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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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几人走到了一片密林里,因为雪比较深,这片树林的地势低洼,十分难走,还好,这五人都比较专业,很快,般若在他们的帮助下走出了密林。

虽然是平地,可因为雪深,每一脚踩下去都要费很大力气才能拔上来,因此,般若很快便气喘吁吁,她弯着腰穿了口粗气,这时,雪越下越大,落在她的眼镜前,很快,眼镜前便结了一层薄冰,般若伸手把冰拨掉,等她一回头找队友时,却发现自己身后一个人都没有。

远离城市的深山,漆黑一片,这样的黑,浓的仿佛化不开,静谧、阴森,分不清天和地,只有她头顶的小灯发出微弱的光亮。

般若心中一凛,她找了一圈,却依旧没看到任何人。

原本她还不明白为什么一个团队在野外能走散,现在终于知道,有时候,人在累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很难兼顾到别人。

她刚出发不久,又没找到其他队友,喊了一圈,没有任何人答应自己,这深山野外的,她没有任何野外生存的经验,再继续往前,只怕凶多吉少,想到霍遇白刚才说的话,干脆折回方才的山洞。

般若来到山洞,用带来的干柴生了火。

很快,火光便映红了山洞,般若在火前靠了靠手,看着洞外北风呼啸,心道,不知霍遇白他们怎样了。

等了许久没等到队友,般若裹着毯子靠在山洞壁上睡着了,不知过了多久,忽然,一阵“吱吱”声传了过来,似乎是脚踩积雪的声音,听这声音,至少有三个人,难道是霍遇白他们回来了?

般若无法确定,便一脸戒备地看向洞外,忽然,一个高大的人影映在洞口,般若一怔,下意识道:“李嘉泽?”

“般若。”

很快,李嘉泽的伴侣周行也进来了,那对夫妻也跟了进来,大吉岭小姐走在最后面,几个人面色苍白,眉宇间有些阴沉,脸上没有一丝表情,看起来闷闷不乐,眼神中还闪过一丝痛心。

“你们怎么了?霍遇白呢?”般若皱眉问。

几人对视一眼,周行看了李嘉泽一眼,犹豫了片刻,最终开口:

“我说了你不要伤心,刚才出去,路过山崖的时候,霍遇白他没注意踩空了,人从山崖上掉了下去,当时雪下得很大,那山崖又很陡峭,我们远远看到他躺在雪地里,动都不动,大雪一直落在他身上,他却没有丝毫反应,后来,我们好不容易下了山崖,一探他的鼻息,应该是死了。”

“什么?”听了这话,般若脸色陡然变得煞白。“死了?”

天黑沉沉的,雪花旋转着飘浮下坠,许多雪花飘落到山洞中,落在地上,很快被火光散发的热量融化,地面湿润又很快干燥,就像是那雪花从未来过一般。

般若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有瞬间的慌乱,但是很快,她镇定下来,霍遇白的面相她不是没看过,他根本不是短命的人,怎么可能忽然暴死?不!不可能的!

想到这,般若定下心来,沉声道:“不可能!我不信!”

她跟这几位都不熟,不相信他们的人品,这一刻,从他们口中听到霍遇白的死讯,她心里想过无数种设想,甚至忍不住猜测,是不是他们害了霍遇白。

周行继续说道:“你听我说,那之后,我们几个人找了许久,想到大家说好如果没去成顶峰,就回山洞汇合,便准备往回走,谁知道就在回来的半路上,我们遇到了霍遇白。”

“遇到了霍遇白?”般若简直有些糊涂了。

“是!但是,我们怀疑遇到的并不是霍遇白本人,而是他的鬼魂!”李嘉泽说道。

“鬼魂?”

“没错!霍遇白明明跌落山崖死了,又怎么可能赶到我们的前面?雪中的路有多难走,你是知道的,而且他看到我们,竟然很惊讶,神色竟像是有些惧意,指着我们不知道在说什么!我们听得也不真切,被他吓得就赶紧跑了回来。”

几人想到霍遇白变成鬼,便有些心有余悸,他们冻得发抖,此刻刚经历挚友死亡的事情,都被吓坏了,面色十分苍白,嘴唇发紫,看样子受了不小的惊吓。

般若看了他们一眼,随即坐了下来,她道:

“也许霍遇白还活着,只是你们看错了,不管怎样,如果他还活着就会找回山洞,如果他真的有什么意外,那等天亮后我们再报警来找。”

几人似乎都同意她的话,李嘉泽安慰道:“般若,你别太伤心,说不定是我们看错了。”

般若一直低着头,没有说话。

这时,李嘉泽看向窗外,忽然道:“刚才我好像在那里看到一个人影,你们说,是不是遇白的鬼魂回来了?”

几人听了这话,都是一怔,他们脸上露出些许惧怕,最终,大吉岭开口道:

“我也看到了,遇白是我们的朋友,他的死我们脱不了关系,如果不是我们执意要去探险,他就不会死了,现在,即便他变成了鬼魂,我们也不应该害怕,我相信他不会害我们,倒是我们,不能在这样寒冷的夜晚把他一个人扔在外面,不如我们出去找一下,如果找不到,再回来!”

五人都同意这事,很快,他们离开了山洞,山洞中又剩下般若一个人,她站在火堆旁,看着这跳跃的火焰,觉得有什么事情在她心里一闪而逝,可她怎么都抓不住。

到底是什么呢?她忽视了什么?般若的眉头皱了起来。

这时,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山洞门口,般若一怔,正是穿着深蓝色防雪服的霍遇白,他气喘吁吁地走进来,随即,一把抓下眼镜和面罩,道:

“般若!”

般若看到霍遇白,不由愣了一下。“霍遇白?”

“般若!你听我说!”霍遇白正要说话,却见那五个朋友也走了进来,他们对视一眼,很快在火堆旁坐下,大吉岭拉着般若低声说:

“般若,我们刚才在外面讨论过了,霍遇白这样显然是不知道自己死了,他是我们的朋友,我们不能丢下他,但贸然告诉他他已经死了,只怕他会接受不了,会受到打击,你看这样行吗?待会我们聊一聊童年趣事,聊聊生活中值得开心的瞬间,到了那时,他回忆起生前美好的画面,心情肯定会很好,这样一来,你再以女朋友的身份告诉他,他已经死了,他应该会好接受一点。”

般若瞥了他们五人一眼,没有说话。

“怎么样?般若,你觉得我们的提议如何?霍遇白是你男朋友,我知道他死了你肯定很伤心,但是你相信我们,他真的跌下山崖死了,现在的他是霍遇白的鬼魂!”

般若沉默了许久,这一刻,她的目光扫过这几位朋友,眼里有明显的挣扎,最终却终于点点头,简短有力地回答:“好!”

因此,几个人又围着火堆坐了下来,他们尽量保持轻松,尽量让自己不害怕,就像谁都没发现霍遇白是鬼一般,五个好友跟霍遇白聊着以前上学时的趣事。

李嘉泽先开了口:

“遇白,你还记得吗?上学的时候,我和周行谈恋爱,当时国内都接受不了同性恋,大家都认为同性恋是精神病,是会传染上艾滋的,我那时的同桌是个胖子,他不知怎的发现我和周行的秘密,从此,避我们如蛇蝎,我为了开玩笑,有一天拿了张预防艾滋病的宣传单,在他面前晃了晃,故意唉声叹气的,随后,我把宣传单放在枕头底下,离开宿舍,他见我一走,就拿起宣传单看了看,这一看,脸都绿了,我记得很清楚,那是夏天,他到了教室,见到我,欲言又止,还一直躲着我,桌子上的书都不敢靠到我的桌子,还故意侧着脸朝外,生怕我的呼吸会传染他,让他也得艾滋,那之后,这胖子似乎也纠结了许久,最终似乎想挽救我一下,竟然用手抄了一份艾滋病治疗方法,夹在我历史书里,握草!我一打开书,看到那东西,简直笑趴了,之后周行问我笑什么,我告诉了他,他还说呢,难怪最近胖子看他的眼神怪怪的!”

霍遇白淡淡地笑笑,嘴角露出一丝苦涩。

“我记得,你的同桌叫文天一,当年很胖,但现在比我还瘦,你要是见到他一定会不认识的。”

“是吗?我和周行经常聊当年的事情,我们两个学生时代就谈恋爱,经常躲在宿舍的被窝里做坏事,那时的人多纯洁的,同宿舍的人都以为我们关系好呢,我当时说,我捂不热被窝,晚上睡觉冷,要周行给我捂捂,大家也都信了,除了小胖,居然没有一个人怀疑,就这样,我光明正大地跟周行一起睡了几年,等毕业时候,大家回想起来,还觉得奇怪,问我,你说冬天冷跟周行一起睡,怎么夏天了还睡一起?我当时回答,那我是睡习惯了!没有周行睡不着!他们还笑话我不是个男人呢!哼!我李嘉泽不比谁更爷们!”

李嘉泽笑得时候,眼睛弯弯的,有浅浅的纹路,别有魅力。

听了李嘉泽的话,周行也跟着笑。

“是啊,为了跟你,我和你一起来了美国,连家都不要了,也不知道父母现在怎样了。”

听了这话,李嘉泽握住他的手,笑笑:“苦了你了,不过这些年,我只有你一个人,也算没负你。”

两人对视一眼,眼里有说不出的温情。

大吉岭见状,搓了搓手臂,嫌弃地说:“得了吧!你们俩别再肉麻了!从上学时候就开始秀恩爱,这都十几年了,老夫老夫了,居然也不嫌够!给咱这种没对象的留条活路好吗?”

大吉岭小姐的年纪似乎比霍遇白还大两岁,三十出头了,却没有对象,听她话的意思,她好像从来没有谈过恋爱,般若有些奇怪,大吉岭小姐长得虽然不算特别美,但气质很好,身材也高挑,为何一直单着?

霍遇白瞥了她一眼,认真地问:“芊芊,我想问你,你这些年没找对象,是不是跟孙振有关?”

提到孙振,几个老同学都震了一下,大家看了眼大吉岭的脸色,识相地没有说话。

都是老同学,大家都知道,孙振是大吉岭的死穴,这人不能提,也就是放在现在,搁在从前,谁提孙振,大吉岭跟谁翻脸。

其实孙振是大吉岭的初恋,也是几人的同班同学,当时两人很要好,到哪都一起走,加上两人家世相当,又是青梅竹马,两家也都有意让两个孩子大学后就结婚,因此,所有人都很看好他们。

可不知中间出了什么问题,一次假期后,大吉岭再回到学校,性格就跟变了一个人一般,经常在座位上一坐就是一整天,不再像从前那样活泼,也不再天天跟孙振黏在一起,两人陡然变得跟陌生人一样,谁都不跟谁说话。

同学们都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回事,也没人敢问,只知道,自那以后,这两人彻底闹掰了,简直到了生死不往来的地步。

大吉岭听了这话,陡然哭了,这一晚,她似乎很放纵,没有掩饰自己的眼泪,火光映在她的脸上,照得她面色更为悲戚,她哭道:

“孙振,他负了我!”

李嘉泽见她哭,拍了拍她的后背,安慰道:“芊芊,男人多的是,还可以再找,孙振又算什么?你总不能为了他不再找对象吧?”

“嘉泽,你不知道!”大吉岭又哭又笑,她擦着眼泪说:“你说你这辈子不负周行,你做到了!我承认你是个真男人!可是孙振他……当年,除了孙振,我其实还有一个追求者叫魏楠,他当时混黑社会,因为不喜欢孙振,便找了几个兄弟把孙振和我一起绑了起来,他没有告诉孙振他和我认识,只是拿出一把刀,架在孙振脖子上,说如果不想死,就把女朋友送给他,陪他睡一晚。”

故事讲到这里,谁都知道结局。

“没错!你们都猜到了吧?孙振他居然同意了!他还说,芊芊,只是陪他睡一晚,又掉不了一块肉,以后,我还会继续跟你在一起的,听到这话我心都凉了,自那以后,我就知道,我跟孙振是不可能的了!”

众人都沉默了,大家没想到,当年还有这一出,原本以为大吉岭不结婚是因为她是女权主义者,天天喊着要独身一辈子,没想到,却是因为当年被孙振伤到了。

霍遇白闻言,面色难看起来,他道:“芊芊,当年这事你该告诉我们的!”

“告诉你们又怎样?我和他都没可能了,我干嘛还要自找难看?”大吉岭擦着眼泪说。

大吉岭说完这时,山洞里又陷入了沉默,这时,几人对视一眼,无声交换着讯息,李嘉泽和周行讲完了故事,大吉岭也用回忆唤醒了霍遇白的回忆,大家见霍遇白神色如常,不似之前在雪中看到的那样异常,便示意小夫妻接着往下说。

作者有话要说:手杖和乾隆瓶的资料有一部份是查资料得来,一部分是百度来的,上一章节也是,一起说明一下。

第165章 165

这对小夫妻也是霍遇白的好友,丈夫名叫段绪杰,段绪杰的父亲和霍遇白的父亲是多年好友,因此,段绪杰和霍遇白从小就认识。

段绪杰接到好友的眼色,知道大家都希望他来说服霍遇白接受现实,然而,既是多年好友,叫他怎么忍心告诉好友他已经死了?段绪杰一脸心痛地看了眼霍遇白,想到两人幼时玩乐的画面,他开了口:

“遇白,我们小时候经常一起玩,你记得吗?”

霍遇白看了他一眼,浓如墨的眼睛中有浓得化不开的情绪,他回望段绪杰,默不作声地点头。

段绪杰笑道:“我们两家自小管得严,咱俩从小就没有过太出格的经历,唯一一次,就是那次去乡下。当时,你爷爷带我们一起去乡下玩,那天,天很好,阳光照在身上很舒服,我记得那应该是夏初的时候吧?总之,那乡下的小路边种着两排白杨树,树很高,乡下的孩子都爬到山顶上掏鸟蛋,我们见了都觉得新鲜,后来我就跟着那帮孩子一起玩,倒是你,路上看到一个卖货郎,那卖货郎的架子上有一个口琴,模样特别,是葫芦造型的,你看着很喜欢,就追了上去,等我回头一看,你已经不见了,你爷爷知道这事吓坏了,霍家上上下下都是提心吊胆,发动所有人去找,找了一晚上,最后,你却不知用了什么方法,自己回了霍家,要知道,那村子离霍家至少有两百里路,不知道你是怎么做到的?”

霍遇白听了这话,神情平静,他看向段绪杰,问:“那天的事,你都记得?”

“当然记得!我现在回想,只觉得连树上的每一片树叶长什么样我都记得呢。”

“我倒是记不清楚,当时我才七岁。”

霍遇白隐约记得发生过这件事,也记得他让家人吓坏了,可他记的却没有段绪杰这样清楚。

“那你记得你的孩子吗?”

段绪杰听了这话,知道霍遇白还不肯接受现实,便道:

“当然,我自己的孩子我能不记得吗?他叫威廉,今年5岁了,说起来,我结婚算很早了,倒是你,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快了。”霍遇白回。

段绪杰瞥了眼般若,见她不很在意,才说:“你呀,以后回答这种问题一定要问女生的意见,否则,人家还没答应你呢,听你私自做决定会很不开心的。”

霍遇白与般若深深地对视一眼,随即道:“我相信她都懂。”

“威廉出生的时候你记得吗?”

“当然记得!”段绪杰越说越高兴,“他是在美国出生的,当时你也来了,他出生的时候7斤,脑袋圆圆的,人皱巴巴的,头上都是胎脂,我大眼一看,呀!真丑啊!差点不相信这是我的孩子,想把他给扔了,结果你当时在边上来了一句,说你出生的时候也这样,你爸妈可没把你给扔了!我一听这话,得!有道理啊!那就留着养着吧!到底是亲生的,结果,孩子越长越好看,到了过百岁的时候,已经能看得出跟我神似了!”

“这些事你都记得。”说话间,霍遇白一直低着头。

“当然记得了!”段绪杰眼里闪着星光说:“我儿子威廉是个帅小伙,是我的骄傲!”

“父亲总是这样疼爱儿子。”霍遇白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

话说到这,大家才发现,不知不觉中,他们已经说了很多话了,可霍遇白总是三言两语应和一声,而看霍遇白的神色,他似乎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死了,想到这里,大吉岭低声对般若说道:

“般若,我知道你还无法相信这件事,说实在的,我也不知道咱们为什么能看见他的鬼魂,按理说,鬼魂不是不可见的吗?”

他们都不知道般若是天师。

般若瞥了眼在场所有人的脸色,眼神复杂地解释:

“灵魂刚出身体的时候,因为还没有完全变成鬼,一旦他认为自己没有死,便会存在这种别人可见的情况。”

“是吗?”大吉岭有些惊讶,“那该怎么办?如果他一直认为自己没有死,那岂不是永远都这样了?虽然我们也舍不得他,可说实话,对他来说,早点去投胎才是最好的。”

般若沉默片刻,最终开了口:

“许是突然死了,有未了的心愿,还是放不下世间的事吧!”

大吉岭闻言,歪着头想了想,又问霍遇白:

“遇白,你现在有没有想做的事情?”

“没有。”

大吉岭笑笑:

“你就别骗我们了,让我猜猜,你和般若的感情很好,你是不是放不下她?想跟她求婚?”

几个朋友像是忽然间领悟一般,他们笑着看向霍遇白:

“遇白,既然这样,有我们见证,你不如就趁现在,向般若姑娘求婚吧?”

听了这话,般若和霍遇白对视一眼,火光映红了山洞,衬得两人的脸都是红的,霍遇白面色苍白,嘴唇毫无血色,眉头紧锁,脸上有化不开的阴云,看起来心事重重,他依旧是鹰眸隼目,但一向平静的眼神中却闪过一丝不忍。

几个好友说做就做,因为找不到戒指,李嘉泽从包里掏出一个洋葱圈,一刀切下去,奇怪的是,中间有一条正好是手指大小的,居然不是圆形,反而绕成了一个莫比乌斯带。

周行和李嘉泽都是理科生,两人相视一眼,周行笑道:

“莫比乌斯没有开始与结尾,平面循环往复被定义为无限大,象征了永恒。如果某个人站在一个巨大的莫比乌斯带的表面上沿着他能看到的路一直走下去,他就永远不会停下来。嗯,用这个来求婚真浪漫!”

“即便是一个洋葱圈?”李嘉泽挑眉。

“嗯!即便是一个洋葱圈!”周行眉间带笑。

“早说啊,早知道当初就用这个求婚了!”李嘉泽说着笑话,很快把莫比乌斯带拿到霍遇白面前。

“遇白,择日不如撞日!你这一生,想集奇我们五人一起来马西山的机会只怕不会再有了!有我们五人为你证婚,在这个大雪纷飞的晚上,你不觉得很浪漫?”

霍遇白却没接,他不领情,依旧眸色深沉。

“我的求婚,不该这样草率。”

“哪里草率?你以为你还能准备鲜花钻戒?”

李嘉泽有些急,怕他死脑筋,这事办不成,别一会被鬼差抓走,那就连这仅剩的机会都没有了。

霍遇白看了般若一眼,却见她神色坦荡,眉宇间没有一丝不耐。

他低着头,眼神中闪过一丝不忍,似平静深流中激起零星水花,李嘉泽有一句话说对了,他这样一生中,都不会再有这样的机会了,和几个好友,于大雪之夜,聚集在马西山上,对着篝火,在如幕的夜空下,向自己最爱的女人求婚。

他从未想过自己会在这样的情况下求婚,他觉得亏欠,他霍遇白能委屈自己,却不能委屈她,可此情此景,他觉得,她一定能理解。

开始他们在一起,只因为无意中得知对方是自己的命定伴侣,既然是早晚都会发生的事情,那么早一天晚一天又有什么区别?然而,直到后来,霍遇白才知道,老天对他不薄,老天深知他这人有灵魂上的洁癖,只喜欢正正好好的东西,他霍遇白所有要的东西,都该安静地立在那里,在最好的时候,遇见,在最好的时候,走进他的生命。

原本,他觉得,她正如自己喜欢的那样,不多不少。

现在,他才发现,他只是正好喜欢她,而已。

一切都是老天安排好的,就如今天的求婚一样。

既然这样,为何不坦然接受,享受现在?

霍遇白想着,如墨的眼眸中有星光闪烁,他从李嘉泽手里接过洋葱圈,认真地看着般若说:

“般若,你的未来必须有我!”

般若笑,火光在她的眼睛中跳跃,她道:“有你参与的未来,才叫未来。”

他求婚,干脆利索,语气坚定;她答应,爽快果断,毫不拖泥带水。

很快,霍遇白帮她戴上戒指,般若低下头,看着左手中指上的洋葱、莫比乌斯指环。

“很特别。”般若弯起唇角。

霍遇白反手牵住她,紧紧地,紧紧地握住她的手。

几位好友在火光中,齐声鼓掌。

-

求婚过后,几位好友都吁了口气,算是放下心来,他们商量过后,大吉岭把般若拉到一边,低声说:

“般若,他已经跟你求了婚,我们料想他心里的事应该已经放下了,现在,是时候告诉他实情了,但我们如果告诉他他是鬼,他一定不信,现在,外面雪已经停了,我们打算一起去刚才他坠崖的地方,找到他的尸体,这样一来,他一看到自己的尸体,不用我们说就能明白了,你觉得这样行吗?”

“好!”般若最终点头。

于是,他们再次上路,这一路,因为风雪已经停了,大家也有意让霍遇白心里轻松一下,于是,一路上大家唱着红-歌,说着笑话,往刚才的地方赶去。

事实上,那地方离山洞并不远,般若这才知道,他们刚才没走多远就遇到了事故。

等到了那里,大吉岭指着山崖下说:

“般若,你看,霍遇白就是从这里摔下去的,那边有条小道不太抖,可以滑下去,咱们下去后,如果找到了他的尸体,他要是看到了接受不了,你一定要帮忙劝他。”

“好。”自始至终,般若的表情都十分平静。

这时,大吉岭他们给霍遇白打预防针,问:

“遇白,你还记得当时我们跟般若失散后,发生了什么吗?”

漆黑的夜里,霍遇白低沉的声音传了过来。

“当时我们走散,我回头找般若,找了许久,都没看到她的影子,这时,我们走到悬崖边,我看到悬崖底下好像有个人躺在那里,因为距离太远,我看不真切,也看不见对方穿什么衣服,于是,我一急,脚下踩空,就从山崖上掉了下去。”

“对了!你记得就好办了!”李嘉泽拍掌道:“遇白,朋友一场,我们也希望你能活着,但是正如你自己所说的,你从山崖上掉了下去,已经死了!”

霍遇白面色一沉。“我死了?”

“是啊!你忘了吗?你掉下去以后,就没有爬起来,而后,我们一起下去找你……”

“所以,你们真的下来找我了吗?”霍遇白反问。

“那是当然!”

“那么,你们从哪里滑下去的?这山崖这么高,你们几个人没有任何滑雪工具,怎么可能在接近90度的峭壁上滑行?”

几个朋友对视一眼,都陷入沉默,是啊!霍遇白说得没错,这里这么陡峭,他们根本不可能滑下去,奇怪,他们明明记得自己下去找霍遇白了,可为什么此时深想,却想不起任何相关的画面。

他们是怎么滑下去的?他们滑下去时有没有受伤?他们滑到下面是怎么停下的?

一切的一切,他们都记不清。

霍遇白看着朋友的面容,忽然开口:“知道我为什么比你们后到山洞吗?”

见好友们齐齐看向自己,霍遇白开口道:“跟我来!”

黑夜中,他头顶的灯光散发出微弱光亮,霍遇白带路走在前面,绕过山崖,往右拐,进了一个山洞,随后,他在山洞前停下脚步,侧着头说:

“进去看看,你们就知道答案了!”

大吉岭一脸不解,先一步走进山洞。

“啊……”

她的惊叫声传来,把其他人吓了一跳。

“芊芊,你怎么了?”

几人跟在她身后也进了山洞,之后是长久的沉默,直到一个女人的哭声传了过来,般若和霍遇白并肩走进山洞,只见山洞里,并排排放着五个人的尸体,这五人浑身冰雪,似乎已经被冻僵了,脸色煞白,身体僵硬。

大吉岭不能接受,她哭着走到自己的尸体旁边,哭道:

“不!怎么可能呢?我已经死了?我们都死了?”

几人哭成一团,这时,回忆倒转,原来,霍遇白跌下山崖后,这山上不知为何,突然雪崩,大雪瞬间就把这五人给埋了,当时,霍遇白摔下山崖后却没有大碍,只有些轻伤,见了这场面,赶紧跑到山崖上,可等他把五个人挖出来以后,却见五个好友都已经没有了呼吸。

天冷雪大,这样的寒夜,他一下子失去五位挚友,又怎能忍心让他们在这样冰冷的夜晚,在无人温暖的雪地里,独自埋葬?

于是,他想找一个山洞把这几人的尸体抬过去,防止下大雪会把他们覆盖住,等天亮后很难找到他们的尸体。

因此,他转到别处去找山洞,然而,等他终于找到了山洞想回来把尸体抬去时,却看到了不可思议的一幕,只见五位好友的灵魂从地上爬了起来,而后他们拍拍身上的雪,互相看了一眼。

大吉岭道:“还好有惊无险!这么多雪压下来,我还以为自己死定了呢。”

“对啊!咱们快下去找遇白吧!”

说着,他们滑下山崖,而后向着山洞走去。

听了他们的话,霍遇白这才发现,他们五个人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死了,他跟上去,想说明一切,却被他们当成鬼,这之后,这五人还联合般若,一起来说服自己。

于是,霍遇白没有马上说出真相,只是配合他们,最后顺势告诉他们真相。

“怎么会这样?”李嘉泽的灵魂眉头紧锁,依旧不能接受现实。

对于这一切,般若似乎没有丝毫惊讶,她语气平静地说道:

“其实,你们在刚才回忆过去的时候,就应该意识到自己已经死了,人在死后,回忆自己这一生,这时候,灵魂像是观看我们人生录像的第三人,站在高处看着此生发生过的所有事情,连每一个细节都记得十分清楚,你们能记得某年每天路边树叶的颜色,记得雨夜之后泥泞的路,记得我们与亲人相处的点滴,当你们发觉自己的记忆比往常好许多的时候,当你们记得从前每一个细小的感动和失落,感觉到以往的欢愉和痛苦都被人放大的时候,你们已经死了。”

见他们依旧悲伤,无法认同,般若又道:

“放下吧!你们之所以认为自己没有死,就是因为心里有事,放不下,刚才你们要我演戏说服霍遇白,我之所以会配合你们,就是想知道你们心里的诉求,所以,段绪杰夫妇,你们最放不下的就是你们的孩子,李嘉泽和周行,你们放不下惦记着的,是你们过去的岁月,而大吉岭你,你放不下的是你初恋,是他对你的背叛,时间虽然让你宽和,却未使你遗忘,你骨子里十分在意这件事。所有的事看起来虽小,却是你们心中未尽的遗愿。”

直到这会,听了般若的话,李嘉泽才自嘲地笑了:

“我们以为霍遇白死了,之前还同情他英年早逝,为他伤心,没想到,真正死的人是我们住,难怪,我现在连跟周行第一次做的感觉都记得,好像回到了高中,又做了一次一样,那种酣畅淋漓的感觉,真是让人难忘!”

顿了顿,他牵起周行的手道:“既然我们死在了一起,也算对得起谈恋爱时吹过的牛逼,所以说,人就不能说胡话,我他妈那天在床上的时候还说要死在你身上,他妈的,谁知道三天不到就应验了!”

周行耸耸肩,神色坦然:“死就死咯,没想到死了都出了个乌龙。”

最后两人一起遗憾:“早知道会死,昨天就做他个三百回合了!”

段绪杰和妻子相视一眼,虽然不忍,却最终说:“能死在一起也是最好的结局,不过,我真是放不下威廉,他还那么小,等以后长大了,如果不记得我们,那该怎么办?等我们死了,我家人会善待他吗?以后社会上的那些人会善待一个失去父母的孩子吗?等结婚的时候,女方家人会介意他没有父母吗?总之,让他一个人留在世上,我们不忍。”

“放心!”霍遇白道:“我会照拂威廉,会帮你们照顾你们的父母,还有李嘉泽你们家的狗。”

李嘉泽拥抱霍遇白。“好朋友!下辈子再见!”

他们依次过来告别,最后,大吉岭抱着霍遇白,安慰道:

“遇白,等我们走了,你别伤心,其实我们死了也就死了,但是你,更让人放不下。”

“是啊,遇白!你就当我们去一个没有船,没有飞机,没有火车的地方定居,这辈子都回不了国。”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

“好朋友!保重!要和般若好好的!”李嘉泽眨眨眼睛,“记得给我们多生几个小侄子!”

“好!”期间,霍遇白一直面色平静。

灵魂知道自己已经死了,就无法再维持实体,渐渐地,他们的灵魂变得越来越透明。

“拜拜!”李嘉泽朝霍遇白摆摆手,所有人都微笑着告别。

直到最后,霍遇白再也无法看见他们。

他们一走,山洞内只剩下五具尸体,霍遇白看着躺在地上的好友,终于,平静的面具有了裂痕,而后他用头抵在洞壁上,眼眶濡湿。

般若拍拍他的肩膀,温声安慰:

“别太难过,我会为他们超度,让他们好好投胎,下辈子有个好命。”

天很快亮了,刚下过雪的第二天,阳光刺眼,般若站到山洞门口方言一看,映入眼帘的只有一片雪白,红色的日光在一片白中,显得格外温暖。

很快,霍遇白便通知了相关人员把他们五人的尸体抬了回去。

来时,明明开了两辆越野车,可没想到,回去的时候,有一辆车已经空了。

霍遇白一路无话,般若默默抓住他的手,想安慰,却说不出口。

同时失去五位至交好友,他心里的痛可想而知。

看着他侧脸上隐忍的表情,般若觉得此时此刻,任何话语都显得多余,她忽然意识到,即便是再亲密的关系,她也不可能完全理解他,纵使她就站在他的身边,纵使她也经历过类似的事情,有过不少于他的悲恸感受,可此时此刻,她就是觉得一切劝慰都是多余的,没有人能替代别人痛苦,与其说那些苍白无谓的话,倒不如沉默着陪伴,至少这样不显得虚伪。就如病床前的孝子,即便就要死的是他至亲至爱的人,但长久窒息的痛苦下,也是有些许麻木的。毕竟,躺在病床上的人,不是他。

-

原本打算次日回国,但因为霍遇白好友的去世,他们不得不在美国又多待了几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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