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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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条血红的消息刷过之后，众人盯着最上面那个似曾相识到令人发指的公告，“幻世”里的世界频道安寂了两秒，然后陡然井喷式爆发。

而副本里，此刻好不容易落到了底的陆芊墨看着头顶的公告，一脸无辜：

天可怜见，她什么也没做，就做了第一环的0级新手任务啊。

谁欠了谁

设计组专用的会议室在五分钟之内被填满，坐在正中位置的设计组组长扶了扶眼镜，无视了技术部内各组尤其是维护组众人的怒目而视，淡定问道：“不是说只让部门负责人和各组组长上来吗，怎么来了这么多人？”

看设计组组长这么一副我的地盘我做主的架势，技术部维护组集体磨牙，开发组在一旁笑得幸灾乐祸：“嘿哟，当初游戏运行前我们被设计组折腾得半死不活的时候，这帮孙子是怎么嘲笑我们的来着……？”

开发组一位组员站在组长身后以实际行动支持组长的话，故意学着当初维护组副组长的语气开口：“唉……那都是能力不够的问题，能力足够，又怎么会应付不了设计组那群最没技术含量的人搞出来的问题呢。”

这边说话的声音并不低，会议室里除了设计组和维护组外，立时笑成了一团。

“闹出停服维护来，都很开心啊。”

这笑声里，突然插/进来一个凉森森的语调来。

几乎同时，所有部长和组长脸上的笑容陡然僵住，然后有一个算一个地清了清嗓子，挺直腰板目视前方。

刚刚开口的男人从门外走了进来，挽到臂弯的黑色衬衫用两颗钻石袖扣固定，他手里拿着几本文件夹，走到会议长桌的主位。

“啪”的一声，不见得有多响，在此刻尤为安静的会议室里，却是让好许多人心里都忍不住一哆嗦。

“老、老大……”

技术部内所有组的组长和组员不约而同地缩了缩脖子。

男人扫了他们一圈，整个房间内众人瞬间感觉空调成了多余的存在。

“全息网游一面世，国内国外，行业内外，多少人等着瞧我们的笑话，嗯？”男人的声音并不大，在整个会议室里来回传荡，行经之处没一个敢抬起头来和他对视的，“你们是觉得光别人笑话不够，除了自己亲身上阵做笑料以外，还得自己捧场——所以开个会的笑声都得让全楼听见？”

“……”开发组组长默默地往后缩了缩身子。

男人的眼神却是刀锋一般啪地钉了过来——

“林成风，你是不是觉着，游戏开发结束之后，跟你们开发组就什么关系也没有了？”

林成风低头：“不是……老大，这个……我们就是开个玩笑……”

一旁维护组组长颇有兔死狐悲的觉悟，配合地点头：“对，就是玩、玩笑……”

“玩笑？”

男人闻言，轻慢地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然后蓦地勾起了唇角。

在场众人心里同时拉响刺耳的警报声。

果不其然，下一秒，男人抄起手边的一本文件夹，砰地一声响砸在了开发组组长面前的会议桌上，声音震怒：“看看你们开发组关于这个任务的脚本健壮性报告，再看看容错性报告，告诉我——好、笑、吗？！”

开发组组长拿起文件夹，飞快地翻了几页，然后低下头去，做出一副认罪受死的表情。

男人冷冷地睨了他一眼，不再苛责，继而把目光往维护组组长身上一放：“我在17楼的总经理室都快能听见你的动静了，你是不是觉着，全是人家设计组的错，跟你们维护组没半点关系？”

大概是体谅维护组集体的黑眼圈，男人的语气难得轻了些，不过个中冷意仍旧叫维护组组长有些舌头大：“老大，我没、没那个意思……”

“没意思？我看你挺有意思的啊。”男人的声调微沉，“你们以为你们维护组是干嘛的？公司钱多烧得慌，请你们来公司里上蹿下跳耍猴戏，还是稳坐钓鱼台喝小酒当大爷来了？”

“……”对着设计组组长还暴跳如雷的维护组组长一秒怂，把脑袋努力往下窝。

“就你们维护组委屈是吧？你们维护组加班加点的时候，你是看见我这个做部长的歇着了，还是看见设计组的哪个歇着了？”手里又一本文件夹顺着桌面滑甩过去，“你自己看看，维护组的前几天收到的bug投诉和举报，人家客服部整天接那么多因为你们工作不力打过去骂街的电话，客服部的部长也来拎着你的衣领子炸得跟炮仗似的？”

“……”维护组组长更羞愧了，脑袋恨不得塞到会议桌下。

设计组组长心里哀叹一声，颇有兔死狐悲的悲壮，主动站起来揽责任：“老大，这次任务是我们设计组的过失，我们会承当自己的——”

这番慷慨激昂大义凛然的话没等说出一半，主位上男人轻飘飘一眼望了过来：“这次任务是你们设计组的过失？那你跟我说说，哪次不是？”

“……”噎人无数一朝反被噎个半死的设计组组长卡壳，大脑一片空白。

“宋佳楠脾气是暴躁，可他又不傻，他怎么不去找别人，整天要拎你单挑？”男人斜了缩在那儿的维护组组长一眼，然后收回目光，落到设计组组长脸上，“幻世不是我们做的第一个游戏，设计组也是技术部内受键盘转全息的影响最小的一个。确实，你们设计组思路新颖，业内饱受好评，可江云你自己算算，你们设计组出过多少挖坑太多、玩家跟不上、线索断链差点导致游戏世界剧情崩盘的错？”

江云反射性地看向男人指节分明的手下按着的几本文件夹，似乎在等着其中一个发配给自己。

男人自然也注意到了江云的视线，他冷笑着扣了扣手下薄薄的几个文件夹：“怎么，你也想要报告？那真不好意思，你们设计组出的错，整理成报告得让全公司员工一块去搬，我自己是拿不动。”

“……”

江云羞耻地把视线收回去，一声不吭。

跟在设计组后面，技术部剩下的六个组也是雨露均沾，看出来部长这一次是来算总账的，组长们一个个垂头丧脑得跟落汤鸡似的，他们身后站着的组员就更不必说了。

最后一个音美组也被指责了过失之后，部长的训话宣布结束，众人皆是一种死里逃生的感觉。

男人自然是把他们的神色收入眼底，倒也没再苛责，说道：“鉴于此次问题严重，设计组全组重新推敲世界设定和任务剧情等的衔接，开发组、音美组、VR组和AI参数组配合，务必力求完善。”

男人视线一转，“维护组主责进行修补维护，测试组、开发组、网络安全组、AI参数组抽调技术人员援助。”

话音落后，他又看了看唯一一个没有被分配任务的硬件组：“趁这次维护更新，硬件组尽快实验和调整游戏头盔改善制作。”

任务分配结束后，技术部集体起立，九个组长作为代表，神色凛然，语气铿锵，声音浑壮：“部长，我们保证完成任务——完不成，我们提头来见！”

男人神色终于稍稍柔和下来，“完不成你们也不用回来了，回家啃自己吧。”他手一摆，笑骂一声：“都滚吧。”

一行人见男人脸色稍霁，终于也松了口气，大部队集体离开了会议室。

会议室里于是就剩下公司各部门的部长了。

“叶总监，你太纵容他们了。”

等技术部各组散去之后，人事部的部长开了口。“只训不罚，真出了事，到了董事会怕还是要您担责。”

整个公司里都知道，叶江淮年纪轻轻就做了技术部部长，还身兼了公司总监的职务，工作能力得上下褒赞，唯有一点不足便是护短。

他骂起自己部门的人来从来不留情面，提起叶部长发怒，技术部人人都心有余悸。

可骂完之后，最后把所有实质性过错扛下来的还是他自己，那帮除了代码不认识其他的技术部员工就像是叶江淮护着的小鸡崽，上面总有人遮风避雨。

其他部门不少员工觉着羡慕。而这几位部长则是为叶江淮有点不平：维护组算什么擦屁股的？叶江淮才算，还是收拾他这一整个部门九个大组的。

单说人家到现在的处事能力，他能被董事会特拔到总监位置，他们一点都不觉着有什么不应该的——

换个人的话，技术部大概得翻了天去。

叶江淮闻言，却没应承，轻笑了声：“于部长说笑了。我出身技术部，即便现在的组长们里有几位当年都是我的前辈，他们教我的就是该担当的就得担当。没有当初能担当、位高一些反而不能担当了的道理……做人不能忘本。”

人事部长未必会遵循这种做法，但他发自内心地尊敬这个年轻人。因为他作为人事部的第一负责人，了解公司秘辛，于是自然比许多人都清楚——这个年轻人不只是这么说，更是这么做的。

这个话题没继续下去，叶江淮主动转向了客服部的负责人，歉意道：“这次恐怕又得折腾贵部了，若是需要什么技术支持，王部长一定开口，技术部上下不遗余力，我亲自去也没问题。”

“哪敢劳烦叶总监。”客服部苦笑，“就跟您之前说维护组似的，这就该是我们的本职工作，公司又不是请我们来当摆设的。”

叶江淮点了点头，刚要再开口，运营部部长已经主动揽下：“我们这边策划、编辑、运营三个组一定积极配合，尽量消弭玩家不满。”

其他几个部门也开了口，纷纷表示支持。

话到最后，叶江淮点头起身：“劳烦诸位了。”

“叶总监客气。”

几位部长纷纷应声，前后走出了会议室。

会议室里于是只剩下了叶江淮一个人，他对着空荡荡的长桌失了会儿神，过了片刻才抬起手来揉了揉眉心，无奈地笑叹了一声：

“陆芊墨……我上辈子多半也是欠了你的。”

※※※※※※※※※※※※※※※※※※※※

我们的男主，终于出场了_(:з」∠)_

另，技术部九组如下：设计组、开发组、测试组、维护组、网络安全组、VR组、AI参数组、硬件组、音美组

公会争抢

陆芊墨刚摘下游戏头盔，看见自己床前站着个人直勾勾地盯着她的时候，差点反手把头盔砸过去。

所幸她压抑了自己的这种冲动，定睛一看，然后有点哭笑不得——

“安蠡，你站在我床边——唔，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对于陆芊墨的一脸无辜，安蠡眯眼：“你是不是又发现了什么隐藏任务？”

“我发誓，我真的只是在乖乖地做新手任务的第一环。”陆芊墨知道是那条系统公告的锅，无辜地解释，“只不过我刚杀完第100只小黄鸡，还没等捡鸡毛，脚下一空就掉洞里了。”

“新手任务？杀小黄鸡之后掉洞里？”安蠡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听了之后还是有点目瞪口呆，“那为什么我们所有人都做完了，没发生任何事，到你那儿就触发隐藏任务了？”

陆芊墨眨了眨眼：“可能因为我是这个游戏头盔的第888888个购买者？”

安蠡只当她在开玩笑，无语地飞她一个白眼：“别想隐瞒，坦白从宽——说说你是怎么做得任务？”

陆芊墨没什么好藏私，于是把自己的那些准备过程和发现的规律讲给安蠡听。

听完之后安蠡好半天才幽幽地叹了口气：“在新手任务的第一环上这么玩……你可真是有闲工夫。既然能一点伤害都没受到，多半是这个任务的触发条件之一，对于其他玩家来说根本无法实现吧……而且谁会去在乎被那些小鸡崽轻轻啄一下，蹭掉的那点点血皮啊？”

“我在乎。”陆芊墨认真点头，“我就只有血皮。”

“……”想想陆芊墨那可怜的体质属性点，安蠡沉默了，半晌后她发泄似的叫了一声，“越级隐藏任务肯定还有其他触发条件——不然我都想砍号重来再按你的方法试一遍了！”

“别冲动。”陆芊墨安抚：“说不定这个任务只能被触发一次，那你多亏？”

“……”安蠡欲哭无泪，“你是游戏公司派来我方的卧底吧？说——你这个阶级敌人厮混到我们中间是想窃取什么机密？！我告诉你，不要妄图分化我们坚固的人民团体！”

“……”

陆芊墨也难得有点沉默：你的人生某个阶段总会碰上这么一个人——初次见面你以为她是个高冷的女神，后来你发现她就是个女神经。

……哦，如果你没碰上，也有可能，你就是女神……本人。

“对了，我看系统公告上，你的幸运和魅力属性又各加了5点，你那两项估计原本就不低，现在都快满了吧？”片刻后，安蠡回神，眸光熠熠地问道，“这两项可很重要，升级的属性点都不能往这两项上加，只能通过特殊任务。而且多数特殊任务也就单项能加个一两点，哪像你似的……以后到种族主城，NPC都会开始有好感度，魅力值高的玩家刷起NPC好感度来跟玩儿似的。”

“确实又各提高了五点。”陆芊墨点头，“幸运90了。”

安蠡震住：“真要满——”

“魅力105。”

陆芊墨不急不慢地补上。然后就看见安蠡一副被雷劈了的模样——

“……幸运和魅力的满属性点不是100吗？”

“是吗？”陆芊墨不了解情况地想了想，“那可能他们要改一改了。”

“……”

陆芊墨得庆幸说这话时她和风语公司技术部维护组组长宋佳楠还不认识，不然怕是要被打死。

只是此时的安蠡，就已经很想替那些拼死拼活触发特殊任务、涨了一个魅力属性点就幸福得快晕过去的玩家们打死她了。

安蠡决定不跟这个人就这个问题再继续找虐，摇着头往自己的床铺走：“游戏公司竟然还给你加属性点，这是怕以后他们的紧急停服太少吗？真是欠啊……”

陆芊墨：“……”我是无辜的好吗？

风语公司把幻世停服更新后，很快游戏论坛上就炸成了一片，一大堆种族主城的玩家开始打听ID叫“指若削葱根”的这位——

发现一次隐藏地图足够让他们惊讶，不过那时候多数公会都还持观望态度，但这次又是同一个人越级触发隐藏任务，这种难度有多恐怖——大公会里为数不少的人作为风语公司的VIP客户，得到的消息已经让他们决定尽力拉拢了。

安蠡抱着笔记本电脑冲陆芊墨笑：“看看吧，你可真是闻名全服了。”

陆芊墨瞥了一眼论坛飘红的帖子，十个有九个能瞅见自己的ID，她头疼地苦笑：“我就是想玩个游戏，然后赚点生活费而已。”

“那要恭喜你，”安蠡坏笑着拍她的肩，“你的两个目标都有望达成，说不定还有意外收获。”她伸手点了点了前几个帖子的发帖人，“这可都是种族主城里排得上名号的大公会的发言人，别说新玩家，就算刚开服就进去的老鸟，也不一定能让他们收。而如今，他们可都任你开条件呢——这就好比给了你一头肥而不腻的烤乳猪，随便你从哪儿下刀啊！”

和安蠡聊得熟了，陆芊墨也晓得对方那大大咧咧的性子，玩笑道：“你这比喻可真油腻。”

“就是可惜，”安蠡遗憾地摇了摇头，“本来以为你这么鲜美一块大鱼饵能把那个素来神秘的第一公会给勾出来，没想到他们还真坐得住，竟然一个有动静的都没有。”

“你就这么出卖室友，见色忘义。”陆芊墨打趣安蠡，心里确实有些佩服，十个飘红帖子里，除去她占着的九个之外，剩下的那张帖子就是在猜测这个神秘的第一公会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在众人面前露出底细来。

可即便这么群情激昂的时候，对方就是丝毫不为所动，连半点风声都没见透。

这也让陆芊墨都忍不住对这个第一公会生出了点好奇。

“你当真不动心啊。”安蠡看了她一会儿，突然开口。

陆芊墨看着论坛，神情平静，目光未动：“谁说我不动心，我激动得很，正在考虑抱哪家大腿，飞黄腾达，早日踏上人生巅峰。”

“……”

安蠡无语了一会儿：“陆大爷，您这张脸，可真是看不出半点跟‘激动’有关的情绪啊。”

“嗯……”陆芊墨沉默了一秒，抬头，弯着眉眼玩笑道，“可能我内秀？”

“少来！”安蠡嘘她，“你脸上明晃晃写着‘老娘才不搭理他们’呢！”

“女孩子家要矜持，”陆芊墨仍旧笑，“刚刚不还是大爷吗？”

安蠡白她一眼，“你真不打算找个山头？？”

陆芊墨严肃：“我们作为生长在红旗下饱受熏陶的社会主义接班人，怎么能够去做落草为寇的事情？”

“你再不正经我打你了啊！”安蠡磨着牙威胁。

陆芊墨刻意绷紧的神情松弛下来，她微狭着眼睛望着论坛懒洋洋地笑：“大公会里都是各领风骚的杰出人物，我这人没什么雄心壮志，难当大任，只能做点蝇营狗苟贪图小利的事儿，怕是不好耽误人家。”

安蠡听完，沉默了一会儿，伸手拍了拍陆芊墨的肩：“壮士，有志气。”

陆芊墨笑，视线一瞥，恰好论坛刷新，一条鲜红的公告被管理员人为置顶。

“维护结束，”陆芊墨说，“开服了。”

安蠡愣了一下，嗷的一嗓子抱着电脑蹦回了自己的床。

陆芊墨则是目光复杂地看了枕边的游戏头盔一眼，没动。

隔着大半个寝室安蠡瞄了这边一眼，怔问：“你不上去继续你的隐藏任务？”

“……太黑了。”陆芊墨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我怕黑。”

“啊……？”

陆芊墨回眸望着她明媚一笑：“没事，你先玩吧，我等会儿。”

安蠡咕哝了声：“可真是能耐得住性子……”

陆芊墨却淡定得很，她不是能耐得住性子，只是那个所谓越级的隐藏任务真的对她没多大吸引力——而且那个地下洞穴，里面还那么黑。

“我是真的怕黑啊……”

陆芊墨轻轻叹了一声，坐了一会儿之后，知道这么逃避也不是个办法，她伸手取了头盔，戴到头上，打开开启按钮，躺了下去。

眼前一片云雾散尽，入眼便是被强制离线前的那个漆黑的洞穴，耳边有远处传来的隐隐的凶兽啼唳的声音。陆芊墨神色无奈地叹了口气。

只是下一秒，察觉到了什么，她眼睛一亮，惊喜地低下头去——

雪白的大尾巴在空中摇了摇，圣雪狐睁着一双乌黑的圆溜溜的眼睛，安静地蹲在她的脚边，仰头看着她。

他在等她。

苍生烘炉

陆芊墨眼睛熠熠地亮，望着蹲在自己脚边的雪狐，语气惊喜：“大白。”

“我就几个小时没待在你身边。”圣雪狐望着陆芊墨的眼神可以说是非常无奈了。

陆芊墨原本亮晶晶的眼眸暗了一下，她垂眼，把伸出去的手缩回来：“对不起。……我也不想的。”

“没人说是你的错。”

看出女孩儿的情绪有些低落，圣雪狐歪了歪脑袋，“该承担错误的是别人，他们也做出弥补了，倒是希望你能原谅他们。”

“论坛上……”

“论坛上那些你可以不必理会。”圣雪狐打断她的话音，与她对视的那双湛黑的眼瞳里有人令人心安的沉静，“如果你想要加入哪一个公会，那你自由决定；如果你不想，那就不需要理会任何人。”

陆芊墨闻言轻笑：“若是真的这么简单就好了。”她没有放松多少的神色显然表明她不是这么认为的。

圣雪狐摇头，望着她：“在这个游戏里——你不想做的事情，没人能逼你去做；你想到达的地方，没人能阻止你的前行。”他的瞳子里泛起一点淡淡的笑意，像是承诺，“神也不能。”

陆芊墨一怔，沉寂须臾，她弯起了唇角：“好啊，这是大白说的，我记下了。”

圣雪狐还要说句什么的时候，陆芊墨手腕上的通讯器突然嗡嗡地震动了一下，打断了两人的交流。陆芊墨有点奇怪地打开通讯器，虚拟框弹出，紧接着，陆芊墨的眼前瞬间就被层层覆盖叠加的好友申请和私聊信息铺满。

“这是……什么情况？”陆芊墨的嘴角微微抽了下。

陆芊墨通讯器的虚拟框里，各类私聊消息正不断地被之前的消息顶出视线，同时也就有更多的消息往她的通讯器里塞，这副情景十足让人眼花缭乱。

流墨对此早有预料：“通讯器有设置屏蔽选项，你勾选屏蔽所有好友请求，再勾选屏蔽所有非好友信息，这样会清净许多。”

陆芊墨忙按照圣雪狐所说的把两个选项点上，最后落下手的时候，世界果然瞬间安静了。

“呼……”

陆芊墨吐了口气。

流墨把她的反应看在眼里，笑意沾了瞳子：“准备得差不多，就继续任务吧。”

陆芊墨懵：“我准备什么了？”

“准备受虐啊。”圣雪狐接得顺畅。

“……”陆芊墨顿了顿，“我觉得自己可能还没准备好。”

“这个任务有时间限制。”圣雪狐怜悯地看了她一眼，“为了不致任务失败，你最好还是现在就和我出发。”

“我其实对这个隐藏任务真的没有很看重……”陆芊墨垂死挣扎。

圣雪狐：“我看重。”

陆芊墨一怔，她垂眸看着地上的圣雪狐：“这个任务对你来说……很重要？”

流墨点头：“很重要。”

陆芊墨叹了一口气，然后扬起笑脸来：“那我们出发吧。”

圣雪狐看了她两秒，眼瞳里划过笑意：“你没必要做出这么慨然赴死的神情。”圣雪狐转回身去，陆芊墨眼前，洞穴中的昏暗被熠熠的光华撕开，刺目得让她无法直视，只能稍稍避开视线。

等光芒散去，站在她面前的，已经是一道俊拔英挺的人影。与之前不同的是，这次流墨一身黑色长袍，袍身上绣着暗金色的花纹，脸上覆着一张淡金色的蝙蝠面具，愈发衬得他身姿清挺，风华无双。

他微微垂下眼来看着还在愣神的陆芊墨，唇角勾了起来：“因为我会保护你。”

陆芊墨呆了几秒才反应过来，闻言笑得眉眼都弯成了月牙，她抬手拍了拍流墨的肩：“大白，你这一套留着给母狐狸吧，我可消受不起哈哈哈……”

“……”

流墨唇角的笑意蓦地僵住。

陆芊墨仍是笑着，和流墨错身而过，确定对方看不见自己神态的下一秒，陆芊墨心虚地拍了拍胸口……被游戏里一个NPC撩到心跳加速，如果安蠡知道了这事，大概能拿这个笑话她半年。

只是没等陆芊墨走出几步去，身后那个让她有点犯声控的声音带着点低哑的戏谑再次响起：“走错了，那是你掉下来的方向。”

“……”

陆芊墨已经抬起来的左脚默默地落了回去，她转回身来，煞有其事：“这里面实在太黑了，我大概有点夜盲，看不清。”

“嗯，你看不清。”

流墨从善如流地接了她的话，没拆穿，只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转身往洞穴深处走去，“跟在我后面。”

“……”陆芊墨红着老脸跟上去。

走了一会儿，陆芊墨的神色就开始有点不自然了，她往流墨的方向多蹭了几步，然后才小心地问道：“我怎么觉着，这洞穴里的声音……越来越大了？”

流墨足下一顿，转回头来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身后的陆芊墨：“你以为我们在往哪里走？”

“……”

听着耳边愈来愈响的类似凶兽咆哮的声音，陆芊墨很怂地摸了摸手腕上的凤纹手镯：“需要我把小蛊放出来吗？”

“这里是特殊空间，它现在应该在新手村地图，进不来。”流墨微笑着打破陆芊墨最后一点幻想。

“……”

想明白了目前局势下自己的唯一依靠，陆芊墨乖巧识时务地往流墨身后站了站。

两人说话间，已经走到了这条长窄的洞穴隧道的尽头，踏出最后一步时，整个天地间豁然开朗。

陆芊墨望着眼前壮观的景致，瞠目失语——

隧道之外，他们仿佛是来到了远古的洪荒。

广袤无边的大地一片漆黑，腾腾的黑雾笼罩着目之所及的一切景象，而那黑雾之中，仿佛能够看到挣扎于泥沼里的黑暗生灵，它们似哭似笑似歌似嚎，它们在这方世界所化的熔炉里如末日将临般忘生地舞蹈。

而头顶，被浓重得化不开的阴翳遮蔽的苍穹，云层中却仿佛有两道光芒，穿过了厚重的乌云，在天的尽头隐隐透出一点光华，那光华尚不刺目，在这仿佛无边无际的黑暗里，只让人心生向往。

陆芊墨就像站在整个世界的风口上，狂怒的风浪夹带着这片洪荒大地上所有的声音向她扑来，那些声音里有欢笑有哭泣，却无一不带着令人头皮发麻的疯狂。

陆芊墨情不自禁地退了一步，她望着这片天地，久久之后才找到自己的声音：

“这里……到底是什么鬼地方……”

流墨看着眼前震撼的一方天地，神色却平静至极：“这里是‘苍生烘炉’，也是凤凰镇压百鬼、涅槃重生的地方。”

“还真有凤凰？”陆芊墨抽了抽嘴角，望向流墨，“之前小蛊的存在我就已经觉得别扭了——这个世界不是西方神话设定吗，为什么会有山海经描述的东方异兽？”

“因为风语公司的技术部设计组有两帮在世界设定上永远理念不合的疯子，还有一个墙头草一样从不坚定的组长。”

说这话时，流墨的脸上带着一点让陆芊墨忍不住退了小半步的微笑：“所以他们的每个世界设定永远杂糅，正常人也永远猜不透他们的脑回路下一步会拐到什么奇奇怪怪的地方。”

“……”从这席话里听出了一种如海般深沉的怨念，陆芊墨有点头疼地开口：“那我们接下来要做什么？”

“凤凰即将涅槃重生。”流墨视线下落到那片黑雾遮蔽的混沌大地上，他目光落点所在，那里有一颗极为微小、几乎难以看清的火种，“这第一环任务，就是帮助在涅槃阶段毫无反抗能力的凤凰雏鸟逃出这‘苍生烘炉’。”

“……逃出？”

陆芊墨心里忽然有点不详的预感，“除了声音有点诡异，这里看起来没什么……危险……吧？”

“设计组那些奇葩的脑回路里，最让人诟病的其中之一就是，”流墨指了指混沌大地的黑暗里那点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火种，露出一个危险的笑容，“他们喜欢把光明藏入黑暗，再给魔鬼画上天使的光环。”

流墨尾音落地，陆芊墨愣了一秒，然后猛地抬头看向天边原本令她心生向往的那两束温暖光明。

下一秒，她浑身的汗毛都炸了起来——

到此刻她才忽然看清，那根本不是什么两束光明，那是身体盘踞扭曲在浓重阴翳里遮蔽天日的青铜巨蛇的眼睛！——它睁着两只浑浊发黄的巨瞳，正冷冰冰地俯视着这方天地。

而此时，似乎察觉了陆芊墨的注视，巨蛇黄灿灿的双瞳竖起，丑陋可怕的蛇头在阴翳里扭了回来，那令人毛骨悚然的视线，与陆芊墨的目光正撞到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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