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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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修一番话,倒是让言昭华有些意外,居然没有劈头盖脸一顿骂,然后帮着谢氏打压她,居然在这种节骨眼儿上,还能和她说出这样一番似是而非的大道理来,并且语气中丝毫没有折损她的意思,反而是谢氏,脸色一阵青一阵红,她哪里还听不出来,言修这番话不仅是安慰言昭华,还在说她不聪明,管家吃重,言下之意不就是说她今晚要言昭华来道歉的事做的有些小家子气吗。

原本是想让言修认识认识这变了善良心性的女儿,可他倒好说话也没个重语气,谢氏将目光落在言昭华身上,突然脑中灵光一闪,似乎有点明白言修为何对言昭华改变了态度,因为言昭华现在这身打扮,像极了当年的谢薇,谢薇在她这个年纪的时候,夜里和姐妹们见面,也喜欢这样简单轻松的装扮。

谢薇是个多疑的人,并且是个一旦疑心,就再也收不回来的人。她现在心里基本上已经可以确定,言修对谢薇旧情未忘,看见和谢薇相似的女儿,顿时就百转愁肠了。

言昭华感觉到谢氏在看她,并不与之对视,就像是毫无所觉般,但这样的漠视在谢氏看来,那就是十分明显的轻蔑…当年谢薇对她也是这般毫不在意,此刻的言昭华看在谢氏眼中,就像是被谢薇附体了,竟让她看出了当年谢薇身为嫡长女的冷傲来,心中更是恨得牙痒。

她和言修成亲十年,自问一般妻子会做的事情,她全都替言修做了,可言修虽然对她相敬如宾,却始终隔着一层,疏疏离离,清清冷冷,再加上他对女人来者不拒,两人之间的感情就更加不纯粹了,可是在这一刻,谢氏几乎可以断定,言修心里一直藏着的人,就是谢薇,这一点可能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吧。

“看着我干嘛?没听明白?”

言修将言昭华用一种很奇怪的眼光看着自己,言昭华回过神,对言修点点头,说道:“女儿明白了。今儿这事确实是女儿急躁了,只是我想着红渠在太太这里犯了错,被太太打了二十板子,太太定是嫌弃我御下不严,这才动了整治仆婢的心,本意也是替太太分忧的,没想到竟弄出这么大的动静来,给太太徒添烦恼,是女儿的错,女儿这便给太太赔罪。”

言昭华的一番话说的条理分明,并且丝毫没有推诿逃避的话出来,干净利落的做出了决定,并且毫不含糊,款款走到谢氏面前,落落大方的对谢氏福了福身子,轻声细气的给谢氏道歉:“太太莫要见怪,红渠之事我有推不开的责任,知道她毛手毛脚,就不该让她给太太送经文来,这样也就没了今日的意气用事,请太太别生我气,我给太太赔罪了。”

谢氏气得鼻孔似乎都冒烟了,哪里想到会是这么个结局,心有不甘却又无可奈何,僵笑着应下言昭华的歉意,趋身向前将她扶起。

原本以为这一切到此为止,可没想到言修一句话,又让谢氏心惊胆战起来。

“红渠?就是你身边那个小丫头?”

谢氏心中警铃大作,只听言昭华回道:“是,正是那日随我来主院的小丫头,看着是个稳妥的,平日里也没犯什么错,可不知怎的,今日就毛手毛脚打破了太太佛龛前的花瓶,太太罚她本是应当应分,不过是我太过小心,觉得自己身边的人出了岔子,便想趁此机会,将身边一些犯了错的人一并处置了,唉,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还请父亲和太太不要再为此事伤神了。”

谢氏在心里将言昭华这臭丫头骂了个狗血喷头,臭丫头根本就是在用软刀子捅呀!谢氏不想让言修知道她处置红渠的原因,毕竟善妒这可是女人的大忌,因此告状的时候她都是避开了说的,没想到言昭华在这里等她,一下子切入了她的软肋之中。

偷偷看了一眼言修,只见他正打量着自己,谢氏心里一慌,便说道:“哦,就是那丫头,我那佛前的花瓶是在白马寺里清一方丈那里求来的,和佛龛一起开过光,我素来信佛,谁知道那丫头居然毛躁打破了花瓶,我怕佛祖怪罪,这才…”

反正不管这个理由怎么蹩脚,总比她主动承认因为吃醋才打的红渠要好。

房间内一阵诡异的沉默,谢氏吓得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可没想到言修并没有出言责怪她,只做出恍然样,点了点头,说道:“哦,你那佛龛确实是宝贝,如此说来,当真是那丫头活该了。”

有了言修这句话,谢氏憋着的一口气总算松了些,瞥了一眼言昭华,正好对上她似笑非笑的目光,这目光让谢氏觉得双颊臊红,言昭华的目光就像能看穿谢氏的肚肠心肺一般,将她的恐惧和尴尬尽收眼底,让谢氏觉得十分难堪。

言昭华本就没想通过这件事解决了谢氏,不过就是吓吓谢氏,亏她和言修夫妻十年,却还是没搞懂言修这个人,这种情况下,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言修不可能为了一个丫鬟而对她这个正房夫人如何,然而她却吓成这样,可见这十年的夫妻生活,她过的也并不是人们想象中那样顺风顺水,最起码,言修其人,并不如他温文尔雅的外表那般好伺候。

“好了,没多大点事,还闹到个半夜,都歇了吧。”

言修这般挥手说道。

言昭华立刻给他行礼,低头恭顺说了一句:“是,女儿告退。”

说完之后,便不耽搁,干净利索的转身离开了,言修见女儿走了,也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谢氏正要上前给他宽衣,却被言修一手隔开,整了整腰带,说道:“今儿我去偏院里睡,你也早点休息吧。”

谢氏看着言修离去的背影,暗自咬牙,侯爷这是生她的气了,今夜原本是该宿在她房里的…

第十二章

染香在房里养好了伤之后,就回来和青竹一起伺候言昭华了。

上回青雀居里发生了那件大事,如今青雀居里的气氛已经安分许多了,有些之前心里有过动摇的下人们如今也安定了,被杖责的五个人,全都是太太的人,可大小姐处置起来连眼睛都没眨一下,除了听说太太在主院里发了一通脾气,对大小姐却未敢有任何处罚,这个举动让青雀居众人瞬间就明白了,大小姐就算从前软弱,可一旦被逼急了,哪怕是太太也制不住,更何况,就从伦理上说,嫡出大小姐的身份,未必就比继室夫人差吧,这几年大小姐的有意避让,倒让大家忽略了这个事实——太太她是继室啊,身上并无品级,连‘夫人’的称号都不能享有呢。

如此这般一番心里挣扎后,大家也就不再三心二意了,反正他们是在青雀居做事,横竖能决定他们去留的是大小姐,没有逆天的大利,实在犯不着偏向太太去做那危险的交易嘛。

染香端着托盘走进房,对言昭华说道:“小姐,二公子不在学堂。”

一早起来,言昭华就让染香去给言瑞谦送乳鸽枸杞汤去,染香这是回来复命了。

言昭华在写字,听了染香的话说道:“还是不收吗?”

染香立刻将东西放在一旁跪下请罪:“奴婢该死。二公子说他现在不饿。”

言昭华依旧没抬头,只是摆摆手让染香起来,然后说道:“放火上煨着,过会儿再送。”

染香和青竹对视一眼,并不敢多言,只应了一声‘是’就下去了。

言昭华今日穿着清雅素淡的白玉兰散花袄裙,外罩水烟色缎绣氅衣,梳着寻常的元宝髻,只用一根白玉兰的纤细玉簪装点,全身上下没什么饰品,颠覆了往常环佩叮当的形象。虽然同在闺阁中,不过上一世少女时的言昭华更多的时候都打扮的比较艳丽,因为言昭宁生的艳丽,所以她的打扮都是那种大红大火的颜色,看着醒目又热情,谢氏也喜欢让言昭华穿那样的衣裳,当时的言昭华并不知道自己不适合那样艳丽的打扮,她生的纤细柔婉,五官灵动精致,一双杏儿般的剪瞳仿若会说话般,有种令人不可亵渎的纯美,穿着艳丽,反而将其本身的空灵纯澈特点给掩藏了,虽依旧漂亮,但终究少了灵气,不如言昭宁那般火热自然。

这样的情况也是后来言昭华才意识到的,可是那时候就是想改都来不及了,人们对她的印象早已定格,再也没有机会翻转了。

言瑞谦是谢薇难产生下来的孩子,据说当时母子都危险,言修倒是果断,要弃小保大,谢薇却是不肯,怎么也不愿用孩子的命换自己的,一番挣扎过后,孩子终于出来了,而谢薇也气力用尽,下面血流不止,没两天就去世了,留下了言昭华和言瑞谦这两个孩子,言昭华还好,言瑞谦从此以后就被贴上了害死生母的标签,不仅言修对他没有感情,就连谢家也对言瑞谦颇有微词,以至于两家对这个孩子并不关照,言昭华小时候不懂事,也和旁人一起,对这个一母同胞的亲弟弟说了很多伤人心的话,讥讽嘲笑亦时常发生,也是到了大了,她看清了谢氏的为人之后,才渐渐的了解了一些弟弟的处境,为自己所作所为后悔不已。

她重活在十二岁,之前对弟弟的刻薄印象早已在言瑞谦的心中形成,想要扭转实在不易,言昭华去学堂找过他,但言瑞谦却避之不见,她就只能给他送东西,可是无论她送什么,最后言瑞谦要么不收,勉强趁他不在送进去,他发现之后,也会很果断的给她送回来,坚决不收她的任何东西。

青雀居的事件过后,谢氏倒是稍微的安分一些了,不过那一回的出手,言昭华把她和谢氏之间的平静算是彻底打破了,府里人如今都知道,太太和大小姐已经撕破了脸皮,都绷着神经,等着下面再发生事情。

但很奇怪的是,从那之后,居然什么事都没发生…

眼看着就到了定国公夫人柳氏的五十岁生辰日了,谢氏这些天都在替言昭宁选衣裳首饰,倒是像从前一般,给言昭华送来一些,但都被言昭华搁在一旁,连看都不看一眼。

言昭华这几日都在绣房里待着,因为送给定国公夫人的围屏虽然绣好,但还有些需要修饰的小瑕疵,这些天言昭华就在绣房里捣鼓这些,因为红渠和其他五个奴婢都被打了送出府,其中一个就是管理绣房的丫鬟,那丫鬟离开后,言昭华又不肯再收人进来青雀居伺候,所以,就从衣物房里调了彩霞过来伺候。

青竹善字,染香善琴,对女工都没什么研究,从前绣房里的丫鬟倒是个善于刺绣的,如今换过来的彩霞只算知道一点皮毛罢了,言昭华倒是绣工很不错,事实上,言昭华的整个少女时代都是在刺绣中渡过的,三岁的时候,连针都拿不住,谢氏就给她请了个江南贡缎院里退下来的嬷嬷回来,每天就教她捏针刺绣,谢氏给出的理由就是,她是长宁候府嫡出大小姐,要学会一手漂亮的女工,才能给长宁候府争脸面,而言昭宁不是嫡长女,倒是可以晚几年再学,言昭华那时候年纪小,身边有些母亲留下来的人虽和她说过谢氏恶毒,说她有意耽搁她学其他有用的知识,但言昭华却不曾相信过,可事实上确实如此,世家小姐之所以能成为世人所景仰的一群人,并不是和一般闺阁千金一样,懂得个刺绣就成的,你学识不通,就算是会绣龙绣凤,也只是个出身良好的绣娘罢了,而在言昭华日夜不分的刺绣时,言昭宁三四岁时,谢氏就给她偷偷的请了女席,以教养嬷嬷的身份留在她身边教她读书写字,而言昭华虽比言昭宁大两岁,却是直到八岁才开始文学启蒙,她的教养嬷嬷就是那江南贡缎院退下来的嬷嬷,一生只会刺绣,其他大字都不识一个,直到她上了学堂之后,刺绣的时间变得少了,那嬷嬷才请辞回乡的。

只恨当年言昭华看不懂谢氏的阴险用心,不过也正因如此,她才学得了这一手精湛的刺绣技艺,以十二岁的年纪,绣出这般大篇幅的绣艺来,可谓是失之东隅,收之桑榆。

“小姐绣的可真好,就跟店里面卖的那些没什么两样了。”彩霞今天是第一天来伺候,忍不住要跟言昭华套近乎,言昭华心情似乎不错,听彩霞这么说了,也勾唇回了她一句:“哪里就有店里的绣的好,不过是依葫芦画瓢罢了,病了一场,拿针的手都不利索了。”

彩霞见言昭华愿意搭理她,心里高兴,便回道:“小姐太谦虚,这几幅围屏当真是奴婢见过绣的最好的了。”

对于这样的话,言昭华哪里会不懂是恭维呢,没有回她,只是收了一处的线头,刚收完,染香从绣房外走入,来到言昭华的耳边说了一句:“小姐,您送去的字帖,二公子收了。”

言昭华眼前一亮,停针抬头,看着染香,愣了半晌,说道:“果真?他可有说什么?”

对一旁侍奉的彩霞比了比手里的针,这便是要歇息和染香说话的意思,彩霞赶忙屈伸过来,动作有些不熟练的将言昭华手里的针收入了针线篮子里,言昭华起身,和染香走出了绣房,边走边小声说道:“快和我说说,那字帖二公子可满意?你和他说了吗?不是给他的,是让他过些日子带去谢家的。”

染香点头,说道:“说了说了,二公子虽未明确答复,可奴婢瞧他的样子,定是明白了大小姐的良苦用心的。只不过,奴婢不懂的是,送给定国公的东西,不是应该都是些兵器兵书什么的吗?据说定国公最不喜朝中那些文臣,如今您还让二公子送字帖给他,会不会让国公嫌弃?”

言昭华挑眉一笑,两径旁的枝桠仿佛都被他的笑容给带活络了,看着春意盎然的样子,看呆了染香,言昭华没有回答染香的话,只是将手拢入宽袖之中,踩着鹅卵石的台阶,走上了回廊。

人人都觉得定国公是武将,不喜文臣,可甚少有人知道定国公爱书法,尤其是狂草,他从小跟着老定国公在战场上长大,已故老国公是儒将,从小对国公文武皆授,可后来老国公战死沙场,年纪轻轻的国公很小就尝到了国仇家恨,这才奋然习武,暂时放弃了文路,后来建功立业,将敌人赶出了萧国境内,并替老国公报了仇,重新拾起了书本,可这时的他已经是武将之首,真正的喜好说出来未免让人觉得婆妈,索性他也就不说了,所以知道的人很少。

言瑞谦不得大家喜爱,一来是因为谢薇生他时难产,二来也和他本身的性格不讨喜有关系,再加上谢氏从中挑拨,言瑞谦的地位更是岌岌可危,言昭华知道弟弟本性纯良,不想让他再落得上一世的下场,想尽力帮他,可最后究竟能帮成什么样,言昭华就不敢保证了,毕竟连她自己都不敢保证,自己今后一定会过的比上一世好。

夜晚言昭华睡下后没多久,外面就传来混乱的脚步声,没一会儿青竹和染香就披着外衣,掌着蜡烛走进来,言昭华也从床上坐了起来,月光下的她一双点漆般的瞳眸中似乎带着透析一切的妖异,只听青竹急急说道:“小姐,不好了,绣房失火了。”

第十三章

言昭华换了衣裳就起来了,站在窗口看了看青雀居东南角的火光,青竹和染香轮流去外面看情况,过了一会儿回来告诉言昭华,火势已经歇了,不过整个绣房几乎都已经毁掉了。

言修和谢氏联袂而来,见了言昭华,谢氏就急忙走过来,牵着言昭华的手,亲切的问:“没事就好,吓坏了吧。”

言昭华摇了摇头,看着故作心疼的谢氏,半晌才摇了摇头,总管张平早已带着人在院子里灭火,言修在屋里坐不住,也跟着出去看了,就听见张平在院子里对言修禀报情况,着火的时候,应该是府里全都熄灭了灯笼的时候,并不知道起火原因是什么。

言修让张平调查,走了进来,对言昭华说道:

“人没事就好,我已经让张平去查了,绣房里可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在里面吗?”

言昭华看了一眼谢氏,低头说道:“给外祖母准备的寿礼。我给外祖母绣了几副围屏,如今全都烧了吧。”

“寿礼啊?”言修遗憾的说道:“那是可惜了,不过也没办法,你外祖母寿辰眼看就要到了,你就是再绣也来不及了,要不就准备些其他东西吧。”

言昭华的脸上满是落寞,没有回答,谢氏这是便站了出来说道:“唉,也不怪大小姐心疼,毕竟是绣了好几个月的东西,也罢,后天去定国公府,我替你准备些厚礼便是了,想来只要是华姐儿送的东西,老夫人定然都是喜欢的。”

谢氏一副慈母腔调,听得言昭华暗自牙痒,面上却是不露,垂眸说道:“是,如此便多谢太太。”

谢氏刚牵上言昭华的手,言修便说道:“好了,一家人无须客气了,时候不早了,你要是觉得这院儿不安全,就搬到主院去住些时日,明日让太太给你做你最爱吃的金丝卷压惊。”

“是啊,还是跟我们回主院去吧,你一个人住这里我和你父亲都不放心。”见言昭华不说话,谢氏又接着说道:“要是不愿住主院,就去跟宁姐儿住一起也成,全看你的。”

言昭华垂下一双剪瞳,娇娇弱弱的摇了摇头,说道:“不了,这么晚不想折腾换地方了,我让染香和青竹守在床边,也不会有什么问题的。时候不早了,太太和父亲也早些回去歇着吧。”

言修听她这么说便没有勉强,点头说道:“也好。有事儿让丫鬟们传话。”

说完这话之后,言修便带着谢氏离开了青雀居,张平等一些救火的人也陆续离开了,只留了两个婆子在绣房外守着,生怕火苗再窜出来,关上房门后,染香和青竹跟着言昭华去了内室,两人铺好了床铺,又给言昭华拿了一个汤婆子过来放在被褥里,染香说道:“今儿这火太奇怪了,只可惜那几幅绣品给烧了。”

青竹接着说道:“哪里就是几幅绣品的事情,整个绣房都没了,幸好小姐绣花的地方和寝院不在一处,要不然今儿这火还指不定烧哪儿来呢,背后之人实在是太恶毒了。”

言昭华坐上了床,未曾言语,看着缎面被褥上的花纹,突然对青竹问道:“上回我让你裁的被褥小方块弄好了吗?”

说的小方块,自然是从前言昭华觉得有问题的被褥上的布料,红渠走了之后,青竹就帮她把床铺褥子都换了个新,旧的那些却也没扔,就藏在柜子里。

青竹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言昭华说的是什么,只觉得小姐的思维跳的太快,赶忙点头,说道:“弄好了,已经用匣子装上了。”

言昭华这才点点头,将肩上披的外衣扯下来,染香伺候着她躺下来,不放心的又问一句:“小姐,那绣房的事情就这样算了?张管事去查的话,最后肯定也查不出个什么来,咱们就什么都不做?”

言昭华呼出一口气,闭上双眼,说了一句:“烧已经烧了,查出来又能怎么样呢?”

染香还想问,青竹却把她拉到一边,说道:“你就别问了,小姐自有主张的。”说完对染香使了个眼色,染香便明白青竹的暗示,虽然她养病好多天,不过回来之后青竹将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和她说了说,她和青竹就都明白了,她们的大小姐病了一场,整个人都清醒过来了,再不像从前那般软弱糊涂,只要小姐清醒的,她们又有什么好担心的呢,毕竟小姐一出手,就搞掉了青雀居中大部分的暗桩子,虽说还有一小部分,但青竹和她分析过,想来也是小姐故意留着的。

两人将言昭华的帐子从雏雀勾上放下,掖在褥子下之后,两人才从箱笼里取了被褥,铺好后,青竹吹熄了烛火,两人才在屏风外的矮榻上双双睡下。

被一场火势吵醒了,言修暂时也没了睡意,干脆去书房看公文去了。寝室内只点了一根蜡烛,光线有些昏暗模糊,谢氏坐在梳妆台前,没让人掌灯,就着这昏暗的光梳着头发,不一会儿,王氏就从外头走了进来,身上带着寒气,谢氏也顾不上了,站起来对王氏问道:“如何?”

王氏对谢氏点头,说道:“事成了,彩霞已经把东西提前拿了出来,奴婢让绣娘在连夜改线了,相信在老夫人寿辰前定能赶制成的。”

谢氏这才放心呼出一口气,转而又轻声怒道:“唉,原不用费这些周折,只怪宁姐儿不稳重,早早就对老夫人许了诺言,说要亲手给她绣围屏,若是不兑现,定然有损形象,这才只能出此下策。”

原来言昭宁早前看见言昭华绣的东西之后,就动了心思,笃定要让言昭华把东西让给她的,当日在定国公府之时,一时口快就对老夫人和在场做客的夫人们说了出来,原本也不是什么大事,按照从前言昭华对谢氏的恭顺程度,只要谢氏对言昭华开口了,别说是几幅绣品,就是她的身家性命,估计言昭华都能豁出去给她,可谁知道,那丫头病了一场,居然整个人就清醒过来了,再不肯听从于她不说,还处处争锋相对,让谢氏如何咽的下这口气?这才买通了彩霞,事先把绣品偷出来,然后再火烧青雀居绣房,让言昭华认为东西已经烧掉了,等到老夫人寿宴之日,只要她带着宁姐儿早些去定国公府献礼,不等言昭华到场,就把贺礼送出去,言昭华哪里知道宁姐儿送的什么?

王氏脑子还算清楚,听谢氏说了之后,就犹豫道:“太太,说句奴婢不该说的话,其实太太又何必非要大小姐亲手绣的那几幅呢,外面铺子里不是有现成的买,再不成也能让府里的绣娘绣呀,如今抢了大小姐的绣品,还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解气是解气的,可奴婢就怕留下后患呀。”

谢氏冷哼一声:“老夫人身边不乏精于刺绣之人,市面上卖的绣品若是被分辨出来,岂不是更加难堪?再说了,若不毁了言昭华的绣品,还让她拿着去讨好老夫人不成?老夫人原就对言昭华心存期待,说到底在老夫人心里,言昭华才是她宝贝女儿生下来的嫡外孙女,宁姐儿固然受宠,可到底隔了一层,没那么亲近,我难道还要眼看着老夫人喜欢言昭华不成?”

谢氏的话说的再分明不过了,王氏纵然心里还是有些担忧,但也知道自家太太不容易,定国公夫人只是太太的嫡母,素来并不亲近,这些年若不是太太有意阻隔大小姐和那头亲近,哪里还有二小姐什么事儿,所以太太是绝对不会眼看着大小姐在那头露脸的,这才想起用这样的法子,既让大小姐知道东西毁了,又能报了上回大小姐折损她们那么多人的仇。

王氏虽然心胸狭窄,但多少还有点脑子,仍旧不放心道:“如今侯爷已经对奴婢当家的下令,让他调查,最后若是不调查出个什么所以然来,只怕当家的也不好跟侯爷交代,这件事儿还请太太答复我一声,先前来的时候,当家的就托我问太太的意思呢。是拖着,还是…”

后面的话王氏没有说出来,不过谢氏听明白了,披着衣裳在烧着地龙的房间里踱了两步,犹豫片刻后说道:“别拖着了,他在侯爷面前不能失了能耐,就找个替死鬼吧。”做好决定之后,谢氏便转过身来,目露凶光的看着王氏说道。

王氏想了想:“太太的意思是,将所有事情推到彩霞身上?”

“推之前,先处置了再说,别给她有站出来撕咬的机会就是了。”谢氏这话的意思就是杀人灭口了,王氏哪里会听不懂,敛眸点头:“是,奴婢知道怎么做了。”

随后,王氏又留下和谢氏商谈了一番后日去定国公府拜寿的事宜,一直到言修回房之前,王氏才暗搓搓的退了出去。

言修回来后对谢氏问道:“这么晚了,我怎么瞧见王妈妈刚走?”一边脱衣裳,一边对谢氏问道。

谢氏从容回答:“是我把她喊来的,侯爷去书房处理公文,我一个人也睡不着,干脆喊了王妈妈过来商量后日去拜寿之事。上回我在国公府里,三夫人就跟我说好了,让我提前一日过去帮忙,宁姐儿和月姐儿她们也似乎约好了,明日便随我一同去好了,晚上就歇在国公府,也好不耽搁正日诸事。”

言修张开手让谢氏替他除了外衫,点点头,说道:

“也成,让华姐儿也一起去吧,她和月姐儿,柔姐儿都好些时候没见了,往常你回去请安也不见带她去,堂姐妹间的关系都生疏了,这回让宁姐儿好好的带带她,到底是嫡长女。”

言修的话让谢氏心里一慌,不过很快镇定下来,轻声说道:“是,那明日我便去问大小姐,若她得空,便随我们一同去好了。”

得了谢氏这句话,言修才爬上了里床,背对着谢氏躺了下来,谢氏看着言修的背影,目光淬着冷,将外衣除下,走到烛台边上吹熄了灯火,借着夜光睡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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