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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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寝房里,南宫策脸色通黑。

    随行的太医、太监、宫娥全在屋外噤声的候着。

    而一个红裳女子被拎进屋了。

    她被压跪在地上,押她进来的人见场面太森厉,一刻不敢多留,丢下人拔腿就往外退,留下两人单独面对。

    这寝房里气氛阴沉吓人,谢红花这回仿佛学乖了,更像是终于明白这男人有多恐怖,她噤若寒蝉,再笑不出来,只等着他自己开金口。

    南宫策狠狠瞪视着她,怎么样也想不明白,刚才那瞬间是怎么回事?

    当那刀要砍下她双腿时,他心头莫名起了一阵翻江倒海的椎心之痛,而且竟痛到不由自主的喊停,当刀子被放下的那一刻,心痛自然消失,他怒不可抑的要人再动手,撕心裂肺的剧痛又起,试了三次,无一例外。

    为什么会这样?

    这女人对他做了什么

    “你再说一遍自己的名字。”他厉声。

    “臣女谢红花……”大家都说这人事无大小,锱铢于心,尤其记性超强,善于记仇,可怎么转眼就忘了她的名字,这是贵人多忘事吗?

    “红花够俗,幸亏姓谢,谢得好!”他讽笑起来。

    原来不是忘记,而是要消遣她。她嘟起嘴,要是平时她定会回个两句,但刚才有惊无险的保回双腿,这会不敢再随便顶嘴,只能暗自不满。

    “因为名叫红花,所以穿红裳?”他打量她后再问。

    “这……穿红裳是大哥的意思。”事实上,她可不喜欢大红色,偏爱的是淡紫色,可惜这辈子从出生起,自己还没什么机会穿上其他颜色的衣饰。

    “为什么表叔要你这么穿?”

    “那是因为红色避祸。”她一脸的无可奈何。

    “避祸?”

    “红属血光,在我还在娘胎时,有化外术士道我有恶缘缠身,衣裳若是血色,能让我趋吉避凶,免去血光之灾。”她简单解释。

    “无稽谬论!”他甩袖冷讥。

    像是找到知音人,她眼睛大亮,小脑袋拚命的点着。“就是说嘛,我也这么认为!”

    他目光锐利的往她身上再一扫。“既然明白自己模样可笑,活似唱戏的,为何还愚蠢的照办?”

    她小脸尴尬的垂下,看看自己的大红衣。原来这身衣裳瞧起来像唱戏的啊?

    “臣女不能违背兄命。”她苦恼的说。大哥坚信术士之言,她也没办法啊!

    南宫策嘴角忽地浮出一朵笑花。“朕下旨,从今而后,你身上不许有一件红,并且,改穿白服,丧白的白。”

    她闻言,脸色也白下来了。这人一如传言的恶毒啊!

    “太上皇,坦白说,穿什么颜色的衣裳臣女倒没那么在意,不过,大哥那劳您亲自下道圣旨让他明白。”

    “表叔敢抗旨?”他不悦的问。

    “不是的,我是怕大哥不相信我的话,以为我又……”她越说越小声。

    他淡眼瞄了过去,俊邪的脸庞已有几分了然之色。“你背着他穿过其他颜色的衣裳?”

    “呵呵,我爱紫,奈何偷穿上紫裳后,当天就由树上摔落,额上血流如注,破了一大口子。”她马上气恼的接口。

    “由树上摔落?”

    “我平常爬树上上下下跟飞鼠似的,俐落得很,从没摔过,哪里知道那日脚一滑,人就—”她忽然住嘴了,总算意识到自己正对着谁说着什么不得体的话。

    糟糕,堂堂大姑娘爬树,还自诩为飞鼠,像什么话!圆圆眼睛眨了眨,想装作自己方才没开过口,说过话。

    他盯着她一会后,悠悠地斜卧上床沿,倒是发现这女子有一些趣味了。

    明明已是二十五岁的熟龄女子,却表现得天真又傻气,最重要的,她自认与他很亲,放肆的忽略他六亲不认的事实。

    “朕明白了,会送道旨意让你大哥遵从的,你可以下去了!”他摆了手道。

    之前要砍她的腿是想惩戒她的造次,如今,让她穿白服更是不怀好意,就是等着瞧她是否有厄事发生。这种等待,似乎是种不错的游戏。

    他微笑着,抬眉却见她仍跪在原处没动。“还不滚”不耐的挑眉。

    她这才期期艾艾的瞧向他。“太上皇,您不砍臣女的腿了吧?我怕走出去,这双腿又被抓去砍了。”她露出担忧的样子。

    提起这事,他脸又是一沉。“去,朕对你的腿没兴趣了,但倘若你再不滚,朕想砍的就不是你的腿,而是你的脑袋!”他恫吓的说。

    她一惊,马上由地上跳起来的往外跑,仓皇间,被长裙绊了一跤,跌坐地上。

    她搔搔头,撩高裙子站起身,头又撞上门柱,当真丑态百出,等脚终于跨出门槛,以为安全了,后脚跟一滑,人往后栽,又跌回屋里,扭头不意见到那男人神色愕然,她双颊爆红,狼狈的再爬起身。

    这回,她先站稳后,深吸一口气,双手紧拉着两侧裙摆,力图能够端庄退场,好不容易,她总算顺利消失在他跟前了。

    半晌后,一抹佞笑由他嘴角漾开。这么蠢的女人世间少见,想不到居然让他遇见了,很好,真的很好。他开了眼界,正要发声大笑,忽而,忆起不久前胸口的剧痛,瞬间笑不出来了。

    会的,他会找出这女人对他做了什么,当得到原因后,别说是砍她的腿,他会将她大卸八块,做成肉饼,以抵他今日之痛!

    “太上皇,出事了,出事了!”李三重喜孜孜的赶进门“报喜”。

    “如何?”南宫策原本正蹙着眉心阅读马阳县各级官员想叩见的奏折,这会皱痕消失,也出现了兴色。

    “那女人方才行经长廊,不巧有太监抬水而过,水洒地面,她踩滑整个人跌出长廊外,手臂擦伤见血了!”知晓主子等的就是这好消息,他得讯后,立即来报。

    “是吗?”他难得好心情了。

    “不只见血,她还骨折,手臂可能好一阵子不能动了。”李三重扩大喜讯。

    “不过是件衣裳,竟如此灵验!”笑靥过后,不禁有些深思起来。

    “主子,您说这事也太玄了,不会是巧合吗?”他私下也为这事发毛。

    这女子不过没穿红裳,就传灾难,如果再下去,不知会如何?

    “是不是巧合,咱们不是还有时间观察吗?”笑容益发残酷。

    这教李三重身子颤了下。瞧主子这样子是非见到人家悲惨到底就是了。

    主子为人冷酷寡情,平常日理万机之余,就是以折磨他人为乐,以前有大臣让他折腾,如今将玩腻的臣子丢在京城里,在万般无聊下,再不找些事让他过过瘾,他哪能欢快?

    幸亏出现个谢红花,转移了主子的注意力,否则主子折腾的就会是他们这些太监、宫娥了。

    “太上皇,除了这件喜事外,奴才还有一喜相报。”李三重想起另一件事。

    他没支声,只是摊开了掌心。

    李三重愣了一会后才会意,连忙由玉盒里取出一枚碧绿怀玉,这枚怀玉大有来头,是太上皇登基之初,亲自从万件珍贵玉石中挑选出来所制成的,他平时钟爱无比,常把玩于手上,众人见到此物如见人,几乎将它当成太上皇的分身看待。

    岂料昨日发现透绿的怀玉上出现红点,以为是脏污,结果仔细一看却是自然生成,太上皇审视过后,便一语不发的收进玉盒里。

    本以为依他要求完美的性子,必认定这是瑕疵之物,从此不再把玩,但这会瞧来,主子显然还不打算舍弃此物,这可真是难得得很。

    抚着触感冰凉的怀玉,南宫策冷冷地瞧向贴身太监问道:“你所谓的喜,可是指二哥已下令在长沙为朕建造新宫安养之事?”

    李三重不由得睁大眼睛。“主子真是料事如神!”

    “哼,这叫什么喜?名为安养,实则是想盖座宫殿圈住朕,他怎么还是不长脑子,一座宫殿堵得了朕的心思吗?朕若后悔了,不管身在何处,都能教他的龙座垮台!”

    日子过得太无聊、太太平,他才故意传位给他不成材的二哥,他好生期待,紟唐王朝在二哥的治理下会是如何的一番光景啊!

    李三重愕然。皇上以为盖座豪华宫殿能讨太上皇欢心,怎知弄巧成拙,反而露出自己的心机。他苦笑。好像这世上任何事都逃不过主子的算计!

    这时门外一颗脑袋畏缩的探进来。

    李三重见了,心知小太监有话要传。“太上皇,奴才先出去一会,马上—”

    “不必,要那奴才有事直接进来禀了。”他心情不差,不用这么麻烦了。

    那小太监闻言,立即踩着小步子入内,头垂得都快贴到胸口,一双眼敬畏得连对上南宫策都不敢。

    “什么事?快说吧!”见小太监紧张到没发声,李三重催促地用手肘撞了他的腰眼一下。

    其实不能怪这些小奴才无用,普天之下没有人面对太上皇不惊惧的,他自己不也是这样,胆子练了快一年才大些,与主子对话时,不致说不出话来。

    被这一撞,小太监吞了吞口水才开始道:“这个……刚……刚才获知,谢……谢小姐手臂上完药后,坐、坐在院里休息时,遭到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野、野狗攻击……颈子被……咬伤了。”他紧张到严重口吃。

    “什么,这么快就又出事了”南宫策尚未反应什么,李三重已经惊呼。有没有这么灵啊?那么,这应该不是巧合了!

    南宫策犀瞳熠熠。“她伤势如何?”

    “大夫说……伤及血脉,血流不止,眼下大夫正在想办法止血,不过情况不乐观。”小太监见他脸色和善,说话就不再严重结巴了。

    “是吗?朕想探望她,慰问伤势,让她过来吧!”南宫策忽然说。

    “让她过来?”小太监愕然。若要探望伤势,也该请太上皇移驾,如何教一名垂死之人过来让他慰问?

    太上皇这不是强人所难吗?他傻在那,不知如何动作。

    “太上皇关切谢小姐的伤势,有心探视,你还在发什么愣?快去要小姐前来谢恩!”在主子将厉眸射向小太监时,李三重赶忙拳头朝着后者的头砸下催促。

    这小子再发傻下去,需要“谢恩”的就是他了!

    小太监这才惶恐的回神,拔腿办事去。只是,他烦恼着要如何让一个正失血过多的女人,在来的路上不会半途昏去,甚至,就此一命呜呼?

    李三重心下至少叹了一百个气,同情的眼泪也大概流了不下三大缸。

    太上皇有意整人,更有意往死里整,而这果真是最心狠手辣的做法了。

    谢红花被搁在太师椅上给搬来了,她颈子上缠着的白布完全被鲜血浸红,甚至大量滴落至白衣上,宛如雪地染红,异常触目惊心。

    这还不打紧,被抬来后,为方便太上皇探视,她必须展示伤口,一声令下,绷带被拆卸了,颈上再无束缚,鲜血更加肆无忌惮的流出。

    他见了胃都纠结了。太上皇这是见血心喜啊!

    “太……太上皇关心臣女伤势……真心探视,臣女谢谢太上皇恩典……”血都快流光了,这女人竟还笑得出来。

    南宫策面孔带着微笑,嗜血地欣赏她红血染白衣。很快地,这女人又可以是一身红了。

    他越笑越阴佞,尤其在发现胸口并没有异状后,不禁更加畅快了起来。这么瞧来,那回的剧痛是意外了……

    “你这伤势不轻,可要多休息、多静躺才好啊!”他竟有脸说。

    到底是谁将人强迫绑来的,说这话不是要气死人吗她勉强露笑。“太……太上皇说的是,那臣……女这就……回去静……静养了。”她顺着他的话要离去。再让他折腾下去,真要死在他跟前了。

    “嗯,回去吧,不过大伙可不要挡了她的路,碰了她的伤口,让她的伤势恶化了,朕绝不饶人!”这话摆明要她自己走回去,旁人不得帮忙。

    她连站起来都有问题了,如何自己走回去?众人瞧主子笑得“怜悯”,心知肚明,这女子是没法活着回去了。

    “太上皇……我想,难得有机会与您说说话,还是……不急着走了,臣女……就在这里多留一会可好?”她气若游丝的问。对于对方的打算,她也心里有数,索性不走了。

    他笑得宽容。“好啊!”他正想亲眼见她血流尽而亡的模样。

    “太……太上皇,我大哥身体不好……这事就先别让他知道以免担心了……”

    “嗯。”他允诺了。

    “还有那个……行馆请您收回去或另派人管理吧,谢家……在我之后……大概是担不起重责了……”

    这是在交代遗言了。他悠然的颔首听着。“好的,行馆朕会另做安排的。”谢家凋零,又无继承者,这支脉注定要灭了。

    “多……多谢太上皇……成全。”

    “还有话要说吗?”他可是难得的大方啊,让她尽情安排后事。

    她想了下。“有的,臣女养了只宠物……想将这只猫……送给您。”

    “送猫给朕?”这倒令他讶然了。

    “嗯……这只猫陪伴我两年了,它的性子跟您……很像……”

    他脸色一变。“你说朕像猫”

    见他翻脸,她虚弱一笑。“不是的,我是说……您这性子与猫儿相同,不都多变难以捉摸吗?”

    他哑然。

    “你们性子相像……我才会想将它交由您照顾……我管它叫小花,你们可以相处得……很融洽才对。”

    南宫策脸沉下。他有答应要收了吗?这自以为是的女人!

    “朕不—”

    “好冷喔,太上皇……为什么您变成两个了?我已经双眼昏花了吗……”她发出的声音几乎是气音,到后头几不可闻。

    一直坐着没动的男人,这时神清气爽的站了起来,居高临下的俯瞰着她,心绪大好,但半晌后,他神色倏地一凛,气息变得紊乱,手用力抓向衣襟。

    李三重见了吓了一跳。“太上皇,您是不是胸口又痛了?”以为主子没受这女人影响,正高兴着,哪知下一瞬就发现高兴得太早,他急问。

    南宫策目眦尽裂的摇首。

    “不是心痛,那、那是怎么了?”心急如焚的再问。

    “宣太医,快,立即宣太医!”他咬牙切齿的道。

    “是、是!”不敢有片刻迟疑,李三重立即要太医十万火急的赶来。

    太医一到,哪敢耽搁,上前就要为太上皇诊脉。

    南宫策恼怒的手一摆。“不是朕,朕要她活,她若死,你同死!”他指着谢红花,眼神锐利噬人。

    太医大惊,众人跟着犯傻。主子这思绪当真如猫一般多变,前一刻整死,下一刻赐活,这、这谁能搞懂他啊?!

    他静静坐于椅上,黑瞳慑人地凝望着床上呼吸匀缓的女人。

    她这条小命是及时救回来了,太医说再慢一刻,她便成干尸了。

    他眼眶殷红。这女人若不是生生世世受到诅咒,否则又怎会几世前受心疾所苦,今世再受血光恶灾折磨

    数百年来,他内心不曾像今日这般波动过,更几乎忘了自己曾经为一个女人如此悸动过。

    他已习惯孤寂,即便在无间黑暗里,他也能做到心如止水,淡忘前尘,只因心中那份牵挂已逝,再无可能延续。

    能够再世为人,这机会他并不希罕,只是,在无间无聊了,他想出来走一走,想再翻弄世间取乐,于是他答应转世,只可惜,那小小一碗孟婆汤,如何能化去他刚毅难摧的意志,醒来后,身为南宫策,他仍保有最深刻的记忆,而他隐藏着,没有对谁透露丝毫,在这世,没有了鸳纯水的公孙谋,不再是公孙谋,他是南宫策,是再无金箍缠身的南宫策。

    他可以随心所欲的操弄世人,绝情寡义,无拘无束,痛快淋漓!

    只因他心已绝,情已灭,既然生生世世注定孤独,那何苦为难自己,他是这么想的……

    但是—

    他眼神重新焕发神采。很好,灭的情,绝的意,在这瞬间又活过来了!

    是啊,他活过来了,他感受得到血液在流动、心脏在跳动,他体认到自己“活着”的事实!

    小水儿啊,小水儿,他的心药回来了。

    若不是见她垂死,胸口再次出现那椎心刺骨的疼痛,彻底勾起他不堪的回忆—小水儿难产那夜,他抱着濒死的她,心痛贯穿四肢百骸,那是无法形容的滋味,他以为自己已经忘了那份刻骨铭心的痛楚,原来没忘,一经触动,他马上有所顿悟,眼前即将丧命的女人便是他的执着!

    为了她,他圈禁自己;为了她,他甘愿沉寂,甘愿数百年流落无间!

    为了她,为了她……他做尽所有只为了她!

    而她,终于出现了!

    让他有机会再见,再抚触,再爱一回!

    这怎能不教他狂喜,怎能不!

    他的心在沸腾,长期冰冷的手心也热了起来。

    “小水儿……”他忘情的低唤。

    “太上皇唤的是谁呢?臣女是红花呀!”她醒了,睁眼就见到不该出现在自己床边的人,不禁吃了一惊,又听到他陌生的呼唤,更加不解。这是怎么回事?

    南宫策一怔,转动思绪。他记得前世,可这女人却不记得公孙谋是谁,这让他相当不痛快,怎么这女人就认不出他?

    一碗孟婆汤就让她将他遗忘殆尽,这女人对他的情也不过尔尔,哼,枉他为她剐心数百年!

    “朕就爱叫你小水儿,这小名专属于朕,只有朕能唤!”他没好气的说。

    专属小名?她怎么多了个小名,这代表何意?

    她忍不住蹙眉。“一切听从太上皇吩咐。”她明明对他的霸道不太心平,但嘴巴还是这么说。

    他瞧着她敢怒不敢言的神色,像极了她的过去,再仔细看,连圆脸都越来越有鸳纯水的影子了。

    他的心益发开阔,难得将真实的笑靥展露。“你已没事了,颈上的伤只要休息几日就能愈合,太医说过会留下一点小疤,朕介意,会要人想办法尽数除去!”

    他介意她的疤做什么?“太上皇,臣女身上的疤可多着,您真的没必要介意,因为我无所谓的。”

    “无所谓什么?以后你身上的每一处都跟朕有关,谁都损伤不得,包括你自己在内!”

    “呃……喔。”她吞了话,实在被他这番言论搞得无言了。

    “再告诉你,那只敢咬伤你的畜生,朕已处置了,至于那洒水落地害你跌倒的奴才,朕同样给了严惩,你好生给朕养伤,等伤好了—”

    “慢着,太上皇,臣女听不懂这处置以及严惩是什么意思?”她忍不住打断他问清楚。

    他抿了唇。不管在哪一世,都没人敢截断他的话,但这女人永远是那例外中的例外!

    天生就是克他的!

    “那一狗一奴,朕宰了,为你报仇了!”

    “宰了!”她没听错吧?“您怎么可以随便杀生?”回过神后,她惊愕的问,人太过激动,颈上的伤口被扯动又渗血了。

    他见了神色一变。“谁许你乱动的,不许动!”他斥喝。

    她惊得僵了身子。这家伙翻起脸来真的很吓人,难怪所有人都怕他。

    她虽然没动了,他脸色却依旧难看。“你这女人不管外貌怎么变,这性子就是千年不变,朕瞧再过万年也是一样!”他一脸气恼。“你给朕听好,朕想杀谁就杀谁,在这世,你少干涉,也别想给朕找麻烦!”丑话先说,这女人休想像前世一般操控他,让他“有志难伸”,都经过数百年了,就不信自己还会被她牵着鼻子走。

    她听得糊涂了。“请问您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的面目说有多阴沉就有多阴沉。“意思就是,朕做什么你都别干涉,少给朕啰唆,听见了没?”不用解释太多,反正现在的她是谢红花,说了她也不明白。

    她眼珠不安的转了转。只要他一句话,她小命就不保了,哪有权干涉他什么?

    就像这回,她当然知道他是故意整她,顽劣的希望她死,但为免他迁怒谢家,她才会随他玩弄的。然而这会,他怎么突然转了性,不仅不再对她欲除之而后快,说的话更是莫名其妙,让人无法理解。

    “可是不是我要干涉您杀生,而是你杀了他们也没用,臣女之后还是难逃厄运,只要我脱了红裳,什么事都可能发生。”她提醒他,他这是冤杀,是她自己的厄运使然,跟别人根本没关系,况且,若真要为她报仇,这始作俑者是谁,不用她点明说破吧!

    南宫策冷冷一瞟,根本没打算认错。“白服以后不用再穿了,穿回红裳吧!”

    他虽不认错,但是体认到这事开不得玩笑,他的小水儿不能再出差错。

    “明日我会去见表叔,问清楚你这是怎么回事,之后,会想办法为你解除灾厄的。”他盘算道。

    “不用问了,我就能告诉您,臣女这是受了几世的诅咒,几世前,我负了一个男人,那男人咒言让我死不安宁,带着这份愧疚,不管我投胎几世,都会有厄运缠身,今世,那化外术士道,是血光煞,唯有红色是我的吉色,能为我避凶。”

    他惊愕住了。当年恨她撒手离自己而去的恶言,竟成了灵验的诅咒,为她带来永生永世的灾难。

    这一切,原来都起因于他!

    他紧紧握住拳头。前世,他出生在唐朝,受预言后世的图谶《推背图》所限,天命让他注定失去她,当时他对抗不了命运,但今世,他是南宫策,掌握了新的王朝,这王朝,绝不在《推背图》里出现,两人在此相遇,不管是老天安排的也好,是机缘巧合也罢,这次,谁都不能由他手中夺走她,就算逆天而行,他也将不惜代价向上苍宣战!

    “小水儿,你吃的苦,朕会还,也会代你讨,上头欠咱们的,咱们要连本带利的讨回来!”

    第三章

    宫娥战战兢兢地舀着汤药送进谢红花口中,为什么这么胆颤心惊,还不是因为不远处坐着的人。

    那双教人胆寒的眼眸盯着她的一举一动,让原本简单轻松的工作,立刻变得困难重重。

    瞧着宫娥紧张的模样,谢红花也不禁为她担忧,就怕她的手一滑,出错了。

    而她更不懂,太上皇没事跑来盯她喝药做什么?

    自她被救醒后,他就纡尊降贵的天天往她房里跑,还要太医全天候在她房外待命,好随时查看她的伤势,而这会不会太小题大做了

    这点,李三重的想法与她不谋而合。主子这转变也太大了,先是兴匆匆地要杀人家,后又怪异地对人家上了心,关注的程度连他都大为惊异。

    “哎哟!”宫娥过度害怕,终于手一抖,那一勺药汁溅落在谢红花脸上,药汁颇烫,她下意识的轻呼一声。

    那宫娥立即惊慌不已,忙拿丝绢帮她擦拭。

    “李三重。”森冷的声音蓦然冒出。

    宫娥吓傻了,身躯抖得如秋风落叶。

    “奴才在。”李三重马上应声上前。

    “把这无用的人斩了吧!”

    “是……”他不敢异议的应声。

    那宫娥脸色倏然刷白。

    “为什么斩人?她是不小心的!”谢红花心惊,立即仗义执言。

    南宫策淡眼瞟过。“你忘了,朕怎么说的,休得干预朕的决定!”这女人这么快就忘记他的警告。他摇着首。若她不是自己前世就喜爱的小虫子,他可没这份耐心再提醒一遍的。

    没错,她是他的小虫子,供他取乐的小虫子,该唯他是从的小虫子,前世他就是太纵容她,才让她越来越胆大妄为。

    谢红花垮下脸来。“臣女不是干预您的决定,而是,任谁见到您在一旁虎视眈眈的监视,都会仓皇失措做不好事的。”

    “你这是嫌朕多事”他眼睛危险的眯起。

    “是有一点……”见他脸庞骤沉,她马上又补充,“我的意思是犯不着为了一滴药汁害人一命,况且,我几世孽债未了,若再添上这一桩,说不定罪孽更重,这辈子冤债还不完,到时候不知还要倒楣几世—”

    “住口!谁要你说这些的!”她戳到他的痛处了,这份情债孽缘是因他而起,才害她几世受罪,自己正恼恨着,她却拿出来刺得他周身不快。“滚一旁去吧!”他心情恶劣,对宫娥喝道,可言下之意,就是免了她的死罪。

    李三重十足讶异。主子一旦出口之事,从不可能收回,这回谢家小姐不过几句话,就让他改了主意……

    意外捡回一条命,宫娥顾不得抹泪就慌忙的要滚。

    “回来!”南宫策又是一喝。

    太上皇莫不是反悔,还是要杀她吧?宫娥吓僵了。“太……太上皇……饶、饶命……”

    “太上皇,您真要杀人?”谢红花也怒涨了脸。

    还敢跟他生气,他才不爽,平白又教这女人牵着鼻子走一次。不理她的怒容,南宫策低哼一声。这次是特例,不会有下一次了!

    “汤药端过来!”他对着吓得不知所措的宫娥命令。

    那宫娥一时反应不过来,仍呆立着。李三重看不下去,赶紧拿走她手中汤药,她这才知自己慌得忘了放下手中的东西。

    原来太上皇要的是汤药,不是她的小命,她被吓飞的魂魄这才归位。

    李三重将那碗汤药端到床边,打算接手宫娥的工作,由自己伺候床上的小姐。

    “你也退下。”南宫策却是再度出声,并示意将汤药交给他。

    一愣后,李三重不好多问,忙将汤药双手奉上。

    就见万金之躯的主子亲自由碗里舀出一勺药汁,要喂入谢红花嘴里,他大惊。这天要下红雨了,打太上皇出生至今,那双手可没做过这种事啊!

    他瞧呆了,而床上受到莫名恩典的女人也是吓得不轻。傲然不可一世的太上皇竟亲自喂她吃药

    “不……不用了,我自己来就行了。”她可不敢领受,坦白说,太上皇突然对她这么好,她反而怕怕的,不知在恩典之后,又想对她做什么?

    “自己来?你右手受伤了不是吗?”

    “我可以用左手。”她差点忘了自己跌出长廊摔伤右臂的事了。

    南宫策锁视她,表情如有乌云飘过。“你想逞强朕没意见,但若再洒出一滴,那宫娥就非死不可了,因为就是她失职,才让你一碗药只喝了半碗,她不死,何以服众?”

    她一听,脸都绿了。是要服什么众啊?这男人根本是强词夺理!

    可是,瞧瞧那可怜的宫娥,她皱皱小脸。“好吧,就有劳太上皇帮忙了。”她认命的说。

    他这才满意的将药汁喂进她口里。没错,就是要这样,这世,他会慢慢教育,最好将她变得跟自己“志向一致”,那么就真的是夫唱妇随,可做对神仙眷侣了!

    他神情愉悦的喂完她汤药,还亲自为她拭去嘴上的残汁。

    李三重在一旁瞧得胆颤心惊。反常,太反常了!尤其是主子的笑,主子的笑容向来只有两种,阴恻的笑,以及算计的笑,而此刻的笑,他他从未见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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