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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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孩子做了不体面的事情,我作为家长也有责任。还不快道歉。”这部手机是诺基亚的最新款,难怪他会一时起意:“没事,还回来就好了。”小男孩拉了拉妈妈的衣服,附耳说了一个词。那中年妇女皱眉道:“说什么?扭扭捏捏地,大点声。”

  “鞋子。”他瞥一眼姜珠渊,狡辩道,“我捡到手机的地方放着一双破球鞋。还有一件云泽二中的校服,和你身上这件一样。我以为这部手机和球鞋,校服一样,都不要了,才捡回来。”姜珠渊只得十八岁,虽然父母兄长常对她说世道险恶,她并没有亲身经历过:“这样?我也不知道。”

  中年妇女却越想越不对劲:“臭小子,你刚才怎么不说?”男孩道:“妈!你给我说话的机会了吗!”中年妇女赶紧抓住姜珠渊:“等等。这个叫云政恩的男孩子……他的家人呢?”姜珠渊道:“他没家人。”臆想的父兄自然不算。“……他是孤儿?……你呢?你先不要走。叫你家大人来。”

  怎么了?姜珠渊的心咯噔一下,冒出不祥的预感。

02、第一章(下)

  姜金山很快来了,和中年妇女避到一边低声交谈。只留下姜珠渊和小男孩站在一中门口,大眼瞪小眼。姜珠渊问:“你是一中的?”“嗯。”很快他又加了一句,“钟晴是我表姐。我才不稀罕那部手机。”

  “钟晴是你表姐啊……”借了钟晴的风头,男孩子傲慢道:“粽子是什么馅儿的?”“叉烧。”“我不吃咸粽子。”男孩子一边说,一边开始剥。姜珠渊还想说点什么,姜金山过来了:“珠珠,霍司机马上就到,先把你和这位弟弟送回家。”姜珠渊看着男孩子狼吞虎咽,用力地拽住了哥哥的衣服:“你呢?你去哪?”

  “我和这位叶女士一起去办点事。放心,我中午就回。”

  

  人的记忆真奇怪。没见过的,比如云政恩赤身裸体站在走廊上那一幕,会越来越清晰。那亲身经历过的,比如和云政恩在顶楼的对话,会越来越模糊;幻想的,云政恩和他的哥哥打兵乓球的画面,姜珠渊几乎都要相信了;现实里,和哥哥一起去警局报案的情景,却终于一帧帧地褪了色。

  哥哥打了很多电话;哥哥的电话没电了;褚秘书来了;很多人来和褚秘书握手;褚秘书叫她不要着急;叶女士站在大厅里指手画脚;张姓警官翻看着云政恩的手机;叶女士激动地喊着:“……这肯定是想不开……我知道。他鞋子都脱了呀!”

  越来越多熟人出现在警局里——数学老师,班主任,教导主任,校长,福利院的高社工,他们神色严肃地交谈,又匆匆离开。毕赢出现了。曹慎行出现了。就连发烧得一塌糊涂的寇亭亭也来了,一贯的作风,闲闲地伫立于人**之外,一张漂亮的脸蛋看不出任何表情。

  姜珠渊问毕赢和曹慎行:“你们看到云政恩没?”毕赢说开始考试就没有见过,又补了一句:“姜珠渊,我只知道你姓姜,不知道是姜市长的姜。你真沉得住气。”曹慎行虽然不敢再对姜珠渊粗言粗语,但也没好口吻:“做了的我认,没做的我不认。别想冤枉我。”姜珠渊又问寇亭亭:“你也来了。”

  寇亭亭脸上烧得通红,淡淡道:“老班打电话给我。”姜珠渊问她:“你和云政恩一个考场,你见过他没有?”寇亭亭并不可怜她满脸惊惶,摇摇头,仍旧是那种倦怠冷淡的口吻:“每年这个时候,总觉得生命最轻贱。一点点小小挫折就会导致严重后果。”姜珠渊瞪她:“你说这干什么。”“他考砸了。”“你胡说!他闭着眼睛都能考第一。”

  “他腹泻得厉害,根本没法答题。整个考场的人都嘘他,叫他滚出去。”寇亭亭道,“你不知道吧。”如同当头一棒,姜珠渊半晌才道:“云政恩根本不在意高考成绩。”寇亭亭淡淡道:“我也觉得很遗憾。”“你遗憾什么?你遗憾他没能给你抄吧?”不顾哥哥的阻止,姜珠渊讥讽,“每次阶段考他都坐在你后面,把答案弹到你桌上。我倒要看看,这次没他帮你作弊,你考个什么大学。”

  寇亭亭厌倦地看了张牙舞爪的姜珠渊一眼,沉默了数秒,才冷冷道:“云政恩说的没错,你很善于幻想。”姜珠渊一时呆住,寇亭亭又道:“真不明白。我和他两个的事,怎么会委屈了你——”一串掩不住的咳嗽,她捂住嘴。姜金山拿了一杯水来给寇亭亭,又对气得满脸通红的妹妹道:“大家都很着急。你要注意自己的态度。”

  毕赢突然幸灾乐祸地来了一句:“他素来不是凡人。说不定飞升了呢。”曹慎言呱呱呱地笑了起来。他们都没有感受到事情的严重性,连笑声都尖酸刻薄。姜金山见妹妹没法控制自己的情绪,按住她的肩头,好言劝慰:“珠珠,褚秘书等很久了。我们先回去,下午再来。”

  

  为这件事情,姜市长中午回了一趟家。他皱着眉头听儿子说完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放弃了保送名额的男孩子?云政恩?有点神经分裂?”姜金山道:“就是他。和珠珠做过一年半的同桌。珠珠经常提到他。身世很可怜,母亲生下他就去世了,什么身份证明也没有。一直在福利院长大,也奇怪了,怎么没人收养。”姜父道:“太聪明的孩子养不家。不过要是可能的话,我倒是宁愿拿他来换你。”姜金山无话可说。姜父道:“姜科长,有何高见?”姜金山干巴巴道:“这个孩子我见过,确实很聪明。”姜父叹气:“好好的孩子,起个这样的名字,压力要有多大。”姜金山道:“他成绩倒是一向优异,但是和同学关系处理不好。珠珠很气愤。”姜父道:“关她什么事?她生什么气?没有超人的能力,还要操超人的心!”姜金山又无话可说。姜父见不得他这样:“午饭就吃了一点,现在又不知道关在房里干什么。”姜金山道:“她一个个地给同学们打电话,看谁有云政恩的消息。她——不相信。”

  “每年这个时候,总会出点事。教育部门再怎么防范和疏导也有限。”姜父道,“这么热的天气,不要等浮起来,马上去捞。”姜金山答应一声。

  “还有,把珠珠看紧点,不要独自出门。警局那边我会叫小褚跟进。”

  “爸。”

  “怎么?”

  “这个男孩子并不是神经分裂。而是一种病态的,可以媲美职业骗徒的自信。他相貌也不错。长大了之后一定能把很多女孩子哄得团团转。”姜金山道,“到那时,珠珠会第一个上当。”

  

  姜珠渊中午只吃了一口饭,但丝毫不觉得饿。姜母和她一起躺在床上,又说了许多宽慰的话,方沉沉睡去。姜珠渊一双眼睛睁了又合,合了又睁,毫不费劲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她下楼的时候,清清楚楚地听见哥哥在厨房里,不知在和谁打电话,口气温柔得像一阵风:“她脾气不好,得罪了你……”

  说的一定是她。姜珠渊心想,不知在向谁道歉。算了吧。斗狠是她的强项。示弱是哥哥的长项。

  像一抹游魂似地,她就那么身轻如燕地飘出门去了。她开始想叫上盛夏哥哥,但一摸身上,忘带手机。算了吧。她从未觉得这样轻松过。谁中伤了云政恩的名誉,谁损害了云政恩的身心,谁利用了云政恩的感情,这些都总会过去的。正如妈妈说的那样,你们这岁数,一朵花谢了都会痛苦!可实际上,十年后办同学会,都还是好同学好朋友。一切的不公平和委屈,都能当玩笑一样地讲出来。

  她现在只想找到云政恩。找到的时候,她一定会很大声地对他说:“云政恩!你知不知道大家都在找你!跟我一起回去吧。”

  他一定在哪儿好好地呢!或者在书店看书;或者在文具店买笔;或者在湖边乱逛;又或者真是父兄来了,把他接走了。他再不必穿破旧的衣衫球鞋,可以专心研究自己的兴趣——像他这样聪明又骄傲的人,再耀眼的家庭也不过分。

  姜珠渊有些惆怅,可是惆怅总比害怕来得好。她想起云政恩卷卷的头发,傲慢的眼睛,一落笔就能画出笔直的辅助线,一份份毫无瑕疵的试卷;她想起他只看一遍花名册就记住了全班同学的名字;她想起他心算比计算器快得多;她还在手忙脚乱地找电话号码时,他已经快速地拨出;她想起他沉思时的禅定;她想起他若有所思的微笑;她想起他顶楼上的侧影;她想起复杂枯燥的数学术语从他口中说出来格外动听,从他笔下写出来格外漂亮。

  他说一切问题归根结底都是数学问题,这句话便成了姜珠渊的真理。

  她甚至想起了站在窗外,看见他懒懒地靠住椅背,不动声色地将答案弹到寇亭亭桌上。寇亭亭轻轻地拿起,展开——那一瞬间,她嫉妒的要命。她可以从玻璃的影像中,看到自己——眼睛虽然又大又圆,睫毛也不短,可是配上一对又浓又密,几乎要凶恶地连成一线的眉毛,就显得滑稽了;鼻子也算小巧,可是嘴唇又太厚,更别提唇上那层薄薄的汗毛。

  她并不是不能接受自己丑。云政恩喜欢漂亮又冷静的寇亭亭,无可厚非。她不该在那么多人面前说寇亭亭抄袭的事情,现在大家一定都觉得她是泼妇无疑。

  

  姜珠渊机械地迈动着双腿,穿过大街,走过小巷,一直爬到堤上,又走下去。她不知道自己的目的地在哪里,大概只是想看看云政恩最后出现的地方会不会有什么线索。

  太阳升到了正空,她的脖子和脸都快烧起来了。湖边没有什么人,杂草混着水汽的味道很刺鼻,一直猛扎她的小腿肚,冒出很多又疼又痒的小红点。

  三艘打捞船横在湖中央。有人在船上指挥,有人在湖里浮沉。一面渔网拦住了半片湖,一根根铁钩插进水面。数学老师,班主任,教导主任站在岸边,蜷缩着肩膀。

  “这边……侧一点……深一点……水草太多了……对!有了!有了!”

  “那个小姑娘,别过来!”叉腰站在船头的船夫看见了鬼鬼祟祟的姜珠渊,大声喝止;随即班主任大步跑过来,像赶鸭子一般地赶着她:“走开!走开!”

  他们失策了,没有设起警戒线。不过即使有警戒线也拦不住她。姜珠渊简直是本能地狂奔起来,从班主任挥舞的胳膊间,眼睁睁地看着收拢的渔网中,数根铁钩被齐齐拉起,尽头缠着大团的水草,还有一截苍白的脚掌。

  天空猛烈晃动,姜珠渊身子一软,跌坐在草丛里。赶来的姜金山一手架住了她的腋窝,一手蒙住了她的眼睛。

  “不是。珠珠。”姜金山道,说着自己也不相信的话,“不是他。不是。”

  

  姜珠渊浑身一个激灵,睁开了眼睛。她躺在自己的床上,妈妈坐在床边,担忧又哀伤地看着她:“珠珠,你醒了。”

  “妈妈……”姜珠渊张开嘴,声音嘶哑,“我……做了一个梦。”

  “珠珠,你魇住了。”妈妈摸着她的头发,“醒了就好。”

  小腿又疼又痒。至于窗外,太阳已经落下去了。

  

  云政恩的死亡,并非悄无声息。优秀而又脆弱的高中生,在高考后选择了结束生命,媒体对这一起自杀事件进行了深入剖析。

  但报纸披露的,永远只是冰山一角。

  “看报纸了吗。云泽二中有个学生跳湖自杀。”

  “是啊。说是同学毕某唆使曹某,将减肥药粉放在他的水里,他喝了之后一直腹泻,结果考砸了。”

  “现在的小孩子心真恶毒呀!”

  

  “看报纸了吗。云泽二中有个学生跳湖自杀。”

  “说是一直在班上都是处于被欺凌的地位啊。还有同学把他脱光了扔走廊上。就这种人,还敢追求校花——种种羞辱加在一起,终于承受不了就跳湖了。”

  “叫我说啊,死了就死了。这种心理素质,以后走上社会也迟早会被淘汰。”

  

  “听说云泽二中有个学生跳湖自杀的事情了吗。”

  “是不是那个叫云政恩的孤儿?聪明是聪明,就是脑子不正常。总幻想自己是有钱人家的儿子,爸爸是财阀,哥哥是天才。还说高考完了会接他回去。结果呢,连个鬼影也没有见到。”

  “大概是因为不能面对谎言被揭穿所以自杀了吧。这样轻贱自己的生命,死了也不可惜。”

  

  “听说云泽二中有个学生跳湖自杀了的事情了吗。”

  “都过去那么久了。”

  “不是一个星期前的事情么?”

  “只有一个星期吗?哦,好像就是从那时候开始下雨,下个不停。真讨厌呀,到处都湿漉漉。”

  “是啊,雨快停吧。”

  

  晚八时许,穿灰色斗篷式雨披的社工,踏雨而来。

  “雨真大啊。”他对张警官说的第一句话关于天气。雨帽上的遮雨檐遮住了他大半张脸,雨水一直落,在脚边形成了一个小水洼,“您吃过了吗。”

  事实上张警官不仅吃过了,而且还喝了不少雄黄酒,有点晕乎乎:“嗯,嗯。这鬼天气。”

  那男人从雨披中伸出一只瘦削的手,手上拿着一张证明和一个塑料袋,塑料袋中装着两包烟:“我来领云政恩的遗体。殡仪馆的车一刻钟后到。”

  张警官心照不宣地将证明与烟一起接过,甚至没有多看一眼:“跟我来吧。”

  

  云政恩的遗体一直保存在法医中心的停尸间。张警官一贯不喜欢这里的味道,直接剥开烟壳,拿出一根烟。社工问道:“这里可以抽烟?”

  “管他呢。”张警官吐出一口烟来,烟雾缭绕中,男人除下了雨帽。张警官看到他的容貌那一霎那,有些失神,又甩甩头,狠狠地吸了一口烟。

  社工脱下雨披,里面是绿色短袖,前后都印着两只相握的手。值班人员将尸体推了出来:“老张,有事到值班室找我。”

  社工俯下身去,将白布揭开。

  “你们,”醉醺醺的张警官看看死者,又看看社工,纵然觉得不妥,还是嘟哝了一句,“长得还挺像。真是奇了怪了。”他揉了一把脸。喝的有点多,他想,好在不会误事。

  “长得像吗。”那社工俯下身去,手指停在冷冰冰的铁板上,那一瞬间张警官觉得他的手指发抖,“我也觉得。”

  “那当然了。”张警官状甚熟络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们不是一家人,胜是一家人。”

  “他是个很聪明的男孩子。”社工的声音有些沙哑,“真可惜,如果有人愿意收养他。”

  “我想是因为他太聪明了。”张警官道,“这样的孩子养不家。”

  社工没有回答。

  “听说你们要为他开一个追悼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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