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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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娜并没有立即转身逃跑，听这个男人的说话内容，他不是个粗人，而且并没有伤害她的意思。
当她转过身来，看到那人的模样时，不禁捂住了嘴。
这应当是个年轻的男人，面容英朗，褐色短发遮住了他的一只眼睛，与头发同色的眼眸中带着善意，只是他的整张面容，以及手掌等暴露在外的肌肤上，可以看到涌动的暗纹。
“抱歉，吓到你了吧？”男人笑了笑，牵起的嘴角带起暗纹的沸腾，更吓人了，“请不要担心，我也是人类，只是受伤了才会如此，我不会伤害你的。”
如果说安娜还没看到这个男人之前还有可能逃跑，当在看到他的模样之后，她认为自己必须留下。
这个男人身上的这些暗纹，怕是体内的自然元素造成的吧，也就是说，他是个法师！
安娜非常想成为法师，但她唯一能接触到的法师被恶魔给附身了，而恶魔甚至连教她识字都不肯，面前这个，可是她梦寐以求的机会啊！
她连忙微笑道：“没关系，我并没有被吓到，尊贵的法师大人。”
男人一愣，非常意外地看着安娜，无奈地苦笑道：“我可不是什么尊贵的法师。按照教廷的说法，我是堕落法师。”
安娜是第一次听到堕落法师这个说法，有些好奇地问：“什么是堕落法师？”
男人本来已经做好了安娜会尖叫着跑开的准备，闻言又是一愣。
她看起来还年轻，大概是真没听家里的大人提过吧。
他身上的黑纹忽然一阵激烈地涌动，他急忙坐下，好一会儿才缓过来，再睁眼时，见那个女孩依然站在他的面前，并未离去。
他说：“教廷的牧师是圣光法师，而与光相对的，则是暗，使用暗系法术的，就是堕落法师。”
安娜对法术和法师的世界有着极强的好奇心，她见这位堕落法师很愿意说的样子，也不嫌地上脏，盘腿坐下说：“能再多跟我说说吗？”
男人见安娜托着下巴一副要听故事的样子，不禁笑了起来，她真不觉得他此刻的模样吓人吗？
只是他现在实在虚弱，只道：“以后我可以说给你听。但是我已经三天没吃过东西了，可以请你给我找些吃的吗？我不会让你白帮忙的。”
他说着从怀里取出一个袋子打开，掏出一枚金币递过来。
安娜想了想，没推辞，接过金币压抑着激动之情说：“现在太晚了，面包店都已经关门，我家里只有黑麦面包和淡啤酒，你看可以吗？”
男人感激地说：“能填饱肚子就可以了。”
安娜起身，拍去身上的灰尘。鲍比死后，这里就没人收拾，还保持着火灾后的模样，脏得不行。
只是离去前，她还是忍不住问道：“你不怕我报……我是说，你不怕我通知教堂的神甫吗？”
男人露出雪白牙齿，笑容竟有几分爽朗：“我已经观察了你两天，我觉得你不会。”
而她见到他时的表现，也证明了他的判断并没有错。
当然，他时常有判断错的时候，他的老师总是让他多长点心眼，但他还是认为，这世上总归是好人多。
安娜似乎被这男人的笑容所感染，也忍不住笑了：“我叫安娜，我该如何称呼你？”
男人说：“我叫迪比安·弗莱格，你叫我迪比安就行了，安娜。”
安娜点点头，并未再多说什么，转身走出废墟，往自家走去。
她紧紧握着掌心的金币，激动得头有些发昏。
她竟然遇到了一位没架子出手又大方的法师，她感觉自己的法师梦就在前方了！
安娜收下对方的金币是心安理得，因为这金币不只是包括食物，还包括她知情不报所冒的风险。
因为她不是这个世界的土著，对于什么光与暗的对抗并没有多少兴趣。那个名叫迪比安的法师人看起来很不错，成为堕落法师或许有什么隐情，但就算没有对她来说也无所谓。
如果他对她有敌意，刚才被拖进废墟那一瞬间她就死了。要说他是伪装成好人的样子好诱骗她给他送食物，那也没关系，她能从他身上得到金币和更多的超自然知识，算双赢。
至少在他伤好之前，她应当不会有事。
甚至，这个暗系法师说不定有办法对付恶魔。不是说只有魔法才能打败魔法吗？她觉得那恶魔挺阴暗的，或许暗系法术可以打败恶魔。
安娜回家时跟妈妈盖伊打了声招呼，然后去自己卧室看了眼，阿黛尔和小埃文都睡着了，阿黛尔的手轻轻搭在小埃文的肚子上，两人颇有几分相像的小脸靠在一起，简直能把人萌化了。
安娜轻手轻脚取了两人份的黑麦面包和淡啤酒，拿藤篮装了，又小心翼翼出了门。来到废墟，她先是四下看了看，确认周围没人，便一闪身进去。
迪比安似乎已经到了极限，安娜进来后发现，他靠在角落里，人已经昏迷了过去，脸上的暗纹涌动得有些嚣张，她都不敢靠近。
好一会儿迪比安才轻哼一声醒过来，看到守在一旁的安娜，他解释道：“我现在精神力非常虚弱，要控制体内失控的暗元素有些困难。”
安娜理解地说：“我懂。你先吃点东西吧，有力气了才好继续跟你体内的暗元素抗衡。”
好在迪比安还没虚弱到要人喂食的地步，不然安娜会非常尴尬。
她坐在迪比安边上，看着他吃饭，默默地观察他。
虽然有些人非常擅长伪装，但多数人通过平常的相处，依然可以看出关于本性的些许端倪。
比如那个恶魔，虽然不管是附身在帕里什身上还是尤利塞斯身上，看着都有模有样，但他破绽太多了，要是有个恶魔学院专门教恶魔附身的课，他应该被判不及格。
等到迪比安吃了大概四分之一后不吃了，安娜才开口：“藤篮我要拿回去，不然我妈妈可能会起疑。”
迪比安点点头，安娜帮他把剩下的食物和淡啤酒收拾好，留下给他明天白天吃。装淡啤酒的陶罐她家里还有很多，盖伊不会发现缺了一个。
盖伊知道她回来了，安娜不好离开家太久，便克制着心中的激动，询问道：“迪比安，你要在这里养伤多久？”
迪比安想了想，苦笑着说：“我的精神力紊乱有些严重，大约需要两个月。”
安娜眼睛一亮，两个月对她来说，已经足够了。
她正色道：“在你养伤的两个月里，我会负责你的饮食，也会帮你遮掩，但作为交换，我希望你能帮助我成为一位法师。”
迪比安愣了愣，对上安娜那双充满了期待的双眼，下意识地点头。
在回过神来之后，他并没有后悔。
安娜给他的感觉跟他曾经见过的绝大多数人都不一样，暗自观察的那两天让他初步判断她是个值得信赖的人，如今交谈过，他已十分确信这一点。
“真的吗？”安娜面露激动。
迪比安被安娜的情绪感染，笑道：“当然。正如你所说，这是个非常划算的交易。”
安娜非常想现在就拉着迪比安给她补法师界的常识，但她知道现在时间不对，便忍着说：“那就这么说定了，我先回去了，明天晚上我再来。”
安娜悄然回了家，躺在床上的她兴奋得睡不着。
虽然在询问之前她几乎就肯定迪比安会同意，但当他真的应下时，她还是忍不住变得过于激动。
她跟他这算双赢，她可以学习魔法，他则因为她还要学习魔法而确信她不会背叛他从而获得安全感。
虽然前一夜没睡好，第二天早上安娜还是精神奕奕地起床了。
经过废墟时，她往里瞥了眼，里面静悄悄黑乎乎的，看起来还有些吓人，足以阻止旁人没事进去玩。
罗特伽尔发现，今天的安娜看起来似乎特别高兴。
以往她来给他送饭时，总是安安静静地站在一旁，好像要将存在感降到最低，今天她虽然依然安静地站着，但他总觉得，她好像很有些雀跃。
什么事那么高兴？
罗特伽尔不希望在自己不知道的情况下，安娜就跟帕里什有了什么，因此每次安娜给帕里什送早餐时，他总是忍着对帕里什的厌恶，提前到帕里什住处等着安娜，而当安娜离开后，他也会迫不及待地离开。
所以，他确信在他眼皮底下，安娜跟帕里什之间并没有进一步的发展。
“你找到人教你识字了？”
罗特伽尔冷不丁地出声询问。
安娜刹那间冷汗就冒出来了，他发现迪比安的存在了？
她想起罗特伽尔之前知道鲍比的事，那么现在知道迪比安的存在似乎也很合理。
“还没有。”安娜强做镇定，不到最后一刻绝不能自乱阵脚，她摇摇头，随后又看着罗特伽尔道，“难道您改变主意，愿意教我了吗？”
安娜发誓，她这么问，纯粹是随口那么一问，以掩饰她的紧张，以及转移恶魔的注意力。
但她没想到，当她问出口后，那恶魔却说：“确实如此。”
安娜一愣，万分惊讶地看着恶魔。
不是，她都找到合适的老师了，这恶魔干嘛突然改变主意？
这算什么啊，她想找人教她识字的时候一个都找不到，已经找到了居然还多送一个！
罗特伽尔眉眼微挑，以施舍的语气给了安娜一个肯定答案后，想要得到的是安娜感恩戴德的回应。
而安娜的反应也如同他所料，在最初的惊讶之后，她的脸上冒出喜色，连忙低头行礼，激动地说：“十分感谢您，尊贵的尤利塞斯大人，您真是个好人！”
然而，在罗特伽尔看不到的角度，安娜却露出了极为无奈的表情。
她不这样表演不行啊，不能暴露了迪比安的存在，还要哄好这恶魔，让他在她跟着迪比安学习的时候不要给她捣乱。
她会认真跟迪比安学，恶魔这边随便敷衍敷衍就好了，她就不信他一个疑似文盲的恶魔还能比一个真正的法师教得好。
罗特伽尔非常满意安娜的反应。
在隐约察觉安娜似乎跟他先前以为的有些许不同，他就起了要弄清楚的心思，但仅仅观察并不够，他要更近地接触她，才能看穿她的一切伪装。
在他拒绝教她识字后已经过了那么多天，想必她早就尝够了被人拒绝的滋味。因此，他现在可以松口教她识字了。
罗特伽尔说：“从明天开始，你上午来这里。”
安娜连忙做出感激涕零的模样，还刻意让自己离开时的脚步显得轻松些。
敷衍恶魔，也是个力气活啊。
心累。
第20章 老师好
安娜早上离家前曾特意跟盖伊说了一声，因为工作多了一些,晚上会稍微晚些回来,这样她才有时间去找迪比安学东西。
晚上回家时，她特意拐去了一家酒馆,用自己平常积攒下来的铜币买了些吃的喝的,随后悄悄回到石榴巷,趁没人注意,拐进了废墟之中。
“迪比安？”安娜小声地呼唤。
迪比安从阴影现出身形，安娜见状连忙走过去，将手中装着食物和果汁的纸袋给他。
“我买了些烤肉回来,受伤了就该多吃点肉。”安娜说。
“谢谢你。”迪比安微笑着接过，又取出一枚金币递过来。
安娜一愣,心里忍不住感慨,当法师果然有钱……也不对,果然要非常有钱才能当法师。迪比安有姓氏，可见是个贵族。
不过，贵族加法师的组合也会混得像迪比安一样惨的吗？明明尤利塞斯就过得很舒坦，城主威尔逊伯爵让他在伯爵府暂住，待他极为客气，平时也几乎不打扰他。
安娜想起迪比安说他是堕落法师,大概堕落法师就是这么惨吧……如果她能成为法师,可千万不要是暗系的。
安娜接过金币说：“这个我先收下了，接下来你不用再给我金币。”
她算过了，按照目前她给迪比安买食物的消费标准,每天三十个铜币，一个月就是十个银币，两个月才二十个银币。剩下的一个金币另八十个银币，就是她的封口费和辛苦费了，相当于她爸爸三年不吃不喝才能攒下的钱币。
至于他教她一事，对他们都有好处，算互相抵消了。
安娜斤斤计较着说服自己后，就坐在一旁看迪比安吃东西。
迪比安的状态已经比昨天好了些，他吃东西时的动作十分优雅，倒是与这废墟格格不入。
因为废墟顶部已经被烧穿了一部分，月光洒下来，待在里面并不会暗到看不清，也就不用冒风险点火照明。
等迪比安吃完，他和安娜相对而坐，想起昨天的承诺，他说：“恕我冒昧地问一句，你是否曾跟着老师学过？”
在这个世界，“老师”这个词一般指传授知识的学者，迪比安这话是在委婉地询问安娜是否识字，而识字是通往法师之路的必要条件。
“没有，我一个字都不认识。”安娜非常爽快地回答，又接了一句，“但我学东西很快。”
让老师了解自己的情况，老师才能因材施教啊。
迪比安有些惊讶于安娜的耿直，当然他并不怀疑她所说的学得快的话，毕竟从昨天到现在，她已经证明了她的与众不同。
“今天我先教你基础字符。”迪比安说。他是第一次教人，但他也是正经从老师手底下被教出来的，清楚教识字的流程。
基础字符？大概相当于英语的二十六个英文字母吧。
安娜默默点头。
这个世界的知识是珍贵资源，但纸还算不上，只是一般人并没有太多地方需要用到纸，安娜家自然没有可以用来写字的纸。
因此，迪比安是就着月光，用碎石在充满灰尘的地上画出基础字符，教安娜读音。
基础字符总共有二十二个，迪比安先将它们都写在地上，整体上念一遍。
在迪比安念的时候，安娜就在默记。等迪比安念完一遍，她扫视了一遍，发现自己记住了八成。
迪比安念完整体之后，就又指着基础字符，念一个让安娜跟着念。
安娜跟着迪比安从头到尾念了一遍，就全记住了。
这些基础字符跟希腊字母有些像，读音也在正常范畴内，并不难记。
带着安娜通读一遍后，迪比安说：“安娜，你先记，哪个想不起来就马上问我。”
安娜点点头，心中默念一遍，确信自己没有忘记，才出声将这二十二个基础字符都念了一遍。
一开始迪比安只当安娜是在记忆的过程中，认真听着打算纠正她的错误发音，但直到安娜把所有的基础字符都念完，他都没有找到机会。
迪比安惊讶地问：“你全都记住了？”
安娜点点头：“是。”
迪比安不禁沉默，他本来想的是，这些基础字符他可能需要花上四五天才能让安娜有个大概的印象，真要熟悉到见到就能念出来，听到就可以写出来，一般学生都需要一周到十天的时间，且此后还必须经常复习巩固，以免遗忘。
但安娜却只听他念了两遍就记住了，他当年跟着他的启蒙老师学的时候，花了差不多三天时间才做到全部熟练。
迪比安并未沉默太久，他开始提前测试安娜的掌握情况。
在经过随机的听写测试，而安娜全部答对之后，迪比安已经接受了他真的遇到了一位非常有天赋的“学生”这个事实。
迪比安脸上浮现笑容，毫不吝啬地夸赞道：“安娜，你真是我见过的最有天赋的人，如果你生在贵族之家，恐怕早就是美名远播的天才了。”
安娜谦虚地说：“您真是太客气了。”
她自己心里倒是非常清楚，她可算不上什么天才，只是多年教育的积累让她形成了一套自己的学习方法，可以快速上手任何一样新知识。
迪比安脸上的暗纹跟昨天相比并没有减弱，此刻他那依然看得出年轻英俊的脸上，是纯粹的欣喜：“不，我说的并没有一分一毫的夸张。如果你在学习法术的过程中，也能保持这样的天赋，你或许能成为万中无一的五星法师。”
安娜听迪比安开始提及法师相关，连忙正襟危坐，询问道：“我听说只有元素亲和体才能学习法术，而测试一个人是否是元素亲和体只有两条途径，去教堂或找法师协会，是这样的吗？”
迪比安点头：“没错。测试元素亲和体需要一种特殊的混合元素矿石，非常稀有，早已被教廷和法师协会垄断。”他笑了笑，表情有些微妙，“但事实上，只要有老师愿意教你，你并不需要测试后才能学习法术。虽然纯暗亲和体非常罕见，可一旦被教廷测试发现，什么人都救不了你。”
安娜先是心中一喜，她现在面前就有一个愿意教她的法师，五个金币的测试费可以省下来了！
随后，她小声问：“纯暗亲和体就那么不可饶恕吗？法术只是一种非常好用的工具吧，行善还是作恶难道不是看使用工具的人吗？”
迪比安惊讶地看着安娜，没想到她这样一个普通的平民会有这样的见解，他苦笑道：“这事没那么简单。我老师告诉我，这世上本就有风、火、水、土、雷、金、光、暗八种自然元素，是教廷窃取光元素冠以圣光之名，又将暗元素作为对立面打压。教廷拥有强大的力量，民众又都信仰光明女神，纯暗亲和体乃至只是暗元素最亲和体，也会被认为是与女神敌对的黑暗之力从而被消灭。”
作为曾经在心里不止一次对女神不敬的无神论者，安娜了然地说：“所以，光明女神并不存在对吗？”
谁说有西幻世界就一定要有神？超自然元素并不必须以神明的存在为前提，这里的微观世界应该与她自己的世界有所不同，那些自然元素说不定是这个宇宙的大爆炸之后自己产生的。
这个世界的大多数国家都有教廷设置的、遍地的教堂，光明女神是全民信仰，只有被教廷迫害的所谓“堕落法师”，才会完全不信女神。而且，在成为“堕落法师”之前，他们也曾是虔诚的女神信徒。
因此，听到安娜轻描淡写地说出女神并不存在这等惊人之语，迪比安也不禁愕然地看着她。
安娜在听到迪比安说教廷会打压暗系法师之后，就知道在迪比安面前说女神的话题很安全。
她笑了笑：“我之前已经暗地里说过好几次女神的坏话了，她可从未降下过天罚，我想她要么是不在意这点小事，要么是并不存在。现在我知道了，她并不存在。”
知道这个消息，让安娜感觉非常舒爽，没有神明存在的世界，对无神论者来说太友好了。
至于恶魔那事……在经历了多次希望到失望之后，她觉得还是自己最靠得住，还不如她好好跟着迪比安学习，自己找到消灭恶魔的方法呢。
考虑到自己学魔法应当是恶魔能容忍的事，安娜并不怕被恶魔知道，但她很怕恶魔知道她早已看穿了他，因此关于恶魔的事，她现在还不会跟任何人说，包括迪比安。顶多以后迪比安要是提起了恶魔，她假装不经意地顺口问两句，但她自己绝对不能主动提。
“我第一次遇到像你这样……”迪比安说了一半，不知道该怎么描述安娜的这种情况，她的表现，就好像她从来没信过女神似的，转变得如此迅速。
安娜说：“女神若真的存在，且像神甫说的一样仁慈，那么我们现在的生活又算什么？每天睁眼就要为一天的食物而不停歇地劳作，辛苦了一整天只是刚好吃饱，第二天又要重复前一天。任何意外都会毁掉这脆弱的一切。女神若存在，若仁慈，她为什么要让我们受这些苦难？”
这个世界对于女神的信仰，其实是非常崇信苦修的，追求的是死后世界的平静，死后在女神的神国可以得到一切，所以任何一个信徒都可以这样回答安娜：如今的苦难，是考验，只有通过了女神的考验，才能在死后进入神国。
但安娜当然完全不吃这一套。
路在自己脚下，想过什么样的日子，就自己去创造，怎么能等着别人的施舍？
就算神真的存在，也不能让她改变想法。
迪比安诧异地看着安娜，他觉得安娜真是个奇特的女孩，他才跟她真正相识一整天，他对她的观感就变了多次。
他心底忽然冒出一个想法，如果安娜也是纯暗元素亲和体就好了，那他就可以多一个可靠的伙伴。
可随即，他又苦笑着唾弃自己那阴暗的想法。作为被教廷通缉的“堕落法师”，他非常清楚这一群体是多么危险而孤单。他不得不跟自己家人分开，跟着老师东躲西藏，偶尔会有不那么虔诚的想借用他们力量的领主雇佣他们，那时候他们会过得舒服很多，但大多数时候，还是要担心会被教廷追杀。
就像这次，他无意间撞见一群乔装打扮的牧师，对方人多势众，他丢了半条命才侥幸逃出来。
他并不希望眼前这个学习时眼神专注而明亮的女孩也经历这样颠沛流离、朝不保夕的生活。
“我非常赞同你的想法，但你千万不要在光明女神的信徒面前说起。”迪比安认真地叮嘱，“你会被教廷冠上渎神之名，甚至会被当众处决。”
安娜点点头笑道：“我不傻，只是在你面前这样说。”
迪比安也知道自己是多虑了，微笑着拉回了话题：“你学文字非常快，我想你可以在半个月内掌握学习法术所需要的基础词汇和语法，那之后，我会真正教你法术。在你学习基础词汇和语法的同时，你也可以按照我将会教你的方法尝试着冥想，以此来统摄、锻炼增长你的精神力。”
安娜就像是个小学生似的正襟危坐，将迪比安说的话一字不落地记下。
心心念念又失望了许多次，如今她真的可以学习法术，却像是做梦一样，她现在心跳得非常快，激动得不行，却还要努力克制，不能跟个小傻子似的尖叫蹦跳。
“今天就只学基础字符，你回去后自己再多复习巩固。现在我再说一些每个法师都该知道的常识。”迪比安边想边说，他也是第一次当老师，还是兼职启蒙老师和法术老师，这对他来说是个挑战。
安娜一眨不眨地看着迪比安，眼中是失学儿童对知识的渴望。
迪比安轻咳一声，有些不好意思，但学生在老师讲课时看着老师认真听讲是应该的，他只好忽略被这双清亮眼眸看着的不自在，慢慢地说：“只有元素亲和体才能修习法术，是否有元素亲和力，从出生起就决定了。元素亲和体可能只对一种元素亲和，这是纯元素亲和体，比如我，就是纯暗元素亲和体。更多的是多种元素亲和，而对其中某种元素最亲和。纯元素亲和体和多种元素亲和体在学习法术的天赋上并没有区别，只有可使用的法术类别的区别，一个人学习法术的天赋，跟他的学习能力和精神力有关。你的学习能力非常强，如果你是元素亲和体，精神力也可以跟得上，那么你将成为所有人都羡慕的天才。”
安娜心想，就跟尤利塞斯这个年纪轻轻就成为四星发生的天才一样。
她记得尤利塞斯曾经使用过风系法术，那是她第一次亲眼见到、亲身体会法术的奇妙，那种感觉她一辈子都不会忘。而被恶魔附身后，那恶魔在她面前弄出了一条火龙，她感觉那应当是尤利塞斯原本的能力，也就是说，他至少是两种元素亲和体。
“四星法师……是不是很厉害？”安娜插了一句。
迪比安不意外安娜知道四星法师，这些在普通民众中都有流传，只是他们可能只知道一个词汇，并不知道它代表的真正含义。
“目前法师等级从学徒、一星一直到五星。一般而言，会在七岁测试是否是元素亲和体，若是，则以法师学徒的身份开始学习，经过五年的基础学习后考核成为一星法师，之后每一等级大概需要五年、十年、十五年的学习，而要成为五星法师，不是努力修习就可以的。天赋普通者，四十多岁可以成为四星法师，然后就到头了。”
听了迪比安的释疑，安娜才知道尤利塞斯这个天才有多天才，二十出头，别人才是二星法师的时候，他就已经是四星法师了。
——可见那个恶魔有多可怕，连这种天才都挡不住他的附身！
她开始觉得，即便她也是个精神力逆天的天才，学成之后的数十年内也没可能斗得过恶魔。
安娜很快就把消极的念头都赶出了大脑，她可不能在开始阶段就认输！
“那迪比安，你是几星法师？”安娜好奇地问。
迪比安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们这样的堕落法师没法接受考核定级，我老师说，我的水平应该是三星法师。”
安娜换算了一下，按照迪比安的说法，二十七八岁成为三星法师是正常的，而他现在看起来也才二十出头，可见他的天赋也很不错。
“好厉害啊！”安娜真心诚意地赞叹道。
迪比安有点脸红，他还是第一次听到一个美貌少女如此诚挚的赞美，好在脸上的暗纹掩盖了他的脸色。
“我的天赋不算太高的……”迪比安赶紧转移了话题，接着说，“在教廷抢走光元素之后，如今的法师被分为三种，圣光法师、元素法师和堕落法师，圣光法师就是主修光元素的法师，因此也被称为牧师，等级划分跟元素法师一样，也是从学徒到五星。教皇就是五星牧师。堕落法师是教廷那边的叫法，其实我们更喜欢称自己为暗系法师。”
安娜心里又有了点小想法，恶魔可以附身四星法师，那五星牧师呢？虽然女神不存在，但教皇是个真正的五星法师啊，说不定可以消灭恶魔？
她把这个小想法暂时藏在心底，以后她要是真的穷尽了一切方法也弄不死恶魔，这也是一条路。
“那教堂的神甫是几星牧师？”安娜问，她想起路易神甫甚至连恶魔的存在都没有发现，不禁有些好奇。
迪比安说：“不一定。教廷的职位和法师等级并不严格绑定。像教廷圣殿中的红衣主教，可以是五星牧师，也可以是四星牧师，他们也并不一定是纯光元素亲和，据说只有圣殿圣子才需要是纯光元素亲和体，而每一任教皇会从经过试炼的圣子之中产生。”
圣子……听起来可真是令人向往啊。
安娜不禁想，四星的元素法师拿恶魔没办法，但若是四星的光系法师呢？真希望路过几个圣子把恶魔打爆。
安娜正悠然神往，却听迪比安说：“今天就先说这些吧。明天我教你如何冥想。”
安娜看时间确实不早了，就笑着说：“好的，那我就先回去啦，明天见！”
安娜睡前回忆了几遍基础字符，第二天起来后又回忆了几遍，发现自己更熟练了，不禁十分满意。
她感觉自己的精神力肯定没什么问题，接下来就是祈祷她是个元素亲和体了。
等到了伯爵府，安娜才想起昨天恶魔强行跟她约定了今天要去他那里接受教育，不禁愁眉苦脸地长叹了口气。
可当她跟丽贝卡请假说明原因时，她还要做出激动的模样，毕竟一个四星法师亲自教她识字，对于一个侍女来说，还有比这更荣幸的事吗？
即便丽贝卡在那位平常深居简出的天才法师指定安娜给他送餐后已有过惊讶，在听到安娜这话后也不禁更为吃惊。
丽贝卡沉默了片刻，自然没为难安娜，每个人都有追求更好生活的权利，她很喜欢安娜的认真，关于安娜虽然有不少传言，但她更相信自己的判断。
当然，丽贝卡并不知道，安娜其实宁愿丽贝卡卡自己一下，那她就有足够的理由不去了。
现在是上午八点半，距离给帕里什送餐还有三个小时，而这三个小时，安娜将去恶魔那里接受教育。
安娜到了恶魔住的小楼，恶魔正在平常用餐的房间里等她，她发现路上碰到的那个尤利塞斯的家仆看她的表情有些奇怪，她也当没看到。
他家主子这么不对劲可跟她无关啊，冤有头债有主，有本事把那个恶魔揪出来揍啊！
罗特伽尔见安娜来了，才开始想他今天要教安娜点什么。
他的目的是为了弄清楚安娜这个人，教她识字只是个手段，他当然没花什么时间去准备。
人界和魔界的通用语是一样的，但魔界各种族里还有一些变化的语言，甚至个体都有生造的词汇。罗特伽尔对通用语当然精通，只不过，他从没当过老师，自然不清楚教学生该怎么教，而尤利塞斯记忆中也没有类似的片段。
安娜在恶魔面前站了足有三分钟，对方一直没开口，她有些沉不住气，不禁抬头看他。
他也正看着她，忽然开口：“你想怎么学？”
安娜简直要满头问号，他是老师还是她是老师啊？不会教的话，那就不要教放她走算了！
因为有了迪比安，这个恶魔在她眼里唯一的利用价值也没了，她现在真是避之不及。
见恶魔似乎不得到答案不肯罢休，安娜只好说：“那就……从基础字符教起？”
罗特伽尔微笑道：“那不然呢？”
安娜：“……”神经病啊！
罗特伽尔自然不知道安娜怎么在心里骂他，桌上放着一叠他让家仆准备的纸，旁边是羽毛笔和黑色墨水，他拿起羽毛笔沾了沾墨水，一会儿就把基础字符都写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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