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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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耳边有清越的声音道:“没想到妹妹手艺这样好了。”

  她抬起头,瞧见一张俊秀的脸,扬眉笑道:“哥哥,你何时回来的?”

  “才回来的,”他从她手里将鞋子拿来看,笑道,“这鞋子是给父亲做的吧?看这尺码,正是合适。”

  她点点头:“已经做好了,我送与爹爹穿,很快就能将盗匪全抓住的!”

  话语里透出一股稚气,骆元昭笑起来,手放在她肩头:“那等父亲回来,你记得送呢。”语气很是轻松,然而眉宇间却闪过一丝阴郁。

  这事儿他也听说了,父亲无缘无故要担着全责,许是因为江老爷,不然因水灾引起,四方骚乱,那是各城各县的问题,照理该联合一众衙门同时追捕,结果却只湖州一家,自然更是延误时机。

  最终错上加错,还得怪在父亲头上。

  或许他该娶那江丽宛?想着又摇摇头,不,假使父亲愿意低头,定然一早使人将他从书院叫回来,可父亲一字未提,显见不愿。

  既然不到最后一步,他也不想被人牵着鼻子走。

  看他出神,骆宝樱拍拍他胳膊:“哥哥,你在想什么呢?”

  “盗匪,”他突然道,“盗匪人数比往前激增了数倍,定是吸收了流民,可流民贪图什么,还不是一口饭?假使……是了!”他灵光一现,拔脚朝外奔去。

  数日之后,衙门派出人手在各处张贴告示,流民只消供出贼首,小罪既往不咎,且能与难民同领米粮,与家人团聚。一时各处盗贼内讧,短短时间内,便有数百人降往衙门,告发贼匪窝藏之地。

  盗匪得意肃清,然而骆昀连日劳累,便是铁打的身子也承受不了,加之入冬,染了风寒,这几日便没有去衙门。

  老太太着急得不得了,生怕袁氏伺候不周,让玉扇搬到耳房,随时照顾骆昀,骆宝樱去探望父亲的时候,就见到玉扇正拿着帕子给骆昀擦额头上的汗,那动作极其温柔,就跟在碰一块豆腐似的,生怕将他弄散了。

  袁氏坐在不远处,面若寒霜。

  其实她一早就反对了的,奈何老太太说万一她也染到,家中主母再病倒,谁来主持事务,别说宝珠还常缠着她,小姑娘更是身体较弱,她只好答应让玉扇分担。只见她这般细心,到底不舒服,恨不得就将她赶走。

  但正室得有正室的大度,若一二小妾都不能容忍,只怕丈夫也会觉得气量狭小,袁氏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

  骆宝樱看在眼里,暗道玉扇有老太太这个靠山,以后还有得官司打,所以说,嫁男人得擦亮眼睛,当初她看上卫琅,也是听说他没个花花肠子,这才会十分愿意的,不然便再是出众,她也不会多瞧一眼。

  虽然她大姑父那是三宫六院,二姑夫又是三四个小妾,她一早知晓这现实,然而真轮到自己,实在没有那么大的肚量!

  多膈应人啊,她暗地里摇摇头,朝袁氏行一礼,便坐到骆昀床边甜甜叫了声爹爹,爹爹虽然不是个好丈夫,可这与她无关,他能多照应自己,做个好爹爹就行。

  骆昀看见她,忙道:“还不坐远些,小心过到。”

  那日兄妹俩过来,哥哥献策,妹妹送鞋,这就是个好兆头,才能使得此举顺利,他自然更是喜欢这一双儿女的。

  骆宝樱道:“不怕,女儿前些日子才大病过,不会再过到这的,再说,爹爹也好很多了。”

  听到这话,骆昀倒有几分愧疚,当初她从沧州回来好像刺猬般,对长辈不敬,对姐妹也不善,他这才罚她,可没料到她会得病,说来说去,都是金姨娘不知礼数,仗着几分姿色,没个分寸。

  只那美貌如水中花,风中烟,他尝过王氏的艳丽,金姨娘的风情,到底也不过是人生里的点缀,男儿家岂能儿女情长英雄气短?

  对骆昀来说,女人委实算不得什么。

  反倒儿女相连,传承了他骆家血脉,他摆摆手让玉扇退开,笑道:“你不怕,你祖母还怕呢,没你她如今都不会打叶子牌了。”

  多亏得骆宝樱火眼金睛,老太太每回犹豫不决,一喊她准是要赢钱的,如今几个女儿里,没人能比骆宝樱,与老太太亲热。

  说曹操,曹操就到。

  老太太在外面道:“还编排我呢,说得我老婆子只知道赢钱似的!”她身体健朗,疾步进来,手里拿着一封信道,“老姐姐写信来了,我不识字,你快些于我瞧瞧写了什么,可是要请咱们去吃喜酒?一早就说定好了,什么罗家姑娘……”

  她喋喋不休,骆昀靠在迎枕上,将信打开,一目十行看下来,拧眉道:“婚事不成了,那罗姑娘溺毙,许还得重定,难怪隔了许久才回信,想必堂姨心中悲痛。”

  听见此事,袁氏也走过来,轻声询问,“那罗姑娘去世了?”

  老太太连连叹气:“才十几岁的姑娘怎会那么短命?真正可惜,听说生得花容月貌,与琅儿很是相配呢。”

  他们时发感慨,唯有骆宝樱瞪圆了眼睛,半响失魂般的问:“祖母,我怎不知我还有个姨祖母啊?”

  不是寒门吗,什么时候有这样显赫的亲戚了?

第 14 章

  说起卫家。

  卫老爷子历经三朝不倒,到得这代,更是位极人臣,不止被封为为太子太师,更是吏部尚书,百官之首,那是真真正正的名门望族。

  可骆家呢?

  骆宝樱想破脑袋也不能把两家联系在一起。

  老太太噗嗤发笑,招手叫她过来,细细说道:“你去沧州时年纪尚小,自然不知,你这姨祖母呢,生得极为漂亮的,往前在咱们澄县,那是独一枝花……”正说着,骆宝樟也来了,她自从被罚抄女诫之后,言行举止很是谨慎,不曾再惹长辈生气,故而老太太瞧见,也叫她坐着听。

  原来老太太尚是小姑娘时,祖籍在澄县,有个堂姐便是现在的卫老夫人,两家就住在隔壁,家中都有几十亩良田,日子无忧无虑,直到有一日堂姐的父亲考上举人,才渐渐疏远。

  说起来,全是那堂姐的母亲为人尖酸刻薄,生怕丈夫有了功名,被别人占便宜,老太太的父母又是有骨气的,自然不愿看她脸色,等到堂姐父亲随后考上进士,一家搬至京城,更是渺无音讯了。

  再次相逢,还是堂姐惦念幼时情谊,主动寻到他们家,那时她母亲已然去世,自然也就管不了那么多。

  老太太留堂姐住了好几日,才又分开,此后,两家便不曾断了联系。

  至于那堂姐为何会嫁与卫老爷子,那又是另一桩事情,无非是才子佳人,一见钟情,老太太如是说,并不曾细讲。倒是骆宝樟听得如痴如醉,想那姨祖母也是寒门出身,竟能嫁入望族,可见生得漂亮,还是顺通无阻的。

  唯有骆宝樱听出其中的含糊,虽然她不知卫家有一门姓骆的亲戚,可卫老夫人俞氏是继室,她是知道的。

  卫家大爷,二爷都是原配所出,唯有去世的三爷是俞氏亲生,那卫琅便是她唯一有血脉的孙儿了。

  也是她的光彩,毕竟卫家年轻一辈中,无人能出其右。

  难怪老太太也亲热的称呼卫琅为琅儿呢,若换做卫大公子,卫二公子,你瞧瞧她会不会这样说。

  不过其中尚有些不能理解的地方,上回罗天驰来湖州,就不见他们提起,骆宝樱正当想找个借口询问,骆宝樟耐不住已开口:“我记得在江家,听说那罗公子的姐姐去世了,也应当是这个年纪,莫非与表哥定亲的,便是她?”

  都是姓罗,又正好去世,确实叫人疑惑。

  也委实怪卫老夫人当初写信,没有炫耀的心,只顺道说定了个满意的孙儿媳,想着到时他们去,再行介绍,故而骆家人只知道姓罗,别的一概不知。

  老太太脑筋转得没那么快,问道:“哪位罗公子?”

  “宜春侯,十三岁的侯爷。”骆昀同母亲解释,“上回与江家表公子一起来做客的。”

  老太太哦了声:“原也相配,卫家这等家世,寻个侯府姑娘,算得什么?别说琅儿了,老爷子疼成什么样的,便是公主也不在话下。”

  满嘴称赞卫琅,骆宝樱暗自腹诽,瞧瞧这口气,都没见到人呢,就知道配不配了?要说家世,她表哥可是太子,那是大梁未来的皇帝,便是卫家,能比得上吗?呸,谁高攀还难说!

  不过想到现在的身份,她又蔫了,再无精神提一句话,不像骆宝樟,耐心的听老太太回忆旧情。

  从上房出来,她瞧着湛蓝的天空,那样空阔高远,遥不可及,就好像远在天边的京都,远在京都的他。

  此后,便是见到,也得叫声表哥了吧?

  呵呵,她突然笑起来。

  那神情极是古怪。

  蓝翎与紫芙看在眼里,不知所措。

  九岁的小姑娘在想什么,其实也是很难猜到的。

  江老爷指使下属弹劾骆昀疏忽职守,在十月却换来了一位金大人,这金大人公正严明,被称为在世包公,不用挑明便知,谁也难以贿赂。

  此来乃是为湖州以及周边地区遭受水灾与盗匪一事。

  原来背黑锅的最好人选当然是骆昀,可江老爷见到金大人,便知晓不好,毕竟不过是桩小事,凭他在朝中的地位,皇上只消看到,天枰一早就偏向他,到时再找些证据扣在骆昀头上,任他插翅也难飞。

  谁想到太子会横插一手。

  江老爷对他深恶痛绝,因太子与皇帝做事风格相差甚大,对他们这些老臣是极有危害的,触及到了他们的利益,然而就这件事上却也莫可奈何,毕竟人都派来了,那定是皇上首肯。

  偏偏骆昀又将盗匪一网打尽,处理的十分干脆。

  金大人皮笑肉不笑:“倒不知弹劾骆知府的人是否瞎了眼睛?还请江大人将此人押解至衙门,好让本官亲自审理。”

  “不过是个蠢蛋,何劳大人动手。”江老爷背生凉意,瞬间就决定要将那属下封口,“他与骆知府有过节,想必是借机报复,此等人,打一百杖子都是便宜他。”转而吩咐手下,“将人押来!”

  手下瞧见眼色,便知如何做,迅速退了下去。

  金大人瞧在眼里,心知肚明,江老爷在湖州乃地头蛇,看来必是他从中作梗,难怪太子要派他前来,江老爷与别的一干臣子背地里勾结,一早碍太子的眼睛了,趁着此行,他得探探这儿的老底。

  两派明争暗斗,骆昀渔翁得利,皇上亲自点名嘉奖,升迁至京都那是板上钉钉的事儿,骆府喜气洋洋,有人却暗自垂泪。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呐。

  骆宝樱坐在老太太身侧,瞧着跪在地上给老太太捶腿的金姨娘,只见那手腕纤细若柳条,迎风欲折,当真是楚楚可怜。

  但凡金姨娘还有些底气,都不会来此低声下气,实在是骆昀好久不去她那里。

  独守空房委实难耐。

  老太太腿都被她敲麻了,看向对面几个孙儿,孙女,皱眉道:“起来罢,我这有丫头敲腿呢,你敲什么?有这功夫,不若去做几双鞋,不若多看看书,说起来你好歹也是知县家里的,一手字还没有玉扇写得好!”

  金姨娘嘴角一牵,暗道玉扇写字有什么用,难道还想骆昀给她指点呢?生得这等丑样,要不是老太太,谁还记得,可嘴里却道:“我这几日给您做了抹额,字还不曾有空练。”说罢取出抹额,给老太太看。

  倒是精致,酱色的料子上绣着松柏灵芝,正中间点缀着几颗珍珠,老太太有些意动,论到女红,金姨娘是真有一手,当然袁氏也不错,可袁氏掌管着家,并没什么闲工夫孝敬她这婆婆,但金姨娘的东西,老太太能要?

  若她疼骆宝樟倒也算了,可这孙女儿在她心里的地位并不高,不如那三个,老太太一摆手:“我天天打叶子牌,带这作甚,你快些走罢,一会儿老爷见到你,又要生气,你只要不犯错,知晓事理,老爷总会想到你的。”

  没有起到作用,金姨娘满心失望的退下。

  看着她的背影,立在老太太身后的玉扇面无表情,只给老太太又倒了一盏才泡好的香茶。

  一日里,总有戏看,哪怕是这样的小户人家呢,骆宝樱心想要说干净,可真没有比他们宜春侯府更干净的了,因只就他们姐弟二人,没什么罅隙,那些下人,当着主子的面,又哪个敢把龌蹉露出来?

  她叹口气,捏捏自己的脸,在心里喊,醒来醒来。

  真希望这是一个梦!

  瞧她那傻样儿,骆元昭嘴角一挑,伸手也来捏她:“干什么?瞌睡了?”

  今日难得休息,他就坐在她身边,骆宝樱摇摇头,又点点头:“有点儿,这两日天冷,睡得没有以前好。”

  夏天没冰,冬天没什么炭,换得父亲两袖清风的美名!

  骆宝樱搓搓手,感觉自己都要长冻疮了。

  骆元昭瞧在眼里,等到出来,从袖子里摸出一个蝴蝶戏花的铜制手炉给她,上头还带着一条细细的银链。

  瞧着这,骆宝樱眼睛都弯了,喜滋滋道:“送我的啊?”

  “不送你送谁?”骆元昭好笑,又没有别人。

  骆宝樱一把抱在怀里,嘟着嘴道:“我看见她们好像都有呢,许是以前冬天就买好的,母亲说,过两日也给我去买一个……”她挽住骆元昭的手,“还是哥哥好,我现在也有一个了!”

  手炉暖烘烘的,好像她的心。

  骆元昭摸摸她脑袋:“你在这里还没有过过冬,我也是怕你冷,回来时在铺子买的,还有些炭,等会送去你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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