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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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吃没几口……

“那我等等问问江皓月,要不要跟我一起去洗澡,他今天还没洗。”她又想到了新的。

隔壁,江义破天荒地这么早回家。

他在街上买了卤味和一些盒装的糕饼,一进家门就兴奋地招呼儿子来吃。

“赢钱了?”江皓月难得见他买这样的东西。

“和那个没关系,”江义边脱外套,边往没开灯的内间瞅:“你妈妈呢?”

听牌友说在附近看见陈露坐在车里,他在路上带了些吃的,匆匆忙忙就赶回来了。

江皓月拆开糕饼的包装,眼也没抬:“她走了。”

江义爆了句粗:“早知道不买东西,能快点回来。”

糕饼的包装刚拆好,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赶在这个节骨眼,屋里的两人都被着声音吸引了过去。

“江皓月,江皓月!你洗澡了吗?”

门外并非去而复返的陈露,而是对门的陆苗,她吃完晚饭,拎着自己的水桶来找江皓月了。

江皓月奇怪她为什么忽然来,难道是知道他家有饼吃?这样想着,他顺手拿了块饼,准备过去给她开门。

“等会儿,我还没问完你话呢。”

江义又不是不知道江皓月洗澡要多久,楼上搞不好还得排队,他可没耐心等。

“你先跟我说完再去。你妈妈跟你说什么了?有没有给我留话,或者留什么东西?”

江皓月闷声不吭地摇摇头。

“你摇头?她什么都没有做?什么都没有说?”

按照陈露的性格,远远看孩子一眼然后走掉,完全有可能,这家哪有她舍不下的东西。话虽如此,江义还是觉得心里堵得慌。

“那她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再回来看你?”

江皓月表情木然,眼神与陈露如出一辙的冷漠:“她不会回来了。”

“操……”

江义的火气瞬间被点燃,去翻找胸前口袋里的烟。

“她难得肯来,你为什么没有把她留下?”无人可怪,他迁怒江皓月。

“你给她看你的腿了吗?”

江皓月没理他,江义情绪激烈,声音不自觉更大了些。

“你得给她看看啊,”他怎么想也想不通,陈露能无情成这样:“你腿断了,她个当妈的都不管你吗?”

他在等待回答,江皓月却只是沉默。

他直愣愣地盯着地板,江义半天问不出个屁。

“江皓月,你的嘴长了不会说话吗?摆臭脸给我看是吧?”

火气上头,他一脚踹倒了身旁的塑料椅。椅子砸向地板,发出可怖的断裂声,有根椅子腿被摔碎了。

可是江义的怒火远远没有止住,越看小孩这个不理不睬的鬼样子,他越觉得陈露的离开江皓月难辞其咎,

“我养你这么久,一点用也没有。”

江皓月抬头看他,身体微不可察地颤抖起来。

“砰砰砰!!”

在外面的陆苗听到动静,攥着的拳从敲门改为了锤门:“江皓月!江皓月!”

她这么久没听见他的回应,加之屋里有摔东西的声音,陆苗以为江皓月被他爸打了。

“江皓月,你快点出来啊!能给我开门吗!!”

在陆苗准备冲回家搬救兵的时候,江皓月家的门从里开了。

“你干嘛?”他把门开了条缝,没打算让她进来。

陆苗见他脸上没伤,身子往屋里挤,想检查他其他部位:“你没事吧?”

“没事,”他问她:“吃饼吗?”

她被他忽然的转折弄得摸不着头脑,不过犹豫了一下,还是应了“好”。

然后陆苗傻不愣登地接过江皓月给的饼。

“你先洗澡吧,我等会儿去。”

他给完饼就要赶客了。一手水桶一手饼的陆苗用手肘抵着门,满脸的不放心。

“我没事。”江皓月挥挥手,催她出去。

☆、15.囚鸟

陆苗洗完澡回到二楼时,没有直接进自己家,耳朵贴在隔壁的家门上,她又开始听墙角。

江皓月还没去洗澡,她仍旧很担心他。

门从里面打开,陆苗一个踉跄,脑袋往来人砸去。

如果来的是江皓月,估计这会儿两人就一起倒地上了,幸也不幸,不是江皓月。

她闻到一股浓重的烟味,被扶稳之后,抬眼望见一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

陆苗一直不太喜欢江义,她觉得他有点可怕。

在门口偷听的小孩被抓了个正着,江义嗤笑一声,没有问她“你在这里做什么”这样无聊的问题。

“你来找江皓月?”他让了个道,方便她进去。

陆苗见江义穿着羽绒服,手上拎了袋垃圾,像是要出门的样子。

她冲他点点头,扯着嗓子往门内大声喊:“江皓月,你什么时候洗澡啊?”

江皓月走出来,一脸的疑惑。

陆苗今天吃错药似的,锲而不舍地要他去洗澡,他都怀疑她是不是在浴室布下陷阱,看他没上钩所以着急。

“我马上去。”他回答道。

看她的表情着实不像要害他,电灯泡一样亮堂堂的双眼中就差写四个大字——“我关心你”。

无事献殷勤……按照平日对她的理解,江皓月返回厨房,又拿出一块饼送至她手里。

陆苗被他的行为稍稍地伤到了:喂!我在你心里就是这样的人吗?

不过还是收了饼,对江皓月道谢。

等江皓月去洗澡,江义也出门去喝酒了。

陈露这个女人,他这辈子凭自己是没法忘记了,能够暂时摆脱烦恼的途径,不外乎赌博,或酒精。

隔壁家在江义出去后,一夜宁静。

有自己盯梢,陆苗觉得江皓月还是很安全的。

第二天是周末。

陆苗不用上课,在鸡棚喂聪聪,林文芳跟楼上的妇女们坐在门口聊八卦。

“你们听说了吗!”这个开头一听就是特大新闻。

“昨晚,我们二楼的江义给人抓紧局子里了。”

陆苗耳尖地捕捉到关键句,一下子警觉起来,拉长耳朵听那边在聊什么。

林文芳刚听说的这事,自然是非常的关心:“啊?是因为什么抓的?赌博吗?”

“不是,”大妈挤着眉,说得绘声绘色:“他和人喝酒的时候,把人家给打了,就在我们菜市场那边的大排档,凌晨那会儿警车都来了,动静闹得可大了。”

“唉,是啊,他喝了酒德性差,我和老公撞见几次了,他喝醉了在那儿发酒疯。”林文芳住他对门,觉得那人酒醉做出打人的事一点也不奇怪。

“知不知道他为啥打人啊?”大伙好奇。

“我听大排档老板娘说的,”大妈压低声音:“他们边喝酒边聊江义和他前妻的事,一起喝酒的人喝高了,说了几句混账话。他问江义他的前妻怎么对他一点情分没有,儿子难不成不是他亲生的。江义听完,一个啤酒瓶砸上去,把人家头给打破了。这还不算完,后边见血了,他奔着要人命去的,谁拦他,他拿碎玻璃捅谁。”

妇女们啧啧叹着,议论纷纷。

“这话怎么能乱说啊,这人太缺德了。”

“跟着江义混的那伙人,全不是什么好鸟。”

“酒精害人啊。”

林文芳心道,江皓月这孩子真是可怜:“江义要被抓进去关几天?”

“不严重的话,不是交点保释金就能出来了吗?”

“不好说,他有案底啊,之前就坐过牢。”

人们七嘴八舌,又扯出另一段往事。

回了家,林文芳合计着做点吃的给隔壁送去,陆苗却建议她:“让江皓月过来吧,和我们一起吃饭”。

然后,她主动请缨,要去隔壁叫人。

意外的是,江皓月不在家。

想着他或许是出门了,她拉了拉门把,门没锁。

那他就不可能走远,陆苗猜测:他去浴室了。

一口气上楼跑到公共浴室,浴室没人;她哼哧哼哧又跑向一楼的鸡棚,没看到他。

他们这个楼还有哪里能去啊?

抱着“他总不会在那里的想法”,陆苗去了顶楼的天台。

冬日的寒风吹过,呼呼地刺到脸上,刮得她脸颊生疼。

站在顶楼视野开阔,能望见很远很远的房屋、道路,田地。

天空往不知道边际的地方,一路延伸。

万物一派灰扑扑的沉默,太阳也像怕冷似的,严严实实躲进了厚厚的云层之后。

江皓月在顶楼。

他离她不远,不过十步的距离;他离她很远,他站在天台最边沿。

男孩穿了件灰色的毛衣,好像要融进苍茫黯淡的背景里。

半只裤管是空的,他是拄着拐杖上来的。

陆苗看着江皓月的背影,忽然不敢说话,觉得那会是一种打扰。

他一动不动地高高仰起头,注视着遥远的天空,于是她尝试和他望向同样的方向。

那里只是,遥远的天空。

迎着凌冽的风,他展开自己的右手。

她屏住呼吸,见他渐渐地,松开拐杖,张开了另一只手臂。

陆苗一生都无法忘记那个画面。

他用仅有的右腿站立在天台的边沿,瘦小而年幼的身体被烈风带着颤动起来,宛若摇摇欲坠,宛若下一秒就要振翅高飞。

他像极一只鸟,归属于天空。

“江皓月。”

她可能是喊了,可能是没有。

声音轻飘飘地落地,周身静谧的空旷,好似什么响动也没有来过。

他转过头。

浅淡漂亮的眼眸令人想起课本图画中的远山,清冷的,雾蒙蒙的。

☆、16.噩梦

那段时间陆苗频繁地做一个噩梦。

梦的开头总在御花园里。

小燕子和紫薇惊慌失措地边跑边喊:“皇阿玛,香妃娘娘变成蝴蝶飞走啦。”

她循着翩翩飞舞的蝴蝶望向高处。

各色蝴蝶拼成的阶梯通往五层的天台,天台尽头站着江皓月。

陡然,他张开双臂,往前一倾,肩胛处宛如破出花朵。

细看之下,她看见一对血染过的羽翼……他拥有了翅膀。

江皓月飞起来了。

“他不能走!”脑中被这个强烈的念头占据,陆苗朝江皓月飞行的方向跑,想将他扯回来。

她跑呀跑,眼见着他飞得越来越高,变得越来越小。

“有没有人能帮帮我!”陆苗不知道自己跑到了哪里,这儿七拐八弯,有绿树成荫,有花团锦簇。

直到她撞见小燕子和紫薇,她才想起自己在御花园。

“皇阿玛,香妃娘娘变成蝴蝶飞走啦。”

陆苗跟着她们后面跑,她们喊,她也喊:“皇阿玛,还有江皓月,江皓月也飞走了。”

……

显而易见,在陆苗心中埋下阴影的元凶,正是江皓月。

大约是由于他始终没有跟她解释过,他那天在天台做什么。

江义从看守所出来后,老实了很长一段时间。每天江皓月放学回家了,他就叫人帮忙看会儿店,晚饭都是在家里吃的。

比起做一个称职的爸爸,江义对江皓月的关注,更倾向于他需要一种精神寄托。

陈露来看过江皓月。

毋庸置疑,她对江义是毫无牵挂的,但是他们的儿子,她还关心着。

那么,江义想:只要江皓月在,陈露总有一天是会回来的。

当他抱着念想,打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过活,她却狠心得连他这点希冀都掐断了。

不过几个星期,江义意外得知了陈露再婚的消息。

那晚,他又出去喝了酒。

江皓月看到他爸爸没回来,自己吃好饭,写完作业,按时睡下了。

江义喝到凌晨,回来时已经醉得意识模糊,拿着酒瓶子在楼道里又哭又笑的,嘴里叨叨着乱七八糟的话。

酒瓶子摔到水泥地,发出钝钝的“吭”声。

陆苗最近睡得浅,被这声弄得一激灵,从梦里醒了。

江义摇摇晃晃进到家中。江皓月提前给他留好门,就是不希望半夜被他吵醒,可是江义怎么会如他的愿呢……

“没良心的!没良心的!”

他扯着小孩的胳膊,把他从床上抓起来,一路往外边拖。

睡着的江皓月感到一阵剧痛,反应过来时,他已经摔下了床。睡觉时他不会戴假肢,即便是戴了,也于事无补,成年人与小孩的力气根本无法相提并论。

腿疼得厉害,江皓月发出绝望的喊声,伸手想要去抓自己的拐杖。

没有它,他完全失去了平衡身体的能力。江义拽着他残疾的身体,就像拽着一个破布袋子,他无法挣脱,眼睁睁看着他把自己拖出了家门。

凌晨时分,所有人家正是好梦。

察觉到隔壁出事,陆苗冲进父母的房间,“啪”地按亮大灯,跳上床把父母摇醒:“快醒醒!快点啊!!江皓月被他爸打了!!”

陆永飞赶来时,江皓月已经被拖到楼道,他半个身子耷拉在地上,江义扯着他下了一层楼。

这画面太恐怖了,先跑来的陆苗在旁边扯着嗓子尖叫了起来。

“你他妈喝得太醉了!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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