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门骄妻策天阙大结局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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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同心村找到安然无恙的姚丹青,那时的他突然觉得,这世间最美好的事,莫过于她还好好活着。
同心村的那几日,是他活了这么多年来,最开心的日子。
没有责任,没有争斗,只有他和她。
“如果我说,我愿意放下灭门之仇,与你远走高飞呢?不论前路多少艰难险阻,我愿与你共同面对,殊途同归。”
当她这一番话脱口而出时,他知道,此生他拥有了再一次抉择的机会。
纵然他多么想答应她,可理智却告诉他,不能离开,整个律家的命运都担负在他身上,若他临阵逃脱,百年之后有何颜面面对律家列祖列宗?
但看着她期许的眼神,他拒绝的话语始终不忍说出口,他怕见到她眼中的失望。
于是,他只能默默离去。
那一夜,漫天雨水冲刷着他的全身,他却浑然不觉,只是那样义无反顾的朝前走。
这条路,已容不得他退后。
姚丹青自雨中追来,她无比坚毅的说:“我陪你一起回帝都,不论成败,我们共同面对。”
那一刻的她,像极了八年前,她一脸坚毅的杀入重围,冲他道:“我开路,你掩护,找到机会就逃!”那时的他是无比欣赏这个女子,所以他最终选择与她一齐跳入那万丈深渊,多年后再次回想这些往事,他却从未后悔。
而今,姚丹青明知这条路是死路,却要再一次要与他同生共死,而此时的他却不能再如当年那般,携着她的手一齐面对。
是的,他没有资格让她陪着自己一起死,而且,若有一口口发现裴晟没有杀她的父亲,发现她的亲妹妹是他所杀,是否还能一如现在这样的坚定?
也许那时她会后悔,后悔与他一同赴死。
于是,他将所有的真相告知于她,断了她要与他共赴生死的念头。
错过,就是过错了。
不论这其中有再多的误会,他们终究还是错过了。
不同的只有,她已爱上裴晟,而他却始终还爱着她。

第139章 岁月静好,时光荏苒
裴晟的军队自七日前便打着广北王的军队开始朝帝都出发,如今离帝都只有二百里的距离,二十万军队照现在的速度来看,大概明日傍晚便能赶到帝都城内。
此时二十万大军正就地休息,雷之却手捧一封信匆匆而来,呈递给面容冷峻的裴晟。
“大将军,方才有个自称是宫里人送来了一封书信。”
裴晟接过书信,打开一看,冰冷的双眸中突闪一抹波澜,有着不同寻常的惊色,忙问:“送信人呢?”
“他说宫中还有要事,便匆匆离开了。”雷之有些好奇,“可是皇上传给将军的?”
裴晟却紧紧捏着信,似乎在心中计较一番,才道:“信中说,姚丹青在同心村,正遭遇皇上的绝密追杀。”
“夫人?”雷之情不自禁嗤鼻一笑,当年他可是亲眼看着姚丹青下葬的,“属下觉得,此人应该是贤妃,早先皇上密诏中不是说贤妃带着秘密逃匿皇宫,不知所踪,正派人追杀她吗?此事确实有些蹊跷,待咱们归帝都可细查一番。”
裴晟眼中迸着一抹如黑豹般的厉色,“我去同心村一趟。”
“大将军不可!且不说送这封信来的人是何居心,如今我们还得赶去帝都支援皇上,万不可耽误。”
“同心村就在前方一百多里,归帝都正好途经此处,我先驾马去看看,你领大军在后头尾随。”
“这是一个圈套,必然是为了要引将军您入圈套!兴许是律家人的诡计,他们已得知我们秘密归帝都的事,想将您引去同心村。”雷之猛然跪下,苦口婆心地劝着,“属下知道将军您始终不能接受夫人死的事实,可她确实已死——”
“我自有考量,就这么定了。”裴晟起身,一副不容任何人抗拒的模样。
这封信来的蹊跷,何人所送,目的为何,一切都是个谜团。
虽知此行危机重重,但他必须尽快赶到同心村。
·
一道晨曦的光芒破空而出,露水与枝叶的芬芳扑鼻而来,高山之处,隐约有那潺潺流淌的水声。
姚丹青在山上待了一夜才下来,回村时,面色惨白,双目空洞。
张婶一直在屋外等她,待见她安全归来时,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下。
“小青姑娘,昨夜你夫君带着轩辕公子等一行人马连夜离开了同心村,临走时还给了我千两银票,说是这段日子将你安置在同心村,让我好生照料。我看你的夫君人挺好的,对你也很是看重,你为何不随他一起回去?其实夫妻之间最终的是包容理解,偶尔争吵是夫妻情趣,可你这样一直僵着,只会让夫妻间的热情冷却……”
张婶的话在耳边喋喋不休,可姚丹青却仿佛一个字都未听进去,径自越过她,朝屋内走去。
“你夫君可细心了,还为你备了一套衣裳,瞧你这一身湿漉漉的赶紧换下吧,可不要病倒了。”张婶看着她神情恍惚,走路有些晃晃悠悠,心中满是担忧。
姚丹青面无表情的看着床榻上摆放着的一套干净整洁的绯色裙裳,却迟迟未有换衣裳的打算。
张婶见她情绪低落,也不再打搅,悄悄出了屋。
半晌,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姚丹青不愿理会,可敲门声却一直持续,欲到后面便愈发急促且用力。
她只觉头痛欲裂,心中烦闷,脸色极度难看的转身去拉开门,只见凌玄素站在门外。
姚丹青面色难看,冷道:“他们都走了,你怎么没一起走?”说到这里,她愈发讽刺,“我倒是忘记了,你要留下来看着我,我可是你们对付裴晟的一枚利刃。”
“昨夜听律文灏说,皇上与裴晟从头到尾都只是在密谋,他根本没反?只是想演一场戏,逼反律家,将他们连根拔起?”凌玄素追问。
姚丹青实在提不起力气回他的话,只低声道:“我很累,想休息会儿,你能出去吗?”
凌玄素对她的逐客令并未生气:“那你休息,我在外头等你。”
说罢,便径自出屋。
姚丹青心情烦闷的将门重重关上,倒床便闷头大睡起来。
·
睡了两三个时辰,姚丹青这才悠悠转醒,盯着木屋顶的木板,发呆半晌。
突然想到了什么,猛然自床上翻身而起,拿起律文灏临走前为她准备的那套绯色衣裙穿上,却有一封信自里头掉了出来。
姚丹青也没来得及系上腰带,便弯腰将那封信拾起,打开一看,里头有着龙飞凤舞的潦草笔迹,似匆匆而写,有些凌乱仓促。
姐姐:
偶然得知你尚在人世,却以小菡的身份入宫为姚家报仇,丹凤知后深感心痛,有一件事憋在心中不吐不快。姚家灭门那一夜,你被父匆匆送离府上,我却躲在水缸中捡回一命。我瞒了你,在水缸中的听到了一切。我知灭姚家是先帝的意思,带人剿灭姚家的人是裴晟,我瞒着不仅仅是为保命,更不愿你为报仇而蒙蔽双眼,毁了与裴晟的美好姻缘。父亲知先帝要杀他,痛彻心扉,拔剑自刎,死得其所。你我得上天眷顾保全性命,便是苍天给我们又一次活下去的机会,我已看得透彻,便希望姐姐也能放下。律文灏狼子野心,欲篡夺轩辕家江山,江山与你之间若要择其一,他必会牺牲你……
信写至此已没了下文,看来丹凤是在写这封信时被律文灏觉察,从而惨遭毒手。
姚丹青将信收好,眼眶已有泪意,原来到最终,丹凤竟比她看得透彻。
这几日,她一直在劝律文灏放下,却终究不明白,原来真正需要放下的人是她。
一瞬间,她仿佛豁然开朗,嘴角勾出一抹浅笑。
她拉开门,正欲出屋,一个青衫飘扬的身影便闯入眼中。
他迎风立伫立在屋檐之下,似一颗挺拔的松柏,坚韧不羁。
“你倒是有耐性。”姚丹青迈步出屋,在他身侧止步。
凌玄素微微侧过头,对上她那双毫无波澜的双眸,却问:“你饿了吗?”
姚丹青想了想,摸了摸肚子,空空的,“有点。”
“我烤鱼给你吃吧。”

第140章 放下
凌玄素的提议很快得到了姚丹青的同意,二人当即朝村子外头不远处的小河走去。
斜阳余晖之下,北风飒飒,树影重重,青衫绯衣华丽多彩,似交织成这世间最温暖的颜色。
姚丹青早已在河岸边燃起火,就等着他的鱼了。
赤脚站在潺潺碧水中的凌玄素,手中持剑,正认真地盯着河水中游过的鱼儿。
长剑一下又一下的在河水中进进出出,却始终未插中一条鱼。
等的久了,姚丹青愈发饥饿,问道:“你行不行啊?”
“嘘——”凌玄素忙食指置于唇边,示意她不要出声。
姚丹青见他那小心谨慎的模样,不由失笑。
时光荏苒,岁月静好,这一刻她仿佛找回当年与凌玄素相处时那段惬意的时光。
凌玄素。
姚丹青默默地在心中念了一遍他的名字,原本笑意盎然的眼中闪现出一抹凌厉,今口口对自己的突然转变,颇有蹊跷。
想起睡前凌玄素对她的追问,心底闪现一抹异常的警觉,脸色一分分的冷了下来。
这时,一条鱼自凌玄素腿边游过,他一剑下去,便刺穿鱼肚,这一次快狠准,一招毙命。
但见他缓缓上岸,往姚丹青对面一坐,径自烤起鱼来。
姚丹青问:“律文灏告诉你了?”她顿了顿,怕凌玄素不明白,于是加了句:“关于皇上与裴晟合谋之事。”
见她主动提起,凌玄素这才缓缓一笑:“我倒是有些惊讶,惊讶的并非是这场精妙的布局,惊讶于裴晟竟然不顾杀妻杀妹之仇,仍旧选择忠诚于那个疑他、算计他的轩辕家。换作是你,你会如裴晟一般吗?”
姚丹青:“我与他不一样,我姚家被轩辕家灭了满门,而裴晟这半生戎马都在为国,他如今的荣耀都是轩辕家给的,他效忠轩辕家无可厚非。”
凌玄素:“你真的以为裴晟会如此愚忠?他虽是一介武夫,却并非胸无城府,你真以为他会心甘情愿为大晋效忠,哪怕最终的结局会与姚从兴一样?当年他奉命带人灭了姚家,也许就早已会预料到他自己的将来。”
姚丹青:“你觉得裴晟会反?”
凌玄素翻转着手中已烤了五分熟的鱼,淡淡开口:“我不知,所以我在等。”
姚丹青心中一跳:“等什么?”
凌玄素唇边泛起一抹残忍的笑:“裴晟。”
姚丹青眼中乍现凌厉,盯着的凌玄素,此时的火光将他那清澈的面容照得异常夺目,“裴晟会来?”
“你在,他便会来。”凌玄素的声音低沉,满眼似笑非笑,“我与他之间总该有个了断。”
姚丹青一怔,看来凌玄素早已在这同心村四周埋伏布局好一切,“原来你留下的目的就是为了裴晟。”
“看你的表情,似乎在担心他?”凌玄素眉头微蹙,似乎有些诧异此时此刻会在她脸上看见一抹虑色,“裴晟是姚家的灭门仇人,你竟然为了一个这样的人担心?”
姚丹青紧抿着唇,对于他的话,不置可否。
沉默片刻,她才动了动,缓步走上岸,半身已是湿漉漉,她却毫不介意,只是于火堆旁坐下,与凌玄素面对面而坐,“你说裴晟是‘一个这样的人’,那么你又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你的双手又沾染了多少无辜人的性命?”
“可我没有杀你的亲人。”他将烤好的鱼置于面前闻了闻香味,便递给姚丹青,她却没有接,眼中是满满的敌意。“我觉得你该吃点,否则怕是没有力气熬到晚上,看一场好戏。”
姚丹青思绪飞转,终于妥协地接过鱼,一边慢悠悠地吃着食不知味的烤鱼,一边在心中想着凌玄素的话。
看来这么多年来,凌玄素一直在精心布局着,能促成凌玄素如此精妙布局的人想必也只有律文灏。
这么一看,裴晟今夜若来到同心村,必然会身处险境。
“为什么要担心?”凌玄素仿佛一眼看穿了姚丹青的心事,“我以为,今夜若能杀了裴晟,你姚家灭门之仇得报。若没了裴晟,轩辕家的江山必亡,而我也能大仇得报,一切恩怨终了结。”
此时的姚丹青仿佛真的感觉不到大仇即将得报的喜悦,唇边只勾起洒脱的笑:“我已决定放下仇恨。”
“放下?说的真是轻巧,眼看着裴晟谋反,大晋江山即将改朝换代,由律家掌控时,却让我得知,原来这一切都事轩辕璟与裴晟之间的密谋,你让我如何甘心眼睁睁看着即将成功的计划付之东流。”凌玄素话到此处,声音隐有激动之色。
冷风吹起她的发丝,苍穹渐渐被黑下来的夜幕笼罩,她却久久没有回应。
·
夜色如墨,新月当空,远处传来马蹄声声,由远至近,踏碎了此处宁静。
二人皆远目而望,倾听着那愈来愈近的马蹄声,天地间仿佛充斥一抹肃杀之意。
夜色下,苍茫烟霭将四周笼罩的有些模糊,万物萧索,北风凛冽,幽暗中一个玄色身影策马出现在这片空地之上。
凌玄素眯着眼,眼看着一支队伍朝这边飞奔而来,而他的目光中却唯盯住为首之人,待他逼近,才冷笑道:“裴晟,好久不见。”
裴晟玄衣墨发,策奔雷战马而来,英挺的眉峰下,一双眸子深沉如海,唇边的寒意令人有一种窒息的压迫感。
见到凌玄素,裴晟的目光并未闪过讶异,只是将目光径自越过凌玄素朝他身侧望去。
只见一个绯衣女子正坐在熊熊篝火旁,火光闪闪印照在她的脸颊上,弯弯的柳叶眉,紧抿着的樱桃红唇,雪肤凝脂般吹弹可破的肌肤,这张容颜多少次午夜梦回,仿若铭刻在心中,只稍一眼便可迅速分辨。
她那晶莹剔透的丹凤眼中,有着决然的肃杀,不惧生死的坚韧,这种眼神断断是不会出现在小菡眼中。
她望向他时,他精准的捕捉到她眼中那一抹隐忍与倔强,果然是姚丹青。
失而复得的喜悦,让裴晟眼中温和的光泽闪动,削薄的唇畔掠过一丝极浅的笑痕。

第141章 归来
裴晟淡淡收回目光,居高临下地睇着不远处的凌玄素:“裕王就这般单枪匹马的在此处侯着我来?”
“裴晟,我们谈一笔交易如何?”凌玄素面对这一队人马,毫不惊惧,一派悠闲地看着他。
“你觉得现在的你,有资格与我谈交易?”裴晟嗤之以鼻。
“我知道你与皇上的谋划,若是你忠诚于皇上,律家的倾覆只会在旦夕间。但你可曾想过,律家倒了,你裴晟离死期还远吗?”
“我只知道,你离死期不远了。”裴晟声音冰寒入骨。
“对,不仅我离死期不远,姚丹青也是。”凌玄素不由轻瞥了身侧的姚丹青一眼,眼底尽显算计,“黄泉路上,有你裴大将军的妻子相伴,也不孤寂。”
裴晟冷眸微眯,“放了她,我可以让你活着离开。”
“你觉得,姚丹青在我手上,你有资格给我开条件吗?”凌玄素面目狰狞,笑得狂放。
裴晟:“你说她是姚丹青,她便是姚丹青吗?我看,她倒像贤妃。”
凌玄素耸耸肩:“既然你觉得她是贤妃,那就眼睁睁的看着她毒发身亡吧。”
裴晟冷道:“你什么意思?”
凌玄素:“她不过是中了我的蚀骨丹,五日需服一次解药,今日好像已经是第五日了,她还未服解药呢。”
裴晟厉喝:“凌玄素,你是在找死吗?”
凌玄素依旧笑意深深,看着裴晟的紧张,他就愈发痛快:“怎么,你不是说她是贤妃吗?如今这样紧张又是为哪般呢?”
“来人,将凌玄素拿下!”裴晟一声令下,两侧侍卫即刻上前将凌玄素擒住,“若是不交出解药,我会让你死的很难看。”
“死?”凌玄素毫不反抗,任人擒拿,“自打父王被你谋害致死后,我凌玄素的人生就没再怕过所谓的死。姚丹青的命,不过在你的一念之间罢了。”说着便朝姚丹青望去,笑道:“我早已算好毒发的时间,想来现在你应该忍的很辛苦吧?心口那么疼,为何不喊出来?瞧你额头上的冷汗……”
姚丹青此时的脸色煞白一片,早已咬紧牙关,忍耐多时,却难以压抑心口那份疼痛,终是克制不住的闷哼出声。
她捂着胸口,喉间一口腥甜直冲而上,一口鲜血自口中喷洒而出。
那一瞬间,她的眼前一片模糊,身子摇摇晃晃地动了动,终是轰然倒地。
裴晟一个箭步上前,将倒地的姚丹青搂住,厉声道:“速宣军医前来。”
·
军医为姚丹青把脉,却查不出个所以然来,裴晟当即命雷之归帝都召集京中最富盛名的大夫于将军府上候着,带着姚丹青一路策马而归帝都城。
将军府上本是满心欢喜的迎接裴晟归府,却在瞧见裴晟怀中的姚丹青时,满脸惊愕。
裴晟也顾不上许多,搂着昏迷不醒的姚丹青大步入府,箭步如风,满脸焦虑。
只稍片刻,整个大将军府上已传遍了夫人死而复生归来之事,同时也传入了西苑,那时的杜小莲正搀扶着裴睿华于房内缓步慢行,这一年间,杜小莲闲暇之时便会来陪裴睿华聊天解闷,虽然裴睿华时而清醒时而懵懂,但在杜小莲的悉心照顾下,身子竟也渐渐好转,竟能在下人的搀扶中下床行走。
一府上下见此情景,都称是杜小莲的功劳,下人们纷纷交口称赞,对她的态度也愈发热情,杜小莲虽在将军府中无名无分,可地位却因裴睿华的因由而渐渐稳固起来。
“老太爷,杜姑娘,夫人回来了!”西苑的李妈妈闻讯匆匆前来禀报。
“胡说!夫人不就在这儿吗?”裴睿华怒斥着,打从他的意识开始渐渐康复,便已在心中认定了杜小莲便是裴晟的夫人,下人多次纠正,可裴睿华却依旧固执的认定着。
李妈妈知裴睿华神志不清,只道:“府上都这样传着,很多人都看见了,将军亲自抱着夫人归来的,看样子,夫人似乎受了重伤。”
此时的杜小莲眼中闪过几分惊疑,不动声色的将裴睿华扶回床榻上靠坐着,温婉地笑道:“我去看看。”
说着便领李妈妈一齐去了正苑,一路上也听李妈妈细细讲述着姚丹青来的情景,她的心却好似有千斤担压在胸口,仿佛快喘不过气来,隐隐又有些担忧。
待到正苑,外头异常热闹,许多婢女闻夫人归来都在私下朝里头窥视,想探探真假。
“你们都围在此处做什么?”杜小莲声音虽有些温和,却带着几分斥责。
众人一见杜小莲,忙朝她福了身,随即匆匆离开。
离开时,亦有几抹嘲讽地笑意传来,听在杜小莲耳中却甚为刺耳。
她定了定神,平复了心绪,这才迈步朝屋内走去。
只见床边围了数名大夫诊脉,裴晟一脸焦色地在屋内来回踱步,似等的有些不耐。
她正欲上前,想询问几声,却闻大夫禀报道:“禀将军,此毒甚为罕见,我们一时也无法判定,必须取夫人的血查探。”
“需要多久?调配解药又需要多久?”裴晟寒着一张脸问。
“将军勿着急,咱们也得对症下药,可不能枉送了夫人的性命……”说着,不由摇了摇头,“此时夫人脉象微弱,只怕待我们查出病症,调出方子,夫人她已……”
裴晟闻言久久未做声,只是面色冰冷的思附片刻,终是低声道:“雷之,带凌玄素到书房见我。”说罢,便大步出屋。
杜小莲呆呆站在屋内,看着裴晟决然而去的身影,心中黯然,方才,她就站在裴晟身边,可他却仿若没瞧见她一般,哪怕只是一个正眼都不曾有过。
她努力了这么久,妄想着要取代姚丹青,就在她快要接近那个目标时,姚丹青竟然死而复生的回来了……
杜小莲盯着床榻上面色惨白的人,眼底尽显妒恨,一年了,既然走了,为何还要回来?

第142章 逐鹿天下的游戏
姚丹青渐渐转醒,望着头顶的青纱帐,只觉思绪一片混沌。
半晌才想起晕倒前发生的一切,是蚀骨丹的毒性发作了,可此时心口已不再疼痛,应该是服了解药吧。
她动了动身子,打量了四周的摆设,才发觉此时的自己正身处将军府的卧房,在这里有无数她与裴晟之间相处的回忆。
心中百感交集,正要起身,却闻一阵欣喜的声音传来:“夫人,您醒了!”
梓雨兴冲冲地奔了过来,将姚丹青扶起,“饿不饿,想吃点什么?奴婢立刻让厨子去做。”
“水……”姚丹青的声音有些沙哑。
梓雨即刻倒了杯水递了过来,姚丹青喝下才平复了喉咙间的不适,低声问:“我昏睡了几天?”
“有三日了。”梓雨如实道:“大将军可将帝都城最好的大夫请来都查不出您的病因,如今正广招天下名医前来为夫人您看病。”
“看病?”姚丹青有些不解,如今她能醒来,难道不是已经服过解药了吗?
“昨日夫人服下裕王送来的解药,可只是暂时压制了您身上的毒性,还会再次发作的。”梓雨说的一脸担忧,“裕王此番定然不安好心。”
姚丹青好似一点不担心身上所中的毒,只是立刻追问:“如今皇城形势如何?”
“听说律家以律文灏为首,向天下公布皇上轩辕璟八大罪状,欲废帝改立前太子轩辕珞。朝中许多重臣纷纷响应,废帝诏书已拟好。”梓雨将她所听闻之事如实道来。
姚丹青问:“裴晟呢?”
梓雨摇摇头:“大将军这几日都在府上,未离开将军府一步,似乎不打算管皇城之事。”说到这儿,她欲言又止,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如今皇城惊变,律家看似名正言顺要废帝,可真正有能力登上皇位的除了手握重兵的大将军,还能有谁?可偏偏此时此刻,大将军按兵不动,分明是为了夫人您所中之毒。”
“说的不错,只要夫人身上的毒一日不解,大将军便不会插手皇城之事。”此时的池渊适时闯入,面对姚丹青时目光中多了几分敌意,“夫人应该很高兴见到这样的局势吧?”
“池渊,你说什么呢!”梓雨有些责怪。
“夫人与律家合谋对付将军不是吗?假死后以小菡的身份进宫,所作所为令人匪夷所思。只有将军才会一次又一次的容忍你。”池渊越说越激动,只差没冲上去与姚丹青打一场。
姚丹青面对池渊的训斥却没有过多的解释,倒是梓雨一把拖着愤怒的池渊出屋,生怕他一个冲动会做出什么事来。
屋内又陷入一片寂静,姚丹青翻身下榻,推开窗,一片雪白闯入眼中,沁凉的寒风涌入屋内,原来下雪了。
一年又要过去,姚家一百多口的忌日又要到了。
伸手接了几片雪花,入手即融。
兜兜转转,竟还是回到了将军府,如今她又该用何种颜面再面对裴晟,是妻子?仇人?陌路人?
门扉再次被推开,咯吱一声极为清晰,来人脚步稳健,姚丹青却不用回头也能知道来人是谁,他的脚步声,身上散发出来的压迫感与熟悉感,除了裴晟还能有谁。
“小青,你醒了。”裴晟的声音平和,伴随着窗外的寒风阵阵,异常飘忽。
姚丹青依稀背对着他,目光飘远,沉默半晌,终是开口问道:“你从何时开始,知道我是姚丹青的?”
裴晟站在离她一步之遥,同仰望窗外的漫天飘雪,低声道:“一直都知。”
“一直?”
“自你以澹青菡的身份踏入帝都那一日开始,我便知,你是姚丹青,一直都知。”
姚丹青闻言,咬紧了牙关,被欺骗的屈辱涌上心头,猛然转身,冰寒刺骨的目光直射于他:“原来大将军一直知道我的身份,这场游戏很好玩吧?从头到尾,自以为隐藏的很好,却不知,你一直心如明镜,主宰着这场游戏。接近我,娶我,目的是什么?好玩?还是一场逐鹿天下的游戏?”
裴晟对上她质问的目光,这一日终究还是来了。
“有些话,封存在心中多年,却一直找不到一个合适的机会亲口对你说。”裴晟的话音平缓而飘远,却充斥着穿透人心的空灵,“如今总算有个机会,我会将所有的事原原本本的告诉你。”
姚丹青没有做声,此时此刻的她,也想听一听他的解释。
欺瞒了这么多年,亲手带人灭了姚家满门,终究要给她一个交待。
“你认识我有多久了?三年?五年?”裴晟这句话似在问她,又似乎在自问:“可我认识你已经有十四年了。十四年这个数字听起来那么遥远漫长,可那段记忆却陪伴我度过了人生最煎熬的一段岁月,给我带来无比的光明。可你,却早已不记得这段岁月……”
这一刻,终究还是决定将那封存在心中,本打算隐藏一生的秘密告知。
“十四年前,母亲因难产阿瑾而死,父亲因此而悲痛不已,整日酗酒浑噩度日,身子一日不如一日,直到阿瑾三岁那年,父亲终于病倒。那年,我十六岁,家中大多钱财被父亲拿去买酒,单靠我一人在员外府中当护卫的月钱根本不够为父亲治病。就在我走投无路的时候,遇见了我生命中的一个贵人,她叫——姚丹青。”
……

第143章 番外之晟青
十四年前,帝都。
自打母亲难产而死,父亲整日酗酒,照顾这个家的重担便落在裴晟的身上,他从小就喜欢一些拳脚功夫,倒有一些武艺,在邓员外府当护卫本是门好差事,可如今父亲的病情一天一天的加重,一边为了照顾才三岁的裴瑾,一边又要照顾重病的父亲,已没有时间去员外府。
邓员外是个极为势利的人,听闻裴晟要告假,当即辞退了他的工,任是裴晟如何恳求都不愿网开一面。
那时的裴晟走投无路,想尽了一切能尽快拿到银两的法子,可他所需的银两太多,要请个奶娘照顾裴瑾,再加之父亲病情的加重,所需名贵的药材都需要银子,粗略的算了一下大概要一百两。
正当他心急如焚时,忽闻征兵的消息,据闻北胡进犯大晋,朝廷大肆征集兵马,这是一次持久战,但凡参军者便可预支一年军饷,一年军饷换算下来有二十两银子。
征兵处,只见一个少年,跪在烈日炎炎下,四周看热闹的百姓纷纷对其指指点点。
“真不知是哪家疯孩子,竟跑来要朝廷预支十年的军饷,十年后还不知他是否还有命呢!”
周遭那毫无顾忌地讥笑声阵阵传来,可裴晟却仿若未闻,依旧跪在烈日下,已有整整三个时辰。
这时,一个约摸六七岁的女孩朝他走了过去,身着绫罗绸缎,一眼便可知其出自富贵人家。
“我来时你便跪在此处,如今我要离去,你为何还跪在此处?”她的声音稚嫩,可脸上却一派严肃认真,似乎很有兴趣听一听他跪在此处的原因。
“我是来投军的。”裴晟依旧低着头,沉沉地回答。
“投军?这天下人人都可投军,为何你却长跪不起?”
“小姐有所不知,他要咱们先付他十年军饷,这实在不合规矩。”一名将士恭敬地朝她走来,脸上满是诌媚。
她一听这话,倒是满眼惊奇道:“你为何要十年军饷?很缺钱吗?”
“父亲病重,所需药材名贵。而母亲已离世,若我从军,家中还有三岁妹妹无人照顾。”他的话很是生硬,未有半分博取同情的意味,只是很平和地叙述着一件事。
她尚年幼,一听这番话,心中便萌生一抹同情,想了想,便问道:“你要朝廷先给你十年军饷,可你又凭什么能保证你能为大晋出征十年呢?”
这时的裴晟终于抬头,迎着火辣辣的阳光,对上一张明媚可爱的脸庞,他道:“我有功夫。”
她笑道:“上战场可不是比功夫,千军万马来时,还不是照样死?”
裴晟想了想,又道:“那么,一颗保家卫国的心够吗?”
“可惜,你只是想说服我给你十年军饷,我从你的眼中看不出有一颗保家卫国的心。”
裴晟一愣,仔细打量这面前这个小女孩,不过六七岁,竟如此通透。
他沉默半晌,就在她即将转身离开之际,猛然脱口道:“我自幼习武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征战沙场,扫平北胡入侵贼寇。无奈母亲三年前难产离世,独留尚在襁褓的妹妹,父亲因母亲离世整日酗酒,我唯有留下,担负起照顾这个家的责任。”
她看见他眼中的真挚,便问:“你不怕死?”
“大丈夫当保家卫国,国安,则家安。连年来北胡进犯,杀我多少大晋子民,若因怕死便屈居这帝都繁华之地,图一时之安乐,岂不是空有一身功夫无作为的懦夫?这些年来,我对兵法布阵也多有研究,我敢保证,十年后我非但不死,还能扬名军中。”
“年轻人,自信是好事,可太过自负却并非好事。”一声浑厚的声音响起,只见四周将士纷纷恭敬地朝其行礼,“姚将军!”
“丹青,带你出来是让你看看征兵与训兵,你竟跑这儿来。”姚从兴低声相斥,眼中微有凌厉之色。
“爹,我觉得他说的很好,您为何不能给他一次机会呢?”她却对他那一番话很是欣赏,觉得这个人是个实诚人。
“帝都多少贫困潦倒之人,若人人都如他一般来军中预支十年军饷,朝廷还如何支撑下去?此事断断不可开先例。”姚从兴一口回绝。
“难道你就不想看看他十年后,是否还能保住这条小命,是否真的能够扬名军中呢?”她眼波流转,突然想到什么,笑道:“我就用我自己的银两给他预支二百两银子。”
“你哪有二百两银子?”
“爹你在我六岁生辰时送的小夜明珠呀!”说着便从怀中掏出,只见一颗璀璨的小夜明珠明晃晃地呈现在众人眼前。
“胡闹!”姚从兴声音微怒,可眼中却不见怒意,倒是再次打量了一眼跪地的那位少年。
她将小夜明珠递给他,用清脆明朗的声音说道:“这小夜明珠至少值一千两银子,你拿去,只能当二百两银子,十年后我等着你还有命赎回还给我。”
裴晟满脸惊讶地自她手中接过小夜明珠,那一刻只觉夜明珠在手中沉甸甸的,像是一种责任与承诺,待他再次抬头时,只见她尾随着姚从兴离开了,独留下那抹绯色明艳的身影。
他即刻起身,走到一旁的将士身边,问道:“她是谁?”
将士目睹了这一切,自然知道他口中问的“她”指的是谁,“她是咱们姚将军的女儿,姚丹青。”
姚丹青。
那一刻,姚丹青的名字便深深地印刻在他的心中,经年不忘。
·
一晃六年后,当年那个跪在烈日炎炎下的裴晟,早已因骁勇善战扬名军中,三年前曾亲取北胡将领首级蒙得皇上赏识,短短数年间自六品校尉一路晋封为正二品辅国大将军,如今已能亲率大军出征,且屡战屡胜,至今毫无败绩。
裴晟的出现,就像是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那烁烁战功在民间早已盛传,百姓都称他为“冷面战神”,其声势之浩大已与征西大将军姚从兴齐名。
这一次出征,皇上有心大破北胡王庭,便命姚从兴与裴晟二人携手出征。
夜晚,军队扎营在外,裴晟与姚从兴召集诸位副将商议攻打北胡的计策,直到深夜才散。
时值八月,夜里燥热,裴晟睡不着,便出了营四处巡视。
途经河边,却见水中一人正洗澡,借着月光清晰可见其白嫩的肌肤,如丝般的长发。
水中之人似觉察到他的脚步声,即刻上岸欲穿衣裳。
军中竟有女子!
他厉声喝道:“谁!”
只见那女子也顾不上穿衣裳,捧着衣裳便飞身而逃。
她的轻功不俗,才追了几步便不见其踪影,四处昏暗,想必是躲在暗处。
若是混入军中的女子,那么自然不难找寻。
翌日,他便下令手下去各个营帐内搜查,只要让他们脱了衣裳,是男是女立见分晓。
命令才传出不久,姚从兴竟神神秘秘的到他帐中,面有难色道:“裴将军,听说军中进了女子?”
裴晟点头,姚从兴又道:“实不相瞒,那女子……是小女姚丹青。你也该知道,我姚家无子,这些年来一直在栽培丹青,如今她也十二岁了,功夫小有所成,此次带她上战场也不过是让她见识见识……”
裴晟见姚从兴说的吞吞吐吐,神色有些尴尬,倒是一笑:“既然是姚将军的女儿,那就好办了,本将自然会下令停止搜查。”
“那就多谢了!”姚从兴这才松了口气,心想着一直这么瞒下去也不是个法子,待这次归师还是得向皇上交待清楚,以便今后惹出不必要的麻烦才是。
裴晟的脑海中回想起昨夜那个落荒而逃的身影,冷毅的面容上不觉出现一抹暖色,唇边流露出弯弯的弧度。
原来是姚丹青。
竟在那样的情形下,又见面了。

第144章 番外之明珠
这些年,虽然早有机会赎回当年被他拿去当的小夜明珠,但他一直遵守着那个十年之约。戎马生涯多少个年头,多少个生死边缘,支撑他活下去的便是这个十年之约。
也许,她早已忘记当年那个少年。
可这个少年却从来没有忘记她,姚丹青这个名字在他的记忆中已经整整存在了十年。
这期间他曾有无数次与她相识相认的机会,可是他的心中却有些怯弱,甚至有些自卑。
在他眼中,姚丹青就如天边那璀璨耀眼的星辰,熠熠生辉。
而他,却是尘世间一粒渺小的尘埃。
他要等到扬名军中,名震天下的那一刻,拿着这颗小夜明珠到她面前,堂堂正正的告诉她,当年那个少年没有辜负她的期望。
当他手中握着赎回来的小夜明珠时,一如十年前那般握在手中沉甸甸的。
直到夜幕降临,在姚府附近踌躇的裴晟仍旧还在犹豫着,徘徊许久。
一个征战沙场十载的大将军,手中操控半壁江山的兵权,却始终没有勇气走进姚府。
甚至在想着见她第一句话时该说些什么呢?会太过唐突吗?她是否还记得他?
正在犹豫间,忽见一个身影匆匆自姚府奔了出来,他眯着眼仔细瞧了眼她的模样,分明是姚丹青,见她满脸怒意,心中疑惑,便悄悄尾随其后。
他在她身后一路跟随,却走到了律府门外。
她就那样静静地站在律府外的树林间,一站便是三个时辰。
他凝望那孤寂苍凉的背影,恍然明白了什么似地。
犹记得数年前,姚丹青与律文灏在淝水之战中双手掉入悬崖七日七夜,被救上来后,二人对那七日所发生的事绝口不提,原来,是有了感情吗?
他终究还是没有迈上前一步,哪怕是与她说上一句话。
·
明晋十三年,腊月初七。
“将军,将军!”
一阵阵焦急的呼唤声与重重地拍门声传进屋内,沉睡中的裴晟这才悠悠转醒,揉着有些疼痛的额头坐起,不耐地冲外头道:“进来说话。”
池渊这才推门而入,他的身上覆盖着一层薄薄的雪花,还未融去。
才踏入,闻到一屋的酒味,便知昨夜裴晟暴饮酒水,醉了个天昏地暗。
自打池渊跟随裴晟麾下,至今亦有六年,从不曾见他醉过,直觉有事,却不敢细问,只道:“皇上急召将军入宫议事。”
“知道了。”裴晟挥了挥手,却不见池渊退下,眉峰一冷,又问:“还有何事?”
“昨夜段韶退婚了,听说姚小姐当场撕裂一身喜服,与段韶恩断义绝。如今整个帝都城街头巷尾都在议论此事,看来这太子要拉拢姚将军从而巩固势力的梦想要破灭了……”池渊将昨夜发生的事详细的禀报着。
冷瞳闪过一丝惊诧,裴晟问道:“你是说,姚丹青与段韶没有成亲?”
池渊没想到他说了这么多话,裴晟所关注的点与自己所关注的点不同,有些费解,“是。”
裴晟的嘴角溜过一闪即逝的笑,他紧蹙的眉峰松弛,若有所思地说:“不与太子结盟,是好事。”
裴晟起身,在梓雨的伺候下洗漱罢,穿好朝服便缓步朝屋外走去。
闯入眼帘的是那白茫茫的一片飞雪,仿佛又记起了初次遇见姚丹青的那一年,烈日炎炎下,她亲手将那颗小夜明珠交至他手中,并要他留着命十年后亲自赎回去还给她。
可十年之限已过,小夜明珠早已取回,可他却迟迟没有找到机会亲手还给她。
昨夜正逢姚丹青与段韶成亲,他身为臣子,无力阻止,只能借酒消愁。
段韶的退婚,征西将军府的颜面扫地,而今他是否该为她做些什么。
在进宫的路上,裴晟一直在考虑着姚家的事,突然一个想法蹿入脑海中,此次段韶退婚也不失为一件好事,正好能将姚家与太子之间的距离拉远。
若是姚家在朝政上不再支持太子,那他便能在皇上面前求娶姚丹青,如此一来正是两全其美。
裴晟打定主意,在朝天殿见到皇上时,还未来得及开口便见皇上一阵怒气腾腾地拍了一下龙案,雷霆大怒:“段韶前脚才退婚,今日一大早律文灏便去了姚府。”
裴晟眼中一黯,试探地问:“去姚府?”
“你说呢?”轩辕弘韬面上闪过针芒般的寒意。
裴晟心头一顿,旋即道:“是去求亲,也算是雪中送炭,为整个姚府挽回了颜面。”
轩辕弘韬冷笑,满眼讽刺:“这律家倒是行动的极快。”
裴晟忙问:“姚将军是否答应了这门亲事?”
轩辕弘韬略一沉吟:“倒是没有。”
裴晟闻言,紧绷的心这才稍稍松懈几分,低声道:“既然姚将军未允婚,其立场还是很分明的。臣建议,皇上在此刻拉拢姚将军是最佳时机,臣愿娶——”
轩辕弘韬却淡淡地打断他的话:“你说的不错,这确实是一个大好时机,但这段韶退婚却是蹊跷,莫不是太子一党设计好的苦肉计?若朕贸然拉拢姚从兴,表明属意湛王为储君的意图,姚从兴却泄露此事,整个朝堂将会是一场血雨腥风。”
“皇上的思虑周全。”
“你且去帮朕查一查段韶的爱人苏墨妍,若姚从兴当真无异心,朕可考虑收为己用。”
“是。”
裴晟依轩辕弘韬的意思,派人秘密调查了苏墨妍此人整整一个月,得到的结果竟是世上根本无苏墨妍此人,那么段韶以苏墨妍之死而对姚丹青退婚,根本就是一个骗局。
他犹豫再三,终于还是将此事禀报给了轩辕弘韬,当他知道这个结果后,竟是不自禁地笑了出声,连连道:“好个姚从兴,竟与朕的儿子联合起来算计朕!朕险些就落入了你们的圈套……既然你们给朕下套,那朕也不得不给你们下个套了。”
裴晟闻言,眉峰一凛,一颗悬着的心彻底跌入谷底,“皇上,姚将军手握重兵——”
“正是因为他手握重兵,朕才更不能容许他有忤逆之心。想当今天下兵马大权掌控在你与姚从兴手中,他自先帝在世时便缕建功勋,在朝中极有威望。你是后期之秀,虽然战功赫赫,民心所向,却始终不敌他根基稳固。如今他有如此异心,那便不得不除,这样不仅能收回姚家兵权,还能折断太子的羽翼。”
裴晟听着轩辕弘韬的字字句句,僵立在原地良久,始终不曾说话。
他知道,这一刻的皇上对姚从兴已起杀心。
“姚家在朝中地位稳固,且手握重兵,而且他向来谨言慎行,根本抓不住大的错处,单单是几桩小罪还不足以定他死罪。”轩辕弘韬暗自思附许久,这才下了个决定,“裴晟,朕命你带三十名杀手去姚府灭其满门,此事要做得干净利落,朕不想看到任何证据留下。”
裴晟闻言,冷如冰霜的脸上终是闪过惊诧,却没想到,这份杀心不仅仅是对姚从兴,竟是要灭姚家满门。
“皇上——”
轩辕弘韬看出他面上难色,“怎么?你不愿?”
“臣只是不忍,姚将军他为大晋也立下过无数汗马功劳,臣自幼便对其多有尊敬。而今皇上却要灭姚家满门……”
“你觉得朕残忍?”
“臣不敢。”
“姚从兴支持太子,若姚家一朝灭门,天下臣民的目光便会凝聚在太子的死对头律家身上,所有人都会认为这一次的灭门惨案是律家做的。这样,律家便会愈发声名狼藉,俗话说得道多助失道寡助,这律家纵然手握朝政大权,也尽是民心,这便是打压律家的第一个手段。”轩辕弘韬的心中早已有对付律家的打算,如今时机还未成熟,只能一步一步的来,若急了,只会打草惊蛇。
裴晟见他一副心意已决的模样,终是放弃了劝阻。
“你是朕一手栽培出来的,而今也是朕最信任的人,希望你不要让朕失望。”轩辕弘韬说此话时,隐约有几分感慨,“去吧。”
出了朝天殿,裴晟目光所投之处正是一片遥远的黑暗,无边无际,像是寻不到灵魂的尽头。
年少时,姚丹青那明媚的笑颜再次浮现在脑海中。
想到皇上交给他的这个任务,他的心思陷入一片矛盾与挣扎中。
他到如今这个地位,不过是仰仗了当年姚丹青赠给他的那颗小夜明珠,没有姚丹青,兴许当年那个裴晟早就死了。
姚家,姚丹青,是他裴家的救命恩人,而今皇上却要他亲手带人去灭姚家满门。
何其残忍,何其可悲?
可他若拒绝,轩辕弘韬便会派其他人去做这件事。
若要如此,为何不由他亲手掌控一切,也许还有那微乎其微的机会,保住姚丹青。

第145章 番外之灭门
当夜,裴晟便一封书信,命人亲自送往正在西北督军的律文灏手中。
信中没有过多的解释,只有短短一句:姚丹青有难,速归。
他知道,律文灏一定会前来相救,因为他也如姚丹青那般,深深地喜欢着她。
但让他失算的是,这信一来一回,耗费了太多的时日,直到正月十八那日,皇上给他的最后期限到达时,律文灏还是没有归帝都。
这一日深夜,裴晟带着如期带着三十名大内高手,蒙面闯入姚府,不着痕迹地将守在姚府之外的数名守卫一刀毙命。
此刻的姚府静悄悄的,皆沉入梦乡,唯有四下巡逻的侍卫,亦有些松懈。
待惊觉黑衣人的闯入,还没来得及呼喊便已被一刀毙命。
“姚府上下,不留一个活口。”裴晟冷声下令,黑衣人当即领命,三五个一队,将姚府每个屋子搜一遍,但凡有人,当场斩杀。
动静声渐渐大了,惊醒了正熟睡的姚从兴,他亦没来得及披上衣衫便飞奔至床边的刀架上,紧紧握着长剑,眼底饱含戒备,冲依旧在沉睡的沈氏大喝一声:“夫人!”
沈氏猛然惊醒,睡眼朦胧地看着手握长剑,满脸凝重的姚从兴,疑惑地问:“怎么了?”
“出事了!”姚从兴低声道,他常年征战沙场功夫不俗,便能听见外头隐隐传来细微的动静与呼声。
沈氏虽然什么都没听见,却见他的神色知晓,如今整个姚府也许面临着一场劫难。
“砰!”有人破窗而入,姚从兴正待拔剑,却见一脸神色匆匆的姚丹青跃了进来,“爹,娘——姚府进了许多功夫绝顶的黑衣人,看来这是一场绝杀。”
“看来律家总算是要对姚家动手了。”姚从兴冷笑一声。
姚丹青闻言,却是一怔,低声道:“姚府危机四伏,我护送爹和娘一齐走。”
“不,此时已经走不掉了。”姚从兴听着那越来越近的刀剑声传来,他的目光闪烁着几分决绝,“丹青,你速速离去,到江州找父亲的挚友澹霖,他必会护你周全。”
“我不走!我怎能丢下你们身陷险境,我们一齐杀出去!”姚丹青固执地不肯离开,握紧了手中剑柄,指尖泛白。
“我以姚将军的身份命令你,即刻离开。你要留下这条命,找出今夜的真凶!”姚从兴的话音未落,只见紧闭的门被踹开,一时涌入数十名黑衣蒙面杀手,不由分说地便朝他砍了过去。
沈氏连连后退数步,却一把推开始终站在原地不动的姚丹青,怒喝道:“丹青,快走!”
姚丹青明白父亲与母亲的一番苦心,心中更知道,她若留下,那么将来姚家的灭门之案便将永远成为一桩悬案,永远没有人能为姚家昭雪。
她咬了咬牙,深深地望了眼父亲与母亲,纵身一跃,凌空而起,奋力突出重围,自窗口逃了出去。
站在院落中冷眼旁观的裴晟,只闻里头传来一声高呼,眸心闪过一抹忧色。
姚从兴一边奋力与黑衣人厮杀,一边将不会功夫的沈氏护在身后,七八名黑衣人的夹击,很快令姚从兴体力不支,身负多处刀伤。
裴晟虽然也蒙着面,却自始至终都站在院落中,不曾动手。
只见满身是伤的姚从兴跌跌撞撞地自屋内摔了出来,虽知难逃此劫,却还护着沈氏,打算做最后的挣扎。
杀戮声,渐渐止去,他的脚边倒下了许多姚府的侍卫,所及之处皆是一片血泊。
他征战沙场多年,手中染了无数北胡人的鲜血,踩过无数北胡将士的尸首收复山河,保卫家国。那时的他是豪情万丈,无所畏惧。
而今,他却是带着人斩杀自己的同胞。
这些同胞皆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无辜之人,却因为皇权政斗而惨死。
他深深地闭上双眼,竟有些不忍看正对面那个狼狈的姚从兴,拼死护着沈氏的模样。
·
这样一个铁血硬汉,明知难以逃脱此劫,却还这样全力护着妻子。
枉他手握半壁江山之兵权,被百姓如此称颂,这份坚韧,他甚至有些自愧不如。
裴晟猛然睁开双瞳,冷声下令:“住手!”
黑衣人得令即停手,姚从兴这时才得到一丝喘息的机会,他怒目以对,“帝都皇城,天子脚下,你们竟敢如此明目张胆的闯入姚府行凶!”
裴晟那藏在面巾下的嘴角勾勒出一抹嘲弄地笑,“说得不错,帝都皇城,天子脚下,也正是这天子要取你姚从兴的命。”
姚从兴这才细听了他的声音,隐约觉察到声音的熟悉,他大骇,“你是……”话音至此,却不敢再往下说去。
裴晟将面巾扯下,露出一张冰冷如霜的俊朗面容,脸上凝聚着寒冷的肃杀。
姚从兴满面惊愕,不解地问:“为什么?”
“你死了,皇上便能收回你手中的兵权,打压太子,嫁祸律家,扶持湛王。”裴晟面姚从兴的质问,却没有任何隐瞒。
姚从兴惊愕的脸上渐渐浮现了然,恍惚间他的喉间发出一阵阵嗤笑,纵然满身是伤,他却笑得张狂,“皇上好深的谋划,只可惜我姚从兴自先帝在世起,便屡次出征,为大晋立下无数汗马功劳。二十多载,纵然我膝下无子,我亦培养我最宠爱的女儿姚丹青为晋出征,只希望我姚家世世代代能保卫大晋,为报答先帝的知遇之恩。”
裴晟听着他的话,心中仿若深受触动,目光中凝聚着浓厚的悲凉。
“皇上,太子殿下是您亲自册封,我身为臣子全力支持太子,维护太子,错在何处?”姚从兴仰天长笑,眼眶中闪烁晶莹的泪光,沈氏在一旁看着不免辛酸,泪落如雨。
“我姚从兴一生为了大晋,而今却落得如此下场,当真是自作自受。俗话说的好,自古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皇上既要杀我,一道圣旨即可,何苦如此煞费苦心,灭我姚家满门。”姚从兴强撑着受伤的身子,傲然伫立,与裴晟相对而望。
手中握着的剑锋上沾染着刺目的鲜血,他的指尖泛白,似用尽了全力,一个抬手,长剑便朝颈边抹去。
沈氏瞳孔一睁,嘶声高呼:“从兴——!”
长剑掉落,姚从兴的身子轰然跌倒在地,直勾勾地目光对上那无边无际的苍穹,只见繁星点点,他苍白一笑:“我姚从兴……无愧于天地,无愧于大晋……死得其所。”
沈氏颤抖地上前,将那柄长剑举起,亦是如姚从兴那般挥剑自刎。
沈氏紧紧握住姚从兴的手,满目深情无悔,“此生,能与你生死相依……我亦……无憾。”
院落中静悄悄地,陷入一片死寂,不远处一个大水缸内,姚丹凤死死咬着自己的手臂,生怕自己会发出一点声响,被这些杀手觉察。
泪水早已弥漫了满脸,她的心彻骨冰寒,一夜之间,父亲、母亲以及姚府上下尽数被杀,而这杀人凶手却是当今皇上轩辕弘韬。
“去燃油,烧宅。”裴晟用冰冷的声音掩去眼中的震撼与悲凉。
他从军,本只为保家卫国,驱逐北胡,而今介入皇家政权,朝堂之斗,竟要亲手对付一个有着赤诚忠心的臣子,甚至灭其满门,他何其可笑。
一夜间,整个姚府一百多口被杀尽,熊熊烈火亦是要将整个姚府毁尸灭迹。
“将军,方才激战中姚丹青逃了,属下派了几名手下前去劫杀,至今未有消息。”
“姚丹青功夫不弱,但要应付我们的几个杀手,必然还未走远。”
“我们现在就赶去劫杀他吧。”
裴晟听着耳畔传来的话语,眼底流露出一抹冷意,“你们且留下,于暗处,池渊与雷之随我去劫杀她。”
“可是……”
“我们这么多人大张旗鼓的追一个姚丹青,岂不是泄露行踪,若暴露身份你担待的起吗?”
“是。”
裴晟甩开大内一众,携雷之与池渊沿着一路的厮杀痕迹遁去。
待闯入一处迷雾荒林,四周隐见血迹,路上已有两名黑衣人惨死在血泊中,不远处亦有刀剑铿锵的缠斗声。
往近了走,只见一名绯衣女子正与两名黑衣人缠斗,看她功夫不俗,却双拳难敌四手,能解决两名黑衣人已耗尽她的体力,身上亦有几处刀伤。
“池渊,雷之。”裴晟沉声唤了他们,“杀了他们。”
二人闻言,脸上尽显惊诧不解之色,“将军?”
“连我的话都不听了吗?”裴晟的声音凝着一抹愠怒,不容抗拒。
池渊与雷之得令,拔刀便朝那两个黑衣人奔去,厮杀间便冲着身受重伤的姚丹青道:“姑娘快走!”
姚丹青有些惊愕,不知怎会有人从天而降相救,但此时已顾不得许多,只能低声道了句谢,便匆匆离去。
那一夜,裴晟暗中将姚丹青放走,却对轩辕弘韬谎称姚丹青身受重伤被逼入绝境,跳下山崖,必死无疑。
姚家灭门之案震惊天下,被列为当朝第一国案,轩辕弘韬命人彻查此案,并召了那一夜幸存的姚丹凤至朝天殿秘密问话,却未问出什么来。
由于律文灏的插手,轩辕弘韬纵然相对姚丹凤斩草除根,却也只能隐忍不发。
自打姚丹青逃走后,裴晟便已派了雷之秘密尾随其去江州,密切注视姚丹青的一举一动,很自然,裴晟都知道姚丹青被澹霖秘密带去见了圣手神医陆亦铭,并且谋划着要重新给姚丹青一个新的身份,新的面容。
裴晟想,这样也好。
没了姚丹青的身份,从今往后以新的身份活下去,再不用藏头露尾,便可躲过皇上的追杀。
姚丹青,当年你对我的恩情,如今算是还了。

第146章 番外之情愫
一年后,澹霖携女澹青芜、澹青菡入帝都裕王府,这个消息很快传至裴晟耳中,他自然猜到,澹霖重新认回的那个养在外十六年的私生女澹青菡便是姚丹青无疑。
也明白,姚丹青这一次归帝都来绝对不仅仅是为了裕王世子选妃这么简单,必然是要细查姚家灭门案的真相。
“将军,您吩咐属下密切注视澹青菡的一举一动,今日已查到……”雷之说到此处,竟有些吞吞吐吐。
“嗯?查到何事?”裴晟翻阅着手中的书籍,头也未抬。
“他们正谋划着要接近您。”
裴晟闻言,失声轻笑。
雷之头一回见裴晟笑得如此真实,不免有些狐疑,他本就疑惑将军为何要救姚丹青,如今还派他密切监视着已化身为澹青菡的她,当真令他百思不得其解。
“我倒很想看看她究竟想怎样接近我。”
于是,之后姚丹青的三个计策,见义勇为策;英雄救美策;美人策,他其实都了如指掌,他本可假意中计,便趁势让姚丹青接近自己,可他突然觉得这个游戏很有意思。
姚丹青在他的记忆中,依稀停留在十一年前,陪她玩一玩也未尝不可。
直到那一日在客栈中,澹青芜没头没脑的跑上来说,“这位公子,我的妹妹想与你交个朋友。”
裴晟顺着澹青芜所指之处望去,却见不远处的坐着的凌玄素与澹青菡,他们一瞧见他的目光便心虚的撇过头,眼神飘乱,佯装低头正窃窃私语着什么。
他那冰冷的面容几乎快要绷不住,他从来不知道,原来姚丹青竟有这样一面。
直到那一夜,他与裴瑾林中遇刺,姚丹青飞身挡在他身前,替他硬生生挨了一剑,看着身受重伤倒地不起的姚丹青,他才知道自己玩大了。
他赶忙将姚丹青带回府中养伤,其间多次想去探望姚丹青的伤势,却不知见到她,该对她说些什么,该用怎样的态度面对她。
于是,只能每天夜里,趁她睡着,悄悄去探望。
数日后,听说她的伤势渐好,这才决定当面去见她一次,毕竟是救命恩人,虽然那一夜只是她的一场设计。
“真有够拼的,为了接近我……”裴晟在去探望姚丹青的路上,不自禁地喃喃低语,眼中闪烁着几番无奈,“要接近我,又何须如此大费周章的伤了自己。”
待他到姚丹青的屋子外时,发觉裴瑾与澹青芜正与姚丹青三人有说有话,清脆的话语源源不绝飘出,他那冷峻的脸色不自觉柔和几分。
当他走入屋内时,三人面色各异,尤其时澹青芜与姚丹青,二人挤眉弄眼的,似乎想为突然出现在林中救他而找借口。
裴瑾却是笑着开口道:“这世间真难得有肯为了大哥你不顾生死的女子,容貌出众,功夫了得,家世还不错,大哥你可考虑娶青菡为妻。”
姚丹青闻言,忙摆着手:“不不不,虽然我一直仰慕裴将军,但我一个庶女的身份如何配的起裴将军,我私心想着,只要能与他成为朋友,便心满意足。”
两人你来我往的说着,他则浅浅出声打断道:“那就成亲吧。”
那时,在场众人皆是满脸惊愕,而裴晟却是深深地注视着姚丹青。
也许所有人都认为,成亲不过是他随口一说的玩笑话,却只有他自己明白,这句话藏在心中太久,久到他至今才能名正言顺的说出口,还必须装作淡然洒脱。
裴晟何其了解姚丹青的性格,怎会因一个谎言而真的嫁给他,可他却依旧吩咐下人准备成亲之事,甚至还命人邀澹霖来帝都商议婚期。
果不其然,当下人禀报姚丹青无故失踪时,他并没有太多惊讶,只是轻轻一笑。
没关系,他还有很多时间等待她。
再见她时是在豫州,他奉了皇令秘密去监视律文灏如何断豫州暴乱之事,此事牵涉楚亲王贪污十万两白银之事,若是律文灏有包庇之罪,当场可将律文灏拿下。可谁知这皇上这一场精心谋划好的计划,竟被姚丹青给破坏。
她助律文灏查出豫州暴乱真相,并用一整日的时间挨家挨户求得口口口口,揭发江子华恶行,平定豫州暴乱。
那时裴晟想,也许姚丹青的心中还是爱着律文灏吧,否则又怎会费尽心机帮律文灏度过危机。
以致于直到姚丹青要嫁予律文灏为侧室时,他亦无力阻止,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另嫁他人。
那时的他想,姚丹青心中是愿意嫁给律文灏的,否则以她的性格,任是谁都无法勉强。
“等了这么多年,终于能如愿嫁给他,你很欢喜吧。”裴晟的指尖抚摸着那颗小夜明珠许久,终是将它收起,“这样,也好。”
那一日,他召回了一直奉令盯着姚丹青一举一动的雷之。
时至今日,她已不再需要他的保护了。
·
明晋十五年,腊月初八。
裴晟与轩辕璟于边关征战一年零三个月,晋军击退北胡军队八百里,收复丢失的三座城池,并与北胡大王签订十年不再进犯大晋之约。
回到帝都,望着帝都百姓夹道欢呼,他看着如此情景,却觉得心中有些失落。
近两年不再见她,也不知她在律府过得如何?
他曾想,永远不再踏入帝都,终身戎马边关,远离帝都的皇权纷争,不见不争,倒也乐得自在。
顾淑妃四十岁寿诞那一日,皇上大摆宴席庆贺,又见到了姚丹青。
许久不见,她竟消瘦了许多,默默伫立在律文灏的身后,神情沉静,竟少了最初那份傲然与锋芒。
天寒地冻的,她竟穿的单薄,便任裴瑾解下自己的貂裘,披在她身上。
那一日的宴会上,律文灏求娶姚丹凤,看着面色惨白的姚丹青,他才知道,原来这两年姚丹青过的一点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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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究还是没有告诉律文灏,她的真实身份吗?
直到姚丹青被律文灏亲手送入刑部大牢,严刑逼供,他才发觉自己从头到尾都大错特错。
十二年了,姚丹青这个名字在心中已经整整十二年了,这期间他有无数的机会对她倾诉心中的感情,可他却一退再退。
曾经是因他人微言轻,自觉配不上她,所以一直在努力让自己变得强大,有足够的能力能保护她。
后来是因他奉皇令诛杀姚家满门,他无颜面对曾经对自己有恩情的姚家,更怕有朝一日姚丹青知道他做的一切,恨他入骨。
他以为,姚丹青喜欢律文灏,能嫁给他,是她毕生的心愿。
所以即便心痛,他也从不干涉,眼睁睁看着她嫁给律文灏,他以为她会过得很好。
可到最终,律文灏却亲手将她送上断头台,为的就是皇权政斗。
那一夜,裴瑾问他,大哥,你有没有爱过一个人?
爱?
裴晟在心中回味着这个字,这些年来,因姚丹青是他的恩人,所以他会默默关注着姚丹青的一切,她的喜好,她的安危。
当他奉命灭姚家后,对姚丹青的感情便转为愧疚,他一直想找机会弥补这一切。
恩情与愧疚,早就让他的心绪紊乱,竟也从未想过对她的感情中是否有爱。
可是,那都已经不重要的。
他只知道,这一次,他不能再退让,定要救姚丹青一命,哪怕是与天下为敌,哪怕是忤逆皇上,哪怕是——会葬送这条命。
行刑那一日,虽知轩辕璟有意劫法场,但为保万一,他令池渊与雷之秘密潜伏在人群中,亦为救走姚丹青后铺好一切退路。
姚丹凤的出现,将姚丹青的死罪洗清,彼时的他对自己说,这一次,他不会再退让。
诚如裴瑾说言,若爱上一个,哪怕明知那很可能是一条绝路,也会飞蛾扑火,不顾一切,只因爱。
是爱吗?连他自己都不知,究竟是爱还是弥补。
也不知从何时起,那个叫姚丹青的女子已经深深铭刻在他的心间,纵然时光变迁,记忆中那段感情却从未消逝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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