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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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明棠越过地上的积水，提着裙子朝谢玄辰跑来。她跑的太急，顾不上避雨，头发都被细雨打湿了。

慕明棠跑到谢玄辰身边, 握住他的手臂, 恳切看着他：“我们回去吧。”

她前几日在路上被一个权贵子弟调戏了，慕明棠不想给父母惹麻烦，所以忍住没说。民不与富斗，富不与官斗, 他们家毕竟是商户，惹不起这些权贵子弟。

只是被口头上占便宜，慕明棠忍忍就算了。

她后来极无意和丫鬟提了一嘴, 不知道怎么就被谢玄辰知道了。她今天见谢玄辰没来上课, 一问才知，谢玄辰出府找人去了。

慕明棠一听对方名字心里就咯噔一声, 她顾不上追究谢玄辰是什么得知的，赶紧跑出来拉架。

对面的那个权贵子弟看到谢玄辰这边来了女子，挑衅笑道：“呦, 谢二公子威名在外，我还以为你真的多厉害呢。没想到，打架还带女眷？”

他又定睛看了看, 认出了慕明棠：“原来是你！我就说怎么把谢二惊动了，原来小美人背后有靠山呢。”

慕明棠从小到大被父母保护的很好，后面又被蒋家收养，被生生雕琢成一个文静淡雅的皇后模子。多年来她习惯循规蹈矩，万事不出头，她还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场面。

慕明棠本能地觉得不安全，又拽了拽谢玄辰的衣袖：“夫人会担心的，我们回去吧。”

对面的子弟叫来了许多帮手，此刻他们听到慕明棠的话开始嘘声。还有人叫嚣道：“才多大就想学别人为女人出头，连娘亲都搬出来了。你既然这么听娘亲的话，怎么不回去吃奶？别人说你天生神力，依我看，也不过如此。”

慕明棠下意识地紧紧握着谢玄辰的衣袖，对面领头的权贵少爷打量着慕明棠，发现小美人被雨打湿后，果然别有意趣。他撩了下眉，轻挑道：“你叫什么名字？非得跟着他不成，他才多大，不如跟着哥哥混，哥哥管叫你披金戴银呼奴使婢。”

慕明棠咬牙，都打算默默忍了，没想到谢玄辰猛地发难，一脚踹到对方心口。

慕明棠眼睛骤然瞪大，谢玄辰的力气可不是闹着玩的，他稍微用些力气就能踹出人命来。慕明棠慌忙上去拉他，对方的人也被谢玄辰这种气势吓到，跑的跑散的散，剩下几个关系近的连忙去扶地上的人。

说话那个权贵少爷被谢玄辰踹了一脚，嘴里吐血，说话都不太利索，只能说幸好没有出人命。他们这群权贵子弟虽然斗鸡走马，胡作非为，打架更是常有的事，却从没见过谢玄辰这种往死里打的打法。

他们都被吓到了，而谢玄辰冷冷看着方才说话的人，道：“嘴上放干净些。你若是不会说话就别说，再敢指点她，我让你后悔来这世上。”

谢玄辰说完，一双眼睛慢慢看向在场其他人：“你们也是。你们任何一个人都经不住我一拳，我看在你们家里的面子上，饶你们狗命。再让我听到下次，我要了你们的命。”

倒在地上的人，还有零零散散站着的几个人都不敢说话。他们只是听说谢玄辰天生力气极大，但是他们觉得，力气大能大到什么程度，靠一身蛮力有什么用。今日一见，才知道谢玄辰动起手来到底有多么可怕。

真的一拳下去，命就歇了。这还是他赤手空拳呢，他爹手下有军营，听说谢玄辰从小学习十八般武器，真要是被他记恨上，没人吃得消。

几个胡作非为的权贵子弟都不敢动弹了，更没人敢再动慕明棠的主意。早说慕明棠是谢二的人啊，他们也不至于和这个疯子抢人。

谢玄辰说完，伸手拉住慕明棠，语气倏地变得柔和：“走吧，我们回家。”

慕明棠忍不住回头，他们就这样走了？这群人留在这里不会出事吗？

谢玄辰发现她的犹豫，抬手替慕明棠挡住天上蒙蒙的细雨，语气十分不以为意：“是他们挑衅在先，我没动狠手已经是给他们家面子了。没事，我们走吧。”

慕明棠惊得说不出话来，这还叫没动狠手？这还叫手下留情？那谢玄辰真正动起手来是什么样子的？

雨渐渐大了，落到慕明棠脸上汇聚成流，滴滴答答顺着下巴滴落。谢玄辰见状叹了口气，拉着她随便找了个屋檐，在檐下避雨。

谢玄辰拿了块帕子，递给慕明棠：“先擦擦脸。”

慕明棠本来想推辞，谢玄辰干脆按住她的肩膀自己动手。慕明棠慌忙说：“好了你别动，我自己来。”

慕明棠慢慢擦干脸上的雨水，她被雨淋了许久，脸上冰凉，头发拧成一绺一绺的黏在脸上。谢玄辰看到那张细净的小脸被水洗了一通，越发剔透白嫩，她睫毛带着细小的水珠，微微一动水珠将落未落，颤得人心痒痒。

慕明棠擦了脸之后，觉得头发湿着难受，想拧帕子擦一擦头发。谢玄辰看到自然而然地接过帕子，替她拧干。

慕明棠飞快地扫了他一眼，似乎意外他竟然这样热心。慕明棠用力握着帕子绞头发上的水，谢玄辰看到，也手痒痒。

“你力气太小了，我帮你？”

“不不。”慕明棠连忙拒绝，“我头发长这么长不容易，不敢劳烦二郎君动手。”

谢玄辰表情颇有些遗憾。此时外面的雨变大了，雨滴顺着屋檐练成一线，在他们面前砸出一连串水花。慕明棠一抬头就能看到谢玄辰的侧脸，他的下颌极其精致，在靠后的位置忽的折出一个拐角，线条利落又流畅。

他的骨相是当真极好。慕明棠见一滴水顺着他的下颌线滑落，最后缀在下巴尖，将落未落。慕明棠忍不住把帕子递给他，说：“你要不也擦擦？”

慕明棠说完后才意识到帕子是自己用过的，她顿时尴尬，正要找一方新帕子出来，就见谢玄辰拿过了她手里的帕子，随意碰了碰下巴上的水，就贴身放到自己身上。

慕明棠眼睛盯着他的动作，嘴唇微微动了动，最后也不好意思把东西要回来。

他们两人并肩站在屋檐下，望着外面无边雨幕。耳边全是雨水淅淅沥沥的声音，仿佛天地间只剩这一块安身之地。

慕明棠过了一会，低声问：“你今天踹了那个人，一会回去会不会被将军责罚啊？”

“肯定会。”谢玄辰对此嗤了一声，说，“在他眼里我就没有好的。无所谓，反正这么多年都过来了，也不多这一次。”

“可是…”慕明棠咬了咬唇，欲言又止，“这次明明是因为我。”

谢玄辰稀奇地看了她一眼：“那又如何？你是被我接到谢家来的，我还能让你被人欺负？他嘴上不干净，我没揍死他，已经算给他们家面子了。”

慕明棠一时说不出话来。她望着屋檐外茫茫雨幕，忽然觉得鼻子发酸。

前世她被收养后，一直被辜负，被摆弄，她抹去了自己所有棱角，不敢说不敢笑，变成谢玄济和蒋家满意的样子。她习惯了自己总是被舍弃的那一个，没有想到，有朝一日，也会有人为了她冲冠一怒，为了她得罪权贵。

她，也是被人偏爱着的。

谢玄辰发现慕明棠好久没说话，一低头，都吓了一跳：“你哭了？”

“没有。”慕明棠用力眨了眨眼睛，率先走出屋檐，“雨停了，我们回去吧。”

谢玄辰没防备慕明棠竟然红了眼睛，一下子呆住，都慢了半拍才跟上慕明棠的脚步。雨后起风了，慕明棠的衣衫本来就是半湿的，被带着凉气的风一吹，轻轻打了个哆嗦。

谢玄辰看到，二话不说脱下自己的外衣，披到慕明棠身上。慕明棠惊讶，立刻就要拿下去：“这怎么行…”

“让你穿着你就穿着。”谢玄辰强行抱住慕明棠的肩膀，把自己的衣服裹在慕明棠身上，“我淋雨没事，你可不行。今天别回去上课了，我送你回家。”

慕明棠有生以来第一次逃学，声音都迟疑了：“这不太好吧？”

“怎么不好。”谢玄辰浑不在意，说，“你放心，等到了你们家，我就说今日下雨，夫子把课程取消了。你爹娘不会发现的。”

慕明棠默默闭了嘴。谢玄辰，果然很有经验啊。

大魔王即便是变小变稚嫩，也依然是个魔王。

谢玄辰把慕明棠送回家，在慕家换了身干燥的外衣，才往谢府走去。

他本来预料回家后谢毅又要大动肝火，多半要请家法，没想到回府后，家里竟然一片平静。

他以为谢毅还不知道消息，所以才有了这段暴风雨前的平静。谢玄辰又等了两天，见谢毅还不踹门来骂他。

谢玄辰着实惊讶了，他特意往殷夫人那里走了一遭，听到殷夫人和谢毅在说话：“…二弟妹昨日来找我，说这些天一直住在我们府上，虽然衣食无忧，但没有进项也不行。二弟妹托我问问将军，有什么合适的职位推荐给二弟。”

谢毅想了想，说：“我记得原来他就是做笔录的吧，正好，光禄寺有一个笔录走了，我去打声招呼，填他上去。”

谢玄辰在隔扇外听到，意外地挑了挑眉。

光禄寺负责祭祀、供应酒食，没什么实权，光禄寺的笔录更是整日抄食谱、采办、流水，碌碌终日又无甚用处，混日子都混的不舒坦。谢玄辰以为，谢毅会把谢瑞一家安插到机要部门。

再不济也有些实权和油水。在光禄寺当笔录，饿倒是饿不死，但也仅是饿不死了。

殷夫人对此没什么表态，这时候屋里人发现谢玄辰来了，殷夫人惊喜招呼谢玄辰：“玄辰，你来了？”

谢玄辰走进，给谢毅和殷夫人问好：“爹，娘。”

殷夫人看到儿子主动来给她请安，十分欣慰：“你怎么想起来我这里了学堂赵先生说你最近极为勤勉，课程每日都去。你是听了什么人的劝，怎么突然这般上进？”

谢玄辰含混道：“没什么，最近懒得出去了而已。”

谢毅听到殷夫人的话，也突然想起一件事：“前两天孙家人来找我，说你和他们的小郎君发生了冲突。这是怎么回事？”

谢玄辰又意外地看了谢毅一眼，他以为孙家人还没说，原来，谢毅已经知道了？

谢毅真中邪了不曾？竟然没有第一时间怒火冲冲来骂他。

殷夫人听到谢玄辰和孙家幼子冲突，也关心地问：“怎么了？”

谢玄辰不甚在意，大概说了两句：“没什么，他在路上拦住明棠的马车，嘴上也不干不净。我去收拾了他一顿。”

这么一说殷夫人也有印象了：“是不是明棠早早回家的那次？”

“对，我送她回去的。”

殷夫人心思全被孙家人竟然敢欺负明棠占据，没注意到儿子的行动十分异常。她皱眉，脸上含怒：“简直欺人太甚。明棠是我接过来的，要是让她在路上有个长短，我有什么面目见她父母？”

谢毅也皱眉：“竟然是这么回事，被打了也是活该。”

其实殷夫人也有点意外，他们父子竟然没有一见面就冷脸，谢毅也好声好气问了谢玄辰缘由，而不是不问青红皂白指责。这是个好开端，殷夫人连忙道：“我就说你们父子要慢慢说话，不要一见面就吵。玄辰虽然闹腾，但并不是不分是非的性子，他不会无故动手的。”

谢毅听到妻子的话，深深叹了口气。前世他怕浪费了谢玄辰的天资，一心想让谢玄辰成材，所以对谢玄辰不假辞色，从没有好脸。后来临终前才醒悟，一昧指责是错的，吵得多了会习惯性冷脸，那时候即便想和儿子好好坐下来说话，也没办法了。

所以这次谢毅听到孙家人告状，并没有急着回来惩罚谢玄辰，而是先询问缘由。果然，谢毅问了后才知道，自己又差点错怪谢玄辰。

谢毅想到自己以前对谢玄辰的态度，内心满是愧疚。

殷夫人问：“孙家欺人太甚，现在该怎么办？”

谢玄辰悠悠接话：“我已经把那个小子收拾过了，估计他再也不敢了。”

殷夫人太了解自己儿子了，一到这话就问：“你把他怎么样了？”

“没怎么样，就踢了他一下。”不过是刚巧踢到了心口罢了。

殷夫人一听就知道谢玄辰这一脚恐怕差点送了孙家郎君的命，她有些无奈，又有些好笑：“你呀…将军，我们要去孙家看看吗？”

“不用。”谢毅没放在心上，他是一个从皇帝重生回来的人，完全不觉得自家需要给孙家赔罪。不过面子好歹要做，谢毅说：“明天给孙家送份礼吧，毕竟他们小郎君现在还伤的下不来床。这段时间，谢玄辰也不要出去走动了，在家关两天禁闭，多少给孙家个交代。”

谢玄辰应了一声，这个处罚不痛不痒，四舍五入就是没有惩罚，他完全不放在心上。殷夫人想起慕明棠，叹道：“明日也得给明棠送份压惊的礼。我很是喜欢这个小姑娘，将军，要不我们收她为义女吧？有了谢家的名头担着，以后别人欺负她也得好好想一想。”

殷夫人越说越觉得这个法子好，她想要一个女儿都快想疯了。谢毅无所谓，他能再见到妻子已经是上天开恩，这点小事，当然是由着殷夫人喜欢。

这时候谢玄辰突然说话：“我不同意。”

殷夫人没料到谢玄辰竟然不同意，讶然道：“为何？你不是和她相处的很好吗？”

谢玄辰脸色不变，慢悠悠道：“我觉得，她不适合当我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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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地雷！番外即将完结啦~

渊的女婿小白咩 21:09:17

128、番外前世之九 ...

谢玄辰自己心里有龌龊, 所以在相关事情上的反应特别快。他刚听到殷夫人说要收养慕明棠的时候, 就觉得不妥。

开什么玩笑，殷夫人如果收慕明棠为义女，那他们岂不是成了兄妹？想都别想，他才不要真当她哥哥。

殷夫人神情一怔，忽的反应过来，用力拍了谢玄辰一下。谢玄辰没躲, 结结实实挨了母亲这一下, 就连谢毅也吃惊了。

谢玄辰才十三岁，就已经懂得这些了吗？

慕明棠并不知道谢府经历了一场什么样的谈话。她之后照例去学堂上学，发现殷夫人看她的目光，总是欲言又止, 隐隐还有些不好意思。

慕明棠不知道怎么了，她看看殷夫人，再看看站在旁边笑而不语的谢玄辰, 莫名觉得身上毛毛的。

时间滴答滴答过去。转眼叶子变黄, 落木萧萧，一场大雪又将天地染成一片洁白。

已经是河平五年了。

慕明棠这几天听到谢府人说起征讨广晋的事, 最开始只是一个小丫鬟说，最后，所有人都说谢毅和郭荣大将军要去讨伐广晋了。

慕明棠并不太清楚邺朝建国之前的事情, 她前世在十五岁之前没有接触过东京社交圈，对这些官宦人家的事知道的并不多。她唯独对蒋家、谢玄济一家的事了解的多些。

如今她见谢府下人们虽然讨论的热烈，但是并无担忧之色, 殷夫人也一派平静，慕明棠就觉得这次打仗应当是不太难的。她们只需要留在东京，等谢毅得胜归来就好了。

慕明棠没有注意到，学堂上，谢玄济若有所思地朝她的背影看了一眼。

谢毅出发的日子渐渐临近了，谢府要忙谢毅出征的事情，学堂也停了。慕明棠待在家中，上午整理这段时间的笔记，下午就去陪母亲说说话。

慕明棠静静过了好几天与世无争的日子，一天晚上，她在灯下绣帕子，忽然听到窗户一动。

慕明棠被吓了一跳，立刻就站起身。她回头，愕然地看到谢玄辰推开窗户，对她嘘了一声：“别说话，是我。”

慕明棠近乎目瞪口呆地看着他跳到地面上，然后转身熟练地关上了窗。那样流畅的动作，仿佛已经做了无数次。

慕明棠忽的心情不好，刺了一句：“你这是跳过多少闺秀的窗户，动作这么熟练？”

谢玄辰好笑地转过身，朝她走来：“就你一个。我是翻自家窗户太熟练了，今天就到你家试一试。”

这还能试？慕明棠脸色愤愤，她小心地朝屋外看了一眼，压低声音说：“外面还有丫鬟呢，你小心被发现。”

“被发现就发现了呗。”谢玄辰依然十分不当回事，“反正迟早也是要见的。”

慕明棠简直被他的话气得倒仰，偏偏谢玄辰进了女儿家闺房，自在就和进了自己家一样。他好奇地走向慕明棠刚才的座位，拿起绣了一半的帕子看：“你刚刚在绣帕子？”

慕明棠一看他竟然这样大胆，慌忙上前吹熄了灯。她绣花的时候光线要好，所以在桌子上放了盏灯，现在谢玄辰站在这里，被光线一照，外面岂不是就看见了？

谢玄辰见慕明棠吹灭了灯，眨了眨眼，忽然笑了。慕明棠见他还不安分，慌忙上去捂住他的嘴：“你不要说话！”

这时候，外面的婆子见慕明棠屋里熄了灯，连忙过来问：“小姐，是不是风把灯吹灭了？小姐莫怕，老奴这就来陪你。”

“不用！”慕明棠慌忙喊了一声，身边的谢玄辰又在笑了，慕明棠强撑着镇定，尽力用毫无异样的声音对婆子说，“是我自己把灯吹熄的。我绣花累了，就先睡了。你们不要进来。”

婆子虽然觉得小姐这话很奇怪，但是没有多想，在她们眼里，素来乖乖巧巧的小姐怎么会说谎呢？

更不会想到，此刻乖巧的小姐屋里，藏了个男人。

等婆子的脚步声远去后，慕明棠才长长松了口气，这时候她发现自己手还捂在谢玄辰脸上。他眼睛含笑，几乎比外面的星辰还要亮，看到她紧张兮兮地听着外面的动静，忽然亲了她的手心一口。

慕明棠吓了一跳，险些叫出来。她慌忙收回手，一时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你…你做什么？”

“夜探香闺，当然要做一些登徒子的事情。”谢玄辰好笑地看着她，说，“其实，我站在灯后，窗户上不会映出我们的身影的。”

慕明棠回头去看小桌几的灯，顺着谢玄辰的话想了想：“是哦。”

那她着急个什么劲？而且她方才又是急着吹灯又是撒谎打发下人，岂不是都被谢玄辰看穿了？

慕明棠身体可见地僵硬下来，谢玄辰好笑，拉着她的手坐在罗汉床上：“没事，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慕明棠在黑暗中脸红了：“都怪你。你到底来做什么？”

黑暗中看不清他的脸，可是谢玄辰的眼睛仿佛会发光一般，紧紧锁着她，仿佛要看到她心里去：“我要走了。”

慕明棠一怔，没反应过来：“什么？”

“今天我爹和郭叔率大军出发了，我要跟着他们一起去。”

慕明棠听到皱眉：“可是，殷夫人和谢将军不是不让你去么？你才十四，都没满十五周岁，去打仗大危险了。”

谢玄辰不以为意：“那有什么。他们不带我，我就自己追过去。”

“你…”慕明棠意识到自己声音太高了，只好压低声音，怒道，“你胡闹！”

谢玄辰看着她，此时屋内无灯，唯有月光朦胧透过窗纱。谢玄辰忽然低头，捧住慕明棠后脑，用力吻了下去。

此时的谢玄辰还是个十四岁少年，虽然在兵痞子堆里厮混了一身流氓毛病，可是自己实践还是第一次。他并不晓得亲吻可以撬开牙关，只是用自己的本能，用力吻住那两瓣红唇。

慕明棠完全懵住了。她毕竟是重生的人，她知道哪些行为是两小无猜，那些行为是男女之情。就比方现在之事，这绝不是相熟的男女玩伴可以做的。

谢玄辰亲了一会，恋恋不舍放开，慕明棠还是一副没反应过来的样子。他也不管慕明棠的呆愣，摸了摸她头，眼睛依然直勾勾地盯着她：“等我回来。”

说着他就站起身，重新推开窗户跳了出去。慕明棠突然意识到他现在就要走，吓得不轻，慌忙追到窗户边：“你简直胡闹。你这样离家出走，路上遇到危险了怎么办？再说战场刀剑无眼，你才十四岁，上战场岂不是胡闹？”

“我不会有事的。”谢玄辰已经站到窗户外，他见慕明棠腰带上还系着那块绣了一半的帕子，毫不客气接下来拿到自己手里，“这就当作你的践行礼，我拿走了。不许去见其他男人，更不许去见谢玄济，等我回来。”

慕明棠现在都没空和他计较帕子的事了，她还想再劝，谢玄辰隔着窗户，轻轻吻了她一下，临走时还隐约舔了下她的嘴唇。慕明棠要说的话忽然咽在肚子里，等她反应过来，谢玄辰已经坐在墙头，和她挥了挥手，就一跃而下。

墙外隐约传来马蹄的声音。慕明棠知道，他今夜就走了。

简直胡作非为，一人，一马，一刀，就敢去追出征大军。慕明棠靠在窗户上，担忧地望着空无一人的墙头。

这时候屋外发现不对，喊道：“小姐，老奴刚才听到你屋里有声音，怎么了？”

慕明棠声音闷闷的，说：“没事。”

接下来几天，谢府的课堂恢复了秩序，慕明棠却一点都不想去上课了。她才发现，原来谢玄辰不在，她其实并不想重温学堂时光。

谢玄济和他的白月光自己卿卿我我去吧。

慕明棠托了人给殷夫人传话，这段时间在家里读书，就不去学堂了。殷夫人此时知道了谢玄辰偷跑的消息，她也心情沉重，并没有强求。

慕明棠在家里过了段平静日子，一天，她带着丫鬟出门买东西，没料到遇到了谢玄济。

谢玄济看样子是专门在等她，见她出门后立刻拉住她，说：“你跟我走，京城快要出事了。”

慕明棠一怔：“什么？”

谢玄济惊讶地看她，这时候才意识到：“你竟然不知道此事？”

慕明棠越发奇怪：“到底是什么事？”

谢玄济推己及人，自然而然觉得慕明棠也知道谢、郭两家罹难一事。现在见慕明棠的疑惑毫不作假，他才发现，原来慕明棠并不知道。

也对，前世她嫁给他的时候，谢毅都死了好几年，殷夫人更是早已消失在众人的记忆中。谢玄辰的事都没什么人知道了，何况河平五年恭帝屠杀臣子家眷一事呢？

谢玄济想起这段时间的事，脸色沉下去，不悦道：“你倒是能耐了，知道去攀附谢家和谢玄辰。可惜人算不如天算，谢玄辰他活不长，这天下，最后终是我们家的。你现在所做的一切，不过是白费功夫罢了。”

慕明棠听到这些话，脸色立刻冷了下来：“谢玄济，谢府供你吃供你穿，还送你去学堂，结果你就是这样说殷夫人和谢将军的吗？谢玄辰是你的堂兄，有你这样说哥哥的吗？”

谢玄济嗤了一声，鄙薄地看向慕明棠：“怎么，你这段时间和他朝夕相处，真动了恻隐之心？你省省吧，你最好记的，你是谁的妻子。”

慕明棠笑着点了点头，忽然狠狠踹了谢玄济一脚。谢玄济没防备被踢到要害，顿时吃痛，没法再钳制慕明棠：“你做什么？”

慕明棠冷冷看着他，眼中光芒冰冷漠然：“我和你有什么关系，谁稀罕嫁给你？上辈子被迫嫁给你，已经是我倒了毕生的霉，这辈子，你和你的心尖好自生自灭去吧！我便是终身不嫁，也不想再看你一眼。”

谢玄济一直觉得后宫所有女人都爱她，慕明棠虽然冷淡，但也是被多年无宠而伤了情冷了心。谢玄济一直深信，慕明棠内心里爱着他，不惜模仿另一个女人，只为了赢得他的片刻停驻。

只有他冷淡慕明棠的，没有慕明棠冷淡他的。这一世慕明棠和谢玄辰走得近，谢玄济已经殊为不悦，在他心里，慕明棠德行有失，已经不配做正妻和皇后了。

现在慕明棠还踢他的要害，说出这种大逆不道的话，谢玄济气急，骂道：“你放肆！你这样做，就不怕朕将你打入冷宫，让你终生不得宠爱吗？”

慕明棠笑了下，觉得非常讽刺：“说的就像谁稀罕一样。谢玄济，就算你是九五之尊，我也永远不会喜欢你。前世我每一次看到你都恶心，后宫那些女人为了你争风吃醋，我看着简直可笑。”

谢玄济瞪大眼睛，显然没想到慕明棠竟然说出这种话。慕明棠不等他反应就又开口，把前世憋了许久的话痛痛快快说了出来：“我前世从来没有喜欢过你。我一直在演戏罢了，也就是你蠢，竟然当真了那么多年。你以为就你把我当替身吗，你在我眼里，也不过一个工具罢了。”

谢玄济已经完全震惊了，慕明棠她怎么敢！慕明棠骂完后心情舒泰，再懒得看谢玄济一眼，转身就要往家里走。

刚才谢玄济趁丫鬟不备把她拉走，丫鬟这么久不见人，估计要担心了。慕明棠才走了两步，听到身后谢玄济阴沉沉地说：“为什么？因为你这辈子遇到了谢玄辰吗？”

慕明棠脚步不停，都不屑于理会后面那个蠢东西。谢玄济慢慢缓过了被袭击命根的劲儿，扶着墙站直，眼神阴鸷的可怕：“你当真喜欢上他了？可是我告诉你，他这一辈子克父克母，注定活不长。”

慕明棠皱眉，对这句话本能地不安。她回头，警惕地望着谢玄济：“你什么意思？”

“你难道不知道，谢府全家，都被谢玄辰害死了吗？谁让他要偷偷跑出京城，引起恭帝猜忌。他的母亲，就是被他害死的。”

慕明棠愣怔当场，感觉浑身血液都凉了。过了不知多久，她终于反应过来，拔步往谢府跑去。

怪不得谢玄济第一句话就是“你跟我走”，怪不得他今日特意来找她。原来，殷夫人有难？

他明明知道殷夫人会死，可是还事不关己，眼睁睁看着殷夫人出事？这样的人，怎么配成为皇帝！

慕明棠用尽自己全部的力气跑到谢府，谢府的人看到是她，惊讶道：“慕小娘子？你怎么自己来了？”

慕明棠气喘吁吁，都顾不及喘匀气，立马抓着下人的手问：“殷夫人在哪儿？”

“夫人在正堂。”

慕明棠赶紧往正堂跑，殷夫人听到她来了，早早就迎了出来：“明棠？你怎么来了，听下人说还是自己跑过来的？”

慕明棠哪有时间和殷夫人解释，拉着她的手就想往外走：“夫人，我来不及说了，你先跟我走。”

可是还是太迟了，她们才走了两步，外面传来兵甲的声音。护院的下人惊慌地过来禀报：“夫人，朝廷派人将我们府围上了。”

殷夫人都没来得及问话，墙外突然飞进来一阵箭雨，谢府里的人毫无准备，纷纷应声而倒。殷夫人拉着慕明棠退后，心里已经明白了。

皇帝，要杀他们。

箭雨飞射而下，谢府的大门被撞得咚咚直响。慕明棠发现殷夫人握着她的手，是冰凉的。

殷夫人低头对慕明棠笑了笑：“没事。”

说完，她沉静地找来侍卫头领，说：“你带着府中好手，从侧边冲开一条路，送明棠出去。无论如何，务必要保护明棠安全。”

“夫人！”慕明棠和侍卫一起大喊，殷夫人却十分执着，用力推了慕明棠一把，“快走。”

而这时，谢府的大门被轰然撞开。门外全副武装的禁军冲进来，手中利刃寒芒闪闪。现在谁都来不及离开了，侍卫拔出刀应战，慕明棠和殷夫人在下人的护卫下不断往里退。

混乱中有禁卫军冲到了慕明棠身边，慕明棠被裙子一绊，摔倒在地。她想要立刻爬起来，可是稍微一动，脚腕就是钻心的疼。

她脚崴了。慕明棠都来不及反应，就见一柄寒刀朝她劈来。慕明棠看着刀尖逐渐逼近，恍惚回到前世，她十二岁那年。

慕明棠瞪大眼睛，在生死关头失去了反应能力，只能静静等着刀尖落下。忽然从一柄刀从身后将禁军捅了个对穿，禁军脖子上的血喷涌如注，溅了慕明棠一脸。

慕明棠木木地伸手抚上自己脸颊，血是热的。这时候禁军的身体朝一边倒去，露出了后面的人影。

慕明棠怔怔看着他，一时间不知道今夕何夕。

谢玄辰骑在马上，刀尖还在滴着血。他见慕明棠完全呆住了的样子，低头问：“还能走吗？”

前世襄阳巷口，也是他，手握寒刀身骑白马，问她：“还能走吗？”

慕明棠下意识点头，随后顿了顿，又哭着摇头。谢玄辰叹了口气，翻身下马，把她抱了起来：“真拿你没办法。”

慕明棠抱着谢玄辰的脖子，忽然泪如泉涌：“你怎么回来了？”

“不只是我，我爹也回来了。”谢玄辰说完，咬着牙骂，“这个狗皇帝，幸好我爹防着他。”

河平五年七月，谢毅、郭荣出征在外，恭帝欲杀谢、郭俩家家眷。谢毅怒而回攻京城，杀恭帝，自立为帝，改国号邺。

同年，封发妻殷氏为皇后，封其子谢玄辰为岐阳王。

谢玄济一家一直不得重用，后来谢瑞被发现他欲对岐阳王的熏衣香动手脚，谢毅大怒，斩杀谢瑞，将谢二太太和谢玄济赶出京城，终身不得入京。

而谢毅多年前的外室路氏，也早拿了钱遣散了。

建始四年，岐阳王带兵征讨南唐。谢毅开始一直不同意由谢玄辰担当主帅，谢玄辰几次请战，谢毅最终无奈，放谢玄辰出征。

南唐一战一直打得很顺利，八月的时候，谢玄辰带着大军凯旋。大军入城那天，谢毅亲自出宫相迎，他看到谢玄辰骑马立于万军之前，少年意气，光芒灼目。

谢毅忽然眼眶发湿。他没有出事，他也没有失控发狂，他将一辈子都是天之骄子。

年仅十七岁的岐阳王谢玄辰，已经成为邺朝当之无愧的战神。

同样，因为防备得当，贪生怕死的襄阳城太守被早早撤下，襄阳城至今还好端端屹立着。皇子谢玄辰年已十七，战功赫赫，又是独子，很快，朝廷就提起立太子，及为岐阳王选妃一事。

最后，谢玄辰被立为太子，太子妃也定了慕家独女慕明棠。帝后念及慕明棠年纪小，等到建始六年，慕明棠满十五岁后，才让两人成婚。

婚礼当天，谢玄辰拿秤杆掀了太子妃盖头。他看着盖头下明媚娇艳的少女，笑道：“古人说得对，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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