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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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爷!不要再说了”听陈午说起这些早已随风飘去的往事,陈潜陷入了对过往的回忆中。“少爷,你现在需要休息。”还是陈潜先从这回忆的幻境中清醒过来,看着面色如灰的陈午,赶忙阻止他再说下去。

“如果,我,我到了地下,你说,元儿会,会恨我吗?”陈午似乎根本没有听到陈潜的声音,完全留在了自己的世界中,他从枕下抽出一抹早已退色的丝巾,紧紧捏在手中,似真似幻的问道。

“不会的,不会的,少爷。”陈潜满是皱纹的脸上,流满了泪水。

“那就,那就好!”陈午的眼神渐渐涣散,握着丝巾的手慢慢的松了下来,头靠在了床头,丝巾顺着他的指缝滑落。

“少爷,潜哥,伏哥,你们快来啊!呵呵!”

“快点啊!”

仿佛又看到了那个经常在梦中出现的少女,欢快如银铃的笑声,陈午觉得自己像当年一样追逐着她的身影,不断奔跑。

“元儿,等等我!”陈午最后喊了这么一声,眼睛盯在了虚无的远方,接着是沉闷的重物落地的声音,这个在自己的人生中享尽了世人所谓荣华富贵的男人,在这个明媚的下午,无声无息的去了。

“少爷啊~~~~”

凄厉的喊声从床头响起,直冲到了晴朗的云霄。

数日后,当陈午的死讯传到李希耳中时,他正打算携妻前往长安。前来报讯的正是陈潜。而陈娇对这些一无所知,只知道李希和陈伏在和这个中年人密谈过后,神色就变得不太好。之后,李家便多了一号人物,陈伏的兄弟陈潜。

“陈叔,今天的进货已经清点完毕了。我们回去吧?”陈娇从库房中走出来,对着陈伏甜甜的说。

“娇儿啊,记得到里面带些杜仲回去给你二姨。”陈伏正和乔掌柜商量着什么,头也没抬的吩咐道。

“知道了。”陈娇当然不会忘记,今早出门的时候,缇萦可是对她千叮咛万嘱咐。为了替儿媳一般的张萃调养身体,一贯四处云游的缇萦终于肯停下脚步,留在李家直到张萃生产,这对于李希来说应该是个意外的惊喜。毕竟,以张萃30岁的年纪,即使放在现代也算得上是高龄产妇,如今有了当世神医缇萦夫人为之护航,当然要让人放心得多了。

初春的傍晚,仍然有几分寒意,阿娇斜靠在平稳前行的马车上,静静地向外面张望。可以看到有一些耐不住寂寞的花儿已经开放了。

“陈叔啊,我刚才好像听到你和乔掌柜仔说什么缗税的事情?”无聊得紧的陈娇回头找闭目养神的陈伏聊了起来。

“不错,今年的訾算又加了。”陈伏睁开眼睛,双目炯炯有神,大约是因为练过武术的关系,陈伏虽然已经年过50,看来却仍像是40出头的人。他是那种长相十分平凡的人,如果不是注意到那双眼睛,根本就不会有人记得住这张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脸。

“商贾车船以及六畜都是要征税。”

陈伏的这段话让陈娇想起了历史上武帝朝一个很有名的政策,即对商家客以重税,让商人为对匈奴的战争买单,也就是很为后世史家所赞誉的“民不益赋而天子用饶”的政策。但是,事实上武帝的这种做法,还是伤及了国家元气。但是,由于它符合儒家重农抑商的基本政策,所以一直以来对这一政策都是赞誉多于贬黜的。况且,在儒生们看来,商人身为下民,为国家出钱出力在世人看来也是理所应当的。

“这么说来,以后我们如果继续坐马车,就要被征税了?”陈娇歪着头,看着陈伏,“陈叔是觉得加得太多了吗?”

“不,不是。我在想另外一件事情。”陈伏摇了摇头,“彭城中的商家有不稳的迹象。”

“什么?难道他们敢抗税?”

“抗税?不,他们不需要这么做。只要众家联手,抬高物价就可以了。”

不错,的确无需反抗,只要众家联手,一起将物价抬高,到时候民心不稳,社会动荡,朝廷自然可能要让步。但是,如果朝廷的选择不是让步的话…据陈娇所知,汉武帝刘彻从来不是一个害怕流血的和平皇帝。想到这些后果,陈娇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

“陈叔,不可以…”陈娇抬头想要劝阻陈伏,却发现他正满脸笑容的看着自己。

“娇儿放心,我们李家是不会参与其中的。”陈伏显然知道陈娇想要说什么,“他们无非是看准了皇上一心征伐匈奴以及皇上和诸侯王不和这两点才敢如此行事。真是可笑,明知道皇帝征讨匈奴的决心却还做这等事情。难道不知道,滚滚前进的车轮会把一切在路上的障碍碾碎吗?再说诸侯王,百年之前,哪里来的这些王爷?承平太久,就容易把这些依靠着皇帝的封赏才会拥有的封地王位当作会永远存在的东西。愚不可及。”

看着陈伏安闲若素的样子,陈娇提着的心慢慢放了下来。

“如今你经营的彭城煤行也已经是我们彭城的一大商户了。可能这几日会有人找到你哪里去。原本我和你姐夫还想提醒你一下。现在看来,是不用了。”陈伏笑眯眯的看着陈娇,对于这个有着皇家血统,却深知人情世故的嫡小姐满是赞赏。

当身在彭城的陈娇在李家静静地过自己的日子时,长安城内却因为陈午的死,而发生了变化。就像原本平静的湖面掩盖下的暗潮汹涌,因为陈午这颗石头而将一切置于表面。陈午的死给了刘嫖一个机会,以她大长公主的身份,她的丈夫的丧礼,刘彻自然要亲临拜祭。

一身素装的刘嫖看着眼前的侄儿,被头上垂下的长发盖住的脸上露出了笑容。当她以未亡人的身份向刘彻回礼时,便抓着刘彻的手,痛不欲生的说:“皇上,臣知道臣女失却君宠,今后须在长门宫度过残生。但是,求皇上念在今天是她父亲的葬礼,让她出宫祭拜一次,以全父女之情吧。臣求您了!”

刘彻硬生生拉着要行叩拜大礼的姑姑,沉痛的说道:“姑姑不必如此。姑丈逝去,朕和阿娇心里都不好受。前日,阿娇从长门宫派人来传讯,说她伤心父亲之死,已然不起。只恐今生无缘再见母亲,求我让姑姑入宫一见。姑姑,待得此间事了,朕就命人来接你到长门宫,母女相会,互诉衷肠!”

刘嫖听到刘彻将“互诉衷肠”四字,重重说道,便知道他的意思了。当下也不再纠缠,只是便掩泪,哭道:“我可怜的孩子!”

馆陶公主刘嫖对于长门宫自然不陌生。这本就是她家的园子,只是因为刘彻喜欢,常来常往的,她便做主将此园子献了上去。只是,世事难料,这长门宫竟然成了刘彻给与自己女儿的最后归宿。这不能不说是一个讽刺。

看着眼前这些熟悉的山水花鸟,再看看处处林立的太尉府差役,刘嫖从心中发出一声叹息。无论怎么,今天大概要把一切都解决了吧。

当她走到长门宫的正殿之中,就看到大汉帝国的皇帝,由她一手捧上帝位的侄儿刘彻正在等着她。刘嫖深吸了一口气,问道:“彻儿,阿娇死了吗?”

“如果朕说是,姑姑信吗?”刘彻转过头,看着他面前的馆陶公主。

“不信。即使你有这个心,你也不会现在做。”刘嫖当然不信,废后是一回事,杀害拥有皇家血统的前皇后就是另外一回事了。现在汉家同姓王势力正盛,刘彻再急也不会让这种把柄落在他们手上。

“果然还是姑姑了解我”。刘彻脸上露出了笑容,“今天,彻儿约姑姑来,就是想和姑姑好好谈谈。彻儿可是觉得姑姑是我们刘家宗室里少数几个通情达理的人呢。”

他走到那个凤嘴铜炉的边上,将凤嘴一扭,那个地道的出口便显露了出来。“这个姑姑应该不陌生吧?”

刘嫖的脸上没有任何不自然的神色,她定定的直视着刘彻,不动声色。

“阿娇大概是利用这个地道离开的吧。彻儿没有派人去追,所以,姑姑问彻儿她的生死,彻儿只能说,不知道。”刘彻无所谓的将地道关上,走到馆陶公主的身边问道,“姑姑觉得,彻儿这个皇帝做的如何?”

刘嫖弄清楚了爱女的去向,看着眼前这个瞒骗了自己数月的侄儿,怒极反笑,“有鸟止南方之阜,三年不翅,不飞不鸣,虽无飞,飞必冲天;虽无鸣,鸣必惊人。”

“哈哈~~~~~~”刘彻的笑声响彻了整个长门宫,他知道刘嫖是在以楚庄王的故事比喻他继位之初深受窦太皇太后压迫,如今才可以一鸣惊人,“姑姑,彻儿的皇位,姑姑居功至伟。除栗姬,夺后位,废太子,这桩桩件件都是姑姑的功劳。这一点,母后不曾忘,彻儿也不敢忘。”

刘嫖没有插嘴,只是冷冷的看着眼前的侄儿,一眼不发。

“可是姑姑,你可知道帝王之道?”刘彻没有因为刘嫖的态度而感到不高兴,只是继续着自己的自言自语,“无非制衡二字罢了。所以,如果以阿娇这种尊贵的身份,再诞下皇子?陈家,朕还能封什么?再提到陈家的地位,朕的儿子的皇位,只怕艰难的很吧?”

“高后,薄后,窦后,王后皆起于贫贱。”刘嫖的声音里没有任何的感情波动,“皇上今日扶植的卫家,焉知不是来日之患?卫青的才华恐怕远在姑姑诸子之上吧?”

“不错,卫青是比诸位表哥们更有才华。但是正因为如此朕才用他,一个有才能的外戚,如果还想要伸展才能的话,就必须紧紧依靠朕。否则,朝中还有谁敢提拔他?所以他永远都必须依附着朕才能生存”。而且,朕不是先皇,先皇仁厚,朕则不同。朕死前,自然会将权杖上的刺为太子一一拔除。”

只有这句话,使得刘嫖的脸色微变。

“在朕看来,高祖皇帝做得最错的一件事,就是没有下旨令高后殉葬。如果,高祖皇帝下了圣旨,又何来诸吕之乱?你说呢,姑姑?”

“彻儿,错将虎儿当作猫,倒是姑姑想错了。”刘嫖此刻似乎才真正的看清楚自己的侄儿的真面目,“姑姑以为你只是有着高祖一般的雄心壮志,却不想,你连同秦王嬴政的狠字诀也如此烂熟于心。”

“侄儿只是想告诉姑姑,姑姑的大恩,侄儿都记得。只是,侄儿最终还是不会放过那些有可能对未来的太子不利的人。那么,就请你体谅侄儿,要放表哥们一马的怜悯之心吧。”刘彻对于刘嫖给他的评价不予评置。

“那么,我问你,娇娇一直没有怀孕,是不是你故意的。”刘嫖听完这一切,产生了一个可怕的猜想。

“姑姑,即使你知道了这一切,又能如何?”刘彻笑着说道,“一切都过去了。阿娇已经不会回来了。”

“你。整整12年,你没有让她为你生下子嗣,如今,你年近而立,难道就不怕无子以嗣吗?”

“朕承天命而为天下主,朕相信朕的子嗣绝对不会单薄。”刘彻挑了挑眉毛,满是自信,

“好,好一个朕承天命而为天下主。”刘嫖忽然不再生气,看着眼前的侄儿大笑起来,“那么今天你把一切都告诉本宫,到底想要如何?”

“朕想和姑姑做一个约定。”刘彻终于说出了自己的真正目的。“朕可以承诺,无论将来如何,堂邑侯府绝对不会有灭门之祸。若将来,陈家人有能力,朕也会重用于他。唯一的交换条件就是,姑姑,你必须放手。如何?”

刘嫖明白这是在警告她,不要再插手朝中之事。

“当然,姑姑也可以不答应。只是,希望姑姑想清楚,朕今天不对付姑姑你,乃不为也,非不能也。”

刘嫖闭上眼睛,知道自己在这一轮的争斗中,已经不可能有胜利的希望了。刘彻没有直接动手铲除她,的确是他不为。她身处高位多年,无论是文帝,还是景帝,都不曾阻止过她插手朝政,再加上夫家的影响力,她在朝中和藩国间都有着错综复杂的关系。动了她,不免会人心动荡,可能会使得吴楚之乱般的叛乱复生,所以,刘彻不到万不得已是不愿意动她的。但是,如果她不肯接受刘彻激流勇退的建议,那么,恐怕刘彻就会对她动手了。对于一个没有军权在手的侯爷夫人,大长公主,只要一支羽林军,就可以直取她的性命,事后虽不免要面对诸多善后问题,但是对刘彻来说,也比她在朝中继续保留影响力,冒犯他至高无上的权威,来的好多了。她当然不会傻到期望出奔到诸侯王那里会有什么好的结果,彼此之间离心离德的诸侯们,是不可能打败朝廷的军队的,当年吴楚七国是如何失败的,她记得一清二楚。而且,这个侄儿,绝对不会做无把握的事情,今天既然把一切都挑明了,那么只怕她要是不答应,长门宫就要血溅五步了。

“好,本宫答应。但是,你的保证必须做到。”如今的刘嫖终于体会到高祖当年说“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时的心情了,她只能期望刘彻能够实现他的承诺。

“君无戏言,姑姑,放心好了。”刘彻的嘴角扬了扬,露出了满意的微笑。事实上,虽然他的确可以采取强硬的手段对付这个姑姑。只是,一来这种方法会使得元气大伤,他打算进行的对匈奴的征讨只怕要遥遥无期了。这是他绝对不能忍受的。二来,这位姑姑一手将他从普通皇子扶上太子之位,他的心里对这位姑姑还是有一丝敬重的,既然能够和平解决这一切,他何乐而不为。

两人就此订立了秘密协定,从此以后,刘嫖不得插手朝政,刘彻则对堂邑侯府及刘嫖的行事不加干涉。

第十章 谁把血泪号此渠

“元光六年 春 开渭渠、龙首渠。”

近来的彭城不是很安定。因为朝廷决定开渭渠、龙首渠,原本在渠道所经一带生活的百姓,都被驱散、迁移了。因此而产生的一部分流民进入了彭城,街头的乞丐日渐增多。对于陈娇来说,难民两个字更多的只是一种文字概念和电影电视里的物理影像,亲自接触到这些难民却是第一次。那些瘦得皮包骨得孩子们呆滞的目光,以及他们眼中对食物的渴望,刺痛了她的心。刚开始,她只是那些食物给那些可怜的孩子,但是随着流民的日渐增多,聚集在煤行旁等待分食的人也越来越多。一直跟随在陈娇身边,充当她的保镖的庄昕将这一情况告诉了李希。

晚饭后,李希特意将陈娇叫到书房。

“娇娇,你最近是不是经常给那些城里的乞丐施舍食物?”李希静静的看着面前急促不安的陈娇,见她点了一下头之后,继续说道,“现在流民越来越多,而天气渐暖,煤行利润越发薄了,是不可能养下这么多人的。”

“我知道,授人以鱼,不若授之以渔。”陈娇听后急急的说道,“我已经在想办法让他们能够自己更生了。”

“娇娇!”李希扶住陈娇的肩膀,“你不能再这么做了。你这是市恩,你知道吗?”

“市恩?”陈娇疑惑的看着李希,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娇娇,你听好,收拢流民,照顾他们的衣食住行,这不应该由任何个人来做这件事。这些都是朝廷的事。就算是诸侯王们,如果对此事插手太多,也会被视为市恩,是收买人心,大逆不道的举动,你明白吗?”

“什么?”陈娇不明白自己的同情为什么会变成大逆不道。

“楚王一贯有爱民如子的称誉,他为什么会对这些进入他治下的流民视若无睹?你想过没有?他这是为了避嫌。流民因朝廷而流离失所,如果因楚王或者任何人而得以安居,那么,流民会怎么想?朝廷会怎么想?楚王不能做的事情,你就更不能做了,知道吗?”李希不愿意看到陈娇在这件事情上越陷越深,只能不遗余力的点醒她,“你每日给他们食物,现在大量的流民聚集此处,已是不对。至于要为他们寻找自力更生的方法,就更加不应该。”

“就因为这个,所以要对这么多人的生死,视而不见吗?”陈娇觉得自己的声音艰涩异常,她仿佛是第一次看清这个世界,人命是那么轻贱,只是权利角斗下,理所当然的牺牲品。

“娇娇,很多时候,我们不能做什么。”李希感到心痛,为陈娇那大梦初醒的表情,为自己亲手打破的纯真。

“可是,可是我不能,”陈娇对着李希大吼,她需要一个发泄的方式,她太恐慌了,“我不能将别人的鲜血视为理所当然。”

她开始向外奔跑,仿佛身后有着什么可以吞噬一切的巨兽。李希没有组织她,只是对着书房的一个角落说了句,“跟着她,暗中保护。”一道黑影一闪而过。

“夫君,妹妹不会有事吧?”一直在窗外观察的张萃担心的问道。

李希心中的担忧并不比她少,他长长的叹息了一声,说道:“她会没事的。我们都是这样过来的,不是吗?”

张萃将头靠在丈夫的肩膀上,默默无语。

来到古代以后,陈娇所接触道的除了宫里那些永远不会说话的奴婢和宦官,就是李希等人。在李希的保护下,她的世界一直都是和风细雨的。但是,邪恶之所以可怕,正是因为它会在人们最不经意的时候,狠狠撕裂人心中最柔软的部分。陈娇的心此刻正被这个古代世界说不得的潜规则狠狠伤害,鲜血淋漓。

汉代的街市,晚间是不开的。所以,天色一暗,除了那些无家可归者,很少有多余的行人出现,即使是乞丐们也会被驱赶到城东的一处。陈娇一路狂奔到药铺,当她停下脚步,在一片寂静中,唯一可以听见的就是自己喘气的声音。看着高高挂起的“悬壶济世”的匾额,想到那些衣衫褴褛的人们,她一阵茫然。

“仙子姐姐,仙子姐姐。”一个稚嫩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将她从迷惘中拉回现实。一个大约7、8岁的孩子出现在她的视线里,他小小的身子正瑟瑟发抖。

“孩子,你怎么会在这里?你的爹娘呢?”陈娇收拾起心情,弯腰询问这个孩子。

“稹儿正要去煤行等仙子姐姐,稹儿没有爹娘了。”自称稹儿的小男孩说道。

“稹儿怎么会没有爹娘呢?那稹儿怎么会在这里?”

“稹儿一出生就没有爹爹,大伯们说他在稹儿还在娘亲肚子里的时候就不在了。娘亲本来是和稹儿在一起的,有一天也不见了。我问大婶,他们总是哭。大家说,皇上要盖大渠,所以大伯们要离开村子里了,他们说稹儿不能一个人呆在村里,要和他们一起走。所以我们来了这里。”稹儿虽然衣着破烂,但是显然有着良好的教养,回答问题有条不紊。

原来是个父亲早死,母亲失踪的可怜孩子,随邻里逃难到此的可怜孩子。

“仙子姐姐,你刚才在哭吗?”稹儿怯生生伸出小手,抚上陈娇的脸。

“不,没有。”将那双冰凉的小手护在掌中,陈娇摇了摇头,“稹儿为什么叫我仙子姐姐呢?”

“姐姐长得像仙子一样漂亮呢。以前大家都说我娘是村里最漂亮的人,可是姐姐更漂亮呢。而且姐姐像仙子一样,给了稹儿和大伯们东西吃。大伯也说姐姐一定是神仙转世,才会有这么好的心肠。”稹儿摇头晃脑的说道,“我和胡伯家的小三打赌,说我一定要当明天第一个和姐姐说话的人。就偷偷跑了出来,没想到在这里碰见姐姐你。果然谁也没我早。”

看着他天真可爱的样子,陈娇不禁笑了出来,但是想到李希说的“市恩”不禁又神色黯然。她将稹儿抱起,发现他的身子轻得和羽毛似的,紧紧拥抱着这个可怜的孩子,她将头深深埋进了他的肩膀上。

“仙子姐姐,稹儿很脏的。不要…”

“没关系!”她的声音有些哽咽。

天上的月亮很圆很圆,皎洁的月光洒落在大地上,陈娇看着那千古不变的月光,心中无声的询问,为什么要让我来到这里?老天,你让我看到的这一切,何其残忍!何其残忍!

“仙子姐姐,你在哭吗?”

“没有,稹儿。没有。”

这一晚,是陈娇第一次知道,原来这里和她曾经生活过的世界是那么的不一样。人命与人命之间原来是有贵贱之分的。稹儿这个可怜的孩子,难道要她放任他像那些无辜的生命一样,流逝在历史的长河中,成为将来史书所掩盖的血色之一吗?

这个晴朗的天气 阳光灿烂,鸟语花香,到处都显示出春天已经来临的迹象。彭城李家却被一片阴云所笼罩。大厅上,李希一脸懊恼的看着陈娇,而张萃则在一边担心的看着像斗牛一般的两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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