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幽冥锦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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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分九等,一等至尊,九等至卑;情分三种,亲情难断,爱情难收。

生命,便是这么复杂!不要问为什么,当你身陷其中,说起这短短几句话,也会是同样的淡然和无奈。

然而,在这片寂寥的大漠里,却还是有那么一个人,跳出了这个命运的小圈。

他至尊,也至卑;他废亲,也无爱。

他是谁?

但书二字,无人敢直呼其名,暗叹一声,是为“若问”!

土匪,本质是什么呢?视道德文化为粪土,以命相博,只为满足一己之欲。这么说来,如果女人也是欲望的一部分,那么,便同样用不着付出什么所谓的爱,只要抢就行了,一如酒水宝珠。两腿之间,不过寻欢一场,所以,土匪不谈爱…

若问,土匪中的土匪,没什么文化,但他够狠毒够残忍够极端!所以,他不是谁可以控制的,跟他睡觉的格心薇不行,被他追逐的皇北霜也不行;予他一耻的北靖天王不行,跟他毫不相干的展王更加不行!

蒙上格心薇的眼睛,若问全可以把她蹂躏到死,因为她是那么像她,像得几可乱真,可是为什么就是不满足?他的心没有再次狂跳,上面像结了一块冰,冷冷的,无动于衷的,空空荡荡的!

躺在床上,不知几天了,房间里只有浓郁甚至有些难闻的欢爱后的味道,地上,若岚绯问不知昏迷了多久,看着面前的凌乱狼藉,他越来越生气,猛地穿起裤子,就这么打赤膊推门出去,也不反手关门,随便里面的女人春光乍泄!

阳光很刺眼,空气很冷,若问站在院子里,只是看着天空良久…

“陛下!”格心薇被突然的光线照醒,穿了衣服走出来,站在他身边,也抬头看着天空,“陛下,心情好了吗?”

若问闻言一笑,讥道,“有个公主这么不要脸地伺候着,心情怎会不好?”

格心薇低下头,露在外面的肌肤四处还可见青紫的淤痕,“这世界上谁是要脸的?有脸是为了讨好谁?没脸又是为了讨好谁?我想讨好陛下,做到了吗?”缓说到这里,她只得一阵苦笑,“当然做到了,很简单嘛,只要蒙上眼睛就可以了!”

那一日,她曾说过的话,无人放在心上,她不是谁的代替品吗?那只是自欺欺人的挣扎罢了,只要若问觉得是,那她就是!

“格心薇,你知道吗?我不需成为什么国王!”若问回过头,说得淡然,他大步走到水井旁边,捞起一桶水便往身上泼,那水,带着些昏黄的细沙,在他精壮的肌肉上,分成几道壕沟淌下,在这寒冷的冬季,他站在那里,宛如一团冥火。

格心薇痴迷地看着他,她所爱的,就是这种永无可比的自我,那是谁都做不到的事。因为人,不可以太随心所欲,那样就会失心,可是一个不能随心所欲的人,活着,又未免可悲。这是很困难的事情,没有人能在这之间取得平衡,除了若问!

此刻,他古铜色的肌肤散发着几乎可以看见的幽光,高大挺拔的身躯,已然占领了她的一切。可他只是伫立在水井边,像看一个东西那样看着她,“我不需要子民,也不需要玉玺,不需要治国,更不需要你!”他说得冷酷,毫无留恋,“所以,我要把你留在汾天!”

格心薇听到这里心头一惊,“陛下?”

若问甩了甩头上的水,看着惊慌的格心薇,冷笑道,“希望我去打云沛,是吧!哼!如你所愿了,明天我就要离开汾天,什么镇国军,南伐军,都给你!全是废物!我不要!你给我记着,去打云沛,不是因为那女人,而是因为我是土匪,这世界上最好的东西,都在云沛,所以我就要它变成我的!就是这么简单!”

格心薇听得面如白纸,即不明白他到底做何打算,也不了解他心中究竟怎样衡量,不要国家?不要霸权?那要什么?

若问一把抓了抓头,浸过水的黑色短发顿时像个刺猬一般,紫色的瞳孔映着一切邪恶,他走到格心薇旁边,粗暴地抬起她的下巴,笑道,“你要是敢在汾天倒什么乱…我就会回来,回来干掉你!记着!”说完,便转身走出这干冷的宅院,好象这里从来就不是他停留的地方…

汾天和烟宫,大校场。

黄天狂兵团少时立整,骄阳寒风之下,个个气势如洪地站在操练场上,目光如炬地看着训示台上的首领!

若问已然穿戴整齐,同以前一样,沙黄色的披风,土灰色的紧身衣,腰间,佩着刀枪剑。他站在那里,整整一个时辰,即不说话,也不移动,冷眼看够,才厉声喊道,“喜欢汾天这地方吗?”众将领毫不犹豫,齐呼“喜欢!”

若问一哼,“满足了吗?还想继续走下去吗?”

此话一出,台下尽是沉静一片,没人回答,或许是不想回答,或许是不知怎么回答,虽然他们沉默着,但无一人四处回头探风,只是整齐地看着若问,眼神毫无疑惑。

若问看着他们,一手扬起马鞭指着南边的天空,大喊,“我不满足,所以我要继续!”他的声音高昂中带着无可比拟的魔力,震撼着每一个人的心,小顿了一会,他又忽然如雷大吼,“你们还要跟着我吗?”

校场上,静得只有这句话反复回荡着。他们仰着头,看着台上那个难以言明的狂人,他视这世界一切规则如粪土,似乎终有一天将会毁天灭地。

没一会,台下一片暴鸣,杂乱的回应层层不歇。

“首领!咱们这一辈子,什么都不好奇了,可就一件事情例外,那就是,咱们就想知道,能跟着首领走到什么地步!而这好奇,不到玩掉这条命,绝不改变!”

“就是!他妈的老子这辈子干的事儿多得记不清,就是要遭天打雷劈也得是在首领身边才行!”

“首领!还问什么!你满足了,咱们才会觉得够了!你到哪,咱就跟到哪!就连你玩女人,咱都看得带劲儿!”

“呸!首领!你就发话吧!”

这些连骂带痞的脏话在若问听来,真是十分怀念,没有了格心薇文邹邹的酸气,他看着这些同他出生入死的兄弟,瞬间,那澎湃的激情,苏醒了。

往前一步,他锐利的眼光一一扫过下面四千人,大声吼道,“听着!明天早上,黄天狂兵团拔营离境!不想走的,最好现在就想好怎么逃命!”

此话余音殆尽,台下,便是一片遮天盖地的呼喊。

公元三百三十二年。开春。

黄天狂兵团离开汾天,维权者仅余一女,雨九公主格心薇。此后汾天换血,法制建国,设立讲学院,格心薇裂土分封,吸纳原麻随降将重归雨族麾下,瞬见其兴!同时,狂兵解缰,四千人南下,洗劫绿洲三座,见人必杀,无稽、无止亦无良。迷走难民两度联合抗击,完败,近九万人无一生还,坐在尸骨堆上寻欢的,是一群目中无人的疯子。

不七日,大漠上已有落魄诗人游唱狂血!约歌一首,肝肠寸断!

若问弯刀横,弑父血凝尘。

若问利剑出,葬母无情处。

若问长枪鸣,夺妻笑痴心!

天地本无良,红尘亦无美。

若及谁敢与之对,问遍神鬼俱不追!

踏断宝椅,白骨尽弃,无以为敌!

莲花,真的没有了,温冷的右手臂上,一片洁白如玉,擎云看着皇北霜的胳膊…她还在睡,睡得已经是昼夜不解。不过,只要在他怀里就好了,这一刻,他忽然觉得,就算再伟大的国王,躺在了这样一张温暖的床上,又怎么舍得离开?只是想一想都觉得心痛,都觉得难受!

他像个孩子一样盯着那个从前有着三瓣水芙蓉的地方,又在心里偷偷说了一遍,莲花,真的没有了!她把一切都献给了他!

“你笑什么?”忽然,皇北霜说话了,眼睛还闭着,声音依旧疲惫。

擎云坐了起来,咳了两下才回道,“眼睛都没睁,你怎么知道我在笑,我没笑!”

“哦!”皇北霜没理,只是咕哝一下,便拉了被子继续睡,真的好暖和!都是春寒了吧,怎么会这么暖和?想着,她嘴角不自觉地一笑。

擎云坐在一边,看着她每一个表情变化,突然之间,他有种家的感觉,那么的心有灵犀,那么的相濡以沫,那么的简单又真挚…淡淡一笑,他为她盖好辈子,轻手轻脚下了床。

他喜欢穿黑色的衣服,喜欢衣服上绣着龙的图腾,他喜欢长剑,还有和他一样顶天立地的白马飞踏…这么久以来,从不曾有哪个女人能站在他身边,与他平起平坐,所以每当他转过头,旁边总是空空荡荡的,只有回声缭绕!

擎云坐在桌子边,喝了一口酒,霸酒,却少见的呛了一下,烧心的火,不知为何再难平复。只有在不安的情况下,他才会这样!为什么呢?明明得了心,也得了身,那个女人已经是他的了,却为何比以往更加令他不安?是因为她的难以掌握?还是因为他的过度渴望?他从来就不知道,身为一个男人,竟也会如此痴缠!

不知这么坐在一边沉思了多久,要知道,这是擎云这辈子第一次如此沉迷于思考儿女情长之事,总觉得有些幸福!幸福得像中了毒,想要永远就这么思考下去…

“陛下!您起来了!”淼景站在外面,察觉到屋子里有动静,探头一看,原来国王已经起床了。擎云扭过头,食指一伸,做了个静声的手势,就披着衣服就走了出来。

“几天了?”他坐在大堂椅子上,看着守得有些憔悴的淼景。

淼景点点头,回道,“七天了,陛下!”

“时间过得真快!”擎云往后一靠,带了点儿抱怨。

“淼景,给你个任务!”他仰头看着宫殿的柱顶,只有那处雕花无比精致华丽,淼景往地上一跪,“陛下请吩咐!”

擎云沉默了稍许,两手交握,才道,“派莽流的人四处装作走漏消息,就说云沛关影王后被土匪袭击,重伤不治,已经香消玉陨!”

淼景闻言,不作丝毫询问,赶紧点头应是。

“十天以后,再向广寒宫正式修书,表达对展王丧后的遗憾!”擎云说着,回过头看着跪在旁边的淼景,冷道,“另外,安排辽震将军入宫商议军情!逐次招回解甲士兵!我要在正式离境前大阅兵!”

“关于死兵队…”淼景逐一点头,最后才又询道,“死兵队十四人,陛下要召见吗?”

擎云站起身,笑道,“不见!他们全由你安排,要多用些心引导,这种非常时期,每个国家都有可能进行刺杀行动,我们也不用留着这手不用!先诛那战再杀若问,成则报,败了嘛,你就看着办吧!”

淼景叩了个头,起身退下,陛下的思路总是很清晰,就算在这般沉迷女色之时,也依然不会忘了自己!而只有不会忘了自己的人,所走的路,才是朗朗大道!他一直都这么认为。

一夜起火,这似乎是若问的专长!

说他没有心计,似乎过于小看,他带着四千人沉沦,走过的路怨声载道,喝过的水血红一片!白色皇冠,黄色大旗,无论在哪个地方飘起,那地方就会夜夜鬼哭神号直到破晓。

那一夜,蛮狐在瓜洲放了场大火,烧红了天空,引得驻守在弱水的天都扎营兵速往救援,却是令得若问乘虚而入,瞬间拿下势单力薄的弱水!若问这一手,乍一看,好象有点蠢,弱水只是区区一个落城,正南边是云沛,两边平行临近的雪原和瓜洲属于天都,他进驻弱水,即犯了北靖天王的界,又踢了南域展王的门。无论黄天狂兵团的人怎么个不怕死,要以四千人同时挑衅两个独霸一方的国王,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但是他,偏偏做了!

“首领!这帮人吵死了,干嘛不杀光了事?”狼头坐在一个狗头铡上,那是一种用来杀头的刑具,这是他们第一次见到这种玩意,兴奋了好一阵子,有段时间,是不铡上几个人来过过瘾,心里就会不舒服,那铡口上的血肉腥臭难闻,却从来无人清理,他们越来越喜欢这种感觉,越来越迷恋这种味道。

却只有若问,十分厌恶,他杀人,但不喜欢尸臭,他嗜酒,但不钟爱酒馊!皱起眉毛,他冷冷地看了一眼狼头,狠道,“喜欢就搬到你房里去,给我清理干净!还有,从现在起,谁也不许再杀一个弱水城的人!把他们聚集起来,关在城中心!”他坐在一边,话只说一遍,诚象便已会意,他是这么多兄弟中,唯一比较爱动脑筋的人,若问一说,他便明白了过来,赶紧照做!

这弱水城大约有八万人,狂血破城后,还剩五万多,除去老弱妇孺,壮丁不过一万!

弱水很多人都和云沛有亲缘关系,一直以来,除了自身经贸往来繁盛,更是受到云沛的支持和接济,也算是个富都。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它与云沛有着切割不了的关系,虽然,擎云在两国一战时,将其协议收揽,但实际上,他也是想将来可以利用弱水与云沛边城的血缘关系!而现在,显然不是只有他一个人看到了这根露在外面的肋骨!

就是这样一个富都,整个城边已被圈起,遍插黄天狂兵团的大旗,显示着这地盘如今的主人是谁。

那一天晚上,生计司诚象,正式以若问之名通牒于四方——鹄劾,云沛,弥赞,以及汾天,而那篇冷酷无道的牒文一直到很久以后,仍令许多说事人记忆深刻,毕生难忘!那些短暂铿锵的字句,好似剐骨的大刀豁豁而鸣:“幽冥锦旗,圈地为界,脱逃者斩,擅入者死!黄天狂兵,于此休憩,生不惧死,亡不惧耻!故以此通牒四方,如稍有逞强毁我之兵,一动,则屠城!绝无余地!”

短短几句话,天都不能动,云沛亦不能动,一直忙于重新建国的汾天更不能动!

这就是现在的若问,与擎云,与那战,与皇北霜,甚至与格心薇的际遇,逐渐让他明白了什么是国王!什么是政治!而当他明白了以后,却觉得十分无趣,这世上从来就没有他不敢做的事!杀就杀,即使有报应也不过是一死,死有什么可怕的,对他而言,最可怕的就是无聊,就是没有欲望,就是空白!除此之外,神哪!还能拿什么来惩罚他!什么都不行!

可是,换做是擎云,换做是那战,谁敢这么做,治国者屠城,国必亡!就是这么一个狗屁字眼,死死地困住了他们,任凭他们如何机关算尽,又如何?还不如他这土匪,嚣狂到死不变!谁也威胁不了他,更别提想拿他儿戏!

若是生于黑暗,渴望便是那把烈火,焚烧堕落!

若是生于光明,渴望便是那滴鲜血,玷污纯洁!

这一世,唯有锦旗知我意!

这一生,但以幽冥解我心!

终生不知悔!永远不后退!

云沛,封关以来,第一次大开城门,迎回了为它征战沙场十多年的一员骁将,大将军巫季海!这次回国,他们未损一兵,依旧是那么一条长长的队伍,穿越了沙漠,抬着华丽空无人在的轿撵归来。轿撵旁边,竟是有十一人带锁而行,那便是廉幻夜佩等人。

巫季海这一路给他们骂了个半死,又怕他们轻生枉追,只好一一拷上,强行带回了国,他欠王后太多,最起码也不能让她的人死得那样不值。

那战坐在广寒宫大殿上,看着平安归来的巫季海,内心澎湃不止,有些震惊,又有些感激。他的王后,不止是没有让他失望,她做了更多,甚至为他保留下一员震慑四方的大将,在这硝烟四起的时刻,依然没有辜负他半分!

“大将军!”那战看着巫季海,心中五味陈杂。

“陛下!王后她…!”巫季海一脸悔恨,半晌硬是说不出后话!

那战往后一靠,看着被锁在一边,陪嫁皇北霜身边的十一人,不知在斟酌什么,过了好一会儿,他淡道,“广照韵!把今早收到的天都来函念给他们听!”

广照韵往前一站,逐字道来:“至云沛广寒宫主:世界分土而治,北领靖天,南领展王,立翘楚之地,竞则平起,和则平坐!故彼丧后之事,吾国陛下心怀怜悯,深为其憾,痛哭三天以为展王知己,仍不能平,命吾修书一封,予句三慰:失不复得,枉然牵挂,为政勿追!愿贵国国王陛下了知吾君真意,祝,龙体祥和,寿疆无边!”

他念得字字清晰,尤其念道“丧后”二字时,夜佩廉幻等几乎惊倒。

“娜袖!”而廉幻此时的愤怒,已是无法控制,两手一震,硬是挣脱枷锁,长剑出鞘,直指国王那战,“都是你,以娜袖为饵!”过度的愠火燃烧了这十一人的心,他们的眼睛好象已经失去理想一般空洞无神。就连巫季海,这一刻也呆住了,什么也反应不了。

“大胆!”广照韵一声吼叫,数名侍卫冲上来,将之一一拿下。

那战坐在宝座上,俯视着这十一人,据他猜测,估计还不止这十一人吧,不知那步步为营的皇北霜,还在哪里安插了线人。

“我听说在厄娜泣,地位最高的应是厄袖吧!不过,你们似乎更加忠于娜袖嘛!哼!连我都不放在眼里!”那战看着他们,低声一笑。

廉幻虽被拿下,却依旧手握长剑,十一人,无一吭声,全然一副生无可恋的神情。

那战看着他们良久,淡道,“算了,免你们死罪!我将以德报怨,派你们十一人,在此休战之时,出使天都,迎回关影王后之玉体,安葬于我国创天建国冢!你们愿意吗?”

廉幻等人一听,互看一眼,齐齐下跪回道,“谢陛下!”

那战一笑,换了个坐姿,眼神透着莫测的幽暗,“不过,万一,…我的王后有幸渡劫,依旧活在这世上,我希望,你们能为我将她带回!”

这话,很明显,他根本就不相信皇北霜死了,所以,他要唤回她的忠诚,那战说着,从怀里拿出一个锦囊,那是皇北霜和亲之日,献给他的故乡的土。他着了个使女将锦囊递给夜佩,平和地说道,“去见她吧!带着这锦囊!”

十一人躬了躬身,算是行了个礼,终是平静地退了下去。

关影宫,每日勤学苦读的人只剩萨满,他坐在院子里,听到一阵嘈杂的声音,回头一看,夜佩等人乱步归来,“姐姐回来了!”他兴奋不已,赶紧跑了过去,一手抓着道秋的手,大叫,“关影娘娘呢?关影娘娘呢?快些看!她的解马树开花了,开了好久都还没谢呢?风一吹,好像雪一样漂亮!”

夜佩抬起头,呆呆看着云妮缤纷的解马树,忽然泪流满面…

“待到花开时节,卿等自会知道!”

想着,她哭得更加凄伤,其他人看着她,好象有些懂,又好象不太懂。

“我不知该不该去!”哭了一会,夜佩终是好了一些,一边带着点哽咽,一边走到一棵解马树下,摸着那灰黄色的树干,断续说道,“如果娜袖真的在天都,那该如愿以尝,与擎爷在一起了不是吗?我们就当她死了吧!”

“夜佩!”廉幻闻言猛惊,上前抱住她,大声喝道,“说什么傻话!娜袖儿的脾气,你还不知道吗?就算你要当她死了,她也不会的!”

“可是…”夜佩低下头,“女人…,在爱人身边是多么幸福的事!你知道吗?去接她,去接她回到这片寂寞的解马树下吗?去接她回来继续在怀月阁上吹奏凉箫吗?娜袖的逞强自伤,你还看得不够?”她说的哀恸,细拳如雨,依旧宣泄不了心中的不满。

廉幻看着她,这一刻,就连他这粗野莽夫,也无法平静,他紧紧地抱着夜佩,十一人站在解马树下,一片寂寥!

许久,廉幻开口了,像是有了主意,“召回将雷允再,我们去见娜袖,回不回来,由她决定!”说完,他摘下一朵解马树的白花,插在夜佩头上,一笑,“男人,不像女人以为的那样简单,女人,也不如男人以为的那样柔弱!明明知道,却装做不知道,这绝对不是娜袖的作风,她会选择,而我们,只需要跟随!明天早上就起程!伤心的事,不要再做了。”

白花树下,寒风淡吹,飞瓣如雪,一点一点,唤回了曾经许下的誓言…

十一人抬头看着天空,再也没有迷惑,有的,只是执着!

天都怀柔,冰刺宫,后山。

“我说要晒太阳,没说要来这么偏僻的地方!”皇北霜坐在草丛里,看着正在喂马的擎云,见她身体好些了,擎云就拉她出来遛马,而且还故意跑到这么偏僻的地方来。

擎云一笑,拍拍马屁股,放了飞踏自己去玩,才走过来看着她,“在这里给你盖个别业,以后,只有我能来看你,如何?”

“行啊!”皇北霜一哼,“你就和我一起住在这里,你在这里待多久,我就待多久,你走了,我也走!如何?”

擎云闻言脸黑了下来,重重搂住她,带点怒气地说,“不能像一个普通的女人一样,只想着我,只等着我吗?”

皇北霜看着他,“你不是一个普通的男人,会爱上普通的女人吗?”

被她这话一堵,擎云倒是笑了起来,撩起她一缕青丝放在唇边淡嗅,“身体还好吗?”

皇北霜点点头,灰色的眼睛看着他的,单薄娇小的肩紧紧贴在他的胸口,“可以的!”

擎云眼一暗,拉下披风垫在草地上,伸手解开她的衣服,一件一件放在手边,寒冷的空气,走不进他们之间,只有吻,反复呼唤着永无止境的贪恋。

他们在一起,从不提及外面的世事变迁,因为他们都知道,那只是对这甜蜜时光的一次浪费,他们都舍不得那样做,一秒钟也舍不得…

可以的,让你拥有,只要你想…

可以的,所以你,不用再问了…

在你面前,我的心,允许你所想的一切!

落城弱水!

出乎靖天王意料的,若问不但没有直接纠缠云沛,反而是生生抢走了本是他手上的一手棋,更绝的是,他背靠汾天,依旧随时可以号令国军,尽管,那是被他抛弃的东西,却仍是不能自拔地向着他,好象那便是它唯一的方向。

在弱水城府,若问每晚都有一段时间,会独自一人,坐在没有灯火的房间里,不许任何人叨扰。那房间里除了一张床,什么也没有,连窗户都封死了,门一关,便是黑暗一片。

他就那样,不说话,一动不动地坐在床上,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当中,只以沉重的呼吸,令空气中,混荡起异样的热度,那是属于他的,连他自己也控制不了的东西,只有在黑暗中,他才能彻底感受到。

当!当!当!

金属互博,睁眼全看不见,所以不知是他用刀敲着剑,还是用剑敲着刀,再或者,是那把有一道箍痕的枪,敲打着他的心…

总之,黑暗里,听得到声音!却不知哪里!

“首领!”

出奇地,在这个时候蛮狐站在门外叫他,声音听上去紧张无比,似乎是抖了不小的胆子来吵他作息,站在门边,不时还咳了几下。

“什么事!”漆黑的房间里,也不知若问的声音从哪传来。

“落…落鹰有消息来报!”蛮狐贴在门上,支吾地回道,“皇北霜…好象死了!”

哐!门倒了下来,月光射进那黑暗的房间,门影之下,只照到若问的脚,他站在门里,一如一道厉鬼。

“看到尸体了吗?”若问看着蛮狐。

“没。只是有这一说!”蛮狐搔了搔头,看不清楚若问的表情,一脸的惊恐,“要不要…把尸体弄来?”

若问闻言往前一步,整个身体陡然显现在月光下,一脸冰冷,“我要尸体做什么!给我找到她!”

“那…死了还怎么找!”蛮狐呆问。

若问大笑起来,“她命硬得过我!那有那么容易死掉!找到她!”

蛮狐点点头,“那可是落鹰的事了!首领就歇着吧!今晚要不要…”

闻言,若问刮了刮一头短发,淡道,“叫若岚绯问来!”

直到现在,他抛弃过无数女人,连同格心薇在内,却至今没有抛弃若兰绯问二女,说起男人的心思,有时候当真也只是一种简单的本能罢了!对他而言,这两个女人就像是马鞍,谈不上怜惜,却在习惯之后,有种说不出的需要,尤其在他欲求不满的时候!尽管,她们只能暂时熄灭他的激情!可是,那就够了,足够令他不弃!

大漠的孤寂,在绿洲的衬托下更加明显,曾经悦耳的铜铃,再也没有响起,有的,只是狂躁的马蹄,有的,只是铿锵的锣鼓,三声之后,带出莽莽大军,对阵而敌,为国,为家,为己,却在其后,湮灭了更多的土地,枉死了更多的生命!

擎云带着皇北霜回到了从前厄娜泣的乡土,如今,那地方已生养着另一个奴隶民族。

站在风里,她看着一望无际的干涸土地,兀自沉湎,记忆里一瞬闪过,那些曾经在这里举行过无数次的祭祀,那日她出嫁前,拾起的黄土,还有母亲说的话,还有兄长的告戒…

如今走了这么大一圈,那时候的她,怎么也不会想到会有一天,当她再度回来,厄娜泣却已毅然将之抛弃!

人哪!为何永不满足?

擎云从后面紧紧搂着她,薄唇贴在她脸上,像是为了分给她冰冷的肌肤一点温度,却意外的,尝到了咸咸的泪水,他转过她的身体,目光充满爱怜,“觉得辛苦吗?”

皇北霜摇摇头,“不辛苦!觉得傻!”

擎云笑起来,“天大的事有多大?等我得胜的那一天,就会告诉你!然后,你所有的愿望,我都将实现!”

皇北霜淡笑,“在厄娜泣,每一个女孩结婚的那天,都要向天许愿,为夫君歌唱…所以,很多女孩子在遇到心上人的时候,就开始准备合婚歌了!”

擎云点头道,“你呢?会唱吗?”

“贪心!我的夫君可是云沛国王那战!”皇北霜回道。

“哦?那你唱给他听了?”擎云眉头一皱,有点不快。

皇北霜摇摇头,“他没有听过我唱歌!”

说完,她转过身,背贴在擎云怀里,看着面前不再是故乡的故乡,带着难以琢磨的忧愁,唱起了属于她的情歌,很短,很短,但是很真,像一个普通女人那么真…

花好月明笑情郎。

对天三拜许三愿。

一愿夫君寿绵长。

二愿夫君知我情。

三愿只待燕双飞。

与君共把辛酸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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