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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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格陵的另一区，古德咖啡馆门口。一个糖果色美女从出租车上跳下来。

　　她的穿着与这城中其他惹火少女无异——紧身T恤裹着一对姣好的胸脯，刚到大腿根的热裤，露出两条又白又嫩的直腿。她皱着眉头看了看咖啡店的招牌：“重新装修了？”确定无疑之后，就大力打开玻璃门进去。迎宾问她是否订了位置，她回答：“找人。”

　　这人好找。五十来岁的年纪还穿白衬衫配休闲外套，喷发胶，修鬓角，活脱脱一个想要抓住青春尾巴尖的悲惨老男人，和她四年前离开格陵时没什么两样。

　　“Hi，Dad。”许度一屁股坐下来，翘起二郎腿，漫不经心地嚼着口香糖。毫无心理准备的许昆仑被她整个儿地震住了：“……嘟嘟？”

　　口吻中的不确定及否定让许度有些不快：“老花了？去配眼镜啊。死撑着干什么。至少要对病人负责吧。”

　　若是换个人坐在对面，许昆仑一定会有更加恶毒和折辱的应对方式。但这个女孩子，是他四年未见的女儿：“……你出来的太急，所以衣服没穿好？”

　　“是吗？”许度看了看T恤，“哦，领口滑上去了。”她往下拉了拉，露出一大片胸脯。

　　“你以前只是婴儿肥而已……”许昆仑难以置信，“现在怎么，怎么胖了这么多？你生病？”

　　“我身体好得很。能吃能睡。”许度曲起手臂，“你看，不是虚胖，是实打实的皮下脂肪。”

　　小时候长得胖，人家说你有福相。现在长得胖，人家说你是大象。许昆仑揉了揉额头：“健康就好……还有你的头发，发梢都没剪齐。”

　　许度怜悯地看着父亲：“爸，这种时尚都欣赏不来，还想找90后女友？”她突然又换了欢快的语气：“我们四年没见面了。四年，你换了几个女朋友？我和妈押了五千英镑赌单双数……”

　　许昆仑打断她：“你妈不是去陪读了？怎么不管你？”

　　许度一摊手：“不知道。她不怎么管我……也许是为了，恶心你？”

　　许昆仑心内涌起说不出的滋味：“你妈她还好吗。”

　　“挺好。据我所知，性生活比你和谐得多。”许度道，“而且从不对我挑三拣四。”

　　许昆仑这样一听，又觉得自己确实苛刻。自从和妻子离婚后，许度一直跟着母亲生活，他除了供给她生活费学费之外，实在对她关心的太少。女儿虽然穿的清凉，说话又不着调，但至少没有把头发染得五颜六色，在脸上穿出十七八个洞，又或者乱吃减肥药搞得肝昏迷……

　　一想到这里，他似乎又老怀安慰了一些。

　　“点东西吃。你以前很喜欢吃这家的蛋糕，五颜六色的那种。”

　　“人是会变的。”许度翻着菜单，硬梆梆回答，“从你们离婚那一刻开始，不喜欢了。”

　　在病人面前颐指气使的许昆仑只得怏怏地缩回手。

　　“你现在英文水平如何。”他拿起旁边一本英文杂志，笑着鼓励，“给爸爸读一段怎么样。”

　　“OK。”许度不接杂志，只是埋头看菜单，“Hi，Nicetomeetyou，Nicetomeetyoutoo！Howareyou？I'mfine，Thankyou，andyou？I'mfinetoo！”

　　四年来花了四十几万英镑供前妻女儿生活的许昆仑手都在颤抖：“许度，你是不是故意要惹火我。”

　　她曾经是很怕父亲生气的；父母吵架时她都会哭哭啼啼地蹲在地上劝架：“呜呜呜，别吵了，我会很听话……”

　　“不满意？还有脏话。同学们都夸我发音标准。Bloody—”

　　许昆仑拼命揉着太阳穴，不能对女儿生气，他亏欠她太多。他从未想过活泼可爱的女儿会变得这样疯疯癫癫。她长歪了是父母的责任，今晚的安排是他考虑欠妥：“我去打个电话。”

　　“不许去。”许度合上菜单，指了指腕表指针，“和自己女儿亲子互动一个小时而已，都忍不了？还有四十分钟，忍忍。”

　　“许度，我们正常说话好吗。”

　　“如果在你眼中，我是一个不正常的女儿，那真是再正常不过了。因为在我眼中，你也不是一个正常的父亲。明白了吗？变态会遗传。”

　　“你对我有意见，也不用糟蹋自己。”

　　“等等。”

　　许度做了个制止的手势：“为什么我这样就是糟蹋自己？我一直觉得我们是在虽然不认可，但彼此尊重的基础上对话。对不起，看来是我忍受不了和你扮演父慈女孝。”

　　她霍然起身，转头欲走；正好一个个子高高，手长脚长的帅哥朝他们这一桌走来，两人打了个照面；一开始贝海泽还以为小姑娘是师父的新女友，再仔细一看，突然就想起来了。

　　“嘟嘟？你是嘟嘟妹妹？哈，前一阵子我妈还提到你，说你快回来了。怎样？记得我吗？我是贝海泽，海泽哥哥，我们一起打过网球。你长高了，壮了，我都快不认识了。……怎么了？你以前不是这样怕羞的。”

作者有话要说：　　我是很想做到周末连更的，但如果做不到也没办法，我只能肯定如果更，就八点整更。八点整没得就不用再看了。

第 11 章

　　刚才还在大言不惭表示自己价值观毫无缺憾的许度立刻石化。

　　四年，她曾经不觉得自己会踏入二十岁；四年，想必他也应该已经变成了一个老人家。

　　许度的拼音学得不好，一直分不清平舌音和卷舌音。贝海泽的名字读一读就成了海zhé，海zhé哥哥，听起来活脱脱一盘清爽脆口的下酒小菜。第一次在网球场见面，词穷的她对海zhé哥哥的印象，就是有一对很大的眼睛，黑得，黑得好像黑毛衣。

　　以至于后来她笔下第一个男性角色，也有这样一对“黑得好像黑毛衣”的眼睛，被挑剔的读者笑了好久。

　　可是他们怎么会知道，那一天他穿的就是一件套头的黑毛衣。

　　“嘟嘟，你真的不认识他了？”许昆仑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女儿的表情，“海泽哥哥，不是海zhé哥哥。”贝海泽听了也笑。

　　怎么会。

　　海泽哥哥。她一直觉得这个名字，这张脸，这对笑起来有卧蚕的眼睛，这双挥舞着网球拍的手臂，甚至还有这条曾经背过她的背脊，一直和过往一起，组成了一张破烂不堪的蛛网，挂在她心房的某个角落，落满灰尘。

　　真是这样吗？为什么到现在仍然忌讳家庭破裂的背景设定；为什么每每和妈妈拌嘴，只要一句“你和你爸一模一样”就会让她抓狂；为什么这次来见父亲，会处心积虑地伪装成叛逆少女；为什么她笔下那些正面角色都会有深沉如夜，清澈如星的眼睛，温文尔雅的性格；为什么写稿写到深夜，最疲惫最满足的时候，开一瓶清酒，一定要拌一盘海蜇来吃——她对下酒菜就是有这样特殊的偏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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