第5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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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不能撑住,汐族女祭她……”

众人慌乱之中,最终还是要迎来,恐惧与绝望将他们笼罩。

花眠在玄极怀中安稳落地,胸前衣衫尽数被鲜血染红,很是赫人,不过这对她来说不过皮外伤,倒也无碍,反而是玄极双目怒红,欲拎着无归剑与锁妖塔继续再战——

正欲转身,这时却听见善水叫他。

花眠也跟着抬眼看去,只见阵眼中央,汐族女祭趴跪在那里,面色苍白,发丝凌乱,她满脸凄苦看着玄极以及他怀中的剑鞘剑魄,葱白的五指无声收起:“无归剑本与锁妖塔同根而生,只要用无归剑祭这阵眼……”

祭剑?

花眠心头一惊,下意识捉住玄极手腕。

而锁妖塔汇聚全力撑起的大剑,已摇摇欲坠,剑尖之下,是整个狐族皇城……

阵眼之下,汐族女祭被邪气入侵,生生呕出一口鲜血!

此时花眠甚至来不及去问玄极该如何选择,便看见玄极将她放置在结界旁一颗大树之下,毫不犹豫拔剑往阵眼中央走去——

“主人……”

不要。

狂风卷起,雪花迷了花眠的双眼。

待她看清时,只来得及看见玄极冷漠而不为所动侧颜,他一手将无归剑挥起,利刃破风之中,他一跃而起,将无归剑深深插.入阵眼之中——

蓝光大盛,他人不见,而唯独花眠与上官濯月可见,无归剑中,少年纤细身影一跃而起,张开双臂当胸将锁妖塔那把巨剑拥入怀中,锋利的剑间穿胸而过!

“无归!!!!!!!!!”

花眠瞳孔微微缩聚,本是孪生,无归生受之痛如有一把大剑同样至她胸口穿过,当漂浮在半空中,少年身上白衣为鲜血染红,花眠也感腹腔剧痛,撕心裂肺的痛苦,几乎将她的意志夺去——

阵眼之中,无归剑发出“咔嚓”一声不详裂音。

结界之外,锁妖塔全力一击不得,只能撤退,走前看着向着阵眼急急飘然而去无归剑鞘背影,仰天一笑:“早于与提醒,男人不过如此,什么神器,在他们眼中不过可趁手一用工具而已,不会哭不会痛——”

那边,花眠已经接住从空中落下的无归。

两人摔作一团,跌入阵眼中央。

嘲讽的是,自无归身体中爆出蓝光冲碎了一切邪气,倒是真有一番用处,天空放晴,人们微楞后,开始欢呼。

“无归……”

花眠死死抱着无归那了无生气的人形剑魄,他吐出一口混着内脏碎片的鲜血,她颤抖着伸手去捂,却让那粘稠温热液体沾染自己手中……她浑身一颤,身体僵硬,茫然抬起头看着不远处——

满城皇城百姓,自玄极面前跪拜而下,齐声高呼人族领袖尊号,好不威风。

而她只觉眼前一片血红,阳光之下,满目苍夷,她却不知道与谁人说理。

【什么神器,在他们眼中不过可趁手一用工具而已,不会哭不会痛……】

此时,他与她不过数步之遥,却仿佛隔了无穷尽之路。

当万众瞩目之间,他转身向着她走来,她却狠狠一缩,抱着无归生生后退一些……眼中的茫然和惊恐如此陌生,生生让他停下了走近她的步。

“老子没事……胆小鬼。”

花眠只感觉到,无归抬起冰凉的指尖蹭过她的眼角,语气还是像平日那样含笑嘲讽——

“哭什么。”

花眠想说我没有哭,却最终只是低下头,将脑袋深深埋入兄长怀中,让他胸前涌出的温热血液沾湿了她的发,又被寒风吹成冰晶……如她此时心中苍凉,狼藉一片。

作者有话要说:呃明天诸夏剧情就结束啦

☆、第85章 【诸夏】

北狄皇城传来一件喜讯, 狐帝那个不学无术、没个正经的二皇子殿下上官濯月要大婚了。

城北刚刚遭了灾,被锁妖塔一闹整个皇城的人都是死里逃生,这会儿大家每天都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过得灰头土脸的, 掐指一算,也是该有点儿喜事冲冲喜……于是皇族大婚, 皇城开始张灯结彩时, 大多数人都忘记问了一个非常核心又重要的问题:新娘子打哪来的?

大部分人说起这事儿皆是一脸茫然。

而知道这事儿来龙去脉的人则皆是一脸便秘。

“……这事儿说来话长,那个二皇子殿下要娶的姑娘, 好像是人族领袖易玄极的未婚妻。”

“啊?”

“呃, 就是这样。”

“啊啊?”

“毕竟还没过门, 说什么未婚妻都是虚的, 谁抢到了算谁的呗……二皇子殿下是这么说的。”

“……”

“人往高处走呗,二皇子殿下再如何,等大皇子殿下继位后也是个王爷。”

“话不能这么说那易玄极祭剑救城,最近也很得人心, 那女的——也不怕押错宝呐?”

“嗤,呸呸!我听说可不就是因为祭剑的事儿闹了矛盾, 这才改嫁的么……”

“嘘——”

偏殿屋檐下,两名宫人窃窃私语, 说得起劲。

又被偏殿里“嘎吱”一声推开的门声音打断了, 从里面探出张不耐烦的脸,狠狠地瞪了两名宫人一眼,他们不得不同时收声,拱了背, 拢着袖子灰溜溜离去,走时也不忘记瞥了眼藏在阴影下的偏殿大门,眼底含着不屑。

青雀狠狠将房门关上,咬着下唇看着身后坐在茶几边的少女——

那日那场巨变让她就像是变了一个人。

她不再像是以前那样,慵懒而灵动,总是有些好动的样子,现在她总是沉默地坐在某个地方,一坐就能坐上一天;

以前她的眼中黑白分明,眼中有光,如今却如同一潭死水;

以前她就很少笑,最多在易玄极的面前展颜,如今便笑得更少了,哪怕是勾起唇角,眼中也还是一片安静;

就像是一夜之间长大了。

青雀甚至不知道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严重变故,只是对那日锁妖塔宣战,易玄极祭剑救城的事略有耳闻……青玄大概知道得更多一些,但是他也不愿意与他人多说,只是这些日子对花眠的偏见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偶尔提起花眠也是欲言又止的模样——

青雀光只知道,祭剑救城后,无归剑差点儿就碎了,是花眠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保了下来。

之后她生生在床上躺了一个多月,不省人事,她家公子也跟着在床头守了一个多月,几乎是寸步不离……什么灵□□丹都往下灌了,但是她就是不肯醒过来。

还是某日,公子因为别的要事不得不走开,偏偏在他不在的时候,躺在床上的人默默地睁开了眼……青雀几乎喜极而泣,却还没有来得及打发人去通知公子,便听见花眠用极其沙哑的声音说,她要接触和他的婚约。

青雀当时一头雾水,意外的是,对于花眠的决定,玄极听过之后只是沉默。

当晚在她房间门外生生站了一夜,天亮时转身走开,之后,两人就形同陌路了。

青雀还是在玄极有意无意的指示下留在花眠身边伺候,好在花眠并没有将对着玄极的一腔怒火发泄在别人的身上,对青雀还是一如既往地客气……青雀很想搞清楚那日究竟发生了什么,追问青玄,那家伙却是一脸心虚加欲言又止,最后被逼急了,还让青雀给传话,要跟花眠道歉。

青雀被蒙在鼓里,这些天不知道翻了多少个白眼——

并不知道这些神经比麻绳还粗的男人们到底干了什么好事。

再后来,狐族二皇子的东西一箱箱的往偏殿抬,等青雀反应过来这些价值连城的宝贝都是所谓的“聘礼”时,关于狐族二皇子上官濯月充当老实人,接盘人族领袖易玄极未婚妻的“奇谈”已经由遮遮掩掩变得人尽皆知。

……众人有些懵逼。

当事人却显得非常淡定。

此时此刻她坐在茶几边,放下了手中的茶杯,又转过身细细检查着过几日要穿的嫁衣针脚——与人族那火红的嫁衣并不相同,狐族的嫁衣是白色的,纯白的羽衣带着巨大的兜帽,在人族看来其实白色是不大吉利的颜色,但是听说这羽衣在狐族世代相传,又一些特别的意义,尤其珍贵。

火红的滚边,描金线的百鸟繁花,唯独这两样看着有一些婚礼的热闹。

“姑娘,那羽衣上的百鸟繁花倒是看着有些眼熟。”青雀没话找话,她怕花眠天天憋着不说话能活生生把自己闷死。

“嗯,”花眠柔软的指尖从那百鸟繁花纹路上扫过,听着有些漫不经心的冷漠,“无归剑剑鞘上的图案照着搬过来的。”

“咦,”青雀一愣,“怎么用那个图案啊?”

花眠轻笑一声,垂下眼,却并未作答。

曾经捧着嫁衣,满心期许那一日的到来,挑灯细细在红嫁衣的一角小心翼翼地缝下一朵属于无归剑鞘上百花中的一朵……那个时候,她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她会拥有一副完整的与剑鞘雕刻图案相同的嫁衣,若是那个人当初这么做了——

她恐怕会幸福激动得死掉。

“……”

敷衍勾起的唇角放平,花眠显得有些兴致缺缺地将正在打量的嫁衣放回了礼盒里打发青雀放好。

“无归公子呢?”

“公子好着呢,今日去看的时候,好像已经可以稍站一会儿,练一会儿剑了。”

“他怎么那么闲不住啊?蚂蚱似的。”

青雀笑了起来,不太清楚这忽然冒出的无归公子,和花眠姑娘是什么关系,看着倒是亲密。

那日祭剑归来,她渡了一半的修为给他,像是对着个被□□得一塌糊涂的旧衣裳缝缝补补,原本只是向死求生,苦苦挣扎,没想到还真被她把人给了下来……

玄极给无归随便找了个身份搪塞过毫不知情的人们,然后将他安置在养心殿内修养——前几日花眠去探望他时,他已经可以下地走动,只是胸前那一道伤疤实在触目惊心,让人轻易想到那日锁妖塔的邪气大剑对着他穿胸而过的一幕……花眠当着他的面又好好哭了一轮,然后无归就不许她再去探望他,说是嫁人前流泪,终归还是有些不吉利。

花眠没说什么,她也没有告诉无归,其实吉利不吉利根本无所谓,她已经生无波澜地活了四千多岁,接下来的几千岁,她也还是会这么渡过的——

拽着无归说了一些话,还谈及自己的婚礼,又不可避免地说到了他们的主人,花眠沉默了几分钟好好对无归拜托了一件事,无归听后勃然大怒,直接将她哄走。

之后更是对她闭门不见。

当真白眼狼得很。

花眠想着,又觉得有些疲惫,见青雀踮起脚想把放嫁衣的礼盒收好,那摇摇欲坠的模样,她微微蹙眉让她就随便找个角落摆着行了当心摔着……等月亮完全升过柳梢头,青雀退下,屋子里又只剩下自己一个人,花眠吹熄了蜡烛,滚上床拉上被子把自己裹好,又在冰冷的被窝里打了个寒颤。

这个冬天实在是太漫长了,她心想,也不知道春天究竟什么时候才能来,她倒是想要看看,书中北狄的春天草长莺飞的模样。

闭上眼闭目养神了一会儿,却全无睡意。

睁开眼,翻了个身,就看见坐在窗棱边,将撒入的月光完全遮掩起来的高大身影……花眠握着被窝的手紧了紧,缓缓闭上眼,用平静的声音说:“我窗子没关是为了通风,屋子里生了暖盆难免气闷,不是为了让人半夜自由出入。”

平静的声音几乎沉浸在夜凉如水当中。

来人闻言,至窗边一跃而下,花眠翻身坐起时他也往这边走,来时的路上不小心踢到了青雀挪到一旁、放着嫁衣的椅子,低头看了眼,微微蹙眉,不动声色用脚把椅子踢到更角落的位置。

他走到床前。

花眠拢了拢头发,抱着被子坐起来,嗅到了那逼近的人身上带着外面寒风的气息,没来由地打了个哆嗦:“有事?”

大半夜的,能有屁事。

玄极站在床前,看着身着简单里衣拥着被子坐在床踏上,一脸冷漠的人……放在身侧的手动了动,那双深色瞳眸变得更加深沉:“没事,路过,便来看看你。”

他嗓音沙哑低沉,声音之中似有隐忍。

“进来可好?”

“有什么不好的,吃吃喝喝,安心等嫁,”她勾起唇角,面露嘲讽,“虽然难免听些流言蜚语,编排我如何盘门富贵,水性杨花,但是所幸一墙之隔,说便说了,也不至于少块肉,关上门他们也不能拿我怎么样——”

“花眠。”男人沉声打断她,似不愿意听她用这种语气说话。

花眠乖乖闭上嘴,于是屋内又陷入片刻宁静。

……我们何苦至此——

如同陌路。

见面争锋。

握着被子的手稍稍收紧,心中像是被兽爪挠过……在他那沉痛的目光注视中,这些天她以为已经有结疤的伤口又毫无防备地裂开了一个口子,鲜血淋漓,呼吸之间仿佛都带着令人窒息的疼痛。

“我知道你是喜欢我的,这点至始至终,如今也未曾怀疑。”她抱着被子站起来,站在床上让她比男人稍高一些,借着屋内的昏暗的目光,她稍稍倾斜下身,将自己的脸凑到了他的脸边,“……只是怪只怪我终究还是一个贪生怕死之徒,那日你把无归毫不犹豫祭出,忽然让我想明白了许多,诸夏苍生与一个我,成千上万和一个一,你只不过是做了一道简单的算数题。”

冰冷柔软的指尖轻点在他的鼻尖。

“若是我,也会做出一样的选择。”

她附身,蜻蜓点水般亲吻他的唇瓣,熟悉的气息扑入鼻中,只是他唇瓣有些干燥起皮,这些天他过得并不好——

花眠心中却诡异地燃起一丝丝快意。

“只是不幸的是,我是那个个‘一’,就像是无归对你来说不过一把神器,对我来说却是孪生兄弟,我和他一般啊,会哭,会笑,也会痛……”

花眠絮絮叨叨地想到哪说到哪,有些没有逻辑,她也不知道玄极听懂了没有……只是最后这些碎碎念被他突如其来的吻打断——

他扣着她的肩膀,让她连续后退跌坐在床榻之上,与此同时他单膝跪在床上,吞噬她的唇舌,固定在她腰间的铁臂仿佛要将她的腰拢断……

她的手搭在他的肩膀上,便感觉他在颤抖。

“别嫁……”

她听见他的声音里带着仿佛声带被撕裂的沙哑。

“别嫁给他。”

花眠沉默。

良久,她抬起手,柔软的手掌心蹭了蹭他的脸,被新生的胡渣扎得有些痒痒……她一边心想“该修面了啊”,却推开了他,黑暗之中,只是对视上那双尚可看清的脸,含糊地笑了笑:“别哭,这有什么大不了的。”

言语之间,指尖轻弹去让人心烦意乱的微微湿润的触感。

“玄极,天下偌大,我这样胆小又懦弱的人,只不过想要一个归处。”

“……”

“而你,或成千古一帝,却并非良人。”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一定讲完诸夏啊啊啊啊啊啊我日!!!!

☆、第86章 【诸夏】

无论如何最终还是到了花眠该出嫁的那日。

虽然花眠就住在皇宫里, 上官濯月也早早就成年在外面开了府, 但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是把花眠从宫里往外抬进皇子府, 所以只得提前一天让花眠住进了城外的驿馆里。

大婚当日一大清早的,花眠便被人从被窝里拖了出来,扔进浴桶里下萝卜似的洗了个干干净净, 被人从浴桶里架出来时, 她还有些昏昏欲睡, 直到婆子用棉线绞面,把她疼得一个激灵, 这才算是彻底醒了过来。

开了面,坐在铜镜跟前,花眠看着自己的脸也没觉着哪儿不同了, 反倒是有一种赶鸭子上架的感觉……

说后悔么?

也不会。

上官濯月虽然平日里没个正经, 然而认真起来也算是清俊秀逸, 眉目俊郎,往那一站不嬉皮笑脸倒也像个风流书生, 偏偏功夫也并不在大皇子之下, 花眠总有一种隐约的感觉,上官濯月只是不争,□□他想争, 那诸夏帝位,怎么也轮不到上官耀阳那个外强中干的怂包窥视——

皇城之中有多少拎不清的适龄少女芳心暗许,奈何上官濯月也从未放在心上,开府至今, 府上除却一两个开府时候狐帝硬塞的侍妾,反倒再也没往家里抬过人,前些日子还认真问过花眠,这两个侍妾若是她顶不顺眼,也打发了走也没关系。

如此一看,反倒体贴,像是花眠平白无故捡了个大便宜。

她也没问上官濯月这么就看上她一个老太婆了,思来想去难不成是那日见她千杯不倒,十分喜爱这般能喝的老太婆,所以才执意要娶回家……呃,如此一想,口味颇为奇特。

“……”

妆娘给花眠上妆时,花眠胡思乱想,堂而皇之的走神,周围的人只当是新娘子紧张得不善言辞,纷纷围着她嘻嘻哈哈说些吉利的话活跃气氛……只是他们说什么,花眠倒是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周围的人乱糟糟挤了一屋子,抬起头她却一个都不认识,青雀昨日想留下,但是她到底还是浮屠岛的人,眼下花眠□□又微妙,担心她留下落人口实,狠下心将她赶走了……

最后的结果就是如今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不然她有些想找个人问问无归去哪了,毕竟那是她唯一的家人,大约也是唯一一个此时能给她送嫁的人。

此时上了妆,被人扶着起来换上洁白的嫁衣,不似人族那样出嫁时金冠凤钗,狐族的新娘打扮反而淡雅朴素许多,浑身上下都是白色的,白色的靴和白色的嫁衣,只有金边描花看着有些喜庆,花眠好奇地问过上官濯月,为什么狐族的嫁衣是这种颜色……

当时上官濯月只是笑着拍拍她的头,伸手拉扯了下她的袖子:“是不是看着像是丧葬的敛衣?”

花眠尴尬地点点头。

“本就是这个意思,大约就是意为‘从一而终,至死方休’的寓意吧。”上官濯月是这么解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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