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银瓶乍破水浆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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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的天变脸快,第二日一早还是艳阳高照,转眼到了中午变做满天乌云,下午就密密匝匝的下起雨来,豆大的雨点子砸在地上到处是刷刷的声音。燕于飞撑着伞只不过走到学校门口,那裙子下摆已经濡湿了一片,汤子虚已经开了车等在那里许久,隔着玻璃窗看见了她,忙打开车门唤她上车。

燕于飞摇摇头,道:“我们去校门口的咖啡馆。”

汤子虚不敢勉强,只好拿伞下了车,从来他们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都是打一把伞,此刻却见燕于飞背转身走在前面,雨幕里只显得身影格外的娇弱,汤子虚心里又是痛又是怜,可是也不敢上前去,只好跟在后面。

到了咖啡馆里,两人各自点了咖啡,燕于飞也不说话,默默看着窗外的雨丝发楞,汤子虚叹了无数口气,还说不出一句话来,最终想了半日,才道:“于飞,你知道张家和我家生意联系密切,我也是不得以陪着张敏婷出去的,我和她并没有什么。”

燕于飞掉转了头回来看着汤子虚,他脸上的神情倒是痛悔的,可是他和张敏婷是那样亲密,她的心里又抽痛一下,却淡淡笑了一笑道:“我知道。”

汤子虚不明白她的意思,惴惴不安的道:“于飞,我们之间……” 燕于飞截口道:“子虚,我觉得,你和张小姐比较合适。”

汤子虚听到立刻急了起来,他和张敏婷是越走越近,他亦痛恨自己无力推脱,可是他心里面还是想着她的,他张口要说话,玻璃窗上却被人急拍了好几下。汤子虚恼怒的抬头看去,外面是穿着雨衣淋得湿透的一个男子,脸上满是焦急,却是家里的司机老汪。老汪见他看到了自己,忙绕到咖啡馆门口,也顾不上脱下雨衣就直奔汤子虚的桌子,急切的说:“少爷,不好了,老爷被军部的人抓走了。”

汤子虚听了这话猛然一惊,直盯着老汪道:“你说什么?怎么回事?”

老汪极其焦急,说:“下午少爷才出门,就来了几个军人,说是查到咱们家偷运军需品牟利,不由分说就把老爷给带走了,老爷吩咐我赶快出来找你,要你立刻上张总会长那里去。现在太太正在家哭,等着少爷回家去。”

汤子虚愣了一会便道:“那我立刻回去。”说完想起燕于飞来,转过来哀恳道:“于飞,我必须得走,下次我再跟你说好不好?”

燕于飞听见此事也极为意外,当下点了点头。汤子虚抓起外套急火火的就跟了老汪出去。

汤子虚回到家中,汤太太已经哭得一塌糊涂,连家里也是乱成一团的样子,汤太太见了他勉强镇定下来,原来那几个前来带走汤老爷的军人是东南军区司令部的,说话上还算客气,可是也没有很说清楚是怎么回事,只说请汤老爷到军部说说清楚军需品的事情,然而立刻便有人到家里搜查公司文件,把汤老爷书房里的东西都翻了隔遍。公司里又来电话说军部来了人查封公司,帐册等一应重要文件都被搜走了,生意都停了下来。汤子虚只觉得一阵阵发晕,镇静了一下立刻喊老汪开车去总商会会长张伯耀家。

汤子虚在车上心焦如焚,他知道自己公司一贯做事还算清白,绝无可能出偷运军需品这样的事件,心里只祈求着完全是个误会。车子到了张伯耀家,他方下车就看见张敏婷开了门迎过来,亦是满脸焦灼道:“爸爸正在书房等你,事情他已经知道了,你快去吧。”

汤子虚也赶不上说话,忙朝书房走去。张伯耀已经在书房里候了多时,见他过来了叫了一声“世侄”道:“你父亲的事情我已经听说了,有人给我报了信。”

汤子虚道:“因为往家里去的军部的人没有说清楚,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伯父请跟我说个明白。”

张伯耀道:“我是听说因为你们的一批货物里夹运了许多的劣质军需品且没有批文随行,在原安车站被查出来。恰好上官总司令最近又因为军需品价高质次且帐目不清楚的原因狠狠发了一通脾气,所以军部司令部查的格外严谨,转手就报了上去,总司令大发雷霆,命立刻逮捕,连个挽救的机会都没有。”

汤子虚听了浑身发冷,道:“可是这绝对不是我们公司的,从原安过的几批货色都是日用品和纺织品,怎么会有军需品。伯父你知道的,家父虽然追求利润,也从来不做这种事情。”

张伯耀叹口气道:“我也是知道的,你们断不会做这违法的事情,可是如今军需品就是在你们的车上查出来的,且不是一点点,堆起来有好几车皮,叫人如何辩解?听说这件事情是上官总司令亲自在督察,十分的棘手。”

汤子虚听见是这样的事情,一时急得无法可想,转了几圈后道:“那依伯父之见现在该怎么办?家里公司里都被他们抄查过了,那些帐册和文件我是不怕的,绝对不会有问题,可是父亲被他们抓了去,这可如何是好?就怕他老人家在里面吃苦。”

张伯耀道:“你不要着急,我已经找了人去通门路,看看能不能多打探些情况。军部里我也有几个熟人的,令尊的罪名并未查实,且他也算社会名流,我看他们不会轻举妄动。你且想一想,向来令尊有什么仇家要陷害你们?或者公司里有什么不法小人,想瞒着公司趁此赚一笔的?”

汤子虚想了想道:“仇人我倒是不知道,公司里的问题我立刻回去查,现在家中公司中都十分混乱,我先回去料理一下再请教伯父。”

张伯耀点点头道:“你也不要太过慌张了,这件事情虽然大,也不是不可以解决的,何况令尊并没有做过违法的事情,早晚是可以查得清楚的。凡事我会替你疏通,敏婷很是关心你,你回去前跟她说一声,叫她放心。”

汤子虚愣一下答应了下来,出门前握了张敏婷的手道:“我没有事,家中事情现在杂乱,恐怕几天都不能过来。”

张敏婷知道他内心焦急,也不多留他,只说:“有什么事情爸爸可以帮忙的你打电话来。” 汤子虚见她这样关照,勉强笑道:“我知道的,伯父这里还要仰仗许多。”

汤子虚回到公司,里面已经是乱得一团糟糕,几个经理都围着他打探消息,他自己本也说不出什么,只好命所有员工都先回家,留了几个得力的助手收拾残局。检视完所有余下的文件已经是深夜,汤子虚回到家,汤太太等得心焦,他只安慰说一定是有了误会,回到房中却怎么也睡不着,他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情,心里面的烦乱恐惧争相涌起,军部的调查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公司停顿下来损失极大,保不准过几天流言四起,要来撕毁合同的也有,汤老爷被拘也不知道情况如何,更不清楚车皮中的军需品究竟从何而来,汤子虚整整辗转了一夜不曾合眼。

第二天一早汤子虚换了衣服就往军部去打听情况,接待的人倒是很客气,只说需要协助调查,可是无论如何也不答应让他见汤老爷一面,亦不肯松口说究竟要调查多久。汤子虚只得无功而返,又去公司里细细盘查手下,奈何一时半会理不出个头绪来。

张伯耀打了电话给他,说托了人问到汤老爷的待遇还好,叫他先放宽心,可是这次的案子,却恐怕没有什么人可以说得上情,只能嘱咐他再三的小心盘查。汤子虚无法,在公司里折腾了几天也没有个结果,派了人去原安那里,却被告知所有货色已经封存起来,不许再验看,要有军部的批文或者总司令的手谕才能开箱,于是连这一条线索也是利用不起来。

隔了几天汤子虚又去张伯耀的府上,张敏婷对他依旧是十分的挂心,倒让他心里安心了一些,他这几天里总担心着人情冷暖,张伯耀若再不愿意相帮,他就无处可求援手了。

张伯耀照旧在书房里见他,汤子虚垂头丧气的坐在沙发上,心里已经是没有一点主意。张伯耀吸了很久的烟才道:“子虚,不是我想说丧气的话,可是这一次,恐怕真是凶多吉少。我是相信令尊是冤枉的,可是现在证据确凿,你又找不出破绽来,想要翻案怕是很难。我托了好几个军部里的熟人,也都说这次总司令极为光火,说情很困难。”

汤子虚叹口气道:“我就是想找些证据,现在帐册文件连货物都封存了,我又上哪里去找证据,前两天连公司里的几个经理会计也都被带走,听说到现在都没有放回来况且若伯父找的人都帮不上忙,我能怎么办。”

张伯耀道:“说情虽然很困难,但是若能面见总司令,恐怕还有一二分余地,然而以总司令的脾气,现在去说是火上浇油,但是若不去,又恐拖久了成了既定。我想来想去,只好从总司令的侄子上官衡那里着手,总司令视他若亲生,又极其宠爱,怕能听一两句也未必,我这里已经找人给你去约见他,你自己也要想一想,有没有什么人是可以向他说得上话的,两面一起努力效果才大。”

汤子虚听了这段话,脑子里轰然一下,愣了半晌才道:“伯父说的是,我去想想办法。”

汤子虚从张伯耀家中出来,脑仁隐隐发痛,张敏婷说过的话,张伯耀的话,俱在他脑中纠缠做一团,可是如今这种状况,他怎么开出这个口去求燕于飞,然而若不求,除却燕于飞外,又有谁能帮得上忙,汤子虚在脑中将熟人名字翻来覆去的考虑,却并没有一个是能同上官衡说上话的。

汤子虚回到家中,触目只是伤怀。汤太太因为遭受这样大的变故,人已经支撑不住,这几日只是昏昏沉沉在房中睡着,家中仆佣也各自躲在房中,本来热闹的一幢房子里,现在冷冷清清的。前厅的壁灯开着,幽幽照着墙上那些字画,白底黑字的越发显出凄恻来,汤子虚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话机许久,终是没有伸出手去。

过了几天市面上逐渐有些流言,原来这一次被搜捕的还不止汤家一家,连生发行之类的大公司亦被搜查了一遍,原安那里听说也很是拿问了一些官员,牵扯极大,都说总司令上官端这次要狠狠整治,捉进去的人至今没有一个放出来的。汤子虚听说后本来近乎麻木的脑子里又惊慌起来,汤家的公司不算大,最后若是杀鸡儆猴只怕会轮到他们身上,他想了许久,还是给燕于飞挂了电话。

燕于飞自舍友手里接过电话,听见汤子虚的声音极其消沉,不由叹一口气道:“我听说了令尊的事情,你自己不要太难过了。”

汤子虚本来以为燕于飞会待他极度冷淡,如今听她这样说,不由多了几分希望,道:“于飞,我心里很乱,公司被查封了,家里也被搜查了,妈妈已经哭得好几天起不了身。”说着又长叹一声。

燕于飞因为汤太太对她很好,听汤子虚这么一说便道:“你请伯母不要伤心,事情未必这样坏的。我改日有空会去看她。”

汤子虚在电话那头踌躇了很久,道:“妈妈的身体其实还好,只是伤了精神。于飞,你能不能帮我个忙。”他听燕于飞嗯了一声,深吸了口气后道,“这件事情我托了很多人,可是因为牵扯颇大,都难以讲得上话,于飞,你能不能帮忙?”

燕于飞道:“这样的事情,若连你认识的那些达官贵人都没有办法,我又能帮得上什么忙?”

汤子虚咬了咬牙道:“可是我听说你同上官衡认识,他现在怕是唯一能说得上话的人了,现在总司令大约也只听得进他的几句。”

燕于飞握着话筒愣了许久,道:“我同他不是很熟,恐怕难以帮你这个忙。”

汤子虚见她推脱,急道:“敏婷告诉我,上官衡很喜欢你,你若愿意美言几句,一定会有用。”他说完便知道说漏了嘴,可是如今,他亦是没有办法了,只好忐忑不安的等着燕于飞回答。

燕于飞的心停了一拍,转瞬又抽紧了,不过几天前,他尚要求自己回心转意,如今却要她转投他人怀抱来解救自己,而此时,她竟然觉得格外的好笑。燕于飞沉默半晌,道:“我想张小姐弄错了,我和上官衡不过是有几面之缘,即便我愿意说情,这样大的事情,他应该不会因为我的话而转对上官总司令要求什么。”

汤子虚忙道:“于飞,我知道是我不好,可是我不能看着父亲入狱,我不能看着公司倒闭,若不是实在没有法子可想,我也不愿意向你开这个口。我只求你若有机会,替我打探一声也好。”

燕于飞想了一想,道:“我不能答应你什么,只是若我力所能及,我可以问一声。”

汤子虚得了这个应诺,心放下来一半,可是也知道自己和燕于飞之间是再也没有可能了,他迟疑半天终于道:“于飞,是我不对,我对不起你。”

燕于飞听了这句话,心里复又出现那一日看见汤子虚和张敏婷的钝痛,然而她却轻快的说:“你没有对不起我,我们不必说这些。”

燕于飞才挂下汤子虚的电话,铃声即刻又响起来,她只以为是汤子虚仍旧想要说什么,便只任那铃声响去。可是电话那头的人似乎极有毅力,铃声一直不肯停歇,燕于飞无法,只好接起电话。电话那面是很明朗的男子声音:“请帮我找一下燕小姐。”

燕于飞唇边泛出一丝苦笑,最近的巧合真是太多,她轻声道:“我就是。” 电话那头的人笑了起来,道:“于飞,我是上官。”

燕于飞轻叹了一口气道:“我知道,上官先生,你有什么事?” 上官衡似乎很诧异,道:“你有什么不开心的事?还是不愿意听见我的声音?”

燕于飞没有心思和他说这些,只道:“上官先生找我有什么事?”

上官衡道:“我才从檀北回来,赵总长托我带几本书过来,说是他在那里搜到几本古籍印本,请你转交给令尊。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有空,我可以给你送过来。”

燕于飞道:“其实赵大哥可以邮寄给父亲,哪里需要这样麻烦你。” 上官衡嘿了一声道:“这些书年数久远了些,怕走邮政损坏,所以才托我带了过来。”

燕于飞情知并非如此,却也只好道:“那你什么时候方便?”她停一下又说,“还是我过来取的好,不必麻烦你送过来,我们最近课程不紧。”

燕于飞到东南军区总部门口时候本不欲进去,奈何上官衡秘书在内线上说上官衡十分忙碌,一定请她进去说话,也只好通报了进去。上官衡办公室外面的秘书见她来了忙引她进去又送上茶,上官衡在里面正与人打电话,见她来做了个手势先请她坐下,又回头去说话。燕于飞见他办公室里很是简单,墙上挂了全国的军事地图,靠墙是一溜的书橱,两把沙发两把椅子外加一张极大的办公桌,桌子上除了台灯电话和文具外,满满的都是文件案卷。燕于飞打量了一圈复又去看上官衡,见他神色严肃,说的都是原安货运的问题,心里不由想起汤子虚的事情来,也拿不定主意是不是要说。

片刻上官衡讲完电话,并不急着把书拿出来,却瞧着燕于飞道:“于飞你周末有没有空,听说城里开了家极好的西菜馆,我请你吃饭。”

燕于飞被他看得心里那种烦躁的感觉又涌起来,扭过头去装作打量地图,一边道:“那几部书在哪里?”

上官衡撑着桌子看着她笑道:“那几部书被我放在家里,今天忘记取了出来,明天再给你。” 燕于飞回过头来,只觉得又气又烦恼,忍不住微皱了眉道:“我明天没有空的。”

上官衡方要说话,桌子上电话响起来,他接了电话,燕于飞只听他道:“约的不是下午四点?这么早就来了?那你请他等五分钟再进来。”说完抬起头看着燕于飞道:“汤子虚现在在外面,他和我约了时间谈话,你要不要等一下?”

燕于飞听见这样,一时低头十分为难,她不愿意再遇见汤子虚,更不愿意在这样的场合下遇见他。上官衡见她不说话,神情很不快,也不知道发生什么,沉吟一下便道:“要不你去里面书房暂坐一下,等我和他谈完话再说,反正他要与我说的话也没有什么重要的。”

原来上官衡因为常通宵工作,办公室里面还有一间小书房兼做了临时的卧室,燕于飞见没有旁的法子可以离开,只好走到那小书房里暂避。上官衡抱歉的笑一笑道: “这里十分杂乱,委屈你坐一会就好。”燕于飞看那房间里也是一样陈设简单干净,只桌上整齐放着香烟打火机及一些洋酒,知道一直有人打扫,点了一点头坐到门口的沙发上,心里却不知道为什么砰砰直跳。上官衡自关了门出去,片刻就听见外面又进来一个人。燕于飞知道汤子虚此来定是为了他父亲的事情,不由凝神听着外面的动静。

汤子虚进了上官衡的办公室,心里面十分紧张,这几日外面风声越来越不好,他心中的担忧也是倍增,公司被封已经近半个月,帐面上开始周转不灵亏损起来,幸而张伯耀帮忙还没有很大的问题,可是若再不解决,只怕后果十分的不堪设想,因此他这一次来见上官衡,是抱着破釜沉舟的决心了。幸而他来之前从张伯耀那里听说此次检查里发现原安一带官员勾结,许多货物中的军需品乃是他们夹藏起来,说不定这上面可以做些文章,洗清罪责,因而他还是抱了一点的希望。

上官衡和他握一握手,十分客气的请他坐了下来。汤子虚一些也不迟疑,便把老早预备好的一番话说了出来。上官衡听得很仔细,等他说完后思虑了片刻才道:“汤先生也可以算是相识的人,况且又托了许多熟人,我也就不隐瞒什么。这一次的检查想必汤先生应该也听说了,许多大公司亦被牵涉其中,不独贵公司一家,若要单单网开一面,那恐怕是不行的。二来这次检查的军需品的问题,积弊已久,总司令是下定决心要革除旧习,这当口上要去求情,恐怕于事无补反而格外引起注意。三来汤先生说贵公司这次是被人陷害,可是现在并没有任何证据,要让人相信也是很难的,何况现在调查还没有结束,要下这样的结论为时过早。我看汤先生还是放宽心等几天,调查结果出来了再谈不迟,若真是被人所害,相信会还贵公司一个清白。”

汤子虚自己又如何不知道这些道理,可是公司等不及,家中也是等不及,只恐怕等调查结果出来,好坏且先不论,时间上就输不得,若调查结果坐实了偷运军需这回事,只怕是要枪毙的罪,他如何敢等。他想了一想,还是道:“这些道理我也是清楚的,也知道这件事情上是难为的。可是我求了人来见参谋长,自然是因为参谋长能明察秋毫,我将这些由来说一说,想必参谋长是明白家父是遭人陷害,多少手下容情一些。况且参谋长是总司令亲眷,参谋长的话总司令多少愿意听一听的。家父在公司事务上从来不做亏心之事,这次无端受了牵连,我很是担心,且至今没有办法见他一面,家慈脾气柔弱,几乎就承受不住。还望参谋长能在总司令美言一二。”

上官衡笑一笑嗯了一声,也并不说话,汤子虚心里不住打鼓,知道自己所剩机会也仅止余此,脑中闪过无数念头,只拼命想找些理由出来,墙上的时钟滴答滴答的声音催得他心跳加快,四月里本来不热的天,他倒满头都冒出了汗。

燕于飞坐在小书房内听两人停止谈话,房中一片的寂静,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样了,可是她听上官衡这样的回答汤子虚,便知道机会极少,又听汤子虚出言恳求,心里说不出是难过还是什么滋味,一时只呆呆的看着窗外,心思也是十分杂乱。

汤子虚在外面也是一样的难受,早有人告诉他上官衡并不好说话,又眼见得上官衡看了看手表,似有送客的意思,于是将心一横,道:“参谋长说这件案子尚且需要调查,我来之前亦听说了几分,据说原安那里查出许多偷运的军需品都是当地铁路运输官员私自开箱夹放在内的,许多公司受到的都是这样的牵连,不知道这件事是不是属实?如果已经查实,参谋长可否通融一二,告知我家父受的是否也是这样牵连?”这些消息本是张伯耀多方打听而来,再三叮嘱他不到万不得已不要透露,此时他也顾不上,只求上官衡能答应照顾一二,因此连这消息都拿出来询问。

上官衡听了抬起眼睛看了看汤子虚,那眼神锐利得让汤子虚头一低。上官衡笑道:“汤先生熟识的人看来很多,这消息居然传得这样快。”

汤子虚不得不道:“家父被拘捕,实在是心急如焚,不得不托了许多人打探消息。” 上官衡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你同总商会会长张老先生很熟识。”

汤子虚原不想提起这些招人忌讳,现在看上官衡愿意说起,便忙道:“家父和张老先生是很好的朋友,老先生也愿意提携我一二。”

上官衡笑道:“我是听说过汤先生和张二小姐走得很近,连张二小姐也为此打过电话来,张老先生爱女心切,难怪连日来为这件事情奔忙,十分上心。”

汤子虚心道上官衡必然清楚这些关系,心下非常的尴尬,只好硬着头皮点头道:“的确是蒙敏婷青眼相加……我……”他踌躇得说不下去,许久后突然道,“参谋长想必已经知道,我和燕小姐已无瓜葛。”

他这样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出来,屋内屋外燕于飞及上官衡都是一愣,上官衡片刻便想明白,他这几句虚应汤子虚的话却叫他误会了,他看燕于飞神情不安,这几日又眼见汤子虚和张家关系日密,揣测的不过是两人之间生了罅隙日渐分崩,汤子虚如今却说出这样决绝的话来,上官衡不由朝小书房瞥了一眼。然而他也不说破,淡淡应了一声道:“汤先生,张老先生我也是很尊敬的,他为你奔走我也是知道的,这起案件究竟什么情况我们自然会调查清楚,不会随意冤枉令尊,汤先生不必焦虑。”

汤子虚本来以为说出那样一句话来,可以让上官衡多少松松口,可是上官衡看他的眼神却夹杂了些鄙夷,虽是转瞬即逝,也叫他很不好受,然而为了父亲与公司,他亦无从选择。他听上官衡这样说,也知道再说也是无益,当下站了起来道:“既然参谋长已经知道事情缘由,那我就不多打搅了。”上官衡并不挽留,唤了秘书进来送客。

燕于飞在房内听得这样一句话,心中不知道是怒是痛,胸口闷得喘不过气来,汤子虚的不得已,和张敏婷的亲密,她都知道,便是分了手,她还愿意为他尽那么一点力,然而他为了他的不得已,为了他自己,尽然生生在别人面前将她奉送,这样毫无骨气哀恳的那一句话,为着和她撇清楚关系,好教别人不要因此为难他,他便是这样对她,她心里只觉得无尽的悲哀与难过。

上官衡打开小书房的门,只见燕于飞按住了胸口微微喘息,眼里是盈盈然汪着眼泪,见他进来来不及擦拭,还没抬头那泪已经一路滚落到衣襟上。燕于飞见了他进来,赶忙的找了手绢擦干,嘴角抿得紧紧的,只是强忍着。他是第二次见着她哭,却和第一次又不同,这一次是格外的委屈。上官衡心里猛然刺痛起来,轻声唤了她的名字道:“你不要哭。我去替你倒茶。”

燕于飞此时心里的难过和屈辱又别是另一股滋味,汤子虚如此的不争气,在上官衡面前她也是一刻不想多留,她站起身道:“不必麻烦,我告辞了。”

上官衡知道她倔犟,摇摇头道:“你不必如此。汤先生也是因为太过着急,口不择言。” 燕于飞看他神情并没有一丝讥嘲,然而心里还是难过,别转了头道:“你不必为他说话。”

上官衡此刻也不勉强她,吩咐了秘书备车又亲自开车送燕于飞回学校,临她下车前道:“于飞,我明天再来看你。” 燕于飞心里还是十分难受,只低低应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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