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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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娇,我们不说这个了。”刘彻虽然心中有些失落,却不愿意和陈娇起冲突,便说道,“葭儿的封号,之前你说要封定国广玉公主,但是我大汉的公主从来没有四字封号的。定国二字更是不能胡乱加封。所以,朕想,还是封为广玉公主更好些。”

陈娇闭口不言,之前说要给女儿封号为定国广玉,其实也只是气话。当时每个人都用同情的眼神看着她,让她有些气不过,便想到这个从前看漫画时看到的公主封号,定国二字足够威风,当时只是想搬出来镇一下。过了之后就知道这封号是根本不可能加上去的,刘葭若是加了四字封号,那卫长公主、阳石公主、诸邑公主连同上辈的平阳公主、南宫公主,还有孩子的外婆馆陶公主不都得再加尊封了吗?就算这些都不是问题,但是定国二字也肯定不会加在一个刚出生的婴儿头上的,若真那么做了,必然要引来议论纷纷,倒将女儿置于了风口浪尖上。

“算了,那就去掉定国二字吧。”陈娇想到这里,叹了口气,说道。

“阿娇,朕知道你不高兴自己定的封号被改。不过朕答应,葭儿长大以后如果可以,朕一定给她加上定国二字的尊封。”刘彻误会了陈娇的失落,说道。

第六十二章 广玉公主初生时

上林苑,御宿苑。

“高祖年间,虽言抑商,令贾人不得衣丝乘车、重租税以困辱之,然则令民铸钱,且驰山泽之禁。其后,私钱泛行天下,文景二帝皆不能制,而王侯商贾以之敛财聚货,日渐坐大。吴楚七国连兵而起,非事出无因。”一个清越的声音在苑内响起。

一个小小的围栏边上,刘彻坐在栏杆旁,听着面前两个臣子的汇报。那两人身材修长,都穿着一身黑色的官服,头发被整齐地收拢在头冠上,仅从背影就可以看出二人定然气质不凡。

“另外,盐铁之事,关乎国本,如今其利却为商贾王侯所得,臣以为此事若不及早解决,则诸侯形成尾大不掉之势不过是迟早的事情。”另一个声音说道。

“桑卿,李卿,你们的意思,朕懂了。”刘彻点了点头,然后他忽然发出一阵轻呼,头不觉低了下来,脸上露出无奈的神情。顺着他的视线看下去,就可以看到一个粉雕玉琢的小人儿,正呵呵地笑着,开心地把玩着抢到手边的两根冠带。

原本站着禀报的桑弘羊看到这一幕,嘴角微动,随即想到此刻正在面圣,忙收回了笑容,而李希则是看着那皇帝膝上的小人,脸上闪过一丝慈爱之情。

“陛下,经过这几个月的讨论,臣等认为朝廷首要有两件事情:第一,是将铸钱之权收归朝廷所有,严禁私铸钱币;第二是实行盐铁专卖。”李希飞快地收回心神,继续说道,“铸钱之权收归朝廷,则可全权控制住天下财货往来的命脉。而盐铁之利是许多大商贾的根本所在,断了此利,则可大大削弱地方诸侯的实力,与陛下的‘推恩令’可互为补助。只是…”

“只是,这两样无论哪一样,如果实行得不妥当,都很可能令诸侯们起反叛之心,对吧?”刘彻说道。

“正是如此,陛下!”桑弘羊和李希齐齐行了一礼。他们二人自建元二年在郎官公署和刘彻相遇之后,便受到任命,令他们二人将当日对诸侯王的政策做一盘点,好好调查一番,最终拿出施行的方案来。经过这一年时间的思量,他们终于可以将自己的全部想法上报。

“那么,你们认为,朝廷如今是时候施行这两样政策了吗?”刘彻问道。

“臣等以为,时候未到。”桑弘羊看了李希一眼,然后说道。

“为什么?”

“此二令与推恩令不同,是生生要从诸侯和商贾手中夺利,而对他们自身来说没有任何益处。如今,虽说朝廷相继收回了燕齐二国,又因为北击匈奴而训练出了一批精兵良将,但是对诸侯王的压力却不足以使他们交出财权。所以,此二令的施行,必须是在朝廷对诸侯占有绝对优势的时候,到时候以兵势相压,逼迫他们交出铸钱权和盐铁之利,这样,即使他日诸侯想要起兵造反,也不过是无源之水。”桑弘羊解释道。

椒房殿。

“陛下今天还是在上林苑休息吗?”卫子夫冷着脸问道。

“是的,娘娘。”崔依依回答道。

卫子夫不再说话,冷冷地望着上林苑的方向说道:“今天,还是带着那个广玉公主见朝臣吗?”

“是的,娘娘。听说,今天接见了太仆桑弘羊和议郎李希二人。”崔依依答道,“另外,晚些时候,还会召见卫将军,应该是商议今次匈奴扰边之事。”

“大概是什么时候?”

“申时,娘娘。”崔依依说道。

“你去把太子唤来,让他晚些时候随仲卿一起到上林苑去。”卫子夫咬了咬牙,说道。

“可是娘娘,这样,有用吗?”崔依依忧心地问道。

“总归是要去认错的。陛下这几日,对广玉公主宠爱有加,正是做给我们看的。若不表个态,只怕他是真的要恼我们了。”卫子夫叹了口气。

事情的起因,是广玉公主刘葭的百日酒筵。那日,刘彻将自己的一众子女都招到了上林苑的鼎湖宫,说是为刘葭庆祝百日,让他们一众兄妹见个面,连同还在襁褓中的二皇子刘闳,三皇子刘旦和盖长公主刘嫣也一起被宫女抱了去。

结果,从小在宫中被当成命根子一样养大的刘据根本就看不上这几个异母的弟妹,在刘彻给他一一介绍的时候态度冷淡不说,还在单独相处的时候,狠狠掐了刘葭的脸,惹得她哇哇大哭。听到哭声寻来的陈娇,向麦芽糖问清楚情由之后,也毫不客气,回敬了刘据一巴掌。一场筵席就这么不欢而散了。

“母后,找孩儿什么事情?”刘据很快就来到了卫子夫的面前。

“据儿,一会儿,你随舅舅一起去上林苑。”卫子夫摸了摸儿子的头,说道。

“去那里干吗?”刘据的脸皱成了一团,他现在对上林苑没有一点的好感。

“去给你父皇请罪。如果看到你父皇怀里的葭儿妹妹,一定要好好给她赔不是。”卫子夫一字一顿交代道。

“我不要!”刘据拒绝得也很是干脆,“凭什么要我给她道歉?那个女人不也打了我一巴掌吗?父皇怎么不让她给我道歉啊?我是太子,她是个什么东西?”

“据儿,”卫子夫拉住正要离开的儿子,训斥道,“你还听不听母后的话?现在去换衣服,到上林苑请罪。”

“可是,母后!”

“好了,现在你父皇生你的气了。你一定要好好表现,让他消气,知道吗?”卫子夫仔仔细细地吩咐道,“以前你还小,很多事母后不想和你说。可是过阵子,你父皇就会为你请太傅了,这说明据儿长大了。现在母后郑重地告诉你,你的一切都是父皇给你的。如果你惹他生气,那么你看不上的二皇弟、三皇弟都可能随时取代你的位子。到时候,就轮到你给他们磕头下跪了。”

刘据显然被母亲的话吓到了,他愣愣地望着卫子夫,问道:“然后,那个女人就会取代母后吗?”

卫子夫感觉略微有些窒息,勉强笑道:“据儿为什么这么说?”

“我听宫女说了,那女人以前是皇后,地位更在母后之上,所以现在才可以见到我们也不跪拜,还可以随意出入猗兰殿。”刘据喃喃道,“比起我们,父皇一定更喜欢她。我讨厌她,也讨厌那个刘葭。她才不是我的妹妹,我没有妹妹。”

卫子夫闭着眼,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说道:“据儿,母后不管你在宫女口里都听了些什么,但是,你在父皇面前,绝对不可以说出这样的话。不可以说你没有妹妹,更不可以说你讨厌陈娘娘,一定要乖乖听父皇的话,知道吗?”

刘据不说话,一脸倔强地看着卫子夫,眼中有着满满的不服。

“据儿!听话!”卫子夫不得不再度强调。

“孩儿知道了。”刘据憋了许久,终于蹦出这么一句话。

上林苑,鼎湖宫。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陈娇从午睡中醒来,看了看身边空空如也的摇篮,叹了口气,问道。

“快申时了,娘娘!”绿珠答道。

“叫飘儿去把葭儿抱回来吧。”陈娇说道,然后问道,“稹儿呢?回来了吗?”

“是,娘娘!”绿珠一面拿出外衣为陈娇披上,一边回答道,“纪少爷已经回来了,正在外间和霍公子比试射箭呢。”

“噢。”陈娇点了点头。近几个月来,纪稹和霍去病交情日深,有时他会在刘彻的允许下,邀请霍去病来上林苑小玩。

穿好外衣,陈娇靠在躺椅上面,等待着女儿的归来。近几日来,刘彻为了显示对广玉公主刘葭的宠爱,每每在接见朝臣时,将她抱在手上,在众人的眼中刘葭已经成为刘彻最宠爱的孩子,要知道即使是太子刘据初生时,也没有享受到这样的待遇。可是,陈娇心中明白,刘彻这么做,不过是因为百日筵席上刘据的举动而已。这是对卫子夫的试探,也是对她的安抚。

但,她并不需要这样的安抚。

想到那一日,看到女儿脸上青红的手印和摇篮边那个男孩脸上的轻蔑无礼,她心中就不由得一阵火起。

这就是太子刘据对她和葭儿的态度!即使明知道这个太子将来会死在刀兵之下,但是三十年的时间,已经足够他以太子的威势折辱甚至伤害自己的女儿了。

她没有反对刘彻的这种特别宠爱,因为她也在看着卫子夫和刘据到底是什么反应!

“姐姐,葭儿又笑了,你快来看啊!”纪稹从外面走进来,手中抱着刘葭,对着陈娇喊道。

“怎么是你抱着她?”陈娇被他一句话从沉思中唤醒,脸上露出了笑容。

“呵呵,葭儿这么讨人喜欢。我不趁这个时候抱抱,等陛下来了,就轮不到我了!”纪稹吐了吐舌头,然后低头向刘葭寻求认同,“对吧,葭儿!”

小刘葭立刻又配合地露出了无齿的笑容,圆圆的小脸,粉粉的小嘴,口水顺着流了出来,沾满了纪稹的衣襟。

“姐姐你看,葭儿都赞同我的话了!”纪稹毫不介意自己的衣服沾上小刘葭的口水,反而得意洋洋地炫耀着,“去病,我说过,葭儿很可爱的。没骗你吧。”

“广玉公主自然可爱。”一直跟在身后看着他们一家和乐的霍去病略带惆怅地点了点头,笑道。

“你来抱抱!”纪稹看出了好友的淡淡忧伤,便把手中的刘葭往前一递,放到了霍去病的怀中。

霍去病顿时手忙脚乱,两手僵直像是捧着什么珍宝似的保持着,让刘葭不舒服地皱起了小脸。

“她…好软啊!”霍去病愣愣地说道。

“去病,你这样葭儿会不舒服的。”纪稹很有经验地指点道,“应该这样,这样!”

“噢!是这样吗?”霍去病立刻虚心学习。在他有限的经验里,只抱过婴儿期的诸邑公主刘颖,但是刘颖每次被他抱的时候都会发出惊天动地的哭声,像刘葭这么乖的婴儿,还是第一次抱到。

陈娇看着未来的骠骑将军像个奶爸似的抱着自己的女儿,不觉扑哧一笑,引得霍去病尴尬地向她这边看来。

“稹儿,去病,葭儿该吃东西了。吃完了,再让她和你们玩吧。”陈娇笑道,伸手接过女儿,小心地抱在怀里。

“你还知道来请罪?”刘彻和卫青谈完出兵之事后,才召见了在外面等候了大半个时辰的太子刘据,虽说已经是九月天了,不过秋老虎仍然十分毒辣,刘据的脸已经被晒得通红。

“孩儿见过父皇!”刘据牢牢记得临来前卫子夫的交代,向父皇请罪,“孩儿有错,请父皇责罚!”

“那你错在何处?”

“孩儿身为长兄,没能爱护幼妹,有失仁德。望父皇原谅!”刘据缓缓说着卫子夫教导了许多遍的台词。

“你既然知罪,那么也该知道,你该向谁去请罪。”刘彻淡淡地说道,“杨得意,你带太子去鼎湖宫。”

“是,陛下!”杨得意应道。

“姐姐,姐姐,葭儿又对我笑了!”纪稹喊道。

“葭儿本来就爱笑。你又是她的小舅舅,她自然对你多笑些了。”陈娇笑着回应纪稹道。

“可我怎么觉得她对去病也笑得很开心啊!”纪稹微微抱怨道。

“一边去,那是我比你有魅力!”霍去病已经完全融入了陈娇和纪稹两姐弟的融洽中,笑着回道,“你看,广玉公主又对我笑了,她这是在赞同我的话。”

“得了吧,葭儿对谁都笑得这么无齿的。”纪稹道。

当刘据被杨得意带到鼎湖宫的时候,远远就听到里面传出的欢声笑语,走近了,立刻看到了一个令他刺眼的笑容。那个在他和姐姐们面前永远都冷着脸的表哥霍去病,竟然抱着一个小婴儿笑得很开心。

“娘娘,太子殿下求见!”绿珠得了杨得意的报信,忙走到水榭中回报。

榭中三人顿时止住了笑容,虽然说刘葭百日时发生的事情被封锁了,但是以霍去病和纪稹的身份,自然不可能不知道这件事情,所以此刻他们二人也立刻猜到了刘据来此的原因。二人之中,霍去病尤其感到尴尬,他虽然不顾家人的强烈反对,继续和纪稹交往,但是让太子刘据看到这么和乐的一幕,却仍然不是他所愿意的。

“刘据见过陈娘娘。”刘据冷冷地扫了霍去病一眼,眼中带着赤裸裸的不满,然后才给陈娇见礼。

“不必多礼了。”陈娇淡淡地说道。

“之前是刘据无礼了,奉父皇之命,特来向娘娘及广玉公主赔罪!”刘据说道。

陈娇轻轻挑了挑眉毛,看着眼前的刘据。奉父皇之命!是想说,这一切都不是他自愿的吗?虽然觉得这个小太子的坚持十分可笑,但也让她从心中恼怒起来,看来刘据年纪虽小,但是对她们母女的厌恶甚至是恨已经很难消除了。

“太子的请罪,我已经收到了。”陈娇撇了撇嘴,说道,“杨得意,你帮我把这句话传达给陛下吧。”

“是,娘娘。”杨得意躬身应道,自然悄悄将这一切看在了眼中。

“殿下,没事吧?”卫青一直在外面等着刘据出来,再送他回未央宫,却不曾想迎接到了一个黑着脸的皇太子。

一坐上马车,刘据就开始发飚了!他狠狠地甩开卫青的手,喊道:“他到底是不是卫家人?”

“他?”卫青一愣!

“我说霍去病!”刘据喊道,语气中的愤恨显而易见,“他根本是个叛徒!”

卫青听到霍去病的名字,微微一愣,随即明白刘据定然是在陈娇住处遇到霍去病了。

“殿下,去病那边,臣会去劝他。”卫青忙安抚道,他自然明白在卫家下一辈的子侄中,霍去病是最有能耐的,如果太子在恼恨之下从此记仇,那对卫家和太子来说都不是好事情。

“殿下,无论如何,他总是你的亲表哥,定然不会向着外人的,放心吧。”卫青将刘据送到宫门口,又不放心地嘱咐了一句。

但刘据只是轻轻瞥了他一眼,自顾自走了进去,徒留下卫青一人忧心不已。

詹事府。

“你回来了?”当霍去病拖着疲惫的身子走进房中时,黑暗中传来一个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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