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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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P孩儿,就知道什么是研究了。Sophia说,高智商的孩子更容易有心理问题。所以要多关心他、引导他。他也不像别的孩子,也不是一日离了我不行,有时候我要开会,想带着他,他就会说,没关系的Mummy,Ronie会照顾我的。好像Ronie比我还重要。”邱亚拉哼了一声,“多没良心…上次去安特卫普。还是我好说歹说,才好好儿的去玩儿了一圈儿——对了,我问Sophia,别的孩子在这个年纪,正是最爱问为什么的时候,Allen为什么不爱问问题。她说,那是因为多数时候Allen自己会找答案。离开比利时我又带他去了几个地方,真的,在荷兰、挪威,他在街上会抓着我的手,指指这儿,指指那儿,问我这、问我那;等到了以前去过的伦敦巴黎马赛,他就一路都是安安静静的。我才放心。”

“我有…好久没见着他了,长高了嘛?”屹湘问。

“没有。不长个儿。就长心眼儿呢。”邱亚拉微笑着,“又没什么事儿,见他干什么。”

“爸爸想看看Allen。”屹湘转了脸,对着姑母说。

邱亚拉沉默片刻,说:“我倒跟你爸爸说,实在是也没有必要。他身体也无大碍,没的吓唬我呢吧?”

“还是…听爸爸的吧。”屹湘松了下手指尖,指尖充了血,伤口颜色又变深了。

邱亚拉吁了口气,外面远远的传来一声高亢的笑,她细听了一下,看看屹湘,说:“我看着倒还好。”

屹湘默默的捏着眉心。只几下,眉心处便出现了紫斑。自己倒不觉得。头昏沉沉的有些发木,有些什么的东西在心里心外的浮浮沉沉,想要抓也抓不住。就听见外面有杂乱的脚步声,嘻嘻哈哈的一阵子,看看时间是十点多了,也该散了…邱亚拉扯开了屹湘的手。

“您先前说有事要跟我讲?”屹湘问姑母。自姑母回来,她日日见了,都略有些不安。总不得空问。这会儿就想了起来。

邱亚拉兀自出了一会儿神,把果盘捧在手里,也不管身上这华贵的礼服会不会给弄脏了,说:“再说吧。”

“很重要的事情吧?”屹湘追问。见姑母只是盯了盘子里的水果,不动一下,又说:“那您就说吧。”她心知姑母是心疼她了。笑笑,说不差这一点儿半点儿的了。

邱亚拉抬手戳了一下屹湘眉心那青紫的斑痕,一声不吭的吃起了水果。

外面院子里终于静了下来,屹湘听见潇潇和崇碧在说“爸妈晚安”,果然不一会儿,父亲先进来了。一看见她们俩,故意瞪眼说她们悄没声儿的就溜了。屹湘见父亲一坐下来脸上就露出疲色,硬是推着父亲回他的卧室去了。邱亚非也是真累了,躺在床上由着女儿忙进忙出。屹湘给父亲打了热水泡脚,趁着这会儿工夫把医生也找来替他检查了一下,一切安好她才放心。送医生出去的时候又悄悄的问了几句。张医生笑笑,告诉她别太紧张了。屹湘再回屋里的时候,见父亲已经睡过去了,悄悄的,她拿了毛巾给父亲擦干了脚。父亲有时候脚下会皲裂,她拿了药油给涂上,热毛巾捂了一会儿才算。就这么忙了半天,父亲已经打起了呼噜…屹湘站着看了父亲一会儿,门口母亲在轻声叫她,她便关了床头灯。

“睡了?”郗广舒问。

“嗯。累坏了。老爸不是最怕痒?这回给他擦脚都没醒。”屹湘悄悄的掩上门。

郗广舒借着光便看到了屹湘脸上那块紫斑,皱眉问:“头痛?”

“没有,就是有点儿发木。”屹湘笑着,探头往书房里看看,早已不见了姑母,便说:“您也快去休息吧…有什么事儿也等着明儿再说。等不得明儿做的,您和我说。”知道母亲是个极有条理的人。事情做不完便不安心的。

郗广舒且拉了屹湘的手,母女俩就坐在沙发上。半晌谁都不说话。

“也没什么,就是想你陪我坐会儿。”郗广舒说。

屹湘靠在母亲肩上,说:“嗯。儿子呢,养那么大,还是被别的女人抢走了,心酸了吧?”

“鬼丫头。”

“心酸什么呀,不是还有个女儿?总算女儿这辈子是不…”

她话还没说完,手便被母亲拉住,她的话尾也就收住了。看着母亲手上那素素的一枚戒指,除此之外没有华丽累赘的装饰。想着今日母亲跟叶夫人在一处,断然是一般风华两种气度,由不得自己不骄傲…只是看着母亲,眼前还有个浅浅的影子在浮着。她揉了下眼,那影子便消失了。

“湘湘。”郗广舒搓揉着女儿的手,“机会合适的话,我也想见见她。你同意么?”

第十八章 寞寞倾颓的残垣(十五)

“妈,”屹湘嘴角一动,细纹出现。郗广舒看着便心疼。这几天,屹湘瘦的多了。她有些动感情的,抬手抚摸着女儿的面颊。屹湘只是不抬头,她说:“妈,没那个必要。是不相干的人。”

郗广舒的手扶着女儿的下巴。

屹湘拉下母亲的手,一齐握在手掌心里,说:“妈,我就只有您一个妈妈。”

字字清晰。

郗广舒沉默着。

这句话,她的湘湘十四年前就说过了。

在那个潮水尽落之后的早上,她乘坐的车子压着露出的平坦礁石上了海岛,一下车就看到从渔家院中跑出来的三天未见的女儿,顿时百感交集。还没来得及说话,先照着她的屁股打了两巴掌——她从没拿这孩子特别对待过,该打就打该骂则骂,才养了那么大——之后又抱着落泪。

回去的路上她对湘湘说:“如果不是你发现这个秘密,也许要过很多年我才会告诉你。坦白的将事实说给你听,是因为你已经满了十八岁,而且你马上就要开始独立生活。无论你如何看待我们…我们都永远是你的父母。”

湘湘说:“我就只有您一个妈妈。”

这么多年她始终记得这句话,甚至认为有了这句话就已经足以抵了她的所有付出。然而也还有另一句话,同样是湘湘说的,她说“妈妈我想知道,假如我是您亲生的,您是不是还会这么做”。不是句问话,因此更无言以对。因为这句话,她当时特别想打她,于是就真的打了。

母女俩都是一滴泪没有掉,也都是痛彻心扉。她终生难忘那一刻…

郗广舒闭了下眼。她不知道女儿此刻是不是想到了同样的事情,但是她有些难以负荷这记忆的重量。

她让屹湘先去休息,自己独坐在沙发上。

夜深人静了,婚礼仿佛已经是看过了很久的一部电影,深深的印在她脑海中,但奇怪的是,除了儿子和媳妇的戏份,湘湘与崇磬和亚宁在一起的画面,总不停的交替出现在眼前,会令她心头有一阵阵的不安…

****************

等崇碧三朝回门了,邱家这块才消停下来,该办公办公,该外出外出。邱亚非倒还好,郗广舒因为连日劳累犯了旧疾,撑到潇潇和崇碧出门度蜜月了,她才说出来,竟几日动弹不得。屹湘索性请了假在家陪母亲。与Josephina见面的时候,谈了些公事,其余的,一字未提。只是冯程程陆续的拿了文件过来给她签,她嫌在家里外人出入毕竟不方便,等母亲状况转好,才回了自己那住处去,倒下来足足的睡了一日。

恢复了精气神儿她立刻记起在潇潇婚礼上没有见到师父师母的事情来。她带着喜糖喜饼到了师父家附近才拨电话上去。她听出师母的声音有些不对劲儿,进了门闻到药味,立刻明白过来,果真进去一看,师父躺在卧室大床上。一问,才知道师父已经卧床近一周。她愣在师父床边半晌没说出话来。

艾功三面色极差、不住的咳嗽,见了屹湘倒露出笑容来,指着床前的方凳让她坐,说:“不碍事、不碍事。”

艾师母在一边也笑着说:“没要紧,这是最近时气不好。湘湘别担心。”她说着就出去泡茶。

屹湘也不坐,握着师父的手问:“您怎么不告诉我们啊?”师父身体还算硬朗,这才几日不见,看上去虚弱了很多,面色发黄、还有些浮肿。她一着急,头上都冒了汗。

艾功三只是摆手。

屹湘察颜观色,觉得事有蹊跷。心知问师父恐怕问不出什么,干脆出来见师母。

艾师母正在沏茶,看看屹湘撸了袖子准备帮忙,温柔的笑笑。

屹湘拿了杯子和壶用开水烫过,悄声问师母:“师父是不是生了什么气?怎么颜色不大对。”她从茶罐里舀了一勺茶叶。

正巧水开了,艾师母拿了小水壶,便往茶壶里浇,说着:“不是。”

屹湘见师母都拿滚水冲茶了,断然不信没什么事发生。她等师母把水注满了壶,接过来燎水壶,说:“您跟我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呢。”

艾师母摇头,说:“真没什么,你别管了——过来,跟老头子坐着说说话…婚礼我们本来一定是要去的,老头子病下了,照直了说怕惊动你们。”

屹湘端着茶跟师母出来,说:“也是我跟着瞎忙,应该早点儿过来的。”

艾师母看看她,说:“你看看你瘦的跟刀螂似的,还说这个。”

“怎么不去医院?”屹湘问。

艾师母刚要说什么,就听到有人敲门。

屹湘见师母眉头略皱,放下茶盘去开门。

大门外是李晋。

他礼貌的称呼一声郗小姐,然后说,董先生让我来的。

屹湘回头看了眼师母。师母好像料到了李晋会来,并不意外,只是顺手将师父的卧室门给关了。屹湘于是给李晋开了门。她原以为可能是董亚宁派李晋来给师父送孝敬的,没想到李晋见了师母先鞠了一躬便说:“董先生现在没时间过来,让我先上来,问老先生安;另外,董先生说最好还是让老先生入院检查治疗一下,他也放心。”

李晋说这番话的时候声音不大,显然是特意压低了嗓音。

屹湘站在他身后,勉强听的清楚。她看着师母,就见师母微笑着说:“老头子的脾气,你们也都知道。他说不去医院,一定是不会去的。你且回去吧,就跟阿宁照实了说。”

“您…”

“你在这儿等着也白搭。老头子发起脾气来,我们都为难。他的态度,你们也都知道,阿宁尤其知道。就回去这么跟他说——老头子就怕进了医院,出不出的来是一回事,出来这房子还有没有是另外一回事。”艾师母依旧是笑微微的,半点儿不动气。

“董先生说了,他只担心老先生的身体。其他的…”

“老头子身体没事,告诉阿宁他不必担心。回去吧。”艾师母又说了一遍,便是送客的意思了。

屹湘总算听明白了个大概。

李晋恰在此刻也回头看她,她便说:“李晋,你出来下,我和你说。”

第十八章 寞寞倾颓的残垣(十六)

她说完,自己先走了出去。走到楼梯口的位置才停下,回头看着李晋,等着他站定了,才说:“老人家年纪大了,可能忌讳医院,就尊重老人家的意思吧。我们请医生过来检查一下也一样。非拧着来,反而不好。”

李晋见她如此说,料着自己此行也确实难以达成使命。

屹湘瞅了李晋一会儿,见他仍有踌躇之色,点点头,说:“那我就先回去。”

“郗小姐。”李晋叫住她。

屹湘看他的神色就明白他要说什么,于是说:“这样,麻烦你带句话给董亚宁吧。”

“您说。”

“师父寿辰那天,他在这里和我说了什么,希望他还记得。”屹湘住了声,想想没有什么要补充的,“就这句话。”

李晋说:“一定带到。”

“谢谢。”

“但是郗小姐,恕我冒昧,也请您听我说一句——这件事,董先生眼下有他的难处。”

“如果他有十分的难处,当然也别勉强。只是老人家的心愿,我想他清楚。该怎么做,他也非常清楚。”屹湘和颜悦色的说。

李晋看了眼艾家的房门,似乎是决心要跟屹湘说说的,见屹湘也没立即走开,就说:“郗小姐,按道理绝不该我多嘴。董先生是禁止我们多说一句话的…今日是您在这儿,这些他不便说的话,我说给您。”

屹湘看着李晋。

“董先生待艾老,是十二万分的孝敬,行事是不愿意违逆艾老、总是以艾老的心愿为先的,所以往日有多少事情,也都是董先生担待着的。但我们到底是一个上市公司。董先生有做的了主的,也有做不了主的。一个项目投入这么大,迟迟不见进展,实在很难交代过去,况且这事还牵涉甚广。”他说到这里停住了。

屹湘也就明白这里头必然有不能跟外人说的。照李晋平时的言简意赅,跟她说的多了,若被董亚宁知道,他那个脾气,还不知怎么发作李晋呢——但她转念一想,也未必不是董亚宁自己不便说,今日倒让底下人行动起来了呢…她满脑子都在转念头,只是沉吟,并不发话。

李晋见她默然,心想反正自己该说不该说的,都已经说了,但愿她是个明白人。他也不再多做停留,就说公司还有事情要回去,就跟屹湘道了别。

屹湘等李晋走下楼去,自己站在外面仍发了会儿呆,才回了屋里。见师母坐在沙发上,听到她脚步声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拿着茶壶给她倒茶,说:“你又出去说上些话做什么…让阿宁看着办就好了。”

艾师母轻声细语的。

屹湘接了茶,小声的抱怨师母道:“您怎么不早说呢。”

艾师母摇摇头,说:“不是我不早说。是早说了也没有用。老头子认定了的事,九牛拉不转;阿宁我是相信他乐意为我们着想的。若不是因为我们,他何苦来的操这些心?我们又不是没见过他那永昌建设在别的地儿风卷残云的效率!这都是老头子只管认了死理儿,就拧着,不松口要搬,真叫他难办——我且说给老头子听,从没听说拆迁这回事,真就因为谁改了道的…拖了这么久,也算是阿宁尽了孝心。这事儿他若不犯难,定然是什么都替我们想到的。眼下他必然有为难之处。从我的想法,头一个,我们还有几天活头?在哪儿不是住着等死?第二个,不让阿宁来做这个买卖,也是不通情理的。就算他不做,必然有人要抢着做呢。”

“师母,我来想想办法。”屹湘深知师母说到这里,也就是通融明白的很了。她一时之间就算理不出个头绪来,想着前前后后李晋那话,和偶尔听来的风风雨雨的动静儿,也就够了。

“你能有什么办法?快闪到一边儿去。老头子若是肯让你们插手,才不会就这么着呢。”艾师母笑了,“就算是有办法,也不要蹚这一水儿的好——就是阿宁,我也不怪他、也不愿意他跟人缠斗——我就劝着老头子,早早儿的搬了就是了。补偿款给的不错,邻居们绝大多数不过是要个合理的价格。我们一直拖着,倒让人觉得不定我们打什么主意呢。横竖有阿宁在这里,说闲话的也不少…”

屹湘抿了唇。

师母从来温婉爽利,没听她跟谁说过重话,也没听她背后说过谁的坏话。眼下这些话,也就算很重的了。

“再说,我跟老头子说的,阿宁不是不孝顺的孩子,他但凡是能够,一定不会惹老头子生气的…我也怕他为了当初的一个许诺,再跟人惹些闲气。因我们,不值当的。”

“师母您这话说的,什么不值当的。”屹湘说着,思忖,恐怕这事情里面大有玄机…只是她怎么也得弄明白了才好说话。于是她只宽慰师母一番,又说:“老早就撺掇您和师父去个宽敞的地方住,师父就是不乐意——等我打听着,有合适的地方,又清净又敞亮的,把您和师父搬过去,您看好不好?”

艾师母笑着,“你看着几间老房子,还不是住了几十年?我们两个老不死的,不论哪儿,要饭有个杵棍子的地方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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