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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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正闲庭信步般站在书桌前翻看字帖,听到丁香的声音,他没有丝毫紧迫,反而抬起头,眼里含着调侃的笑,好整以暇地看着楚锦瑶。

似乎他也想看看,楚锦瑶到底打算怎么做。

楚锦瑶深吸一口气,目光不由自主往下移,去看对方的影子。看到楚锦瑶的动作,对方挑了挑眉,一声低沉的轻笑溢出胸腔。

没有影子,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她的屋子里,还格外嚣张。楚锦瑶本来以为自己撞了鬼,后来看这位大爷的姿态实在太高傲,高傲到让她觉得熟悉。楚锦瑶慢慢定了魂,压低了声音,试探地问:“齐泽?”

对方仅是笑了笑,没有回答,而是继续翻看楚锦瑶放在桌子上的字帖。这时候,门外的丁香看久久没有动静,心里有些慌了,又一次喊:“姑娘?”

听她的口气,马上就要推门进来了。

楚锦瑶连忙冲外面喊:“我没事,刚刚不小心撞倒了笔架,现在已经好了。”

“姑娘,真的没事吗?”丁香还是半信半疑,“用不用我进来帮您收拾?”

“不用不用…”

就在这种当口,秦沂却说:“你这些字帖选的不好…”

“别说话!”楚锦瑶连忙回过头怒瞪秦沂,她眼珠微转,朝外示意了一下,低声对秦沂说,“我忙着呢,你别捣乱!”

哟,天底下还有人敢嫌他捣乱?秦沂莫名笑着摇了摇头,之后却果真没有再出声。

等楚锦瑶好容易把丁香打发走了,她暗暗松了口气,都来不及喝口茶润润口,就连忙跑过去看秦沂。

“你变成人啦?”楚锦瑶看着秦沂,眼中闪着晶亮的光。楚锦瑶的眼睛长得极好看,从眼角到眼尾的线条优美,睫毛纤细卷翘,看着毛绒绒的,而眼尾却又微微上挑,勾出一抹妩媚来。她的眼珠又圆又黑,清澈的仿佛浸在水中的宝珠,盈盈泛着水光。

窗格里的阳光照到她脸上,柔和的出奇,楚锦瑶又这样专注地看着他,那一瞬间,秦沂觉得日月都无法与她的眼睛争辉。

秦沂破天荒地有些失神,他低低应了一句“嗯”。过了一会,他反应出不对,转过头去瞪楚锦瑶:“都说了我本来就是人,还敢这样说?”

楚锦瑶低声喃昵:“你方才明明都承认了…”秦沂的眼神扫过来,楚锦瑶迫于威胁改了口:“好嘛,刚刚是我说错了。”

秦沂这才满意地点了下头,他作为一个男子,却脖颈线长,下颌精致,这样一个随意的动作都被他做的极为好看,带着与生俱来的倨傲。

楚锦瑶看了一会,意外觉得有些羞赧,不自然地避开了眼睛。原来他们同样是朝夕共处,楚锦瑶面对秦沂却坦然极了,因为那时的他没有身形,只有声音,虽然是男子音色,但在楚锦瑶心里,秦沂并没有明确的性别之分。但是现在,这样一个修长俊美、棱角凌厉的男子站在她面前,楚锦瑶再也没法把秦沂当知心蜜友,一下子变得手足无措起来。

秦沂等了半响,发现楚锦瑶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秦沂暗自皱了皱眉,问:“怎么了?”

“没什么。”楚锦瑶慢慢摇头。过了一会,又补充道:“我没有疏远你,我只是…一时有些不习惯。等我看习惯了就好了。”

“好大的口气。”竟然敢对太子说看习惯了就好,秦沂笑着瞥了楚锦瑶一眼,然后他低了头,继续去翻看字帖。这次可算翻到一本满意的,秦沂快速地翻了一半,头都不回地对楚锦瑶招手:“过来。”

楚锦瑶挪过去,低头和秦沂一起看字帖:“你让我临这张吗?”

“对。你是初学,要临筋骨硬朗、笔画规整的字,先前那些飘逸的行书风格不适合你。”说着秦沂就从笔架上取了笔,他低头瞥了楚锦瑶一眼,“看你这点眼力价,研墨啊。”

楚锦瑶后知后觉地“哦”了一声,半挽起袖子,露出一截皓腕给秦沂研墨。秦沂沾了墨,手腕悬空,在纸上笔走龙蛇,一行规整又端方的小楷跃然于纸上。这几个字美观秀气,干净整齐,比起字帖里的摹本也不差什么了。楚锦瑶看了半响,叹道:“好看。”

楚锦瑶看过长兴侯的字,也在老夫人那里看过大哥的字,那兴许是大少爷写得最好的一次,历来是楚老夫人的骄傲,每次来了人都要拿出来看。但是楚锦瑶如今见了秦沂的,顿时觉得大少爷只得其形不得其骨,真正写得好的,是秦沂这样。

楚锦瑶就有些感慨:“你怎么什么都会呢?”明明才刚成精不久,精怪学起人的东西都这样吓人吗?

“从小练的多了,就会了。”秦沂不甚在意地回答。

“我们家几个哥哥,从七岁起练字,每日也练的极勤,怎么不见他们写得好?”楚锦瑶对秦沂的话不大信,她小心地拍了拍秦沂的胳膊,凑过去低声道,“我看你学什么都快,你是不是有什么独门秘籍啊?你偷偷告诉我,我不会传出去的!”

秦沂胸腔里传来低低的笑意,他整个胸腔都在震动,笑声听起来低沉又勾人,显然是真的被逗乐了。他不得不停了笔,等手稳了,才能继续下笔写字:“楚锦瑶,你实在是个人才。”

第16章 亲自教字

楚锦瑶眨了眨眼,不明所以。秦沂这个人真是捉摸不定,她诚心诚意问问题,他为什么又发笑?楚锦瑶是有些不悦的,她打算等秦沂笑完之后质问他,但是秦沂却笑个没完,楚锦瑶只能打断他:“我好端端问你呢,你正经些,不要笑。”

秦沂嘴边挂着轻松的笑意,轻飘飘地回答道:“可能,是教我的老师比较好吧。”

太子从小就有专门的大学士教导,这些人不但要学问深厚,同时还要德行高尚、名声显赫,满朝文臣武将,甚至可以说历朝历代的宰辅重臣,都以能当太子太傅为荣。秦沂的老师,那可不是一般的好。

然而楚锦瑶却不知道秦沂话中的老师是什么分量,她听到是对方的老师好,便已然歇了心思。“都说名师出高徒,如果是师父好,那一般人再模仿也学不来。我还是老老实实练习好了。”

秦沂往侧边跨了一步,勾勾手示意楚锦瑶靠近。楚锦瑶迟疑:“这…”秦沂现在是个年轻男子的模样,男女授受不亲,她怎么好和他靠那么近?

秦沂见楚锦瑶居然没动,直接伸手把她拉过来:“快点,我不能离开玉佩太久。写字不手把手教,练不出效果的。”

楚锦瑶手腕被握住,她只来得及看到对方修长的手指,秦沂现在还是神魂状态,手指还是半透明的,但即使如此,都不妨碍他一只手就将楚锦瑶手腕完全圈住 ,稍微用力便把她整个人都扯了过来。

楚锦妙莫名觉得,这是一双习武的手。不习武的话,手指不会这样纤长又有力。

秦沂他到底修炼了多少年啊,文武都这样子厉害。楚锦瑶正出神地想着,脑门突然被弹了一下,虽然不算痛,但也足够把她惊醒了。

“你干嘛?”楚锦瑶捂着脑门,抬头不悦地瞪秦沂。

秦沂挑起眉:“哟,你走神还有理了?好好握着笔,按我说的方法写字。”

楚锦瑶对学习还是很上心的,再不上心她就要被楚锦妙抓住小辫子了。她立刻收回心思,仔细听秦沂说话。秦沂站在楚锦瑶身侧,教她如何运笔,如何起承转合,有些地方楚锦瑶做的不到位,秦沂性子急,直接就伸手握笔帮她改正。他在楚锦瑶的左手边,每次要握笔的时候,就只能将手臂从楚锦瑶身后伸过,虚揽着她改正。楚锦瑶不自在极了,她在心里告诉自己,秦沂他是个精怪,没有人间男女大防的意识,不要和他计较这些。这样重复的次数多了,楚锦瑶竟也慢慢习惯了,她由秦沂握着手,在纸上缓缓推进,下笔也越来越圆融。

楚锦瑶从前很少动笔,她很是害怕笔墨,但是现在有秦沂带着,她竟然很快地上手了,等后来秦沂放了手,她也能像模像样地写上几个字。楚锦瑶心里非常欢喜,她兴高采烈地回头,说:“你看,我能自己写了!”

楚锦瑶回头回得急,竟然忘了秦沂就站在她身后,两人距离极近。她这样一回头,险些撞到秦沂的下巴。

秦沂要绕过楚锦瑶握笔,难免要站得极近,他又比楚锦瑶高,只好一只手撑着桌子,另一只手环过楚锦瑶,带着她熟悉运笔的感觉。现在楚锦瑶突然回头,险些撞到他。楚锦瑶回头发现秦沂的脸近在咫尺,愣怔当场,而秦沂反应倒是极快,立刻便往后扬了扬下巴,然后垂下眼瞥楚锦瑶:“你做什么?”

楚锦瑶内心很是尴尬,这是她第一次和一个男子这样接近,她也是这一刻才明确意识到,秦沂是个男子,她不能再像从前那样和他相处了。楚锦瑶正要说话缓解气氛,却发现秦沂的下巴比方才淡薄许多,他的脸透明得几乎要融在空气中,有一种轻灵脆弱的美感,越发显得他的五官精致绝伦。

然而楚锦瑶已经没心思欣赏秦沂出众的长相了,她着急地说:“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秦沂本人倒是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没什么,脱离玉佩太久了,神魂有些支持不住。等回去养养就好了。”

什么叫养养就好了,魂魄的事能开玩笑吗?楚锦瑶真是快气死了:“既然不能出来太久,那你快回去吧!也是怨我,方才只顾着练字,竟然没注意你。”

“我没事。”秦沂说完,忍不住补充了一句,“你别乱想,和你没关系。”

“好了我知道了,你快回去!”

秦沂从小就是一个闲不住的人,最讨厌束缚,而如今被限制在玉佩里,简直是说不出的厌烦。原来没办法就算了,现在能脱离那个拘束的地方,秦沂是一丁点都不想再回去。可是楚锦瑶急得快哭了,秦沂没办法,只能不情不愿地回到玉佩里。

到了玉佩中,虚弱的魂魄立刻好受了很多。秦沂轻轻吁了一口气,立刻去安慰楚锦瑶:“我没事,你可别哭。”

这能叫没事吗?楚锦瑶真的快被秦沂气哭了,这个人怎么一点都不拿自己的身体当回事?她闷了半响,不知道在和谁生气,最后她说:“你下次不许这样了。”

“嗯,好。”秦沂不甚走心地回答。他懒懒打了个哈欠,说:“你该练字了。这是水磨功夫,偷懒不得。”

“我明白。”楚锦瑶坐到桌案前,拿起笔,一边沾墨一边说,“我在这里练字,你若是困了,就先休息一会。我会陪着你的。”

秦沂失笑:“我又不是小孩子,哪里用人陪。”虽然他这样说,但今日神魂损耗太大,他只支撑了一会,就捱不过去,沉沉睡了。

楚锦瑶看秦沂没动静了,动作越发小心。书房中,只能听到笔尖划过的沙沙声。

夜渐渐深了,小丫鬟在长廊上逐一点亮灯笼,长兴侯府的各个院落里,也都亮起灯光。这个时候,府里已经很少有人走动了,不拘白日里如何说如何做,此时能坐在同一盏灯下的,才是真正的亲近之人。

楚锦妙将灯罩盖到烛台上,问道:“父亲今日不过来了吗?”

张嬷嬷说:“都这个点了,恐怕侯爷今夜要留宿那个院了。”

按理楚锦妙是姑娘,不该过问父亲、姨娘之类的事,可是楚锦妙自小和赵氏亲厚,赵氏受了姨娘的委屈,也爱和楚锦妙说,久而久之,赵氏屋里的人便习惯了。

长兴侯共有一妻三妾,赵氏虽然正室位置稳固,但其实只是面子情,其中真正受宠的,乃是黄姨娘。

就像今夜,长兴侯又留宿在黄姨娘的院子里。

当年赵氏进门后,她是长媳,又是侯夫人,不知道多少人盯着她的肚子。赵氏入门快一年才怀孕,然而顶着众多期待,赵氏却没有一举得男,而是生下了大姑娘。楚老夫人虽然微有失望,但还是给赵氏体面,一出生就把大姑娘抱走了,从小按嫡长孙女的排场严格教养。虽说孩子刚出生就被抱走,从感情上讲对母亲很是不公平,可是搁在贵族家里,长辈亲自教养孙女,这是极其体面、极其显示母亲和孩子地位的待遇。大姑娘被抱走后,赵氏卯着劲再生,可是却久久无孕,反倒是二房阎氏先生下儿子,成了长兴侯府的长孙,赵氏压力极大,迫不得已,只好给几个姨娘停了药。

在赵氏怀大姑娘的时候,她没法伺候长兴侯,纳妾是必然的事。楚老夫人派了个丫鬟芙蓉过来,说是伺候赵氏,但真正用途是什么,谁能不知道呢。赵氏不喜欢婆婆插手她的房里事,一直压着没给芙蓉开脸,楚老夫人知道后,什么也没说。没几日,长兴侯府在外面应酬,回来的时候带了一个女子,这个女子姓黄,是太原官员孝敬长兴侯的,据说还是扬州那带的女子,专门教好了,用来孝敬官场上的老爷。

黄氏一入门就显示了她强劲的争宠功夫,赵氏本来不当回事,以为长兴侯腻了就好了,可是眼看黄氏劲头越来越强,赵氏渐渐不安心了,她只好匆匆忙忙给芙蓉开了脸,让芙蓉来分黄姨娘的宠。等赵氏生下大姑娘后,许久无孕,她受不住婆家的压力,忍痛给黄氏和芙蓉停了药。

高门大院里,姨娘们的地位就是个半奴,只要正室夫人不点头,她们侍寝后都要喝避子汤,不能让庶出血脉乱了家族尊卑,长子、长女只能出自嫡妻的肚子。

赵氏一给姨娘们停了药,这就意味着她的名下很可能冒出一个庶长子,这对正头夫人来说可不是什么体面事。赵氏顶着众多压力,好容易生下二少爷承业,然而没多久,黄姨娘、芙蓉也接连有孕,一人生下一个庶子来。黄氏受宠,现在又停了避子汤,她生下三少爷后,缓了一缓,隔一年就又生下了三姑娘楚锦婵。

黄氏生下了一子一女,在后宅地位顿时上升许多,气焰越发嚣张。而赵氏生下嫡次女后,再无动静,长兴侯除了初一十五,其余时候都很少来正房留宿,就算留宿,也只是坐下来说说话。赵氏眼看就没法生嫡出血脉了,张嬷嬷给赵氏出主意,将陪嫁丫鬟百灵开了脸。只要百灵能将长兴侯留下,便也算留在赵氏的屋子里。

赵氏不情不愿地让人给陪嫁丫头百灵绞脸,正式成了姨娘。然而百灵却完全不是黄氏的对手,直过了好几年,她才生下一对双胞胎,唤七少爷和八姑娘,现在才六岁。

黄姨娘在后宅,真的是一家独大,而芙蓉毕竟是楚老夫人的人,就算为了面子,长兴侯也不好过于冷落,说来说去,最冷清的,就是赵氏这里了。

楚锦妙从小跟赵氏亲厚,对母亲这里的房里事也都知道。她听到长兴侯又去黄姨娘那里了,气得把茶盏重重放到桌子上:“父亲怎么总是分不清轻重,黄氏是什么人,哪里值得他这样给体面?”

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是不能说姨娘这些话的,太过腌臜。但是这里又没有外人,张嬷嬷等人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过了。

赵氏说:“谁说不是呢,黄氏惯会装模作样,看看她那腰那腿,坐都坐不端正,一股狐媚子样。可是偏偏男人就吃这一套。”赵氏越想越气,忍不住低骂了一句:“都是贱骨头。”

赵氏这话说的不妥,可是张嬷嬷和楚锦妙都沉默,不知道该怎么劝赵氏。过了一会,楚锦妙安慰赵氏:“娘,你别和她们置气,便是她们再受宠,还能越过你去?父亲再糊涂都不会允许冲切灭妻这种事的。”

张嬷嬷也说:“对啊,夫人,后宅里男人的宠爱都是一时的,子女才是真正的依仗,您还有二少爷呢!”张嬷嬷本来想说你还有大少爷、大姑娘和五姑娘,可是她想到楚锦妙还在,不好提楚锦瑶,于是就将姑娘们一起省去。

张嬷嬷临时改了口,赵氏没听出来,楚锦妙却听出来了。楚锦妙不着神色,冷冷地,看了张嬷嬷一眼。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秦沂:听说有人怀疑,楚锦瑶突然回头,会不会发生误亲等事故。

呵,开玩笑,我是什么人,我从小反应就快的一绝。这种躲闪不及导致误碰到脸颊嘴唇等事情,是不会发生在我身上的。

【骄傲.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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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螳螂捕蝉

张嬷嬷没有注意到楚锦妙的眼神,她还在兀自感慨。这世上的运气真是不好说,赵氏不甚得宠,偏偏还遇上了抱错孩子这种事,弄得楚老夫人对赵氏也颇有微词。楚锦瑶虽然在外面长大,和楚老夫人不亲,但即使如此楚锦瑶也是楚家的正经血脉,哪能为了楚锦妙一个莫名其妙的外人委屈自家血脉?

自从那日楚锦瑶在荣宁堂外迷路,老夫人知道了楚锦瑶身边的二等丫鬟都是刚进府不久的小丫头,老夫人就对赵氏的处理方式很不满了,二等丫鬟尚且如此,可想而知赵氏对楚锦瑶身边的人该有多么不上心。可是老夫人越是提醒赵氏重视楚锦瑶,赵氏就越觉得楚锦妙可怜。所有人都怕楚锦瑶受委屈,那楚锦妙就没人管了吗?赵氏反而越来越疼惜楚锦妙。

张嬷嬷是个外人,看得一清二楚,她也觉得赵氏简直糊涂了,楚锦妙说到底就是一个农夫的女儿,而且她的父母可以说其心险恶,为了荣华富贵竟然调换侯门血脉,这十三年竟然还苛待她们楚家的千金。长兴侯和楚老夫人没把苏家狠狠收拾一顿,已经是看在楚锦妙的面子上了。张嬷嬷看得分明,但是赵氏人在局中,而且还有那么多年的亲缘感情,怎么都舍不下楚锦妙,说什么都不肯让楚锦妙受委屈。

张嬷嬷暗自叹气,赵氏再这样下去,迟早要闹得亲人离心,没看大姑娘都向着五姑娘么,赵氏这样做,便是大姑娘也寒心。可是张嬷嬷却没法提醒赵氏,她虽然是赵氏的奶嬷嬷,从小把赵氏奶大,但她却不敢和楚锦妙比。若是张嬷嬷隐晦地提点了赵氏,赵氏转眼就会告诉楚锦妙,到时候张嬷嬷可吃不了兜着走。她们这位四姑娘可是个厉害角色啊。

楚锦妙听出来张嬷嬷临时改了口,她心里冷笑一声,面上却和煦地笑着,说:“嬷嬷,你能去小厨房帮我做份金酥果子上来吗?我突然想吃你做的点心。”

张嬷嬷听了这话,脸上的神色怔了怔,连忙去看赵氏。赵氏笑着说:“妙儿想吃,你就去做吧,反正也不费功夫。”

张嬷嬷心里连声叹气,赵氏这还是拎不清啊!楚锦妙把她支开,指不定想说什么呢,而赵氏偏偏应了,张嬷嬷气愤之余还有些恨铁不成钢。

多大的人了,怎么连这点分辨能力都没有呢?

等张嬷嬷走后,楚锦妙嘴边勾了勾,然后坐到赵氏跟前,说:“娘,我不是您的亲生女儿,却霸占了嫡出小姐的名头,还让楚锦瑶在外面流落了十三年。你是不是很讨厌我?”

“没有啊!”赵氏被吓了一跳,“你怎么想起说这种话?”

楚锦妙垂下眼,泫然欲泣:“我也想好好孝顺母亲,可是别人都说,我鸠占鹊巢,贪慕荣华,还害的真正的千金在外面受苦。都是我不好,娘,女儿这辈子没法孝顺你了,过几日,您将我送回乡下吧。等来世我投个好胎,名正言顺地来孝顺您,省得被别人指着脊椎骨骂。”

赵氏万万没想到听到这样一番话,她愣了愣,随即大怒:“是谁和你说了这些?”

楚锦妙抹眼泪,不说话,赵氏越看越觉得窝火:“是下人?老夫人的人?还是楚锦瑶?”

等说到楚锦瑶的时候,楚锦妙大喊:“不是,没有,您别问了。”

“岂有此理!”赵氏愤怒地拍了下桌子,“我还以为她是个好的,这几天也安安分分没有闹出什么幺蛾子,没想到暗地里她竟敢这样说你!妙儿你放心,娘一定给你讨个公道,只有有娘在,你就安安心心做侯府的小姐,不用操心这些有的没的。”

“娘。”楚锦妙去拉赵氏的袖子,“祖母都特意说了,让您对楚锦瑶上心些,您若为了我喝斥楚锦瑶,传到祖母耳朵里,她又要对您不满了。”

赵氏仗着一股怒气说出来方才的话,等楚锦妙一提醒,她才想到还有老夫人在。她那婆婆严肃又强势,赵氏一直都提着心伺候婆婆,若是楚老夫人插手,她还真不能随意处置楚锦瑶。赵氏又是气又是恨,不知不觉就将对婆婆的气迁怒到楚锦瑶身上,她咬牙切齿地说:“我处置自己的闺女,还用得着别人发话?”

“话是这样说,可是,谁让楚锦瑶有老夫人护着呢?就连大姐也处处给她说话。我们娘俩势单力薄,怎么能和老夫人面前的红人比?”

“这么说,她就如此金贵,没人能管束她了?”

楚锦妙说:“娘您别生气,办法都是人想出来的。她有老夫人护着,您虽然没法管她,但是给她找几个教养嬷嬷还是行得通的。她本来就没受过什么教导,以前穷惯了,猛地来了富贵乡,若是管教不好,肯定会被钱财蒙了眼,移了性子。所以,您得给她找一个嬷嬷,处处管着她,虽然她肯定会埋怨您,但您这是为了她好!便是祖母,也能明白的。”

“管教嬷嬷?”赵氏皱着眉,半信半疑地重复了一句。

“对啊。您给她拨一个严厉些的嬷嬷,指导她管钱管下人,平时还能督促她的规矩,这才是真的为她好!若是因为不忍心就纵着她,她要什么给什么,迟早会把她的性子养坏。若一个人从根上烂了,那以后费再多功夫,都没用了。”

赵氏点头:“你说的有道理,她终究是我的女儿,我不能时时刻刻看着她,派个人过去替我管教她也好。虽然她肯定会埋怨我,但只要我自己心里知道是为了她好,便也不求这些虚名了。”赵氏说完,欣慰地看向楚锦妙:“她对你恶言相向,你却以德报怨,这样替她着想,实在是好心肠。她说到底都是穷人家长大的,心性不够敞亮,突然见了这么多钱财,难免会被蒙了心智,暗地里排挤你。你可不要和她计较。”

“我明白。”楚锦妙抿嘴笑了。

天色晚了,楚锦妙得回跨院休息了。她出门时,正好遇到赵嬷嬷端着一盘金酥果子回来。见到楚锦妙,赵嬷嬷停下脚步:“四姑娘这就要走了?果子刚刚炸好,您还要吗?”

“我突然不想吃了,嬷嬷自己处理了吧。”楚锦妙将手拢在袖套里,轻巧地说道。

是楚锦妙大晚上的说要吃金酥果子,还让张嬷嬷亲自炸,等做好了,她却又说不想吃了。

张嬷嬷没说话,端着一盘果子站在一边,恭送楚锦妙出去。张嬷嬷低着头,她感觉到错身而过的那一瞬间,楚锦妙抬头极快极轻地扫了她一眼,虽然那一眼轻飘飘的,转瞬即逝,但却仿佛浸了冰水的暗针,刺得人肉疼。

黄姨娘的院子里,三姑娘正杵在长兴侯面前诉苦。

“父亲,我知道我是个愚钝的,嬷嬷教东西,四姑娘她们一遍就能学会,我只能回来后自己再琢磨,每日足要练到掌灯。父亲,您说,我这样笨,是不是没有办法了?”

“怎么会呢。”长兴侯时常来黄姨娘的院子,连着三姑娘也经常能见着。见面的次数多了,长兴侯对这个庶女难免要更怜惜一些。长兴侯见女儿耷拉着脸,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心里的怜惜更甚,他不由放轻了声音,说:“笨鸟先飞,勤能补拙,你肯自己下苦功,这已经远远好过你的姐妹们了。你这样坚持下去,积少成多,总会有回报的。”

“真的会有吗?”三姑娘露出惊喜的笑容,她旋即皱起眉,苦恼地咬了咬唇,“四妹妹她们课上听一遍就能懂,回来之后也不需要补习,而我每日总要看到掌灯,就这样才能和她们持平。父亲真的不怪我愚笨吗?”

黄姨娘听了,适时地补充:“何止掌灯,每次我去看三姑娘,天都快全黑了,她还在屋子里自己练字练规矩呢。”

“天黑了还在学?”长兴侯吃惊,楚家的姑娘们都是娇养,长辈们对少爷的功课督促的非常严,但是在姑娘名下就很轻松。散学后愿意继续看功课已经是极勤勉了,独自练习到天黑掌灯,这长兴侯想都不敢想。惊讶过后,长兴侯对三姑娘生出一股满意之情:“不错,你这样勤奋,日后必有大成。”

看到长兴侯眼睛中的赞赏,三姑娘非常高兴,她让自己的脸上露出欣喜而羞涩的笑容,看起来像是被父亲赞赏后,喜不自胜却又略有不好意思。她知道长兴侯最喜欢这种羞怯又坦率天真的模样。三姑娘道:“父亲不嫌弃我就好,就算我选不上伴读,能得父亲这句赏,也值得了。”

长兴侯也笑道:“你这样勤奋,你祖母会看的到的。给县主选伴读,聪明是其次,最重要的是勤勉。县主是管够聪明的,她只是不耐烦学习罢了,若是身边有你这样勤奋的人,倒也是好事。”

听了这话,三姑娘和黄姨娘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喜意。长兴侯这是,属意三姑娘了?

第18章 黄雀在后

黄姨娘得宠,三姑娘从小耳濡目染,也很会笼络男人。三姑娘知道自己是个庶女,楚老夫人是不用指望了,赵氏也不会给她说好话,她唯一能依仗的,就是长兴侯。说到底长兴侯才是侯府的主子,只要长兴侯看好她,老夫人等人也不敢轻视三姑娘。

三姑娘看自己已经成功给长兴侯留下了勤勉用功的印象,心满意足,瞅着空告退。下一步说服长兴侯,让长兴侯出面去和楚老夫人推荐三姑娘做伴读,那就是黄姨娘的事情了。

出来之后,三姑娘脚步都轻快了很多。她的丫鬟看姑娘高兴,凑趣道:“侯爷果然宠爱姑娘,今日竟然说出姑娘来给县主做伴读这种话来。”

“长辈么,总是喜欢乖巧又勤奋的。更何况对付男人,稍微示示弱,再装出一副天真率性、不谙世事的性子就够了。有姨娘帮我谋划,这个伴读之位,我一定要拿到手。”三姑娘说道,“给县主伴读是小事,等到了王府,能和世子朝夕相处才是最要紧的。到时候我再努力一下,在世子身上下些功夫,说不定,我的下半辈子就要去王府度过了。”

三姑娘想着就露出笑意,她对自己笼络男人的手段非常自信,她敢说,只要她能顺利去了王府,之后必能让世子对她生出好感,然后顺理成章留在王府里,能当世子妃最好,就算当不了,侧妃也比寻常人家强。赵氏那么恨姨娘,她的婚事落到赵氏手里,能得什么好?还不如她自己来争取。

丫鬟道:“姑娘说的是。姑娘这样聪慧,日后必能如愿以偿。”

“那当然。”三姑娘洋洋自得。后宅之中,只要拿准了男人,那就相当于得到了一切。当家老夫人不喜欢又如何,楚老夫人还不是很看不惯姨娘烟视媚行的作风,可是谁让长兴侯喜欢呢?姨娘还不是风风光光、体体面面地活在后宅,除了一个正室夫人的名头,其他也不差什么。就是楚老夫人这样厉害的人,年轻的时候,还很受妾室的气呢。三姑娘的生活环境身体力行地教给她,相比于执着正室和妾室的名头,不如奋力一搏攀附更强的男人。大不了之后再笼络男人,和正室争宠。三姑娘对自己争宠的手段非常自信。

丫鬟问:“姑娘,今日晚上我们还用掌灯看书吗?”

“谁耐烦看哪些。”三姑娘嫌弃,“在东次间放一盏灯,把书摊开,摆出我在看书的假象就够了。对了,记得明天,要不经意地透露给父亲,我又看书习字到很晚。”

“是。”

三房六姑娘的屋子里,丫鬟进来给六姑娘添水。

“姑娘,这么晚了,您还在看?”

“要选伴读了,总要做出一个勤勉的样子。”六姑娘放下笔,她刚写了一页大字,手腕有些乏,她觉得差不多了,便说,“今日就到这里好了。我手乏了,歇一歇。”

“姑娘手乏了?”丫鬟连忙过来,半跪在地上给六姑娘揉手腕。丫鬟说:“姑娘您太勤勉了,但终归是身子重要,您累了就歇一会吧,明日再看不迟。”

“嗯。”六姑娘低低应了一声,她有些困乏地朝后靠着,将手放到丫鬟手里,让丫鬟来按摩。六姑娘闭上眼,脑子里已经思考起今天的事情。

今天她们几人联合起来暗算楚锦瑶,楚锦瑶之后的反击,倒是让她很意外。

六姑娘是三房唯一的嫡女,三老爷是杨姨娘生的,老侯爷在世时格外宠爱杨姨娘,连着三老爷也受重视,他们三房最风光的时候,吃穿用度比嫡长子都好,连楚老夫人都要避开三房锋芒。可惜,老侯爷死了,承爵的是大房,楚老夫人立刻翻身,然后就开始打压杨姨娘和三房。

当年老侯爷格外宠爱三老爷,甚至动过将侯位传给三房的念头。然而嫡母健在,上面有两个嫡出兄长,楚老夫人的娘家也不是吃素的,在礼法的压力下,只靠老侯爷一人之力,实在没办法和整个宗法社会抗衡。到最后,侯位还是留给了长子楚靖,楚老夫人也终于等来了盼了十来年的翻身时机。

楚老夫人一掌权,立刻将杨姨娘发卖,并且当着众人的面喝斥三房没规矩,吃穿用度逾越礼法。三房闹了个很大的没脸,自此之后衣食住行骤降,原来老侯爷赏赐下来的金银积蓄,也都保不住了。

到如今,三房都得夹着尾巴做人,三老爷和三夫人在嫡母面前连个屁都不敢放。阖府都知道,老夫人不喜欢三房,宅门里的下人很是势利,好些人见她们不受重视,都敢克扣三房的用度。老夫人素来眼里容不得沙,可是对这件事,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全然默许了。

六姑娘嘴边不知不觉挂上讽刺的笑意,说来楚老夫人和她们三房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哪能指望楚老夫人的善心呢?说到底,人都是自私虚伪的。

三房在外面如履薄冰,而内部却和谐的很,仿佛外部压力愈发让他们团结在一起。三老爷和三夫人感情和睦,一子一女都是嫡出。三老爷只有几个通房,并无妾室,比起后院复杂的长兴侯,拈花惹草的二老爷,三老爷实在好了太多。

六姑娘就是三老爷和三夫人的独女,今年十二岁。六姑娘闭着眼睛,慢慢想着,如今长兴侯身体健朗,他名下也有嫡子,除非大房、二房的男丁一夕之间全都死了,否则三房不会有翻身的机会。母亲指望着独子五少爷科举高中,就此一飞冲天。然而五少爷现在才十一,即便能高中,也是许多年以后的事情了。

说到底,六姑娘能依靠的,还是仅有自己。

“姑娘?”丫鬟突然叫了一声,六姑娘从沉思中惊醒,她不甚高兴地看着丫鬟,问:“怎么了?”

丫鬟瑟缩了一下,赶紧低头,细若蝇闻地说:“没什么,我怕姑娘睡着了,这才唤了一声。”

六姑娘收回手,被丫鬟按摩了怎么半天,她的手已经好多了。六姑娘眼睛平静如古井,幽幽说道:“不得长辈喜爱,实在是步履维艰,看来只能自己努力些,才能改变处境。”

“姑娘?”丫鬟试探地问。六姑娘回过头,语气平淡地吩咐:“这几日我要勤学勤练,你们提早准备好笔墨等物。”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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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云院内,楚锦瑶刚刚把第三页大字写完。

秦沂睡了一觉,一醒来就看到楚锦瑶还在练字。他回头望了眼天色,说:“你一直都在练字?”

“对。”楚锦瑶放下笔,揉了揉已然僵硬的手腕,又新铺开一张雪白的宣纸。她已经写满三大页了,这仅是成品,中途写废的纸还有许多。三姑娘为了显示勤勉,让人将书房的灯一直燃着,六姑娘狠下心让自己练习,但写了一页纸就觉得手乏,不想再写,而楚锦妙陪赵氏说了一晚上话,帮着赵氏斗后院的姨娘。唯有楚锦瑶,是真的练习了一晚上,直到现在还没有休息。

就是秦沂也感叹:“用不着这样急,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你不用这样逼迫自己。”楚锦瑶的功夫,都比得上科考的学子了。

“不行。”楚锦瑶摇头,“我从前没机会写字,已经比姐妹们差太多了,自己再不努力,那就活该被人嘲笑了。我再写一页就好,你乏了就先休息吧。”

秦沂看了一会,默默叹气。他突然说:“我从前还总担心你,不过现在看来,你日后无论去哪儿,都会把自己的日子过得很好的。”

“真的吗?”楚锦瑶惊喜,笑着从纸上抬头,看向秦沂。

灯光下,楚锦瑶的眼睛亮的几乎在发光。秦沂也轻轻笑了,难得轻柔地点头道:“真的。”

楚锦瑶扑哧一声笑了:“我也觉得。只要想到日后要去一个全然陌生的家族生活,我就觉得惶恐,可是想到还有你陪着,却又觉得都不算什么。”

秦沂沉默了一会,低低地开口:“楚锦瑶,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呢?”

听到这句话,楚锦瑶突然说不出话来了。

其实这个问题她想过。虽然不知为何秦沂出现在她的玉佩里,但是秦沂几乎无所不能,无所不会,这样一个来历不明,但对人间非常了解的精怪,楚锦瑶不觉得对方能一直待在她的身边。她想,她能遇到秦沂,已然是上天厚爱,等这一天真的到来的时候,她也唯有祝福秦沂远走高飞,更上一层。

“如果有这一天的话,齐泽,你一定要早点告诉我。”话刚出口,楚锦瑶又后悔了,“不行,你还是不要告诉我了,我知道了也是白白难受。你看你会这么多东西,属于你的是外面的广阔天空,而不是我这个仅能看到一小块天空的内宅闺秀。你以后一定会过的很好很好,我会一直祝福你的。”

秦沂没有说话。这是他们第一次谈及这个话题,秦沂想过很多次,他迟早都要离开,早些提醒楚锦瑶,让她对此有心理准备,这是为她好。然而等他真的提起这个话题,秦沂却很不喜欢。他莫名不喜此刻沉重的氛围。

“算了,这一天还远,以后再议吧。”秦沂叹气。

而楚锦瑶这次却没有像原来一样听从秦沂的话,她解开络子,将玉佩从中取出。这块玉剔透细腻,玉质极好,玉中宛如血丝一样的红絮更是泛出一种妖异的美感。楚锦瑶端详了很久,说:“齐泽你看,玉里的红絮已经很少了。”

秦沂不知为何,没有接话。楚锦瑶不在意他的冷淡,继续说道:“红絮全部消失后会发生什么,我们谁都不知道。可是我不愿意赌,我不想让你冒这份风险。”

隔了一会,她艰难地说:“我们想办法吧。”

第19章 终将离开

“即使想出来的办法,是我的离开?”

楚锦瑶低下头,片刻后,低低说:“对。”

屋子里一下子寂静的可怕。楚锦瑶盯着烛火,不敢去看秦沂的脸色。最后,她眨了眨眼,将眼里的泪光逼回去,强自笑道:“我们另外找一块玉,试一试能不能将你转移过去,总好过白白困死在一个地方啊!再说了,就算这样你不得不离开我,但是这又有什么关系,反正你是无所不能的玉佩精,以后,你再回来看我就好了。”

秦沂沉默了很久,才慢慢开口:“我已经让人在寻找这种玉石了。”

楚锦瑶怔了怔,眼里还泛着水光:“啊?”

“等找到之后,我会让他们买下来,不拘是什么代价。”

楚锦瑶已经听懂了,她心里有些难受,低声说:“在那之后,你就要随着他们回去了,是吗?”

秦沂觉得自己很绝情,可是他最后还是说:“对。”

楚锦瑶感到一阵恍惚,她不久之前还在安排她和秦沂以后的生活,然而现在,秦沂就告诉她,他很快就要离开了。楚锦瑶脑子里有些懵,自回家以来,秦沂就一直陪在她的身边,她早就习惯了什么问题都来问秦沂,什么话都和秦沂说。原来很快,她又要变成一个人,孤零零地面对这座华丽、纵深又冰冷的宅门了吗。

楚锦瑶心情低落,秦沂也没有说话。他们无言了很久,这是他们自相识以来,最不愉快的一次聊天。

楚锦瑶说不难受是假的,可是秦沂很快就要走了,他们能相处的时日越来越少,在这种时候,怎么还能用冷战来消耗本就为数不多的时间呢?最后,还是楚锦瑶开口说:“你能离开,回到你真正该去的地方,这是好事。既然你已经让别人替你去找玉了,想来很快就能得到消息。我们不知道还能相处多久,不过,过一天是一天,这几天我们越发要开开心心的。我原来对你态度不好,你不要在意,等你走后,我一定给你立一个长生碑,祝你早日成仙。”

秦沂本来被楚锦瑶的话刮的心疼,可是等听到后面一句,他立刻清醒过来。

“你可千万别。”秦沂的声音中透露出浓浓的无奈,他这几日最忧心的就是不能回到自己身体里,或是自己身体出了问题,而楚锦瑶还说要给他立个碑,每日祭拜他…秦沂说:“你的好意我心领了,至于碑千万不要立。你什么都不要做,自己好好在这里生活着,就足够了。”

“好。”楚锦瑶低声应道,“我一定会的。你也是。”

自从两个人挑明之后,气氛就变得很凝重。秦沂看着楚锦瑶的脸色恍惚又悲伤,他实在于心不忍,说:“今天晚了,你别写了,快去睡吧。”

楚锦瑶摇头:“不行,都写了一半了,总是要写完的。”

秦沂看着楚锦瑶的手腕都在抖,心里怜惜的不行,干脆现身说道:“你握笔不太对,要这样。”说着,他就将手覆在楚锦瑶手上,带着她在纸上写字。

有了秦沂帮助,楚锦瑶马上省力许多。秦沂现在还是魂体,他的手覆在楚锦瑶的手背上,微凉,还有一些虚渺。楚锦瑶微微侧头,透过秦沂的手,能清晰地看到她自己的手指。

秦沂突然用力捏了下楚锦瑶的手指,凉凉地瞥了她一眼:“还敢走神?”

楚锦瑶乖乖收回视线,专心写字。过了一会,她还是忍不住问:“齐泽,你们精怪成精后,都是这样好看又聪明的吗?”

“嗯?”

“你看你长的好看就不说了,写字、诗赋你都懂,就连后宅里这些勾心斗角也都难不倒你。你们都是这样吗?我突然都想去当精怪了。”

秦沂笑了,笑完之后,淡淡地说:“你想太多了,不是所有人都这样,是只有我。所以,你还是踏踏实实练字吧。”

楚锦瑶沉默了好久,死活没忍住:“你真的…自视相当高啊。”

“这是事实。”

楚锦瑶暗暗翻了个白眼,秦沂感觉到她的不以为然,平静又从容地问:“怎么,你觉得不对?”

又是这样,他的语气很正常,似乎真的在平心静气地询问,可是尾调却微微扬高,配上他平静冷然的声线,威胁感扑面而来。楚锦瑶暗地里哼了一声,而表面上却说:“对,你说的没错。”

秦沂懒得理她,帮她写完了剩下半页大字后,就打发楚锦瑶去睡觉。

楚锦瑶放下床帐后,平躺在床上,久久没有睡意。她害怕翻身的声音被秦沂听到,一直维持着一个姿势躺着,她只要一闭上眼,就能看到阳光下,一个身姿挺拔、五官精致冷然的少年站在书桌前,听到声音,他微微侧过头,眼中带着与生俱来的疏离和倨傲。这样的神情放在其他人身上,一定会倨傲的让人生厌,然而当出现在秦沂身上时,却浑然天成,仿佛他天生就该高高在上,就该骄傲无二。

这是楚锦瑶第一次看到秦沂的模样,她原来觉得秦沂的声音很好听,现在才发现,原来人家的脸才是真正的上天杰作。造物主之钟爱,莫过于是。

楚锦瑶悄悄唤了一声:“齐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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