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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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楚锦瑶痛的皱眉,她忍着没有出声,苍白着脸色道,“嬷嬷继续说就是了。”

嬷嬷满意地点头,她说:“五姑娘明白就好。你现在的姿势正正好,劳烦五姑娘,将这个动作保持一刻钟吧。”

一刻钟!玲珑和丁香听了几乎要跳起来,维持半屈身的动作一刻钟,这是教导礼仪还是故意折磨人?可是这两位是皇后娘娘的人,现在即便是楚老夫人也不敢说什么,更何况她们这些丫鬟。玲珑敢怒不敢言,低下头一言不发,生怕自己说错什么,给楚锦瑶惹麻烦。

玲珑终于从姑娘成了太子妃的狂喜中清醒了一些,她慢慢意识到,楚锦瑶即将去面对的,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

楚锦瑶如何不知这是皇后在敲打她,她的体质在闺阁小姐中已经算是极好,饶是如此,撑过半刻钟后,楚锦瑶也是腿脚发抖,腰隐隐作痛。她极其微小地晃了一下,嬷嬷眼尖,藤条立刻毫不客气地招呼在楚锦瑶身上。

“稳住,不许晃。”另一个又高又瘦,一脸刻薄的嬷嬷尖锐地说道,“若是到宫里见了贵人,你也这样乱晃不成?上头的贵人没让起身,那便要一动不动地维持,稍微动一动都是大不敬!我们娘娘好说话,不忍惩罚小辈,可是若见了皇上,太子妃你也这样怠慢,便是御前失仪了。”

御前失仪可大可小,重则丢官,轻则杖责。可是这些是对于朝堂上的官员们说的,对于她这个准太子妃,还是一个没什么根基的太子妃,别说御前失仪,稍微有些风吹草动,她就要遭殃了。

藤条打在身上特别痛,伤在皮下,可是皮肤上却一点痕迹都不留,实在是很刁毒的惩治法子。楚锦瑶吃痛,但硬忍着不出声,撑着酸痛的身体,一声不吭地保持请安的姿势。

嬷嬷又借故打了楚锦瑶好几藤条,一下比一下狠。楚锦瑶硬是咬牙撑过了一刻钟,等时间到了之后,楚锦瑶浑身发抖,几乎站都站不住。宫嬷嬷见机把两个嬷嬷拉出去,玲珑几人连忙过来扶住楚锦瑶,心疼地说道:“姑娘,你还好吗?要不我们和嬷嬷说一说,等歇一会再练吧。”

楚锦瑶面无血色,冷汗将头发打湿,一缕一缕贴在鬓角。楚锦瑶由玲珑扶着,终于有了喘息之机,她深吸几口气,最后还是撑着说道:“我没事。我休息的差不多了,继续练习吧。”

“姑娘!”几个大丫鬟心疼,实在看不下去了,就连老实巴交地丁香都说:“姑娘,她们明明就在存心刁难,故意折腾姑娘。”

“不然还能怎么样?”楚锦瑶低声说,“只要她们有心,我们即使避过了这次,也逃不脱下次。不如识趣些,还能少受些打。”

桔梗气得直跺脚:“姑娘什么时候这样被人欺负过,打得那样重,我看着都疼。她们分明是没事找事,故意往姑娘身上招呼。”

“桔梗,不许诬赖宫里的嬷嬷。”楚锦瑶严肃地看着桔梗,“你再这样口无遮拦,我也保不了你了。”

桔梗悻悻闭嘴,但是脸上表情还是不服气。玲珑叹气,姑娘被赐婚给太子,这是好事也是危险,因为这意味着,姑娘的娘家不能给她任何助益了。说不定在宫里那些贵人面前,长兴侯府连句话都说不上。

好在两个嬷嬷被拉出去喝茶了,楚锦瑶借此多休息了一会,并低声嘱咐了玲珑几人一些话。楚锦瑶还没说完,两个嬷嬷就回来了:“五姑娘,你休息好了没有。”

楚锦瑶只能咽下口中的话,说道:“已经好了。”

短短几天,楚锦瑶快速地消瘦下去,明显到去给楚老夫人请安时,屋子里的人见了她都惊叹:“五姑娘,你怎么瘦了这么多!”

楚锦瑶低头不语,众人看到楚锦瑶身后的嬷嬷,自然都明白了。

楚老夫人见了很是感慨,她隐约听过皇后和太子关系不善,没想到已经不善到这个地步。太子是天潢贵胄,国本根基,皇后不好对太子下手,便将气都撒到太子妃身上。若是娘家强势一点,皇后还有所顾忌,可是楚锦瑶一不在京城,二不是顶阶权贵的女儿,这可不是任由皇后搓扁捏圆。而这还只是开始,以后皇后就是楚锦瑶的婆婆,宫里规矩那么大,而小齐后又受宠,恐怕以后受磋磨的日子还长着呢。

其他人本来嫉妒楚锦瑶平白得了这种好事,可是现在看到楚锦瑶的模样,想到楚锦瑶之后的日子,她们也不由感慨,看来这好亲事,也不是好消受的啊。

楚老夫人有心想多留楚锦瑶一会,好歹让她借机松口气。想到此处,楚老夫人索性慢慢说:“五姑娘,过几日知府设宴,说要给太子殿下接风洗尘。知府夫人给我们家也发了请帖,你这几日好好准备一二,到时不要坠了颜面。”

楚老夫人有心让楚锦瑶盛装出席,好好扎一扎从前那些人的眼。就她们还敢对楚锦瑶挑挑拣拣,现在人家成了太子妃,便是十个她们家叠起来也高攀不上。其中,楚老夫人尤其想在怀陵郡王府面前炫耀。

真是扬眉吐气,大快人心。本来打算和林家好好做亲家,林家非要给脸不要脸,竟然想让楚锦瑶做侧妃。呵,现在楚老夫人还真是感谢怀陵郡王府不娶之恩。

然而楚老夫人盘算的好,还没等楚锦瑶说话,后面两个嬷嬷就代替楚锦瑶回答了:“不行。未婚夫妻婚前不得见面,既然太子爷要去,那五姑娘就不能去了。”

这一句话堵得毫无回旋余地,楚老夫人说不上话来,楚锦瑶连忙说:“不要紧,我已经订婚,本就不该出门了。这次做客,祖母和母亲带着其他姐妹去吧。”

楚老夫人心里叹气,只好应下。楚老夫人给顾嬷嬷使眼色,顾嬷嬷心领神会,热情地拉着两个嬷嬷出去吃果子喝茶,两人推辞不过,就和顾嬷嬷走了。

等室内只剩下楚家自己人时,楚老夫人继续说:“我没想到,最后你竟然订给了皇家。合该你有福气,若是我之前给你订了婚事,岂不是白白耽误了你。你已经和太子订婚了,太子比你大四岁,也到了该考虑子嗣的年纪,恐怕婚期就在这两年了。既然如此,我们家就得准备起来了,你上面还有两个姐姐,她们是女子,定亲倒好说,反倒是你二哥,他有些麻烦。”

长幼有序,长兄长姐没有成亲,下面的妹妹不可以出嫁。太子比楚锦瑶大,婚期比较着急,所以楚老夫人得赶快把楚锦瑶上面的姐姐们嫁完。至于楚锦瑶的嫡兄二少爷,他的婚事更是重中之重。二少爷现在不光是侯府的继承人,以后还会是太子妃的兄长,太子的大舅子,他的妻子可不能马虎。

事关姐姐兄长的婚事,楚锦瑶没有插嘴,她说道:“祖母安排就好。”

楚老夫人对这个回答还算满意,果然楚锦瑶是个拎得清的,即便封为太子妃也没有张狂起来。楚老夫人突然话锋一转,说起另一件事:“五姑娘,你还记得前两天去知府家,你在后面遇到的那个穿大红通袖、茜红裙,脸庞方正,个子略有些高的段家姑娘吗?”

楚锦瑶想了下楚老夫人的描述,很快就想起这个人。楚锦瑶当然记得她,当时县主无理取闹,是这个姑娘第一个出来说公道话。楚锦瑶心道,原来她姓段。

“我知道。祖母,怎么了?”

“她是布政使家的小姐,叫段莹华,听说是管家的一把好手,从十二开始就帮着家里操持家务了。若是原来,我们想也不敢想布政使家的姑娘,可是现在你身份完全不同,也该有一个会操持的嫂子。你看,把她说给你二哥如何?”

原来是布政使家的小姐,难怪敢当面说县主。楚锦瑶对段莹华印象不错,听到这位仗义的姑娘还如此能干,真是自愧不已。如果段莹华能成为她的嫂子,楚锦瑶当然乐见其成,可是,毕竟是给二少爷娶妻,她愿不愿意有什么用。

楚锦瑶说:“我也很喜欢段莹华姐姐,可是终究是个二哥说亲,还是问二哥的意思吧。”

楚老夫人见楚锦瑶也同意,笑着点头,对楚锦瑶说的话倒没怎么在意。楚锦瑶如今成了太子妃,即便是楚老夫人也再不敢忽视她,二少爷是楚锦瑶的嫡兄,以后会是侯府的继承人,二少爷娶妻,楚老夫人无论如何也不敢越过楚锦瑶去。听到楚锦瑶同意了,楚老夫人放下心,她也很中意段家小姐,至于二少爷的意愿,楚老夫人根本不在意。

赵氏听到楚老夫人问了楚锦瑶之后,言语间便将二少爷的嫡妻确定了,一点都没询问过她这个母亲的意见。赵氏心中苦涩,婆婆越过她,反而询问女儿意思,可见一点都没将她这个侯夫人当回事。这让赵氏怀疑,她在侯府的这些年,岂不是一个笑话。

老夫人说完了段莹华的事后,心里也卸下一桩担子,轻松了许多。楚老夫人本来还想问问楚锦瑶,她想怎么处置楚锦妙,可是楚老夫人看着坐在一边的赵氏,顾忌赵氏的颜面,到底没有说。

就算楚老夫人问了出来,当着赵氏的面,楚锦瑶能怎么说?处罚无论轻重,都会让楚锦瑶和赵氏母女生隙,不如不提,让楚老夫人自己斟酌着处置。

楚老夫人心里有了成算,看时间差不多了,不敢再留楚锦瑶,以免皇后娘娘的两个嬷嬷对楚锦瑶生出微词。于是她对楚锦瑶说道:“要紧的事说的差不多了,你赶紧回去做你的正事吧,我就不留你了。过几日我们去知府做客,虽然你不能去,但是这是福气,你不要不痛快,更不要埋怨两个嬷嬷。”

“我明白的。”楚锦瑶应道。

几日后知府给秦沂设了盛大的接风宴,全城的夫人小姐一齐出动,想要见一见这位被封了太子妃的传奇人物。可是来了宴客之地,她们只见长兴侯府的几个小姐盛妆出席,唯独不见未来的太子妃。众人一问才知,这位五姑娘在和宫里的嬷嬷学规矩,和太子完婚之前,都不会出来参加太多的宴会了。

夫人们叹气,也不知心里是羡慕还是怜惜。嫁入皇家果然要吃苦头,可是这些苦,她们也愿意吃啊。

说起来还是福气,旁人就是有这个心,还没有这个命呢。

宴会上交谈的重心自然是楚锦瑶这位准太子妃,夫人们说起她时,总是会似笑非笑地提起县主。如今怀陵郡王府自然是没有脸面出来走动了,就连林宝珠,也不可避免地成为同龄人口中的笑话。

秦沂本来是不耐烦赴宴的,他此行是来山西交接兵权,之后就要回京城去了。军营里的事一刻都等不得,而秦沂还耐着性子等在太原,现在还大给颜面地出席知府的接风宴。秦沂在宴上看了片刻,脸色越来越冷,最后他很是不善地把小林子叫过来:“她没有来?”

小林子听了不知该作何表情,他觑着秦沂的脸色,小心翼翼地说:“太子爷,未婚夫妻成婚前不得见面,您忘了吗?”

秦沂皱眉不语,小林子便知道了,秦沂果然是忘了。怪不得所有人都在催,而太子还是耐着性子待了这么久,原来,原因在这里呢。

第65章 妻妾之道

小林子说完后, 果然不见秦沂答话。小林子觑着秦沂的脸色,小心试探道:“殿下,虽说婚前不得见面,可是您已经来了太原,若是不去岳丈家坐坐, 似乎也说不过去。”

秦沂脸色果然好看了许多, 他回头轻轻瞥了小林子一眼, 点头道:“你说的有理。”

小林子顿时狗腿地说:“太子爷果然礼仪周全,都说人无完人,爷就是那个完人!太子爷您等着, 奴才这就去给娘娘…啊不是, 长兴侯府下帖子。”

秦沂眉目不变,没好气地扫了小林子一眼:“谄媚, 滚吧。”

“哎。”小林子清脆地应了一声,麻溜地跑下去了。

一个合格的心腹太监,最要紧的是什么?当然是眼力劲儿啊。小林子立马给长兴侯府送了帖子, 一边送一边觉得他简直太机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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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锦瑶坐在临窗通炕上, 顶着两个宫里嬷嬷不友善的目光,温和但坚决地让人把苏慧接到屋里。

两个嬷嬷到了侯府后, 自然很快就知道楚锦瑶和楚锦妙抱错的事。她们第一反应就是荒诞,要进皇宫内院的女子,没在京城严格教养着长大就已经是底线了, 怎么还能在穷乡僻壤, 由粗鄙农妇抚养大?可是事到如今, 赐婚圣旨已经昭告天下,说什么也迟了,两个嬷嬷只能忍着不满认下,转而更加严苛地要求楚锦瑶,力争把楚锦瑶“缺下”的教养恶补回来。

楚锦瑶今日听到门房递来的消息,说是一个自称苏慧的女子想要见楚锦瑶。楚锦瑶忙不迭允了,并让人把苏慧带过来。两个嬷嬷从听到消息起就一脸不赞同,可是楚锦瑶说话和气,态度却很坚持。两个嬷嬷发现怎么说楚锦瑶都不动摇,她们又不敢过分逼楚锦瑶,只好气哼哼地由楚锦瑶去了。

苏慧进来后,楚锦瑶亲自迎出去,笑着把苏慧拉到西次间。那两个嬷嬷看了又要皱眉:“五姑娘,您是太子妃,所见宾客除了宫妃娘娘,也该是诰命夫人、世家贵女,你怎么能和这等粗妇同坐一处呢?”

“玲珑。”楚锦瑶脸色不变,淡淡地吩咐,“天气热,你带两位嬷嬷去外面吃杯清茶。”

玲珑会意,过来请两个嬷嬷,顺势往两个嬷嬷手中塞了银子。

嬷嬷掂了掂,暗道太子妃虽然家世不显,但是出手倒管够大方。楚锦瑶毕竟是太子妃,即使有皇后撑腰,这两人并不敢太过得罪楚锦瑶,现在拿了银子,她们更是安安分分地和玲珑出去了。

等打发走这两个烦人精后,楚锦瑶才松了口气,笑着对苏慧说:“姐,你不要管她们,她们是宫里来的,看什么都觉得土气,我们都被挑刺挑习惯了。”

苏慧很淡地笑了一下,说道:“听人说,你被赐婚给皇太子,成了太子妃了?”

楚锦瑶这几天已经听习惯了这些话,对太子、太子妃之类的词已经麻木了,可是当自己的亲事从苏慧口中说出,楚锦瑶还是生出一丝羞赧。她脸颊微红,微不可见地点头道:“是。姐,你不必管这些,我们姐妹还和以前一样相处。”

苏慧的笑容却渐渐淡下去,她慢慢说道:“这怎么能一样呢,你本来就是侯府的嫡小姐,与我们家是天壤之别,现在更成了太子妃,哪是我们可以高攀的。”

楚锦瑶愣了一下,不可置信地喊道:“姐姐,你说什么?”

苏慧叹了口气,脸上露出真心实意的遗憾:“瑶瑶,你和我们是不同的,我今日来,是和你辞行的。云织绣坊的工我已经辞了,我和你姐夫商量过,我们俩有手有脚,什么活不能干,哪能一直靠你接济。”

“这怎么能叫接济呢,明明你是在帮我啊…”

“瑶瑶,我知道你的好心,可是这就是事实。没有我还有许多人,魏掌柜招谁不好,怎么就非得是我了?你现在成了太子妃,我真心为你高兴,所以更是不能拖累你。刚才那个嬷嬷说得对,你身份不同,怎么能总是和我这种市井民妇打交道。一次两次还行,可是时间长了,肯定有人会说你,说不定太子爷也不乐意。”

这简直如同晴天霹雳,楚锦瑶经历过最初的震惊无措后,思绪慢慢回到正轨。她一双眼睛直视着苏慧,直截了当地问道:“姐姐,你这样说,是不是因为苏盛的事?”

苏慧张了张嘴,本想否认,但最终什么也没说。她长长叹了口气:“瑶瑶,我不是怪你,你做的没错。苏盛他不学无术,还整日惹是生非,是该好好敲打他。把他的功名革了也好,让他清醒清醒,以后老老实实种地,不要再幻想着做大官挣大钱。我们是农户人家,就该老实本分,不该想这些有的没的。”

楚锦瑶突然撇过头,瞪大眼睛不肯让眼泪流出来,但是声音了却染上哭腔:“你明明还是怪我。”

“真的没有。”苏慧道,“你做的没错,爹娘他们心术不正,也该让人给他们一个教训。你没有错,错的是我们,如今我们两家身份差距越来越大,已经不适合继续联系了。再这样混乱不清地交往着,我怕我们两口子胃口越来越大,最后反而坏了我和你原先的情分,还让你在夫家难做。所以就这样吧,你去远走高飞,做你的太子妃,而我和你姐夫自己去找活。我们两姐妹都好好过日子,虽然不能见面,但是知道彼此都过得好,这不比最后渐生怨怼强?”

楚锦瑶不说话,苏慧见了,继续劝道:“瑶瑶,你长大了,要有自己的小家了。以后太子殿下才会是你最亲的人,我这个平民姐姐,已经到了退场的时候了。”

楚锦瑶心里越发悲伤,不是因为苏慧说的这番话,相反,楚锦瑶知道苏慧说的没错,正是如此她才会更加悲伤。苏慧是一个很好的姐姐,小时候她们俩相依为命,作为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人,苏慧所作所为已经殊为难得。楚锦瑶感激苏慧,在心底里把苏慧当亲姐姐对待,她真心想让苏慧过上更好的生活。

可是成长实在残酷,小时候苏慧笑着让楚锦瑶快快长大,楚锦瑶也想赶紧长大,和自己最亲的人好好生活。然而没有人告诉她,长大后,等待她的不是团聚,而是分离。

曾经那些最亲密的人都有了自己的家庭,不可避免地和她渐行渐远。楚锦瑶自己不介意被人说道,可是姐夫一定不愿意苏慧时常来找楚锦瑶,而太子,恐怕也是一样。

楚锦瑶沉默了一会,低声开口,不知到底说给谁听:“姐,你以后一定会和姐夫过得很好。”

苏慧笑了:“你也是,和太子好好过。他是皇子龙孙,和我们不一样,你对着他不要倔,好好收敛你的脾气,多顺着太子…”

苏慧犹如一个普通的民间姐姐一般,殷殷嘱咐妹妹夫妻相处之道,想让妹妹过好自己的小家。楚锦瑶听了却苦笑,她即将要去的那个地方不是寻常百姓家,她哪里敢称呼太子一声夫婿?太子妃,这个妃字就是最好的证明,她不是太子的妻,她只是他的正妃。

然而面对着一心替她谋划未来生活的苏慧,楚锦瑶到底什么也没说。她看着一脸急切和喜悦的苏慧,微微点头笑道:“姐姐说的是,我都记下了。”

说到最后,苏慧也意识到自己说太多了,她笑道:“一家夫妻有一家夫妻的处法,你去了皇宫之后,多和太子亲近,有什么话都和太子说开,只要夫婿愿意站在你这边,那就什么都好说。至于妾室那些…”

苏慧无奈地叹了口气,有些痛惜地看着楚锦瑶:“你是正妻,不必和那些莺莺燕燕争宠,最关键的还是太子的意思。适当的时候大度些,让太子知道你的贤惠,趁刚成婚,他愿意敬重你的时候,赶紧想办法怀上孩子。有了自己的血脉,接下的的日子就好熬了。”

外人都在喧嚣楚锦瑶的运气,只有亲近的人,才会替她考虑以后的日子。楚锦瑶听了之后越发酸楚,她含笑按住苏慧的手,微微用力:“我知道的。”

“以后就只有你自己了。日子是自个儿的,你自己保重,好好过日子。”

“嗯。姐姐也是…”

“别哭,这有什么好哭的,谁长大了不是这样。你以后要去京城,我应该一辈子都会留在太原,虽然以后见不着面,但是我的妹子可是太子妃呢,我肯定天天都能听到你的消息。只要你过得好,我从市井传言里听到,就也安心了。”苏慧站起身,对楚锦瑶爽朗地笑道,“行了,时间差不多了,我要走了。”

楚锦瑶忍着泪,起身送苏慧出去。楚锦瑶知道这一别可能再见无期,她们不是姐妹,胜似姐妹,却因为身份、苏家、际遇等等原因,不得不分道扬镳。艰难时相依为命,待两人生活都有了起色,却不得不主动避开,割断联系。不是不能同富贵,而是因为,这样对双方都好。

楚锦瑶送苏慧到院门口,两个宫里嬷嬷就不让楚锦瑶往外走了。楚锦瑶只能站住身,望眼欲穿地看着苏慧渐渐走远。眼看苏慧就要拐弯了,楚锦瑶忍不住喊道:“姐姐,保重!”

苏慧转过头,笑着对楚锦瑶挥了挥手,喊了句“你也是”,就转过墙角走了。

楚锦瑶尽力伸长了脖子,但还是什么都看不到。楚锦瑶颓然松懈,微不可闻地喃喃:“她走了。”

玲珑陪着楚锦瑶出来,她看到此处,悄悄扶着楚锦瑶,柔声道:“姑娘,外面太阳大,该回了。”

楚锦瑶点头,顺从地往回走,可是神色还是怏怏。桔梗有心讨楚锦瑶欢心,过了一会跑过来说道:“姑娘,方才大姑奶奶送来消息,说是后日要回侯府。”

楚锦娴?楚锦瑶的神色振奋起来:“长姐要回来?”

“对。”桔梗笑道,“肯定是因为姑娘封了太子妃,大姑奶奶心里高兴,要回来见见姑娘呢。”

听到这个好消息,楚锦瑶低落的心情终于好些了。她原来还觉得,苏家楚家两个姐姐都对她很好,她会有两个亲姐姐,可是世事证明,唯有楚锦娴才能和她长久相处下去。出身和阶级,真是一个残酷的东西。

楚锦瑶因着楚锦娴要回来,心情转晴,立刻忙活着要给楚锦娴准备见面礼。两个嬷嬷看到楚锦瑶在临窗通坑上做针线,左右打量了半天,发现楚锦瑶的坐姿、礼仪都无可挑剔。她们挑不出刺来,又不可能拦着楚锦瑶不让她做女红,于是只好不情不愿的闭了嘴,但一双眼睛还是黏在楚锦瑶身上,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楚锦瑶被折磨了这么久,别的不说,礼仪可谓飞跃性进步。若是从前还有些许瑕疵,站久了也会耐不住性子,但是现在不会了,她举止沉静,细节精致,就是成天嚷嚷着所谓皇家雍容气度的两个嬷嬷,也越来越难找到理由责罚楚锦瑶。

挨打果然是进步的最佳渠道。

楚锦瑶刚缝了两针,院门响了,还没等来人进屋,对方那独特的声音就已经传到楚锦瑶耳中。楚锦瑶只好叹了口气,放下针线。

“五妹妹,你在里面吗?”

其实三姑娘这话全是白问,如今楚锦瑶是真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除了按时去给楚老夫人、赵氏请安,剩下的时间全被嬷嬷关在院子里。阖府都知道五姑娘在自己院子里学规矩,三姑娘这样问,其实就是装个亲近罢了。

“我在。”楚锦瑶不急不缓地答道,“三姐怎么了来了?”

楚锦瑶说话也被嬷嬷刻意纠正过,语气不能快不能慢,要有宫妃的雍容气度,说话声音不能高也不能低,高了在宫里不恭敬,低了显得唯唯诺诺,有失身份。楚锦瑶为此没少受罪,藤条不知受了多少。好在她刻苦,忍性强,越被打越不服输,自己敢狠下心纠正,现在竟也逐渐进入正轨。

三姑娘和楚锦瑶虽为同房姐妹,但是两人并不亲近。楚锦瑶从前流落在外,去年刚刚被找回来,而三姑娘在长兴侯眼皮子底下长大,还有一个独宠的姨娘,她们无论怎么看,都不会亲近。

但是来着都是客,楚锦瑶客气地把三姑娘请到座位上,低声对丫鬟吩咐道:“去取新鲜的糕点来,给三姑娘上茶。”

三姑娘先是扫过楚锦瑶的衣服,然后眼睛滴溜溜瞅着她屋里的摆设,等丫鬟退下后,三姑娘略有些酸地对楚锦瑶说:“五妹妹当了太子妃就是不一样,这才几天,妹妹的通身气度就不一样了,就连屋里的摆设也比我们的贵气。”

楚锦瑶神色不变,纠正道:“三姐,我这里一直都是这样。”

“啊?”

“你只是之前没来过,或是来了也没注意罢了。”

三姑娘尴尬,她从前确实没把楚锦瑶放在心上,她那时一心想着讨好长兴侯,在宴会上物色如意郎君,眼睛里如何能看见楚锦瑶这个刚回来的嫡妹?可是现在,不是今时不同往日了么。

三姑娘脸皮厚,她马上就把这些无关紧要的小尴尬抛在脑后,继续死皮赖脸地和楚锦瑶说:“五妹妹,我一开始就知道你是个有福的,当初楚锦妙受宠那会儿,我还给你说话来着。你看你住在东北角,自成院落,简直就是冥冥之中的注定。太子主东属木,北又是位尊者方位,你看,你这不是注定要当太子妃嘛!”

真是能说会扯,楚锦瑶懒得听三姑娘说瞎话,直接问道:“谢三姐吉言。你今日来,所为何事?”

三姑娘自觉套了近乎,于是嬉笑着说:“五妹妹,你看俗话常说,姐妹同心,外人如何能比得上姐妹亲啊!五妹妹你嫁去东宫什么都好,唯有一点,你孤零零一人,举目无亲的,以后说话都没个人。你看娥皇女英不还是一段佳话么…”

楚锦瑶已经听懂了,身后的几个大丫鬟更是既气又恼,几乎要轰三姑娘出去。而楚锦瑶还算镇定,她放下手里的茶盏,看着三姑娘问:“三姐,你这些话,是你自己想说的,还是替什么人来说的?”

三姑娘神色一滞,嘻嘻笑道:“话自然是想说什么就说什么,还能替人说话吗?五妹妹真会说笑。”

楚锦瑶轻轻叹了口气:“我明白了,三姐先走吧,你说的这些,我绝不会同意的。”

三姑娘想到楚锦瑶可能不大高兴,但是她没想到楚锦瑶竟然敢直接拒绝。三姑娘愣了愣,声音突然尖锐起来:“女言女德你不记得了吗,善妒可是七出之条…”

“即便是女德,也该由太子殿下来评判。”楚锦瑶也骤然抬高声音,端起茶杯送客,“三姐走吧,不必说了。你若真的想做陪房,那就让太子殿下来和我说。只要殿下有令,我绝不皱一下眉头,殿下说什么就是什么。”

“哎,你…”三姑娘脸色难看,但是她脸皮厚,三姑娘想起自己姨娘的话,知道楚锦瑶是准太子妃,得罪谁都不能得罪楚锦瑶,于是眼睛一转,立刻又成了嘻皮笑脸的模样,“五妹妹何必这样,我这个当姐姐的自然是为了你好,这才想出这个损己但是利于你的法子。既然你不愿意,那就算了呗。”

三姑娘见楚锦瑶还是冷冷的,一时有些下不了台,她自己站起身,自顾自笑道:“既然妹妹要忙,那我就不打扰你了。对了,后日太子殿下要来,五妹妹早点准备准备吧。”

楚锦瑶本来不想理她,可是听到三姑娘的话,楚锦瑶忍不住转过头:“你说什么,太子要来?”

“对啊,帖子已经送来了,现在家里正脚不沾地地做准备呢。”

“太子也是后日?后天不是长姐要回来吗…”

三姑娘看着楚锦瑶笑了,还故意冲楚锦瑶眨了眨眼睛:“对啊,不然五妹妹觉得大姐为什么要定在这一天,她和赵家都精明着呢。”

楚锦瑶彻底拉下脸,说道:“时候不早了,玲珑,送三姐出去。”

玲珑立即哎了一声,半是客气半是强硬地“送”三姑娘出去。楚锦瑶自己坐在屋里,想来想去还是憋气。

三姑娘敢只身一人来和她说这种话,楚锦瑶不信楚老夫人、赵氏不知道,说不定父亲长兴侯也默默授意。楚锦瑶真是气得不轻,他们不想来说这些掉份的话,但是又想试探楚锦瑶的意思,便推三姑娘出来打头阵。楚锦瑶气愤过后,突然感到浓浓的无力,她还没嫁给太子呢,家里人已经和她玩起试探这一套来。楚锦瑶简直不敢想,太子这些年都是怎么过来的。

楚锦瑶突然隐隐摸到夫妻同体的意思。她从前只知道自己要嫁给太子做正妃,可是实际上,她对这件事毫无感觉。她理智上知道,但心里却并不觉得自己就要嫁人了,而对方还是一国储君。直到今日,仿佛突然有人打碎了楚锦瑶身外的透明罩子,楚锦瑶也骤然意识到,太子妃这三个字,到底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她是太子的正妃,往后太子的想法就是她的想法,太子荣华她不一定荣华,但太子倒霉她是一定要倒霉。同样这也意味着,她还没正式过门,她的家人就开始揣测试探她了。

楚锦瑶幽幽叹了口气。

等第三天的时候,果然楚锦娴的马车早早就到了。楚锦娴本就是娴静的性子,嫁人之后愈发端庄。她双手交叠,珠翠高耸,端正地走在回廊上,看到楚锦瑶后,才微微露出些笑意:“你在里面等就好了,你怎么也出来了?”

“我来接姐姐。”楚锦瑶笑着说完后,敛衽给楚锦娴和赵嘉致行礼,“姐姐,姐夫。”

楚锦娴还没动,赵嘉致已经虚虚伸手,虚拦住楚锦瑶:“太子妃不可如此。”

“礼不可废。”楚锦瑶微微一笑,说道,“何况我还没有册封,算不得太子妃,但大姐可是我的亲姐姐。”

楚锦娴也被说的笑了,她和赵嘉致在垂花门分手,自己随着楚锦瑶往后面走:“你被赐婚的时候我回不来,直到今日才能问你,这几日,你还习惯吗?”

楚锦瑶知道楚锦娴问的是宫廷规矩的事,她点点头,道:“多亏嬷嬷尽心,一切还好。”

“嬷嬷?”楚锦娴不着声色地皱眉,问道,“嬷嬷是…”

“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得力人。”

楚锦娴和楚锦瑶对视一眼,已经明白了这其中的门道,她心里叹了口气,便略过不提。楚锦瑶陪着楚锦娴给楚老夫人、赵氏请安后,两人就坐到配间说话。出身和阶级的不同的确能影响许多东西,前天苏慧嘱咐楚锦瑶,多是说一些夫妻相处,操持家务之类的市井道理,而楚锦娴一开口,便是教她平衡后院。

“你以后去东宫,纳妾是免不了的,估计家里会给你准备陪房丫鬟。给谁开脸都是一样,但是你切记,公私分明,妾是妾,丫鬟是丫鬟,两者决不能混用。若是你得力的人,便不许她动其他心思,若是打定主意纳给太子,就不要给她安排要紧的活。”

楚锦瑶受教地点头,楚锦娴从小便是按大家闺秀、当家主母培养大的,她说的这些经验,对楚锦瑶用处甚大。楚锦娴继续说:“还有,千万不要太急着给…给夫婿纳妾,你是太子妃,婚后一个月太子都要宿在你的屋子,你可不要被别有用心的人糊弄了,在这段时间就给太子塞人。你先得趁这段时间把太子笼络住了,纳小的事不急,不要听着别人给你戴贤惠的高帽,你脑子一热,就都收了。立了一个就得立第二个,到最后没完没了,哭的就是你了。”

楚锦瑶觉得很有道理,被誉为女德典范的楚锦娴竟然也能说出这样一针见血的话来。可是除此之外楚锦瑶还很尴尬,她红着脸说:“姐,你说什么呢。”

“皇宫里就是这样的规矩,婚后一个月,以及初一十五,都是正室的体面。你不要就顾着害羞,要往脑子里记。”

楚锦娴就差伸出指头点着楚锦瑶的脑门说话了,楚锦瑶羞恼地避开,不服气道:“我记着呢。”

楚锦娴看着楚锦瑶叹气,她这个妹妹自小坎坷,虽然被父亲找了回来,但是小时候耽误了,在管家用人、妻妾之道上,总是不如从小看这些长大的本地闺秀。而楚锦瑶去的还是那样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楚锦娴心情复杂地看着楚锦瑶,真是嫁的不好发愁,嫁的太好也发愁。

其实管理小妾这些应该是赵氏这个母亲教,但是楚锦娴和楚锦瑶都不敢奢望赵氏,最后只能由楚锦娴这个长姐代为履行母亲的义务。楚锦娴还想掰开来细细和楚锦瑶说,然而她刚刚起了话头,外面的小丫鬟就跑着过来通传:“老夫人,太子爷来了!”

第66章 我的妻子

太子竟然来的这么早?楚锦娴吃了一惊, 她们俩只好打住,站起身迎接太子。

然而小齐后身边的两个嬷嬷见了,却皱眉道:“五姑娘,你和太子不能见面,这不是有规矩的女子该做的事情。”

而秦沂由长兴侯、赵嘉致等人陪着, 正往荣宁堂走。

长兴侯问秦沂:“殿下, 您怎么想起来太原?”

“我本来要去大同交接兵权, 路过太原,便顺道来看看。”

路过?长兴侯和他的儿子、女婿默默“哦”了一声,没有追问这是怎么个顺路法。长兴侯继续问:“那就是说, 之后殿下就要长留京城了?”

秦沂随意地“嗯”了一声, 算作回答。虽然秦沂理论上也是长兴侯的女婿,可是长兴侯可不敢在太子面前拿捏岳父的架子, 他还是如同原来一般,恪守君臣之礼,站在秦沂身侧, 陪着秦沂往后面走。在长兴侯和秦沂身后, 还亦步亦趋地跟着许多人,其中有侯府的晚辈男子, 也有来侯府做客的属臣。

他们跨过一道门槛后,秦沂随口般提起:“长兴侯,之后你们有什么打算?”

秦沂觉得他直呼自己的未来岳丈为楚靖不太好, 没完婚前叫岳父也不对, 他思来想去, 就折中称呼侯爵封号。长兴侯并没有注意这些细节,他反倒对秦沂的问题愣了愣,太子问以后有什么打算,这是什么意思?

长兴侯试探地问:“殿下的意思是,寒舍对小女的安排,还是对后辈读书上的安排…”

秦沂没有回答,说道:“我记得第一位长兴侯是在京城受封,当了十来年京官后,才举家迁回祖籍。不知老长兴侯是否留下了遗训,让楚家子辈留守太原?”

哪有什么遗训,老长兴侯也想回京城,可是京城里的官缺哪是好得的,他们几次打点都打点不到尖子上,长兴侯说道:“先父并无遗诏,他在世时就劝我们这些后辈孜孜上进,可惜我们不争气,辜负了他老人家的心意。”

秦沂“唔”了一声,突然道:“若是长兴侯愿意,调回京城也无不可。我记得五军营武臣还有空缺,长兴侯戍守太原,功劳赫赫,五军营亦需要你这种忠臣良将。长兴侯意下如何?”

长兴侯愣了,跟在后面的楚家少爷们有人不清楚五军营的武臣是什么,正低声询问同伴,而已经入仕的男子,一听五军营,就已经惊讶地合不拢嘴了。

长兴侯突然反应过来,太子在询问他是否愿意去五军营,而他竟然没有立刻应下来!长兴侯回过神,不再犹豫,一口应下:“臣惶恐,谢过殿下。”

“长兴侯客气了。”秦沂边走边说道,“等大婚过后,您便是我的岳丈,怎敢当您的谢。”

长兴侯听了腿都软了,他怎么敢让太子以“您”来称呼他。直到这时长兴侯才慢慢感觉到,他的女儿做太子妃到底意味着什么。不光是同僚的吹捧,困扰侯府已久的前途问题,太子一句话就可以解决。五军营可是宿卫京师的精锐兵力,乃是军中核心,然而太子一句话,就将这个人人为之争破头的美差放到了长兴侯手里。

而这一切,不过是因为他的女儿是太子妃。太子给楚锦瑶颜面,同样也是为了自己的颜面。

长兴侯现在才有了感觉,他们家,真的要做皇亲国戚了啊。

“兵部的调令还需要一段时间,长兴侯在京城里可有落脚之地?”

“有。”长兴侯连忙回道,“祖父受皇恩封侯之时,宫中一并赐了府邸下来,只是这些年我们久居太原,京城的宅子已经许久没人住了,只有几个老仆时常打扫。”

秦沂“嗯”了一声,并没有多说什么,转而又问他们旧府的所在之处。秦沂的表情和态度实在太淡然了,长兴侯没有多想,如实地说给秦沂后,就将这件事抛在脑后。

毕竟府邸就在那里,它又不会跑,等升迁令下来之后,他再派人去修缮打扫又不迟。长兴侯现在的全幅心神都在五军营上,他甚至忐忑地想,太子说将他调入五军营,应该是真的吧?

长兴侯就这样快乐又煎熬地走入荣宁堂,他们刚刚走进,就看到楚锦瑶站在侧门处,神色无奈,她的对面立着两个衣着华丽、神态尖刻的嬷嬷,似乎正对着楚锦瑶说些什么,然而看她们的神情,绝不是好话就是了。

秦沂的脸色倏然冷下去,明显到跟在一旁的长兴镇、赵嘉致等人都发现了。长兴侯尴尬,连忙上前一步,抬高声音道:“锦瑶,你在这里做什么?”

不用想就知道,这两个嬷嬷因为楚锦瑶不配合,很是恼怒,正在揪着楚锦瑶教她“规矩”。陡然听到后面响起声音,两个嬷嬷都吓了一跳,她们一回头看到身后竟然站着一大票男子,更要命的是,最中间那位主子隐隐有些眼熟。

两个嬷嬷都吓了一跳,忙不迭滚过去给秦沂行礼:“老奴参见太子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两个嬷嬷一边行礼一边暗骂,太子爷来了,这么大的事,怎么没人通报呢?明明之前传话的丫头刚走,她只说太子爷和长兴侯、姑爷等人从前院出发,怎么一眨眼太子爷就进门了呢?

这种时候两个嬷嬷再想不通其中关节就白在宫里混了这么多年了。她们借着行礼的掩饰偷偷去看楚锦瑶,发现楚锦瑶微低了头,正保持着一个标准的万福礼。“父亲,众位哥哥,姐夫…太子殿下万福。”

长兴侯一听楚锦瑶竟然把太子放在最后,真是吓得胆都要裂了。而秦沂时候没有注意这些,他微垂了眼眸,目光轻且冷地从面前这两个嬷嬷身边扫过:“你们是哪里人?”

两位嬷嬷可不觉得太子殿下突然对她们的籍贯感了兴趣,她们更深地低了头,恭敬地回话道:“老奴是皇后娘娘身边的人,奉皇后娘娘之命,来教五姑娘宫廷礼节。”

“你们来教她?”

两个嬷嬷不明所以,恭顺地应道:“是。”

她们觉得,虽然宫里盛传太子爷阴晴不定脾气不好,但是教宫廷礼节,中规中矩的,任谁能跳出错来?然而她们的估计却大大错了,秦沂冷笑一声,说道:“凭你们也配。”

楚锦瑶的礼仪是他亲手教的,轮得着小齐后派人来指手画脚?

两个嬷嬷一怔,万没想到秦沂竟然说出这样的话。她们说错了什么不成,为什么她们竟然觉得太子有些震怒?

那个干瘦刻板的嬷嬷小心地回答:“老奴知罪。可是殿下,奴婢奉皇后娘娘之命,前来指导太子妃的宫规礼仪。这是惯例,即便是普通宫妃进宫,也是要学习宫规的。”

“只是学习宫规而已。”秦沂琉璃一样清透的眼神落在嬷嬷身上,明明没有太过严厉的神色,嬷嬷却仿佛被冰针扎了一下,瞬间生出无边的冷意来,“你们不过是皇后身边的奴才,能来教她礼仪,已经是天大的福分。我倒想知道,谁给你们的胆子,敢对我的人说三道四,指手画脚?”

嬷嬷悚然一惊,立刻想明白太子看到了她们刚才训斥太子妃,这是来给太子妃出气来了。两个嬷嬷叫苦不迭,她们敢对楚锦瑶拉脸,完全是仗着管教嬷嬷的身份和皇后的默许,即便是皇家的儿媳妇,那也是媳妇啊。可是一旦太子出面就完全不一样了,借给她们一万个胆子,也不敢对太子不敬。若是惹恼了太子,便是将她们当场杖毙,皇后娘娘也不会说什么的。

两个嬷嬷心里苦不堪言,她们哭丧着脸,在太子面前连连讨饶,然而心里却又给楚锦瑶记了一笔。

任谁都没想到,太子会给未过门的太子妃出头。长兴侯已经完全呆滞了,他知道宫里来的两个嬷嬷对楚锦瑶很是苛刻,可是他却从没想过做些什么。虽然楚家也是第一次和皇室结亲,可是长兴侯以前也听说过,每个皇妃宫妃进宫之前都要被宫里嬷嬷磋磨,这是宫廷里习以为常的挫新人锐气的手段。

不过是嬷嬷对楚锦瑶说教了几句,庭院里所有人都觉得不是大事,为何太子殿下会这般震怒?而且,他刚刚说了什么,“我的人”?

现在的发展也出乎了楚锦瑶的意料,楚锦瑶被折磨掉了一层皮,她不至于愚蠢地反抗,也不会试图把这些抖露到外面,可是她至少知道,苦不能白受。

若楚锦瑶还是从前那个淳朴又一根筋的乡村少女,她被人磋磨,一定会硬气地一声不吭,然后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咬牙练回来。可是现在楚锦瑶在后宅的勾心斗角里泡了一年,又去怀陵郡王府待了一段时间,心智已经成熟了许多,也明白了会哭的孩子有糖吃这个道理。她可以因为自己是太子妃而受罪,但是这些付出,决定不能悄无声息地发生,又悄无人知地消散,至少太子这个正主得知道。

楚锦瑶知道自己居心不良,有算计太子之嫌。可是,她为了他被磋磨了这么多天,捅给太子知道,不过分吧?

楚锦瑶难言的心虚,她前几天还生气楚老夫人、长兴侯等人试探她,可是一转眼她就这样子对待太子,楚锦瑶第一次做这种事,内心几乎要被愧疚淹没。在楚锦瑶本来的计划里,她想让太子看到她被皇后的嬷嬷苛待,除此之外就没了。楚锦妙不觉得太子会有什么触动,她只是想让这位爷知道这件事罢了。

而太子看到后,竟然停下来为她说话了,还威严地训斥这两个嬷嬷。楚锦瑶惊觉太子人竟然这样好,内心里愈发无地自容。

秦沂看到楚锦瑶瘦了一圈有余,心里真是气不打一处来。这才过去几天,楚锦瑶竟然瘦成这样,可想而知这两个婆子有多么可恶。秦沂是从小在宫里长大的,虽贵为皇长子,但他五岁丧母,并不是什么不谙世事的天真人物,相反,他对后宫那些阴私龌龊再清楚不过。他一直都知道,资历老的宫人会用一些见不得光的手段折磨新入宫的宫女太监,美名其曰“教规矩”。秦沂从前不觉得这有什么,直到看到这些恶毒婆子把这些肮脏手段用在楚锦瑶身上,秦沂的怒气出奇地爆发了。

秦沂扫了眼两个嬷嬷,脸色冰冷,他抬头看向楚锦瑶的方向,问楚锦瑶身后的玲珑:“这两个人除了言语上不恭敬,动过手吗?”

玲珑愣了一下,楚锦瑶眼神投了过来,微不可见地摇头。

秦沂看了眼楚锦瑶,然后对玲珑道:“如实说。”

这下玲珑越发犹豫了,不知该如何开口。明明姑娘和太子还没完婚,玲珑竟然诡异地生出一种不知该听谁的惶恐感。

最后,玲珑咬牙,还是站在楚锦瑶这一边:“回殿下,没有。”

两个嬷嬷大松一口气:“殿下,您看太子妃也这样说,奴婢确实没有对太子妃不敬。”

然而秦沂看着玲珑和楚锦瑶的表情,已经了然。他不带什么感情地说道:“你们以下犯上,对主子指手画脚,这已然是大罪。让你们来教规矩简直是个笑话。来人,送这两个刁奴回去,告诉皇后,她们德行有失,不配来教太子妃。”

两个嬷嬷大呼一声,险些晕倒。等她们反应过来被送回京意味着什么后,她们立刻跪倒在地,不住哀求:“太子殿下开恩啊,奴婢没有,奴婢真的没有啊!”

秦沂冷冷地扫了身后的小林子一眼:“愣着干什么?”

几个太监会意,立刻走过来拖嬷嬷出去,两个嬷嬷涕泪俱下地跪在地下哀求秦沂,而秦沂连眼珠子都不曾动一下。

身外教养嬷嬷却被遣送回去,楚锦瑶即便不清楚宫里的规矩,也知道决对不是什么好事,说不定还要有性命之忧。楚锦瑶虽然讨厌这两个嬷嬷,但也没想过要对方的命,更何况,送走了这两个人,皇后就不会送人来了?

楚锦瑶顾不得合不合规矩,大着胆子上前说道:“太子殿下,两位嬷嬷尽心尽力,不曾有过分的举动,您不必这样重惩她们。”

小林子和其他几个太监都怔了一下,竟然有人敢质疑太子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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