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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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冲口而出:“我不会放手,因为,那个人,就是你。”

  她怔住了,愣了片刻之后大笑起来:“谢聪你小子哄我开心对不对,你放心,那些人的议论我压根没放在心上,你不用这么逗我。夜深了,你回去睡吧。”

  他阴着脸道:“我不是哄你,也不是逗你。我今天说的话很认真,每一个字都是真的。”

  她的笑凝结在唇边。她眼看他长成如玉少年,但是她的身份,她的年龄,她的家仇。她笑了笑:“你太小了,回去吧,我要睡了。”纵然不能接受,也很感动。

  他退后一步,沉声道:“苏翩,你嫌我小没本事是不是?你等着,我总有一天会名满京都,让你刮目相看。”

  她忙道:“不是,谢聪你听我说。”

  他拉门而去,她怔在那里,觉得仿佛这是一场梦。他怎么会喜欢上自己呢?可是,她心里除了报仇和妹妹,装不下别的。

  翌日,裴云旷将她叫到了书房。他清瘦了许多,一双眼睛越发的明澈。

  他见到她,心里有点内疚,从他将她从京城带回来,就一直有人怀疑他与她之间的关系,如今也该是他还她一个归宿的时候。

  “苏翩,近日府里有些谣言,本王忙于王妃的丧事也没怎么去管,如今倒有越演越烈的趋势,本王想将你嫁给刘重,一来你有了归宿,二来也可以堵了众人的口。”

  她心里一震,刘重!

  他是裴云旷身边最喜欢最看重的谋士。他那么清高又才高八斗,会看得上她么?她淡然一笑:“王爷,奴婢那里配的上刘先生。”

  “怎么配不上,美人配英雄,刘重对你的印象极好,夸过你好几回。”

  她没有说话,低头算是默认。对刘重,她说不上喜欢,只是好感而已。而他对自己,也许也是好感而已,不过世间大多数夫妻都是新婚之夜才见第一面,有这样的归宿她觉得比在青楼好的太多,她纵然再美,也永远都有一个污名在身,若刘重不嫌弃,她真的没什么可挑剔的。

  这场婚事快的让人惊讶,第二日就在王府之中为两人举行了婚礼。

  裴云旷的意思是快些让府里那些谣言终止,还苏翩一个清白,再者,他已经隐约看出刘重对她有那么些意思,可是苏翩性格刚烈,又在青楼之中磨砺了两年,心如磐石般根本没有儿女私情,一门心思只想报仇,眼看已过双十年华却对情事无动于衷。他终归是有点不忍,不如趁着这次机会成全了刘重,也让他更安心的留在他的身边。

  新婚之夜,她等在新房里,盖头还没揭,突然谢聪将刘重叫了出去,说是王爷有话要交代。

  等了一会,她听见房门打开,一个人慢慢走了过来,停在她的面前,从盖头下,她看见红色的袍子,不由自主有点紧张。

  他挑开了盖头,对她笑了笑。

  她虽然是个清倌儿,但在那种地方也阅人无数,刘重的一个微笑,让她心里一安。他看上去很聪明但也很厚道,这就是自己的良人么?她也回了他一笑:“王爷交代什么话?”

  他笑了笑:“没什么。”可是却陷入了沉默。

  谢聪对他说,苏翩喜欢的是王爷,王爷对她也另眼相看,这场婚事不过是演戏以息府里谣言。将来,王爷会另为他安排亲事。

  他怔在那里,心里的欢喜消散的干干净净,原来如此。

  谢聪转身离开。十六岁的他,只能想到这个办法来给自己一个机会,他知道刘重无法去问王爷,他也知道以苏翩的骄傲,决不会主动去询问刘重。

  他希望时间能给三人一个机会。等他名满京都的那一天,他再让苏翩重新选择一次。如果再次被拒,他才会甘心。

  雪夜问梅

  经历了吴熔事件,商雨体会到感情只放在心里并不行,若是一味的隐忍等待,最终等到的就是后悔。仓谰人的性情本就爽直利落,他明白了这个道理之后,自然是雷厉风行地付之行动。可司恬是个理智被动的人,他上一步她便退一步,他若是停步不前,两人的关系便一直会停留在原地没有改变,所以他也很无奈,只好“步步紧逼”,不给她后退的余地,就算她误会他霸道,不讲道理也没关系,他的策略是:先名正言顺,再细水长流,后水滴石穿。他相信她总有一天会被打动。

  接下来的几日,他夜夜都来,守之以礼,持之以恒,但偶尔也会以行动来“证实”一下自己的身份,提醒她和他之间的关系。

  这种“提醒”让她深深地感到了力量的悬殊和男女之别。她自然是很不乐意,但她但凡露出一丁点委婉的委屈,他便抬出一个名正言顺来“指责”她对未婚夫君冷漠刻薄,无情无义。

  那有啊!她满心委屈,无处可诉,因为男尊女卑如同天经地义,一个女子若是对丈夫不好,说到那里都是理亏的事情。虽然他还没登堂入室有正式的名分,但他已经想当然的提前把自己列为了正式,并想当然的想要享有一些福利待遇。

  司恬无可奈何,这人死活也不会退亲,看来成为她正式丈夫也是早晚的事了。但她心里一早就将他当成哥哥般的看待,现在突然转变成未婚夫君,心里的那根筋扭不过来,总觉得心里别扭。和他说不上两句话,就要脸热。他要是再有什么过分一点的表示,她就慌张。

  她过的跟只小兔子似的,他象是只老虎,不过是肚子还没觉得饿的老虎,只是逗一逗兔子,先不吃。

  眼看就是月末,她肩头的伤好了许多。她从苏翩口中得知,裴云旷二月初二便回信州,她暗暗高兴,终于可以见到母亲,也可以顺便问问商雨所说的定亲是真是假,若是假的,哼,她可不饶他,他这几日仗着自己的身份,“非礼”了她好几次,想到那些画面她就又羞又恼。

  出了正月,依照惯例各地的王爷都会离京回到封地。所以,初一前夜,皇帝在宫里赐宴算是给各位王爷饯行。

  这夜的皇室家宴上,谁也没有想到,太后会给裴云旷赐婚!

  事情太过突然,太后说出口之后,唯有皇帝事先知晓,唇角带笑,所有的人都怔在当场,那一刻,宴席间几乎鸦雀无声。随后,众人醒悟过来,气氛陡然活跃,一片或真或假的恭喜之声如潮般涌向裴云旷。

  他回过神来,连忙起身谢恩。他行的是跪礼,大理石的地面,一股冰凉的寒意透骨而入,谁都羡慕的这份天恩,他作为安庆王,的确惊喜!这惊喜一闪而过,他回位到自身的内心情感之上,却冷静的发现自己并没有太大的欢喜。这就是他的宿命,他必须要先想他的身份,再考虑到他的个人。

  这场赐婚让人震惊错愕,因为赐给他的这个女子,身份之高贵,地位之尊荣,大梁未婚女子无人能及。

  她便是清平公主。

  皇上一直没有子嗣,太后觉得膝下寂寞,便将侄子的女儿庆平召到宫里养在身边解闷。庆平乖巧伶俐,深得太后的喜爱,皇上为讨母后欢喜,便封她为清平公主。她及笄之后,慰恪侯和明南王曾先后向太后求亲,都被拒绝,大家看出了太后的心思,她不舍得将庆平放出宫外,所以庆平异日必定是新君的妃嫔,甚至皇后。至此,再也无人向太后提亲。转眼庆平已经十九,却仍旧待字闺中守在太后身边。谁都看的出来,清平公主的婚事代表着一种政治讯息。

  眼下,皇帝和太后将庆平许给裴云旷,无疑是给了众人一个信号,新君的人选看来已经在皇帝心里有了定夺,裴云旷所差的恐怕只是一个太子的封号了。

  这一场悬在梁朝四年之久的储君之选终于有了尘埃落定的意味。

  宫宴散了,天空飘起了小雪。细如雨丝,轻如柳絮。这一夜的上京,很多人无法入眠,邵培是其中之一,他一得到消息,就迫不及待地带着齐扬易容来到王府。他拿着令牌径直到了王府的书房外,上前敲了敲门,让齐扬守侯在门外。

  裴云旷正独自一人坐在书房里,桌上温了酒,他对着瓶里的几株梅花自斟自饮,兀自出神。梦寐以求的东西已是指日可待,他却并没有意想之中的狂喜,是因为自己一直很自信很有把握,还是因为得到的同时,必定要付出些什么?他心里象是缺了一小块,窗开一隙,料峭的夜风径直穿过那里,凉凉的通透无比。他知道那里缺了什么,但现在却不能去补。

  裴云旷已经预料到邵培会来,见他推门而入并不惊讶,略略欠身举杯浅笑:“舅舅,来陪我喝几杯。”

  他的神色淡然平静,仿佛置身事外。邵培很赞叹他的淡定自若,宠辱不惊。这么大的惊喜,连他这个外人都激动兴奋不已,而裴云旷似乎并不意外,也不见得有多高兴。是因为胜券在握,所以没有太过惊喜?

  他奇道:“云旷,这么大的喜事,你为何看上去并不太欢喜?”

  裴云旷淡淡一笑:“还不到欢喜的时候。一来他并没有册封我为太子,二来,清平公主是个试探还是信号,目前还不好说。”

  邵培捋着下颌的假须,笑道:“云旷,你近来越发的缜密谨慎了。依我看,这是大局已定的意思。他这个人生性狐疑,性格怪癖,四年前就有朝臣奏请早立储君,以定民心,他却迟迟不决,任由三方争斗。说到底,你毕竟不是他的儿子,所以他总还是不放心,眼下肯露出这点苗头,只怕是因为他的身子也拖不了多久了。否则,以他的脾性,只怕到死的那天,才肯吐口。

  裴云旷点头:“我也听说他近日身子很差,前天昏厥过一次。张国师给他配的丹药,恰应了一个词,饮鸩止渴。”

  “你这些日子要越发谨慎才是,别的事宜全都放下,一门心思准备婚事。娶了清平公主,对你极是有利,你以后也有理由跟随在皇上身边,他日皇上若有个什么意外,你还可以出入宫闱,这实在是一件极大的喜事。”

  他淡淡笑了笑,邵培说的这些他也已想到,的确如舅舅所言,这件亲事对他极有裨益。可是他也隐隐为自己有点抱屈,一次、两次都娶了这样的女人,因为权势和利益,偏偏他在感情上是个有洁癖的人,这么做总觉得有点亏待自己。这话任对谁说起,都会觉得他矫情傲气,因为这赐婚对别人而言,是求之不得,而对他而言,实是种遗憾。所以他只能把这种念头放在心里随酒饮下。

  他自嘲的笑笑,举杯一饮而尽。何时能随心所欲的由着自己一回?

  邵培为他斟满酒,幽幽道:“我终于等到了这一天,等商雨回到仓谰,我也可以罢手去云游四海了。”

  裴云旷听到商雨的名字,心里一动,眼前浮现了那一晚,他抱着司恬从房内出来的那一幕。他一蹙眉,将酒饮尽。从没想过自己会和商雨在一个女子身上有冲突。他一直想着让商雨早日回到仓谰,一是完成父母的遗命,二是有商雨在仓谰,他再不用为北疆的安定犯愁。商雨再怎么说都是他的表弟,自小长在中原,两人的感情也还不错,可是他偏偏喜欢的也是她。

  他举起酒杯送到唇边,酒醇厚绵甘,却在口中渐渐变了滋味。

  邵培见他一杯一杯的豪饮,也不劝阻,反而笑道:“今日一醉方休吧,这几年,你过的很不容易。”

  裴云旷心里一暖,对邵培笑了笑。能把他的艰辛看在眼里,放在心里的人寥寥可数,还有一个人,大概就是她吧?他还记得那一次他“遇刺”,她匆匆赶到桂馥院,站在他的床前,那一脸的眼泪......他越来越觉得珍贵。

  “舅舅,你回去歇着吧。”邵培离去之后,他心里突然有个强烈的意愿刻不容缓的想要实现,仿佛晚一刻就要失去什么。

  他站起身,走出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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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棋社里,司恬的房间还亮着灯。她坐在那里正在犹豫要不要熄灯先睡。商雨每夜都来,夜空飘起了小雪,也不知道他今夜还会不会来?

  她熄了灯在窗前静静坐了片刻,又将灯重新点上,说不清楚是为什么,是怕他来了她已经睡下很不方便,还是因为他夜夜都来,她竟有些习惯?她已经被他连着几夜的痴缠给搅昏了头脑,理不清思绪。

  等待让她有点心乱。突然,她听见回廊上有轻微的脚步声,她站起身,略有点慌张却又悄然松了口气,他终于还是来了,风雪无阻。

  她上前拉开门,夜风带进来一股润润的湿气,清新幽凉。她怔住了,门前,站着裴云旷。

  回廊的灯下飞绕着尘埃般的细雪。他修长挺拔的身材被一身锦衣华服映衬的风神俊朗,只是,夜色的清寂和肩头的一点白色细雪衬着他俊美的面容有些萧然落寞。

  雪在廊前飞舞,被灯光照出一片白色的轻灵空旷,他身后仿佛是一帘米白色的帷幕,只为烘托他的华采。

  他目光深沉,看着她若有所思。片刻的怔然凝结在两人之间,雪绒纷飞着,静寂着,两人似久未见面,乍然相逢,无从说起。

  她有点紧张,他为何会来?

  “司恬,你的伤好了么?”他微微笑着,笑容淡的仿佛是一味幽香随时被风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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