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书农小说网友上传整理吴有音作品南极绝恋全文在线阅读,希望您喜欢,一秒钟记住本站,书农的拼音(shunong.com)记住本站加入收藏下次阅读。

  一道闪电劈开富春的脑壳。

  瑞士军刀当啷一声掉在地上,掉在顶针箍旁边。他弯下腰,捡起顶针箍。

  死被放下,生被拿起。

  他拿着顶针箍,想起昨夜如意为他缝衣服的情景。他似乎看到如意悄悄褪下顶针箍,放进了他的衣兜里——“这是咱的信物,也许有一天,当你看到这枚顶针箍时,我已经在这睡着了。也许有一天我不说再见,咱俩就这么永别了。”

  “我等你回来。”他蓦然回首,见到如意拄着拐杖,倚门和他告别。

  富春疯狂地敲开每一扇门,语无伦次地告诉那些科考队员如意在另外一个地方。有人告诉他外面的暴风雪很大,就算如意没有被雪崩埋掉,到现在也已经被冻死了。

  他凶狠地告诉他们她一定活着,他是如此坚决,以至于打动了极光站的站长。那天站长亲自驾驶着一辆卡特车,带着富春和另外几名科考队员再次冲入了暴风雪。

  卡特车咆哮着,沿着海岸线向富春挖的坟墓冲去。

  终于,那个他亲手立起的鲸鱼骨墓碑映入眼帘。卡特车戛然而止,富春跳下车,向着那个坟墓跑去。

  富春跑到坟墓边,如意正安详地躺在坑里。

  雪已经在她身上覆盖了薄薄的一层,她的脸上结着一层冰霜。

  他跳入坟墓,轻轻抱起已经冰冷的如意。

  冰冷的她无声无息地躺在他的怀里。

  一群科考队员围在坟墓边,默默望着这一幕。

  富春伸出颤抖的手,搭在如意的手腕上。

  一片雪飘落在如意惨白的脸上。

  一丝脉搏的跳动从如意的手腕传到富春的指尖,冲破这娑婆世界的无数悲欢离合,穿越过五浊恶世的无数淋漓血泪,将一丝光芒贯入富春的心底深处。

  冥冥中传来一声叹息,那个面容模糊的金色女人此刻已站在了坟墓的角落处,她望着眼前的一幕,想再次唱起冥歌,她知道没有人可以抵御这首冥歌的动人,她知道今天至少可以带走如意。

  “开恩啊!”富春抬起头,冲着暴雪肆虐的苍天呼喊。

  金色的女人犹豫了,低着头默默飘浮在风雪中。

  此刻永恒,天色有情,大地悲悯,死神沉默。

  那片雪融化了,变成一滴泪滑落如意脸庞。

  如意缓缓睁开眼,和富春近在咫尺地四目凝望着。

  他呼出的热气温暖了她已经冰冷的肺,她深情的目光照亮了他已经绝望的心。

  “你回来了。”“我回来了。”

  如意仰望着坟墓边的那些科考队员,她没有一丝激动的神色,目光缓缓转向富春。

  “我……”她道。

  “嘘……”富春伸出食指,放在她的唇前。

  “你哭了。”如意道。

  富春感到脸上一热,伸手摸去,是久违的泪水。

  他哭了。

  在自以为坚强很多年后,脆弱的吴富春终于泪溃南极。

  他搂着如意,默默流着泪。如意为他轻轻擦去,泪水重又流下。泪水像是纯净的小溪,流过他干涸已久的心田,滋润着他板结坚硬的心,带着一路的晶莹和温暖,流过那些心中的不可触摸之处。

  富春擦去泪水,横抱起如意,站起身,大吼一声,将她托出坟墓。

  从地面看,只见奄奄一息的如意被富春的双手托起,从坟墓回到了人间。富春爬出坟墓,跪在如意面前。他俩都没想到,恰恰是这个准备用来葬身的坟墓,在暴风雪中成了一个避风的坑。死地成为了生地,坟墓庇护了生命。

  富春想起那天他从漆黑的海底向着光芒浮上去,那天他赤裸着,颤抖着,北风如刀,让他经受了千刀万剐的凌迟之苦。那天眼前这个女人用自己温暖的身躯把他从死神边上拉了回来,那天她用温暖的胸膛焐化了他这块冰。

  富春拉开外套拉链,用带着体温的冲锋衣裹住如意。

  他脱去手套,温热的手握住她已经被冻僵的手。他想起了什么,从衣兜里摸出那枚顶针箍,如意静静地望着它。

  富春重新为如意戴上了那枚顶针箍。

  “Aurora……有金色的,我看到了。”如意凝视着富春眼中的泪光,用微弱的声音道。

  如意把头埋在富春温暖的胸膛里,静静闭上了眼,露出了幸福的笑容。

  富春更紧地搂住如意,他抬头望去,只见这片大陆风歌雪舞,洋洋洒洒间,天地一片洁白。

  风卷着雪,无穷无尽。

  天混着地,无边无际。

  无论这场暴风雪还要刮多久,太阳总会出来的。

  太阳出来了,就一定会洒下光和热。

  吴有音

  2013年10月05日星期六2点16分 初稿完稿 2013年10月13日星期日1点45分 二稿完稿 2013年10月15日星期二0点58分 三稿完稿 2013年11月27日星期三21点27分 四稿完稿 2013年11月30日星期六15点06分 五稿完稿于极夜中的北极 北纬79°Svalbard Ny-Alesund 中国北极黄河站 2014年3月6日星期四3点17分 六稿完稿于中国南极长城站 2014年4月4日星期五14点44分 七稿完稿于禧典佛恩影业 Postscript / 后记 这部小说的创作跨越了四年。这四年我三赴南极,一赴北极。

  二〇一〇年十一月,我加入中国南极第二十七次考察队,乘坐雪龙号穿越西风带,到达了无比壮丽的东南极普立兹湾,在中山站迎来了二〇一一年。

  我的目标是一部真正意义上的、基于现实而又充满想象力的南极小说,和由这部小说改编而成的中国第一部南极的大电影。

  东南极是苍茫的,无情中带着有情。有时我走在野外,会产生身处外星球的错觉。这里没有植物,天的蓝、山的黑、雪的白构成了全部。中山站附近有帝企鹅和阿德利企鹅,还有一些贼鸥和海豹。我喜欢阿德利企鹅,矮矮胖胖,憨头憨脑。有一天我走在海冰上,学着阿德利企鹅大声耿耿叫两声,有一只落单的小家伙躲在某块冰雪后面回应我。

  “耿耿耿……”我叫。

  “耿耿耿。”它探出脑袋。

  然后我转头走了,它急急忙忙跑过来,摇摇摆摆跟着我走。

  那一刻我感受到南极的有情。我走在前面,小家伙跟在后面,当中保持着几米的距离。

  可我终究是要回去的,我朝着陆缘方向走,小家伙懵懵地跟着我。我走出海冰区,回头望去,它独自站在海冰边缘,不再跟着我走。一群贼鸥慢慢围聚,停在它的周围。

  我凝望着它,知道这可能是诀别。我从它的眼睛里看到了恐惧和孤独。

  “来啊!”我朝它挥手叫。

  它默默注视我片刻,然后扭头向风雪苍茫处走去。

  那群贼鸥扇动翅膀,准备攻击。我望着它的背影,感受到南极的无情。

  东南极内陆群山连绵,却没半点绿色。我走在这万古荒凉之处,风一停,就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有一次我爬到一处坡度接近垂直的半山腰,体力耗尽,上不去也下不来了。我想这其实和我在上海的很多困境时刻一模一样。我索性转过头去看背后的风景,那一刻眼前的磅礴令我动容。我望着天上下降风构成的壮美云带,感受到南极的雄浑。

  我喜欢那些被风吹破的旗帜,丝丝缕缕地破在寒风里,猎猎作响,像是一首绿林好汉的歌。我靠在旗杆上闭着眼,聆听耳畔旗帜的歌唱。我感受到了旗帜的豪情,但更多的却是寂寞。

  我赞叹这种寂寞,因为这种寂寞是刻骨的,在此之前我从未遇到过这么纯粹和高级的寂寞,寂寞到所有的情绪都被过滤干净,只剩下情怀了。对我而言,这种寂寞是我所有创作的终极源泉,我找到它,就像诗人得到了眼泪,就像宝刀尝到了鲜血。那一刻,我感受到了南极的寂寞。

  有一天我爬上一座山,远远地,看到了一排坟墓。

  那里是世界的尽头,那里的坟墓非常坟墓。

  我估计是俄罗斯人的坟墓,因为前几年隔壁的进步站发生过火灾,死了几个人。

  我没有走近,只是站在远处看。

  我曾热衷满世界地参观各种精美坟墓,拍照留念。但那天我伫立远眺,不按快门。

  难以形容啊……那几个墓碑,远远竖立在荒凉的山上。我想起泰戈尔说的:“生如夏花之绚烂,死如秋叶之静美。”

  那天,我感受到了南极的敬畏。

  想想真是奇怪,那巨浪连天的西风带、动静惊人的海冰卸货、朝朝暮暮的站里生活,并未给我留下太多印象。

  而一只落单的阿德利企鹅、一个上不去也下不来的半山腰、一面残破的旗帜、一排远远的墓碑,化成了我的灵感,震撼了我的灵魂。

  二〇一一年岁末,我加入中国南极第二十八次考察队,乘坐C130“大力神”运输机,进入西南极乔治王岛一带,来到了长城站。

  有一天我出门为电影勘景,在外面走了一天,然后走进了一片沼泽地。

  当时是南半球的夏季,冻土融化,成为沼泽。我用尽全力拔腿,但拔不出来了。泥巴稠得就像胶水,于是我傻杵在那里,一点点往下陷落,手足无措。这个过程很恐怖,内心很受伤,我解下背包扔到岸上,留了标记。

  我原本胆小如鼠,这一刻更是惊慌失措,一直陷落到膝盖时,我才想起来为什么还要那两只靴子——厚厚的大靴子?

  于是我把小腿从靴子里抽了出来,光着脚俯下身趴在泥上,横过来滚出了沼泽地。我浑身是泥,狼狈不堪,疲劳至极,于是蜷缩在雪地上睡了一觉。

  半小时后我醒了,有了力气,想想回程还有几个小时的路要走,便扔了很多石头在沼泽泥地上铺出一条路来。我胆战心惊地爬回陷落点,伸手把大靴子从泥巴里拽了出来。

  走回去的途中太累了,我又趴在山下面睡了一觉,回到站里时没有洗澡,脱了衣服倒头就睡着了。

  那天,南极告诉我什么是舍得。

  那天的大靴子也许是我们尘世中的某些东西,有时候它会害死你,有时候却又少不了它。有人以为南极是出世的,我却以为南极是入世的,所有的红尘法则,在这里不是被缩小了,而是被放大了。

  长城站靠海边有八个雪白的大油罐,我分别在上面画了八仙,这下八仙过南极海了。

  油罐很大,我搭了两层的脚手架才画完了八仙。画完后成了一道风景,大家踊跃合影,何仙姑最受欢迎。

  和东南极不同,长城站所处的西南极此时阴雨连绵,但每一次我给神仙点睛时都会云开日出,一阵金光洒下来,洒在神仙脸上。头三个我没在意,到第四个时又是阴雨骤停,霞光万丈,就觉得了不得。后来四个越来越震惊,除非亲身经历,否则难以置信。

  我从记事起就是佛教徒,我家里祖祖辈辈都是。但我那天画的是道教的八仙,为什么呢?因为油罐是八个,如果是十二个我就画十二生肖了。八个油罐画完,我感受到了南极的胸怀。

  是的,所有真善美的神明都是真神,至此,我才了悟,那个能够和修女讲《玫瑰经》的老和尚是多么宽广。

  二〇一三年岁末,我独行向北,从世界最北小镇朗伊尔进入北极,来到了黄河站。

  和前两次南极行不一样,北极此时正处极夜,是最黑最冷的时候。

  我来北极的目的是写完这篇历时近四年、跨越地球南北两极的小说,并且将它改编成电影剧本。

  当时整个黄河站只有一名队员驻守,是个研究高空物理的博士。

  这太巧了,因为小说的女主角也是研究高空物理的,很多不明白的地方他都帮我搞明白了。

  极夜,寂静,风声,天空中或有极光,黄河站默默伫立,整个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

  如果觉得南极绝恋小说不错,请推荐给朋友欣赏。更多阅读推荐:吴有音小说全集南极绝恋, 点击左边的书名直接进入全文阅读。

上一章 回目录 下一章 (方向键翻页,回车键返回目录)加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