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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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里穆然,你给我滚出来,竟然躲在这地方偷听旁人说话!”太可耻,太无品,太不知礼数了。

“谁说我偷听来着,我比你们早到,你的毁谤太没有道理,是你们太沉迷打情骂俏而没发现我们。”唉!难得他把美人拐到手,正想好好诉衷情,却被野鸳鸯给破坏了——无媒无聘当然是野鸳鸯,明媒正娶才叫夫妻。

“你们?”陶于薇抓到关键。

百里穆然从一花丛后起身,他拍拍身上的草屑,把衣袍的皱痕拍平了,但他不急着走,朝后伸出莹白修长的手,一只白嫩小手往大手一放,他满脸温柔地将小手的主人拉起。

“主、主子。”空灵的冰嗓难得打结。

“金子?!”居然是她——

“向主子请安。”不太自在的金子一脸霞红,羞窘地低头不说话,一手揪着衣角,十分忐忑。

“金子呀金子,主子我太痛心了,虽然我说过要赔百里混蛋一个新娘子,但那是随口说说的玩笑话,当不得真,你怎么能为我牺牲,把一辈子幸福给赔掉。”她的金子呀!她有嫁女儿的心痛,真不想赔给笑得像黄鼠狼的人畜。

“主子……”金子刷地脸色一白,以为她辜负了主子多年来对她的信任,她慌得想以死谢罪。

“你的眼光怎会这么差,被这个光有长相、虚有其表的家伙给勾搭了,你说说他说了什么花言巧语骗你,你不想他负责我们就一脚踢开他,有我给你靠着,以你的好姿色、好才华,咱们不愁呀!再找更好的……”

“主子。”她破涕而笑,一颗吊着的心又安了下来。

“喂喂喂!你在撮合我,还是存心坏我姻缘,有你这样的拆桥月老吗?也不想想我花了多大的劲才把你从皇宫那个烂地方弄出来。”她恩将仇报,拆人墙角,连条路也不让人走。

“可惜又要回去了。”唉!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

“什么,回去?!”百里穆然怔了怔,以为听错了。

“这次来水月族途中的那场劫杀,我已经查出是来自旭川国皇宫,由陈皇后主使。”一说到下令的陈皇后,葛瞻目光冷若冰霜,透出嗜血光芒,似要立即将她斩杀剑下。

“我们得回去查一查,陈皇后为什么要杀我,其中又是否有不为人知的内情。”严肃的话题一说完,陶于薇又换上叫人气得牙痒痒的贼笑。“以及,我又被水月族退婚了。”

“你……你这个没心肝的妖女,又让我背黑锅。”好想咬她,她老是把他吃得死死的。

“没让你背龟壳就是我心地仁慈了。”一转身,她看向金子。“紫矜,好好和他过日子,不怕他欺负你,他就是只会叫的纸老虎,其实是个温柔的人,心比棉花还软。”

“咳!别说我坏话,我是很凶很凶的大老虎,谁敢惹我,我一口吃了他。”百里穆然比女人还美的面颊居然红了。

她一瞪眼,对金子下指示,“记得有空把水月族附近的药材、毛皮、宝石、金制品给我弄出一条商道,主子我要赚钱——”

金子……吴紫矜含笑的一点头。“是的,主子。”

陶于薇果然还是陶于薇,在感伤的离别时刻还惦记着赚钱大计,令人好笑又好气,哭笑不得。

【第十一章】

“怕吗?”

走时千名护卫,回来时只一辆青帷软绸华盖马车,原本的宫女一个嫁人为妃,一个沦落为妾,只有小太监小宝还一脸与有荣焉服侍在侧,一下子打扇,一下子递茶,忙得不亦乐乎。

马车夫是一位身形瘦小的老头,戴了一顶破斗笠,掉了三颗牙,顶上无发,穿了一身洗了又洗,已经泛白的旧衣,脚上一双破草鞋好几个洞,前露趾、后露跟。

但是谁知道在这样的外观下,这马车夫是当今的一代宗师,某个门派的避世师尊,武功之高鲜人比拟,放眼武林无一是对手,七十万两买他保一路平安。

谁说金钱是万恶之源,有钱真好,只要敢出手,没有什么买不到,金银真是世上最有人情味的小棉袄,既贴心又暖人心窝,让人爱不释手、宠入心肝、死不放手。

而其中收获最多的当属笑得见牙不见眼,指沾口水数银票的陶于薇,她简直是笑不阖嘴,一路上往回走,她一笔一笔回收卖掉嫁妆的银子,还做成几笔买卖,钱匣子装得快阖不上,一点也不负她财女本性,能捞尽量捞。

富可敌国是小看她了,她大概赚饱了几个国家的国库,而财富还在持续增加中,不时多出可观的银两。

“怕什么,我那是回家,皇宫又不是龙潭虎穴,一进去就出不了,我在里头住了两年还不是完好无缺的出了宫门。”有银子当靠山谁会拦住她,她底气足呀!

“有陈皇后在,我怎么也无法安心,在尚未查出她为什么非置你于死地前,我还是不希望你进宫。”宫门一关,阻隔了两人,那个地方他护不住她,也鞭长莫及……

“少担点心,庸人自扰,除了姻缘路坎坷了点,我从小到大的运气都好得很,你还记不记得魏叔带我们去看龙舟,结果看台垮了,所有人都掉进河里,只有我踩得那根柱子稳稳地撑住我。”转着腕上金镯,她说的是梦里情景。

梦很真实,她想知道那是不是她曾经历的过往或前世,梦境有时连贯有时不连贯的,有酸有甜,有离别和愁绪。

刚要顺口回答“是呀”的葛瞻忽地一僵,神色复杂地看了她一眼,继而将脱口而的话在舌间转了一圈,“魏叔是谁,以前跟着你的人?你和谁看的龙舟?发未稀疏,齿未动摇就忘性大,该罚。”

魏叔本名魏仲阳,是季家忠仆,为季明蕙母女俩付出一生,也是传授他武学的师父,在他重生以后,前一世所学对他帮助良多,让他少走了不少弯路,有能力御下,并在最短的时间内收纳为己效力的忠臣及建立天耀城。

除了陶于薇外,魏叔是他最敬重的人。

但是此时此刻他什么也不能说,因为重生那件事太诡异了,连他本人都适应了好久才能接受回到二十一岁那年的惊异,他一直担心一时的奇遇会被老天爷收回,何况是他人。

他始终认为不说才是对的,这是逆天的际遇,越少人知情他越能留得久,改写他可悲又可笑的前一世。

“啊!你是狗呀!居然咬人。”抚着柔嫩手背上浅浅牙印,生疼的陶于薇娇嗔的一瞠目。

他轻笑地轻抚小手上他啮咬过的痕迹,握住不让她抽离。“是让你长记性,别张冠李戴,说,你和谁出游的,你把谁和我搞混了,不会是一板一眼的孔方吧!”

“你吃味了?”她秀目一横。

葛瞻还真点头了,理直气壮,“嗯!捧醋狂饮,你闻闻看我是不是一身酸溜溜的,酸得可以酿一缸醋。”

他故意以鼻朝她蹭呀蹭,逗得她痒得咯咯笑,顺便偷了点香,在她颈侧、耳后、面颊落下细吻点点。

“孔、孔方阿兄对我而言犹如兄长,除了我娘,就数他最照顾我,老说要替我攒嫁妆,让我风光大嫁。”这些年有他帮她代掌生意琐事,她可就轻松多了,偶尔还能偷个小懒,跑到远处玩上几日。

他晓得,不然她身边有个这么出色的男子日日夜夜相伴,他不被淹死在醋里才有鬼。“你没对他动心?”

陶于薇笑着摇头,捉起他厚实大手也在手背上咬一口,不过她咬得重,都见了血,她不吃亏的性子依旧难改。

“都说过他是我兄长嘛!小时候我们邻居有个看相的张老道,他说我们兄妹长得很像,尤其是眉宇之间都有股紫龙之气,他是阳,我是阴,他飞龙凌霄,我是地下女帝,你说好不好笑,我们哪里像了……”连娘都说他们像。

她一说完,咯咯咯地笑倒在他怀中,对道士的胡言乱语不放在心上,这事已经过去很久很久了,她早就忘记了,今儿个忽然心血来潮想起来,那有两撇胡子故作神秘的老道士。

那事过后不久张老道就死了,他的师弟前来收尸,无意间透露张老道是泄露天机而遭天罚,不然他还能活三十二年。

当然,那时她还小,加上忙着赚钱也没多在意,看到四块板抬出去的棺木,一度动念开间棺材铺,但她娘笑她穷疯了,死人钱也敢赚,在娘亲的制止下才作罢。

“不说不觉得,你们在气韵上确实有几分神似,乍看之下两眉和……”他突地不语,看着她眉间微微出神。

葛瞻没说出口的是,她和孔方的眉毛及额头和皇上很相像,只是一个较阳刚,一个较秀气。

没来由的,他脑中浮现个荒谬的想法——孔方他该不会是昌平帝流落民间的皇子,他的神韵和气度透露着不凡。

同时,他也想起那一次惨烈的盗匪掠杀,若是蒙面黑衣人的目标不是她,而是……或者是一箭双鵰、一劳永逸,让人查不出背后的真相,永远石沉大海。

葛瞻越想越心惊,握着心爱小女人的手不免重了些,直到她不快的喊疼,他才一脸歉然的回神。

“噢!疼!你在想什么?”看他像在发呆,连喊了他数声也是虚应一下,活似魂飞九霄。

“没什么,想到你回宫不安全,我心里就无法安稳。”放她一人在虎狼之地好吗?她实在不该坚持回宫。

后宫女人排除异己的手段犹胜于前朝臣子,她们下手之狠厉叫人打心底发颤,从不留余地。

“不是为了美貌赛天仙、艳绝无双的大皇姊?”陶于薇小小的拈酸,同是女人,她不能否认大皇姊有骄傲的本钱,大皇姊的容貌不是美,而是艳,荼蘼开到极致的盛艳。

“这会儿换谁捧着醋喝,她,我可看不上眼,除了好皮相外一无是处,她被陈皇后养废了,若不是有赵家人不时的看顾,她早就死在后宫的争斗下。”一个典型的无脑贵人。

“啧!不知是谁丢了明珠而捡石砾,不顾一切代价也要——”娶字还没出口她就被深深吻住。

须臾两人微喘着分开。

“不许翻旧帐。”他假装板起脸,但墨瞳宠意甚浓。

她不服气的一顶,“你不知道女人天生小心眼吗?”

“心眼小好,只装得下我一人。”浓浓笑意由他嘴边逸出。

凡事不吃亏的陶于薇指着他胸口。“这里,我的,不准你三心二意,移情别恋,见异思迁——”

没等她说完,葛瞻再度低下头含住朱色丹唇,离别的愁绪太叫人不安了,他多想把她锁在怀中,不让她面对外面的风风雨雨,天大的事有他替她挡。

“替你守着呢!小妖精。”葛瞻轻笑,一拧她鼻头,双手不放的轻搂娇软身躯,内心柔软似水。

马车进了城门,离皇宫越来越近,车内的两人紧紧依偎。

“不要为我担心了,我能在宫中生存了两年,再待上一年半载也不会出事,我待多久就看你何时解除和大皇姊的婚约,别慢吞吞的,小心我逾时不候,说不定父皇看我嫁不出去,随口将我指给某个刚打完胜仗的有功将士。”名义上是封赏,赐予皇家公主之殊荣。

此事不无可能,葛瞻心惊地坐正。“好好的待在宫里等我迎娶你,不许惹麻烦——”

一只素手捂住他唇瓣。

“哪是我惹麻烦,分明是麻烦找上我,在皇宫这个是非地哪能没麻烦,人一落地就是大麻烦。”

她婉转娇笑地伸手一推,将全无设防的他推出马车,还调皮地挥着帕子取笑。

葛瞻下车后,到了离皇宫不远处的暗巷,一道旋风掠过,陶于薇身边多了个面容娟秀、衣着素净的小侍女。

“『如意门』死士?”

“是。”很清脆的声音。

“好,你就叫如意,今儿个我带你进宫见识见识这里头有多脏。”能不被染污全身而退,那叫神仙。

马车到了正阳门,陶于薇让车夫出示公主玉牌,不久前才逃离的她又自投罗网回到这个牢笼。

习惯性的抚着手腕上金镯,长长的睫毛垂下,形成一道浅浅阴影,她不着边际的试探不代表什么,梦里的“过去”太过悲伤了,遗忘了才是最好的选择,不用追究或细问。

人要大智若愚,别太张显聪明才智,笨一点才会让人失去戒心,她一向运用自如,从未出错。

不过由葛瞻亟欲掩饰的慌乱神色看来,那些事似乎“曾经”发生过,到底是不是前世不重要,或是他也作过同样的梦,她该轻轻揭过,他们要面对的是不容小觑的陈皇后。

“什么,又被退婚?!”

“是呀!案皇说女儿倒不倒霉,似乎和姻缘无关,每回一有大好的远景等着我,可是看着美好,吃到嘴里却是苦涩的,到头来是一场空,女儿也挺纳闷怎么这么背。”

公主不愁嫁究竟是由谁传出去了,她都快成了史上第一个楣星公主,婚姻之路异常艰辛,虽然是她自找的居多。

“水月族大王太过放肆,狂妄到无边了,朕的女儿是他说退就能退吗?朕派兵剿了他们,让世上再无水月族……”岂有此理,出尔反尔,两族的交好岂可儿戏。

“父皇息怒,其实也不能怪百里大王,女儿这次出嫁出了意外,中途遇袭,所有嫁妆都被抢走了,面对空手而去的新娘子,小有不满是必然的。”那些嫁妆可给她换了不少银子,装了满满好几船。

“他凭什么?朕的女儿就算没有嫁妆也是天之骄女,蛮夷之地的凡夫俗子哪能比得上。”陶镇武的怒气稍缓,看向女儿的神情布满慈爱。“你没事吧?父皇听到你遇刺的消息相当震惊,下令相关官员,将伤害你的盗匪擒拿到手。”

“女儿被刺了一剑,痛死了,那时想莫非是好运用尽了,天来收我,没想到是父皇鸿运当头护佑了我,女儿顺利的逃过一劫,那些黑心的土匪真是可恶,也不知是哪尊大神托梦让他们来劫我,女儿日日夜夜扎草人诅咒,言灵言灵,准咒得那尊大神日夜难眠,肚破肠流……”

被人奉承鸿运当头,任谁都会欢喜地直笑,即使是皇上也颇为开怀,看着女儿的眼神也更慈蔼了,全然忘了他在震怒,打算治水月族“大逆不道”的罪名,给予重惩。

不过遭人“诅咒”的陈皇后可不好受,脸色略带僵硬,笑得有些勉强,她揉着额侧似在头痛,将近日来睡不安稳的多梦当是受了言咒,那心里恼火得想刨了三公主。

“三公主历劫归来也是可怜见的,怎么好生的出嫁却成了一场灾难,本宫当时听了心里好难过,你父皇也是整夜不睡的自责,为何纵容你轻车简从,没派上万名侍卫护嫁。”不过是一个母妃已逝的公主而已,值得如此劳师动众吗?

二公主、四公主出嫁的场面还不及三公主一半的盛大,连陪嫁也是远远不及,皇上的偏心太过了,令人难以气顺,陈皇后嫉妒万分的拧紧绣绢,心里想着怎么为难三公主。

“是吗?我看母后都胖了,心宽体胖,脸都圆了一圈,像个银盘儿,倒是父皇为国事操劳,还得老惦着让您烦心的女儿,瞧瞧父皇瘦了一大圈,女儿看得好心疼。”陶于薇嘴甜地讨陶镇武欢心,同时也在陈皇后心口插把无形刀,让她无伤却痛得说不出话来,硬是接下暗招。

说她胖,说她心宽体胖……可恶,这是什么意思,是指她不为皇上分忧解劳,只顾着自己享乐、养尊处优,无所事事的享尽世间一切尊荣事,却将世上最尊贵的皇上抛在脑后?

果然是她的孽星,一回来准没好事,明明是狼狈不已的回宫,一进宫却直接打她一巴掌,把皇上的心拉走了一半。

“朕瞧长凤也瘦削了不少,长途跋涉又来回奔波,瞧那小脸蛋比朕的手还小,朕心疼呐!那个该死的水月族……”肯定没好好照顾他的公主,让她面黄肌瘦的。

陶于薇脸上上了特殊妆扮,嫩得足以滴出水的芙蓉面容抹上姜黄色细粉,看起来面色蜡黄,两眼无神,脸颊两侧涂着暗色脂膏,让人有她瘦削、面颊无肉的错觉。

其实她的状态好到不行,吃得好、睡得好,沿途有人细心照顾,还有情郎的爱语滋润,缱绻情长,她养出了红润脸色,水嫩娇艳的神采,容貌犹胜过往三分,媚中带艳。

“父皇,真的不怪水月族,这次若非宫女金子舍身相护,女儿恐怕难逃一死,水月族护卫死伤惨重,绝非三言两语就能轻易带过,女儿觉得很对不起他们。”当日护驾的护卫,死者她给两千两,伤者依轻重给五百两到一千两不等。

她银子多得很,不怕挥霍,人家为了她送命,她不表示表示显得太无情了,要收买人心就从散银子开始。

“可是退婚就太过了,遇到土匪不是你的过错,嫁妆丢了更不能算在你头上,你是朕的女儿,旭川国公主,难道朕会亏待水月族不成。”他多多少少会做些补偿。

陶于薇故作伤怀的摇头,“他都心有所属了,这日子还过得下去吗?公主也有公主的尊严,何必低就了心不在我身上的男人,他还没好到值得女儿为他蹉跎一生。”

“所以他娶了那名叫金子的宫女?”怎么就这么不顺利,一波三折,好事成了坏事,喜事难成双。

“父皇,金子本名吴紫矜,原是父兄犯了事的官家千金,她原本在幼时就和百里大王订下娃娃亲,只是家里出了事,没入官婢,水月族那边以为她没了才提出和亲一事。

“这一回到了水月族他们就认出了彼此,也相认了,出示订亲信物,两人悲从中来抱头痛哭,看得在场的人都心酸不已,女儿也不是心狠之人,硬做棒打鸳鸯的事,索性成全了他们,一是求个心安,心中无愧,二是回报金子对女儿的救命之恩,她有好的归宿也省得我惦记着报答。”

“你呀!有心了。”陶镇武感慨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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