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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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修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却足以让谢氏绝望,低着头沉默片刻后,才深吸一口气,抬头说道:“银票是我拿的,可我一分一毫都没有动过,我只是将这些银票的底根改了我的名字,我不是要用这笔钱,只是想给自己一个安全感,侯爷知道的,我是庶女出身,从小过的日子就不如姐姐,我既然接替了姐姐的位置,那么我拿一点她的东西怎么了?更何况我又没有用!侯爷要是觉得我做的不对,那我…我还给她好了,我,我只是觉得,我替她照顾你,替她照顾孩子,总不能什么都不拿吧,姐姐素来大方,她不会跟我计较这些的,侯爷不是一直都夸姐姐大度吗?若她在世,肯定也不会和我计较这一点小错的,对不对?”

谢氏是知道自己在劫难逃,干脆说了一番似是而非的疯话出来,配上她狼狈不堪的样子,活脱脱一个被逼疯了的泼妇。

言修瞧着她这副模样,到底还是觉得于心不忍,摆手说道:“罢了罢了。这事儿我也有责任。”

听言修这般说话,谢氏心中一喜,惊喜的抬头看着言修,言昭华在竹帘后听到这里,也忍不住站起了身,就怕言修一个心软,放弃了这么好的机会,这是谢氏的死穴,若是这一回不一击即中,将来后患无穷,想要再对付她,就没这么简单了。

谢氏窃喜不已,甚至可以说是有点感动的,以为自己这么多年和言修夫妻情分多少有点用,言修对她并不是她感觉出来的那般无情,正要爬过去对研修道谢,却听言修又说了一句令所有人都大跌眼镜的话。

“我当年就不该同意娶你!罢了,现在知道也不晚,谢岚你听好了,从现在开始,你便不在是我言家太太,你所做之事,与我们言家没有半点关系,你的罪行,我不想判,便直接交给顺天府去调查取证判决,我不会干涉任何。律法总能将你这些年犯的错全都揪出来的。”

谢氏痴痴的看着言修,良久之后,才哆嗦着双唇问道:“言修,你这些话是什么意思?用完了我,就想这样一脚踹开吗?”

言修站起身来,回头看了一眼竹帘后的言昭华,然后对谢氏说道:“从今往后,你便再不是我言修之妻,我不是踹你,而是…休你!”

第四十三章

谢氏彻底崩溃了,双目瞪得很大,带着恨意说道:

“你要休我?我们十年夫妻,我替你生了一儿一女,如今不过犯了一点小错,你就要休我?我都已经答应把东西全都还给他们了,你还要我怎么样?”

言修似乎有些撑不住,刘成见状赶忙过去搀扶,言修坐下之后,缓了缓气息,才对谢氏回道:“你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你觉得你贪图你姐姐的嫁妆这是小事吗?你当初嫁进来的时候是怎么说的?要代替你姐姐把家管好,把孩子管好,可你做到了吗?你贪婪成性,连你姐姐留下的那些珠钗都不放过,你以为我与她成亲两年,连她贴身保管的东西都不认得吗?华姐儿说了,你前几天给了她谢薇的东西,里面只有三千两银子和几盒不能用的胭脂水米分,你怎么能这么低贱,连那些东西都要贪了?如今你还问我为什么要休你?这么多年来,我以为你尽心尽责,为这个家付出,一些偷鸡摸狗的小事我便不与你计较,可没想到,纵小奸而养大奸,你还不知道悔改吗?”

谢氏容色狠戾:“我悔改什么?说到底不过是因为你瞧不起我,你们都瞧不起我,就因为我是姨娘养的,我不是嫡女,从小到大,府里人眼中就只有谢薇,所有好东西都给她,所有好事都是她的,我为什么会贪?因为我从来就没有得到过,说出来你可能都不会相信,她用的那些好东西,我嫁进来之前,有些连见都没有见过,我能不贪吗?我就做错了这一件事,就被你说的一文不值,我这些年为你打理家事,这么大的功劳你就看不到吗?”

言修的情绪也有些激动,指着谢氏想说什么,可是腰腹间的伤口似乎牵动了,让他不能很顺利的开口,谢氏见言修不说话,干脆挣扎着站了起来,一转眼就看向了竹帘后的言昭华,指着骂道:“就是因为你这臭丫头,我对你还不够好吗?比起人家那种日夜折磨你的继母,我对你还不够好吗?你吃穿不愁,用度不愁,日日对你和颜悦色,好言相待,可没想到我这般对你,你却是个养不熟的白眼儿狼!我会有今日,都是因为你!”

谢氏的话已经说到这个份儿上了,言昭华让青竹给她掀开了竹帘,从容走出,丝毫不惧怕谢氏的疯癫,昂头对谢氏说道:“我敬你是我的姨母,已经对你百般忍耐,你觉得自己对我很好,那我问你,你对我好在什么地方?你是不是觉得我应该要被一个继母折磨的生不如死,而你没要了我的命就算你仁慈是吗?”

言昭华看了一眼刘成,刘成便知道她想做什么了,从袖中拿出一叠东西来,呈送给了言昭华,言昭华接过之后,将东西摊开,露出里面的几张写满字的纸,还有两小块裁成帕子大小的破布,这东西拿出来之后,谢氏不明所以,言昭华又将之放到了言修手旁的茶几之上,谢氏冷哼:“又在故弄玄虚,我今日倒要看看你这个不孝女还有什么好狡辩的,你不敬我这个继母是摆在明面上的事情,更别提我还是你名义上的姨母,可你近来做的事情,对我可有半点尊重?你这个不孝女,真该让你被千夫所指,万人唾骂!”

林保是个外人,自从言修开始审理这桩家事,他就在一旁默默的看着,并没有发表任何意见,可听到谢氏这样说,心里的气愤就再也忍不住了,站出来说道:“合着你这标准是对人不对己,大小姐对你这个屡屡害她的继母不够尊重,就该受千夫所指,万人唾骂,而你明明做了那么多坏事,却要人家无条件的原谅你?天底下我还没听说过有这等好呢。”

谢氏怨毒的眼睛又瞪向了林保,正要说话,只听言昭华又道:“太太不必生气,林大人快人快语,不过说了些实话罢了,太太不必急着否认,等我把这件事说出来,看太太还能不能说得出我不孝顺的话来。”

言昭华说完之后,不等谢氏反驳,走到言修身旁,言修正拿着她先前放在茶几上的东西看,面色越来越凝重,沉声问道:“这是哪里的布料,你从何而来?”

言昭华看了一眼谢氏,答道:“像这样的布料,那那里还多的是。从何而来…这个,父亲就该问问太太了。”

谢氏蹙眉反驳:“什么东西,我从未见过,你想憋着坏主意害我不成?”

“哼。”言昭华冷哼一声,说道:“用得着我憋着坏主意害你吗?太太不害我,我就该烧香拜佛,谢天谢地了。太太说不知道这是什么,那我就告诉你,这布料是我从我的被褥和床褥上剪下来的,这么一说,太太是不是能有点印象?”

谢氏猛地惊醒,不敢置信的看着言昭华,林保和一干众人不明所以,对言昭华问道:“这布料有什么问题?”

“这布料大小姐拖老夫人找人调查,找的是宫里的崔太医,得出的结论真实可信,崔太医查出来这布料里有毒,除了一些带花香的熏香味道之外,还有很稀薄的马钱子的气味,这马钱子是毒药,若放在水和饭里,控制不住剂量,很可能当场毙命,但若是和熏香一起,熏入布料之中,那接触之人,短时间内不会致命,却也能造成惊厥,头痛,食欲不振,胸闷气短,手脚冰寒,凉气郁结,长久下去,将会使人作息紊乱,直至彻底损伤心肝脾肺,对女子而言,也许不仅仅是损伤心肝脾肺的问题,一辈子无子无福都有可能。”

这些话是刘成代替言昭华说出来的,众人大惊,林保更是说不出话来了,这样狠毒的手段,到底会是谁能下得了手呢?

言昭华将一块布料拿着送到了谢氏面前,说道:

“太太,您当日让红渠替我熏的被褥连您自己都不记得了吗?”

言修听到这里,再也抑制不住悔恨,脸色苍白,伤口疼痛,可怎么也抵不过知道这些恶事后的心寒。

谢氏咽了下口水,她是真的忘了还有这一茬儿,原以为将红渠给解决掉,这件事就算是翻篇儿了,从此以后不会有人知道才对,可她哪里想到,言昭华这臭丫头居然把这件事藏得这样深,等到这个关键时候,才拿出来说,谢氏暗自咬牙,她也不傻,刚才之所以说那些无赖的话,不过就是想再最后争取一点机会,如果说只是偷偷转移谢薇假装的事情,她有自信能说的言修最起码不会休她,可若在加上一条给嫡长女下毒的罪名,那她这辈子是绝对没有指望再待在言修身边了的。

事到如今,她只有打死不认,谢氏摇头:

“什么红渠,什么被褥,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言昭华似乎早就料到谢氏会这样说,紧跟着就接过话头:“你说你不知道?那张平和王氏知道吗?这马钱子不是禁、药,可因为有毒性,每家药铺里进货都有明帐,谁买了回来,也有记录,张平他二叔就在你升平药馆里做配药先生,只要查查升平药馆的帐,就知道张平他二叔有没有私下拿过药,有没有配了香料拿给张平,或者,直接审问张平也成,是不是张总管?”

张平慌得满头大汗,飘忽的眼神出卖了他,言昭华见他这样,干脆走到他面前,对着张平说道:“张总管,以你对太太的了解,你猜她会不会把所有责任都推到你身上呢?红渠当初为了她豁出性命,做了对我下毒的事情,可是她呢?在红渠下完了之后,短时间内不需要她了,就因为红渠的一点小错,就直接派人把红渠给打死了,你觉得她会不会最后指认让红渠下毒害我的人,其实是你们夫妇?”

言昭华的话虽然在外人听来有些似是而非的,可是在张平听来却是别有一番意思的,因为谢氏的脾性他再清楚不过了,典型的过河拆桥,过墙撤梯,凡事若不伤及她,那她也会对你比较容忍,可一旦有事情触犯了她,她会毫不留情的将责任都推到别人身上,哪怕是让别人替她去死,这种事情她也不是做了一两回了,张平此刻心里是真的害怕,害怕谢氏推卸责任,让他成为众矢之的,谢氏下毒的罪名若是成立,她还有活命的机会,可若是他和婆娘替她担下罪责,谢氏肯定连一句好话都不会替他们说,而他们是下人,谋害主人家,那是要受极刑的。

左思右想,张平似乎就有些捋清了脑中的思绪,看了一眼谢氏,表情似乎出卖了他,让谢氏知道他已经动摇了,是受到言昭华的挑拨,准备站出来指认她了,谢氏心中一紧,二话不说就站了出来,指着张平说道:“一切都是他们夫妇做的,和我没有任何关系!红渠是他们找来的人,这个发自是他婆娘王氏想出来的,我并不赞同,可他们不断怂恿,不是,一切都是他们做的,和我没有任何关系!”

张平绝望的跪了下来,终于忍不住对谢氏说道:“太太何其狠毒,这是要了我和婆娘的命吗?这么大的事情,如何是我们两个下人能够决定的,大小姐和我们无冤无仇,我们有什么理由要害她呢?还不是太太觉得大小姐越出落越漂亮,担心她今后抢了三小姐的风头,这才想出了这样恶毒的法子,想把大小姐的身子彻底搞垮,让她今后身上带着缺陷,就再也不能和三小姐争了。太太如今怎的就能把所有的责任推到我们夫妇二人身上呢?”

张平是谢氏的心腹,他的话众人哪有不信的,事实到底如何,大家心里都已经透亮透亮了,谢氏瘫坐在地上,言修再撑不下去,让刘成扶着站起来,对谢氏说道:“此毒妇,还留她作甚,林大人请便吧。将她带入顺天府,立案彻查,我长宁候府就算最后丢人现眼,我也绝不插手此事,带她下去吧。”

林保立刻喊了人进来,将浑浑噩噩的谢氏给架了起来,正要出去,就见外面走进来两个颇为体面的嬷嬷,那是国公府龚姨娘身边最得宠的两个嬷嬷,进来之后,就说道:“看谁敢拿人!我们姨奶奶刚被封了诰命,此刻要见四小姐,命我们来请四小姐回府一叙,有什么事,请列为到国公府去找我们姨奶奶说话便是。”

言昭华一愣,龚姨娘被封了诰命?

第四十四章

言昭华想起来,龚姨娘确实曾经被封过一个六品的诰命,一直到好多年以后,她的弟弟龚盛傍上了贵妃,一路青云直上,做到了大内总管,那之后龚家才像是雨后春笋般发迹起来,而此时的龚氏,应该只是一个六品的诰命,被封的原因好像是因为其小儿子谢坤在宫里陪小皇子读书,小皇子功课有了明显进益,而谢坤也受到了太傅的极力褒奖,原本皇上是要直接赏赐谢坤的,找国公入宫商量之后,国公便以谢坤一个孩子不能承宠为由推辞了,皇上想施恩国公府,就干脆将这封赏赐给了其母,而又因为国公夫人已经是加一品的诰命,封无可封,这才将此殊荣给了龚氏,这其中,少不了国公对龚姨娘和小儿子的偏爱才能顺利促成此事。

毕竟谢坤小儿如今算是在宫里展露了些头角,若是今后有大用,其母妾侍的身份总是障碍,这样封一个不大不小的诰命,既给了国公面子,又能让谢坤今后多些体面。

言昭华想到这里不禁心道,今儿还真是热闹,各路人马全都到齐了,谢氏有龚姨娘作保,只要把人带离了长宁候府,今后再要人,就只能言修亲自往国公府去了。

言修有心将谢氏关押起来,可实在有些体力不支,没力气再坚持下去了,听了那两个嬷嬷的话,又看了一眼失魂落魄的谢氏,无力的摆摆手,对言昭华说道:“让她去吧,等我伤好些了,我会亲自去国公府交代清楚的。”

言昭华没有说话,两个嬷嬷听见了就赶紧走了过来,一把扶过了龚姨娘,对言修福身行礼之后,就匆匆离开了长宁候府。不禁暗自叹息,如今龚姨娘插手进来,想要置谢氏死地,怕没那么简单了,不过,谢氏身上两重大罪加注,她这长宁候夫人的位置,肯定是保不住了的。

上一世言昭华被谢氏欺辱至那般田地,有很大一部分的原因是因为自己蠢,失了大多数先机,嫁妆遗失,身子亏损,从一开始就已经注定了要输,而这一世她回来,仗着对谢氏的了解,总算是扳回了一成,只要将谢氏先赶出言家,那么今后的事情就都好办了,不管怎么说,言昭华知道自己的计划已经成功了一部分。

至于谢氏回到国公府后,言修去会谈出什么结果来,谢氏是死是活,这个言昭华就不在意了。就算谢氏活着,那也是一只被剪去了翅膀的鸟,被拔掉了牙齿的蛇,不足畏惧了。

“真是可恶!居然就这样把她放回去了,太便宜她了。”

言瑞谦收到言昭华的指令,从库房院子里回来了,原本以为可以听到谢氏伏法的消息,可没想到听到的却是谢氏被什么国公府的姨娘救回去的消息,只觉得心里不爽。

言昭华看了他一眼,让染香给端了一杯热乎乎的加了蜜的羊奶过来,送到言瑞谦面前,说道:“父亲病着,府里没人能处置她,她被关在府里和被带走没什么区别,反正她身上这些罪已经在顺天府立了案,记录下来,已经没有翻盘的余地了,而父亲也已经吐口说要休她,别气了,仔细气坏了身子。”

言瑞谦喝了一口甜甜的羊奶,呼出一口气,有些挫败的说道:“我就是觉得有点不甘心,她害的我们这样惨,让我们姐弟从小便不亲近,长大之后难得亲近了,她还要从中作梗,再加上她心黑手黑,不仅贪了母亲的嫁妆,还想下毒害死你,这种人若是这回还能逃脱,可真是老天爷没长眼睛了。”

言昭华看着言瑞谦愤愤不平的样子,叹了口气,问道:“对了,那个莺歌儿你打算怎么处置?不是我容不下她,只是我觉得她若是继续留在你身边,将来一定会再出大乱子的,她今日敢骗你一次,明日就敢骗你第二次,第三次,早点解决了好。”

言瑞谦低下头,提起莺歌儿,心里更不是滋味儿,从前他觉得自己被人排斥,回到勤勉堂,也就只有莺歌儿给他端茶倒水,洗脸洗脚,那种温情在言瑞谦心里是属于美好的回忆,可现在,那回忆上面已经被蒙了一层揭不开的纱,他知道,正如姐姐所言,莺歌儿是再不能留在他身边了。

言昭华以为他还是不舍,又说道:

“我也不是非要她的命,只是想让她从你身边离开,从前是我做的不好,没有尽到一个做姐姐的责任,使你对莺歌儿产生一种依赖的错觉,我就把她送走,送去庄子里,也不要她干什么活儿,哪怕当个小姐养着也无所谓,你觉得这样行吗?”

言瑞谦抬头看着言昭华,心里不感动是假的,就单从姐姐这几句话言瑞谦就能感觉到她比从前的改变,从前姐姐在她的印象中就是刁蛮,冷漠,高傲的代言词,遇见谁都像是高人一等,清高的不愿与人说话,可是这段时间相处下来,言瑞谦似乎能感觉到,姐姐与人不能很好相处,可能只是因为她羞怯,或者说没有习惯,毕竟她和自己一样,虽然没有被大家在表面上嫌弃,可是却也没有人真心愿意和她相交,他总是抱怨姐姐冷落自己,可他何曾反过来想过,自己是不是也冷落了姐姐,从主观上不相信自己的姐姐,这才造成了他们姐弟这么多年的疏离,隔阂。

言昭华以为言瑞谦不答应,正要叹气,就听言瑞谦开口说道:“不需要当小姐供养着,她就算照顾过我,可她也骗过我,我没有追究她的责任已经是对她的仁慈了,如何还要巴结着养她?只需送到庄子里去就行了,连她娘老子一起送去,别太近的,省得将来麻烦。”

言瑞谦的话说中了言昭华的心,欣慰的点点头,说道:“你能想通就对了,用人就是这样的,一次背叛,百次不用,人最难突破的就是第一次,她突破了第一次出卖你的心,那么今后要出卖你第二次,第三次就容易的多了,不能给这样的人第二次机会,明白吗?”

这些道理都是言昭华总结了一辈子得出来的,现在告诉言瑞谦,就是为了想让他今后少走一点弯路。

言瑞谦点头表示自己受教,忽然站了起来,踌躇片刻后,才扑通一声,对言昭华跪了下去,吓了言昭华一跳,赶忙站起来搀扶,言瑞谦却是不起,扶着言昭华的手说道:“姐姐,上回是弟弟混账,千不该万不该,都不该对姐姐动手,圣人书都读的烂在肚子里了,还请姐姐不要跟我计较,从今往后,我们姐弟齐心协力,再不会有那样的事情发生了。”

言昭华听得眼眶都红了起来,想起两人上一世的凄苦,到后来,两人都有要帮助对方的心,可两人都没有能力,只能眼看着对方一日日的受生活折磨,日日消沉下去。没有什么比看见亲人受苦,自己无能为力更叫人难堪的了,言昭华将言瑞谦扶了起来,替他整理了一番衣裳,掸了掸膝盖上的泥土,言昭华连连点头:“好,我们姐弟俩今后都要好好的。你不许调皮,一定要好好读书,我们都是丧妇之子,外面多的是人等着看我们的笑话,他们想让我们堕落,想看我们瘫软像烂泥般扶不上墙,他们想看,我们偏不让他们看,不为别的,只为能对得起自己,姐姐不求你大富大贵,有所作为,但起码要做个仁人君子,不能被人看扁,对不对?”

“是,我知道了,今后一定努力读书,姐姐说得对,我们不为任何人,只为对得起自己。”

言瑞谦的话让言昭华欣慰的笑了,姐弟俩相视一笑,化解了前世今生积累下来的怨愤。

谢氏被龚姨娘弄回国公府的第二天,言修书房院子外,言昭宁和言书彦从早上开始就一直跪在院子外的青石板上,守门的侍卫进去通传了好几回,言修都避而不见。

言昭宁在外面喊他亦是无用,只好哭着去青雀居找言昭华,言昭华正在插花,听说言昭宁过来了,就让婆子去告诉她,她要说的事情,自己帮不上忙,反正无非就是想让她去跟言修替谢氏求情,这种事情,言昭华想也不可能去做啊,既然做不了,那么见面也就免了。

谁知道那婆子刚去传了话,就被言昭宁打了一个巴掌,然后言昭宁就怒气冲冲的闯进了院子,一路提着裙摆,火速走到了言昭华所在的厅中,见言昭华明明人在,却不见她,心里又是一阵烧得慌,可言昭宁知道,自己有事相求,不得不软下身段,走到冷脸以对的言昭华身前,不甘不愿的福了福身子,算是行礼,之后就开口说道:“姐姐,从前有什么得罪的地方,你大人大量,就不要和我一个小孩子计较了,我母亲如今遭了难,我知道她是做了对不起你和二哥哥的事情,可是,求你体谅体谅我和彦弟,若是没了母亲的庇护,我们俩今后该如何自处?求姐姐替我们去见一见父亲,让他改变心意,原谅母亲的过失,只要他不休了母亲,母亲回来之后,定然会对大姐姐和二哥哥多加酬谢的。”

第四十五章

言昭华停下手里的事情,看着插了一半的花,转头看了一眼言昭宁,这丫头如今这可怜样,还真和上一世那耀武扬威的模样不太相同,从前她曾经笑过言昭华,如蝼蚁一般活着,因为言昭华的一切都拿捏在谢氏的手中,就算被谢氏害的那样凄惨,言昭华都没有反抗的力气。

如今情况有所逆转,这位长宁候府的三小姐,曾经那个靓绝燕京的长宁候府三小姐,换了一个环境之后,竟也能放下身段来求人,言昭华没有嘲笑她的意思,只不过看着她这样,就想起了上一世的自己,她觉得自己还算是厚道的,毕竟她在得势的时候,还没有派人来打言昭宁,更没有派人夺了她救命的药,只为多看几眼言昭华趴在地上痛苦挣扎的模样…

“我,就算答应替你去说,父亲也不会听我的,你回去吧,还是自己去找父亲,你和彦弟不过才跪了半日,父亲自然不会心软,你们且试着跪到他同意见你们为止,那个时候再说话,就容易多了。”

言昭华觉得自己真是挺善良的,在这满脑子的深仇大恨里,她居然还给了言昭宁一个良心建议。

不是奚落,而是真心觉得这个方法可行。言昭宁和言书彦不过才跪了半日,就是苦肉计,这时间也太短了些,她要是言修也不会感动心疼啊。所以言昭华很良心的建议言昭宁他们去多跪一会儿,真的比在这里低声下气,不甘不愿的求她有用的多。

可言昭华的好意,听在言昭宁的耳中,就似乎变了个意思,言昭宁觉得言昭华是故意奚落她,讽刺她,一定是见到她落难,言昭华心里就爽了,她来求她,已经是放下了身段,要知道若是前几日有人和她说,今天她会这样低声下气的来求言昭华帮忙,言昭宁一定打死那个人,可没想到,今天她真的来了,原以为言昭华最起码要尊重她一点,毕竟虽然谢氏犯错,言修要休妻,可她和彦弟是言家的小姐和公子,这是永远不会改变的,言昭华居然说出这样的风凉话来,实在太可恶了。

“姐姐和我说这些做什么?我都这样求姐姐帮忙了,姐姐你还是不肯答应吗?难道真的要妹妹给你跪下吗?”言昭宁红了眼眶,似乎觉得屈辱极了,神态变得小心翼翼,可她那双美眸之中一闪而过的恨意,言昭华倒是没有漏看。

言昭华自问该说的话她都已经说了,便不想再和言昭宁纠缠,直接开口说道:“我不要你跪,要跪去书院外跪着,那儿比较有用…”

她话音刚落,就将言昭宁一下子就跪倒在她面前,言昭华赶忙让染香来扶,可言昭宁就是不起来,带着哭腔说道:“姐姐,求求你了,你去替太太说句话吧,父亲如今眼里只有你,你说的话,他纵然不喜欢听,会埋怨你几句,可是只要你坚持说你原谅了太太,父亲这回这样生气,关键就是因为太太对你不好,伤害了你,只要你这个事主不介意了,原谅太太了,父亲一定不会说什么的。我保证,保证只要太太回来,我让她今后再不敢和姐姐作对,求求你了,姐姐。”

言昭宁的话一句比一句坚定,言昭华都快要被她给气笑了,说到底,她不是要她去给谢氏求情,而是要她去给谢氏隐瞒,她和谢氏还真是亲生母女,遇到事情,不会在自己身上找原因,总觉得自己失败都是因为别人不给机会,或者别人太计较,就好像现在,言昭宁就是觉得,谢氏会有如今的下场,完全是因为言昭华的不原谅,就因为言昭华太过计较了,才让言修针对谢氏。

不得不说,她们的这种想法真是太可怕了,可怕到言昭华都不知道说什么了。反正不管她说什么,只要她不答应言昭宁去对言修说原谅谢氏,言昭宁都会觉得她做的不对,可问题是,言昭华凭什么去呢?

她们是需要一个全身心为她们付出的傀儡,让干什么就干什么,可上一世,她前期没有和谢氏撕破脸的时候,不就是让做什么就做什么吗?可最后得到了怎样的后果?让她们更加不遗余力的欺负罢了,所以说,这种人眼中只有自己,哪里不顺,都是别人的错。

“我…再和你说一句,你跪在这里求我没有任何用,因为我是不可能答应去和父亲说,我原谅了你母亲的,我又不是傻子,你母亲那样对我,她想要了我的命,我还替她求情,还要我原谅她?”言昭华在心中稍微犹豫了一下,要不要把话说的那样重,毕竟言昭宁此时此刻不过是个十岁的孩子,上一世她对自己的那些恶行,这辈子还没有做出来,她改不改把话说的那样绝,只是片刻的犹豫,言昭华就想通了,即便她现在说的再好听,哪怕出言安慰,就凭言昭宁今日主动给她下跪这件事,她和言昭宁之间的关系就已经彻底崩了,不管她答不答应,言昭宁今后都会视她为敌,既然如此,她还真没必要对她太客气了。

顿了顿后,补充了一句:“别跪着丢人现眼了,天还没黑呢,做梦…还早了点儿。”

言昭华说完这句话之后,就再次回到了桌前,拿起两朵并蒂花,手起剪刀落,将旁边一朵小一点的咔嚓就给剪掉了,留下了一枝独秀,插入那花盆中,由绿叶趁着,越发娇艳。

言昭宁觉得自己从未受到过这样大的屈辱,她从出生开始,一直就觉得自己才是长宁候府里最受宠爱的孩子,因为主母是她的亲生母亲,上面虽有长姐,可母亲对长姐表面捧,暗地踩,这些言昭宁都看在眼里,更加让她觉得自己和言昭华比有着天生的优势,却从未想过有一天,她的倚靠会一夕间倒台,她是高高在上,受人娇宠的小姐,可现在,她居然匍匐在这个从小便不如自己的言昭华面前,想要借此赢得言昭华的信任,让她甘愿做马前卒,替自己做事,可言昭宁却被当面打了一记响亮的耳光,脸上火辣辣的,言昭华的这几句话,不仅拒绝了她,还伤了她高高在上的自尊心。

慢慢的从言昭华面前爬起来,言昭宁低着头,让人看不清她的表情,可是紧紧捏起的拳头还是暴露了她此刻的真实感受,只见她一言不发的走出了言昭华的院子,那形单影只的模样,让不明原因的人看了都为之心疼。

染香和青竹从外面走入,先前言昭宁来了,和大小姐有话说,两个丫头就主动到门外伺候了,对言昭宁的话也听了个大概,不禁为言昭华愤慨:“小姐,您说三小姐是怎么想的,居然想让您去给太太求情,您不去,瞧她的样子,似乎还记恨上您了呢,哪里能这样不讲道理呢。”

染香的话有些逾距,却也是实实在在的,连青竹都不禁点头:“是啊,三小姐的想法也太偏激了些,明明是她们自己的错,可最后,却都怪到大小姐头上,好没道理。”

言昭华倒是很平静,没有去想多余的事情,两个丫鬟抱怨的时候,她手里加快了动作,不一会儿的功夫,一盘插花就弄好了,对她们说道:“世间没道理的事情多了,哪能件件都按照道理走。来看看,这花插得如何?可以摆的上台面吗?”

染香比较善于此道,像模像样点评了一番,简言之就是还有进步空间,但还行吧。

言昭华不理会她这文绉绉的评价,将花盆捧起来送到她手中,说道:“替我拿去给父亲,都是些清新的花草,放在房间里既美观又解秽,我还加了点薄荷草在里面。”

染香领命去了之后,言昭华就伸了一个懒腰,走到罗汉床前就扑了上去,青竹搬了一张八角雕花镂空的矮杌子坐在罗汉床边上,拉过言昭华的手臂,给她轻轻的按着,言昭华将在房间里就在脑后梳了个很简单的发髻,未施米分黛,就算被她这样在枕头上蹭着折腾,也没什么大碍。

她将脸转向了内床,想着言昭宁先前的模样,心里别提多厌烦了,她上一世最讨厌和最害怕的人就是谢氏,因为谢氏是嫡母,手里掌握着她的一生,她必须听她的话,必须按照她的意思去生活,就算她要自己去死,自己也该欣然接受,一旦有所反抗,那就是另一番无情对待。

这一世,她抢得先机,利用前世的经历,将谢氏拉出了水面,让她的恶行曝光出来,可接下来又该怎么走呢?言昭华不禁在心里默默的思虑着前路,可没多会儿,瞌睡就来了,昏昏沉沉间,她似乎回到了上一世最狼狈的那一刻。

她知道了谢氏的真面目,凭着一腔之勇上门讨说法,那时候言修不在京城,她嫁出去之后,长宁候府就完全是谢氏的天下,她当时真的好笨,居然没想过绕弯子或者搬救兵,单枪匹马找上了门,不被人狠狠教训才有鬼呢。也正因为她对谢氏有感情,所以才会加倍觉得受到了伤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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