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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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楚求是你看不上吗?”

“我根本不喜欢他嘛!”利永贞急道,“他是水瓶座,和我一点也不搭!妈,我总会遇到谁,你就别操心了。”

林芳菲依然不放弃:“想想你和小封两个小时候感情挺好,有矛盾也只是吵吵就算。现在两个人像乌眼鸡似地,我心里也不好受。贞贞,这种牺牲不值得。你要站在小封的立场想。”

利永贞长长地吐了口气。

“妈,我和你说啊,你不是最喜欢看卫视台的情感节目吗?全家男女老少都上阵,夺产,离婚,乱伦,什么题材都有,声泪俱下,肝肠寸断,穷凶极恶,群魔乱舞那个。你是不是想哪一天打开电视,看见我,封雅颂和佟樱彩跑到那个节目里面去做客啊?我是不会做第三者的。”

第二天早上利永贞又精神抖擞地去跑步。跑过小卖部,跑过小学,跑过厂墙,跑过宿舍,跑到煤场附近时,腰包里的卫星电话突然响了起来。

“喂,利永贞,我已经到达黄河站了!看来北极不太欢迎我们,天气很差,可见度很低,飞机在新奥勒松上方盘旋了半个小时,赶在没油前勉强降落了。”

讯号虽然没有延迟,但很不清楚,封雅颂的声音忽大忽小地传过来,背景还有各种电磁信号的干扰。

“你听见了吗?这是北极的声音。”

狂风卷着冰粒不停地拍打着他的极地探险服,他摘下耳机,拿着卫星电话举向空中,让利永贞听听北极的风声。

明明是在示好,但他也知道能得到的回应只会是“这是为你而鸣的丧钟吧?”。

利永贞脱口而出:“封雅颂,我有件事情要和你说。”

“什么?格陵那边出什么事了吗?”他的声音立刻严肃起来。

利永贞一瞬间完全明白了母亲说的时机是什么意思。再也不会有说出真相的时机了。

“算了。没什么。”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是想说赶快被北极熊咬死对吧?对不起了,我们这里离北极熊活动区还很远——等一下,要集合了!明天拿到工作安排表我会传给师父。再联系!”

利永贞摘下耳机,呆呆地站了一会儿,又往回跑。她跑过煤场,跑过水潭,跑过停车场,跑过活动中心,跑过小花园,跑过所有的过去。

第十三章 你有一条新信息(上)

七月十三日。

放在白色铁艺桌上的手机屏幕突然闪动,显示有一条新短信。一只被池水泡至泛白的手放下了泳镜,拿起手机。

“有初,我是利永贞!怎么一直联系不到你?去你那儿,也说你已经退租。难道你被无脸人捉走了吗??”

“我回家了。前一段时间忘记把格陵的手机转接到云泽来。”

钟有初穿着一件式泳衣坐在泳池旁的休息区内,手边放着一杯冰牛奶。现在是下午四点多,室内游泳池的绿色穹顶和透明玻璃窗并不能隔绝热情的阳光直射入蔚蓝色的池底,明亮喧闹的泳池和阴凉安静的角落对比鲜明。

原来如此。利永贞把落地扇风速调大了一个档,一边发短信一边问林芳菲云泽的天气如何。林芳菲回答二十七度。

“云泽好凉快,格陵现在已经超过三十五度了!我正在家里看电视吃冰棒,你在干啥呢?”

“和家人在稀土馆游泳。”

“喔!云泽的稀土馆可是鼎鼎有名!什么时候带我去转转。”

稀土馆是云泽最大的公共休闲健身场所之一。像这样的大型公共健民系统云泽一共有四处,但只有两家有标准游泳池。而钟有初现在所在的这一家,因为是由云泽稀土开采公司捐助兴建,所以附近的居民私下就称之为稀土馆。稀土馆设施完善,除了泳池外,还包括多个羽球,国球,田径的场地。因为场地充裕,交通方便,年中总会举办多场运动会,外地游客也吸引了不少过来。自从钟有初回到云泽,叶嫦娥就每天抓着她到离家不远的稀土馆去锻炼。

“格陵不是规定气温超过四十度就放高温假么。抓住机会就来吧。”

深水区里,缪盛夏正抓着钟有初表弟的泳裤,大声呵斥:“你是不是男人!换气都学不会!老子不教了!”

骂完他竟自己焦躁地游开。白瘦的表弟死命扒着池壁,眯着近视眼找他的母亲叶嫦娥。叶嫦娥正在浅水区里拿着游泳圈逗弄别家小孩,一时半刻顾不到自己的儿子。

“做我们这一行,别人休息我们就要保电哪!命苦。”

黝黑的身躯在碧波间穿梭,缪盛夏已经游到泳池另一边,划水间结实的肌肉显得更加贲张有力。他矫健身形吸引了几个腰细腿长的泳装美女,倾谈了几句,即刻聊作一堆。

“没关系。什么时候想来,提前告诉我一声就可以。”

“你会在云泽待多久?什么时候回格陵?失业怎么了,大不了从头来过,又是一条好白领。”

有小孩吧嗒吧嗒跑过来,看见钟有初大腿上洗刺青留下的痕迹,大叫:“脏东西!脏东西!”

钟有初把浴巾搭在大腿上:“乖,找你妈去。”

小孩立刻大喊:“妈!妈!快来看,这个姐姐腿上有脏东西!”

缪盛夏把美女甩在一边,双臂一撑池壁就上了岸。他抹着脸走到钟有初面前,抬起脚丫子去踢小孩的屁股:“滚一边去!”

他看钟有初正在发短信,便蹲在她面前,湿漉漉地伸出一个巴掌:“五个。我拿到五个电话号码,答应教她们游泳。”

钟有初嗯了一声:“我在发短信。”

不满被忽视,缪盛夏伸手遮住手机屏幕。钟有初把手打开,他又笑嘻嘻覆上来,反复几次,乐此不疲。

她皱起眉头,望住他一对闪闪发亮的眼睛:“游泳池里也能要电话号码?你记在哪里?”

“我说,电话号码要用这里记。”缪盛夏戳戳自己的左胸,“她们真信了!比猪还笨。”

他自己就是傻缺一个,怎么还敢物化女性。

钟有初捋着手机吊饰上的流苏:“她们是哪里人?聊了些什么?”

“她们都是格陵过来度假的大学生,我说我在这里做义务救生员。”缪盛夏四仰八叉地往钟有初身边的椅子上一倒,“平时卖卖工业味精。”

这人有时候缺心眼,有时候又很精明。工业味精既可指表面活性剂,也可指稀土。而后者更有一个美名叫做“工业黄金”。

但缪盛夏再精明也只是云泽的土财主,不明就里的外地人怎么可能对他这样的“城乡结合部商贩”感兴趣。

“趁你现在还记得,快去试试这五个电话号码有几个是真的。”

缪盛夏的笑容僵住了。他去更衣室拿来手机,当着钟有初的面开始拨,拨一个换一个。有相熟的女孩子走过来,软软地绕住他的胳膊,用绵绵的云泽话发嗲:“盛夏哥,请我喝杯果汁!盛夏哥……呀!”

没有一个电话是真的。狼狈的缪盛夏把手机啪地一声按在她脸上:“要喝自己买!”

女孩子的尖叫声中,钟有初慢慢地回复着利永贞的短信。

“我暂时不会回格陵。我打算休息一段时间,再考虑工作的问题。”

八月十八号。

以嫩黄玫瑰为装饰的喜宴现场,宾客签到桌上的水饺包突然嗡嗡地移动起来。

“谁的包?电话响了!”

“不好意思,是短信的声音。”

正陪在新娘身边迎接宾客的伴娘急匆匆地跑过来打开手袋。

“有初,是我永贞呀!还在云泽?天气预报说格陵今天达到了建市六十年来同期最高温度,要热出人命了!你在干啥呢?”

“小学同学结婚,现在不方便,等下和你聊。”

“好吧。”

利永贞关上手机。其他同事都下电站特巡去了,只有她一个人带着时刻不可离身的卫星电话留守监控。这个时候尤其嫉妒在北极避暑的人哪!昨天还在参观新奥勒松电厂,今天就已经往极点出发探险,生活丰富多彩,不像她只能坐在空调房里,百无聊赖地转椅子。

钟有初把电话放回手袋里。穿着黑色西服的伴郎突然走到她身后,悄悄地说:“你屁股上的别针掉了。”

“缪盛夏,主人家不是已经警告过你不准胡闹,不准搞笑,要庄重,要严肃……”话虽这样说,钟有初还是伸手到背后摸了一摸,果然不知道何时,用来收紧腰身的四根别针都已经松开了。

伴郎缪盛夏低头帮她别好:“你比刚回来的时候瘦了。水土不服?还是你小姨又不给你吃饭?这是虐待。等会多吃点。”

“伴郎和伴娘要不要照张合影?”喜宴的摄影师突然将镜头对准了他们。

“好。”缪盛夏爽快地答应了,旋即搂住钟有初的腰。镜头里,伴娘的眉间有一闪而过的嫌恶,但很快恢复了常态。

“伴娘笑一笑。”

咔嚓一声,一对微笑的影像永远地保留在了存储卡上。

“没想到她会叫你做伴娘。以前上学的时候你们两个是王不见王。”

“大概因为还没结婚的同学只剩我一个了。”钟有初正要回到新娘身边的时候,缪盛夏拉住了她。

“真巧,我也还没结婚。”

“所以你想做伴郎就可以做。”钟有初冷冷地说。

“话里有刺啊。”缪盛夏眯起眼睛望向她,那笑容在钟有初看来简直恬不知耻,“哦,你是指新娘曾经和我好过。那都什么时候的事了。我和新郎之间,估计还隔着好几个人哪。”

钟有初心里一瞬间对此人简直厌恶到了极点,于是加重了嫌恶的口吻:“确实没什么。你只是……”

缪盛夏怎么听不出她语气不善:“只是什么?”

她终于还是忍住了。这一方土地上,多少人靠缪家活着。她犯不着去捋龙须,剥龙鳞。

“没什么。”

新娘招手叫她:“有初,你怎么跑开了?客人来得差不多了,快把红包收好,然后叫化妆师过来,我要去休息室补个妆。”

新娘把一把红包塞给钟有初。她正要往礼金盒里放,突然胳膊被人大力一扭,礼金盒跌落,洒了一地的红包。

“钟有初,把话说清楚。”

她被扯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直面着怒气冲天的缪盛夏。这可不是远在格陵挂他的电话,开了一个小时零七分的车去见她,什么气都散了,还能开玩笑。

新娘赶紧拉高裙摆跪下去捡红包:“缪盛夏!你答应过今天不搞事!收收你那脾气!”

闻讯来了几个同学,好不容易才把缪盛夏劝开。到了休息室,新娘又念钟有初:“钟大小姐,缪少就是这种喜怒无常的脾气,拍他两下马屁不仅不会死,还有大大的好处。你看看礼金盒,最薄那包就是他封的——是张支票,都够我去马尔代夫度蜜月了。”

钟有初最喜欢的娱乐就是参加小学同学的聚会。因为那时候她还不是明星,只是个普通的小姑娘,上课的时候画美女,传纸条,一下课去买无花果丝和杨桃干。那时候女生间分小帮派,她和今天的新娘分别是两大帮派的头目,可是成年后在同学会上再见面,却又好得不得了。

也正是在每一年的聚会中,钟有初不停地听到关于缪盛夏的新闻。全班的女同学,长得好看点的,他全都彻彻底底,完完全全地招惹过,一个不留。

这还只是她所知道的一部分。钟有初真心厌恶这种人。因为有钱有势,所以无法无天,自以为是。

“你为什么叫缪盛夏做伴郎?以前说定的不是他。”钟有初一边揉着手腕一边抱怨。

新娘按化妆师的要求仰着头,翻着白眼画眼线:“他主动要求的,谁敢不听?我还想着他是不是最后一刻要把我抢走呢。算了!想来他这样的性格,我可制不住。我说,你不会是喜欢他,然后用这种方法吊他胃口吧?没用的。那谁,二班的班花,也是故意和缪盛夏唱反调,结果他掉头就走。我看他不吃这一套。”

眼线终于画好了,新娘对着梳妆镜左端详,右端详,突然放下,转身问站在自己身后捧着镜子的钟有初:“怎么了?我是和你开玩笑呢!你还没忘了当年那个姓闻的老男人哪?估计得四十多了吧。”

钟有初觉得自己很可笑:“原来你们已经习惯了曲意逢迎,我居然还替你们抱不平。”

“你知道缪家的稀土开采公司股价多少?每年盈利占云泽市生产总值多少?你知道班上的同学现在有多少在缪家的开采公司里做事,有多少在缪家的冶炼厂做事,又有多少在缪家的稀土研究所里做事?就连今天这酒店,也有缪家的股份。再说云泽稀土正在进行私有化,一旦从格陵有色独立出来,拥有完整产业链条的开采公司只会更垄断——时势就是这样。再说了,和缪盛夏在一起的时光,我还是蛮开心的,一度以为自己将来可以拥有整个稀土王国哩!不过今天他送了大红包,也算补偿得过。”新娘拉起钟有初的手,“有初,今天我结婚啊,高兴点嘛!”

云泽是一座富含稀土的城市。二十年前格陵为了刺激卫星城经济发展,一度将采矿权下放至民营企业,缪家是最早购买开采机器和研发技术的,所创立的云泽稀土开采公司很快开始盈利。随后一家家正规不正规的采矿队如同雨后春笋一般,布满了整个云泽市。钟有初记得上小学时,班上一共三十六个同学,有十七家做稀土开采,另外十九家也做着加工相关的行业。做这一行不仅仅是有钱那么简单,因为大部分的稀土都是直接流往海外,所以赚的是不用交税的外汇,全云泽的小孩子都玩着美国的玩具,穿着日本的洋装,做着去瑞士留学的美梦。

这时候最先吃螃蟹的缪家却坚决不和外国人做私帮生意,严格执行着政府的稀土储备制度,所有简单加工过的初级产品除了卖给格陵有色之外,就是拿来进行冶炼和深加工的工艺升级。这种刻板的生意手法一度被很多同行当做笑话来讲,有钱也不赚,不是傻子么。

在全云泽疯采稀土的浪潮中,缪家的稀土开采公司一直默默坚持着自己的原则。很快,整个格局就翻了盘。对稀土的快速流失,格陵政府几乎是立刻反应过来,以雷厉风行之势,收紧了稀土开采。随着新政策出台,一批不正规的矿采队最先倒闭,心存侥幸的小企业也因为高压政策纷纷支撑不下去了。全云泽一片愁云惨雾——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靠着稀土却不能采,岂不是要人活活饿死?此时被格陵有色唯一认证的,由缪家经营的云泽稀土开采公司贷了一大笔款项,开始扩充经营,大量兼并其他矿采队,并开放了近千个岗位招聘。原本是趾高气扬的小矿主,如果想生存下去,就得仰缪家鼻息。很多人因为家境的颠覆,心态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虽然很想挣脱这种生活方式,但无能无力。钟有初的父亲钟汝意就是其中一员。当时他在一家矿上做会计,矿山被政府强制关闭后,他和其他人一样突然失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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