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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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锐低头看着面前的婶母,抬起手……

方氏瞪大了眼睛。

……微微揖了一揖。

周围众人都松了口气。

“婶母平日里管家,又是年底,忙累到精力不济,实在是让侄儿愧疚万分。”李锐表情平淡地说,“如今奶奶病倒,婶母还是下去休息一番,保重身体为好。这里有侄儿和大堂兄在,还有这么多丫头婆子,想是不会出什么乱子。”

‘……要有乱子也是你。’他腹诽。

“若有什么要事,侄儿再让下人去唤婶婶。”

李钧倒吸了一口冷气。

堂弟的意思是让堂婶不要添乱了?

他胆子也太大了!这是忤逆尊长啊!

方氏的脸色又青又红,她抬起手,指着李锐的鼻子,不敢置信地说:“你六岁时我就把你抱进锦绣院,十二岁方才移出来,我待你视若亲生,你现在大了,竟要我……”

李锐心中冷笑,低下头去。

“婶母言重。只是家中现在没有大人,婶母总要多多保重才是。您一早进宫,到现在粒米未进,若是您也累倒,叫我们全府上下该如何是好?”

“请婶母以身体为重!”

李锐长揖到地。

“好,好!等你叔父回来,我倒要让他听听,他这好侄儿是逞威风逼迫婶母的!”方氏被李锐逼迫,一院子世仆下人都在看着,顿时觉得面皮一阵阵发紧。

她一拂袖,恨声道:

“文绣,娟绣,扶我回锦绣院!”

待方氏走远,李锐这才走到李钧的身前,也给这位堂兄行了礼。

“刚才之事,多亏大堂兄警醒。弟弟先行谢过兄长。”

“都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我只是觉得府里找神婆不太对……”李钧担心地看着这个年方十四岁的堂弟,“只是,堂婶虽然也有不对的地方,可毕竟是长辈,你这么做,总归是不好。等堂祖母好了,还是去给堂婶道个歉吧。”

李锐摇了摇头。“事关全府上下安危,决不可纵容。便是叔叔在此,我也是这么建议。婶母要是老是想些歪门邪道的法子给奶奶治病,我只能不让婶母靠近奶奶了。若以后叔父怪罪,我一力承担便是。”

李钧叹了口气。他前几天还对公府全家和睦羡慕不已,看来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啊。

顾卿在晕厥中,似乎听到了有人在叫什么,声音嘶哑中带着戾气,听起来非常可怕。她皱了皱眉,觉得那声音吵了她睡觉,十分可恶。

没过一会儿,顾卿又听到了女人的喝声,这倒不是可怕,而是刺耳了,她真想有哪个人赶紧把她耳朵捂起来才好。

“老太太皱眉了!”香云兴奋地嚷嚷了起来。

她一直在车厢里伺候,见顾卿除了昏睡,终于又有了其他表情,怎能不欣喜?

李锐听到香云的话,一扫脸上的冷意,连忙掀开布幔,进了车厢。

顾卿果然是在皱着眉,而且一副非常厌烦的样子。

另一边,白御医坐着他府上的马车,被门子引到了国公府的边门,直接驶进了院子。

他的两个医徒捧着药箱,先跳下了车。

信国公府的下人们见白御医终于来了,连忙涌过去几人扶着白御医下车。

这位老先生急赶慢赶,坐在马车里都要被颠散了,可这些扶着他的下人倒不像是扶他,而是挟着他往邱老太君的马车那边跑似的,不由得心中有气。

可待看到一看到马车四周围起来的一圈布幔,他就顿时觉得不妙。

这是已经病到不能移动的地步了?

这般凶险,怎么不进宫去找太医,跑去喊他来?

是了,年底不得有丧气的事情,就算是宫里的嫔妃,这个时候生了病也只能熬着,熬过初四再去请人看病。信国公府自然也知道这个门道,所以才去请自己。

白御医快步进了布幔中,只见国公府里只有邱老太君能用的那辆朱漆马车,静静地立在布幔之中。驾车的四匹马都已经蒙了眼睛,塞了耳朵,唯恐突然狂乱,反倒让马车里的老太君病情更加危急。

白御医上了车,翻了翻顾卿的眼皮,又仔细号了脉,便问一旁的胡大夫。

“贵府太夫人以前可有手麻,口干,目眩之症?”

胡大夫一脸羞愧地说:“我不知。”

他虽然是家医,但给管事看病的时候倒比给主子们的还要多。信国公府里可以直接找宫里的太医诊治病情,除非是急症,不然一般都是找太医看的。

而且邱老太君自去年起,连他去请平安脉嫌麻烦,也不给他请了。现在白老先生问老太君的征象,他真的是一无所知。

“太夫人有时候走着走着会停一会儿,怕是偶尔会头晕。”烟云一直和香云在老太太身边近身伺候,比府里所有人都要了解老太太的情况。

“还有几次用饭的时候,尝不出味道来。”

白老御医叹了口气。果然是如此。

“这是卒中,就是中风之症。看情况贵府的老太君也是刚得上不久,病症还算轻微。以后好好调养,不要操劳、不要多思、不要动怒、禁油腻辛辣的食物,病情一时倒不会恶化。”

“那为什么我奶奶一直不醒?”李锐指着一旁放着的银针。“胡大夫已经施过针了,但还是没有醒过来。”

“咦?照理说不会如此。”白御医看了一眼胡大夫,上次他和他一起辩证过医理,他觉得这胡大夫水平还是不错的,怎么会施针无效呢?

他想了想,从药箱里拿出炮制过的杜衡碎末,抖了一点点放在顾卿的鼻子下面,让香云用嘴给邱老太君吹进了鼻子里去。

顾卿的脸整个扭曲了起来。

李锐和香云大喜过望,都用期望的眼神看着邱老太君。

顾卿睡得好好的,只觉得一团极辣的东西进了她的鼻子,而且一直往鼻腔和整个呼吸道里弥漫。

她是学医的,所以知道肯定是某种有挥发性气体的物质进了她的鼻子。

妈蛋!给姑娘知道了是哪个往她鼻子里放怪东西,醒了一定抓起来挠痒痒挠到死!

连个觉都不给人睡了!知道她有多久没睡过整觉了嘛!

“为何还是不醒?要不然,放多点?”李锐看向白老御医的药箱。

“不可,杜衡是味猛药,太夫人身体弱,不能用多。”

白御医行医四十多年,自是什么情况都见过,见邱老太君对杜衡有所反应,却一直没有清醒,就知道肯定是这邱老太君不愿意醒来,而非昏迷的无法清醒。

一般只有轻生之人会这样,不知这堂堂公府的老封君,为何也会这般心如死灰。

“如果用药施针都无法让太夫人醒过来,那就只有让太夫人最在意之人在耳边大声喊叫了。此症已非药石针炙可以医治。”白老御医对李锐说道:

“我曾救过一个上吊自杀的妇人,亦是这般不愿清醒,还是她那婆婆把她的幼子打哭了,放在她身边,才令她清醒的。”

这便是心病还需心药医。人即使昏迷,也是还有知觉的,人说三魂七魄,有时候只是暂时离魂,若能即使让魂魄归体,就能好转。

若顾卿还醒着,肯定要斥责这番理论。人有潜意识和表意识之分,就连睡眠也分很多层,所谓“离魂”,不过就是意识形态不一样而已。

“刚才太夫人是听到锐少爷骂那婆子才皱眉的。要不,锐少爷你再喊喊试试?”香云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建议道。“喊得严重些。”

李锐心中并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奶奶最在意之人。在他印象里,觉得奶奶应该最在乎的是爷爷或者他爹,至少从小到大,爷爷和奶奶的感情都十分好,他爹每次去北园,奶奶也都是喜笑颜开。

可此时他也只能试试。

李锐使足力气,带着忐忑不安的心理,在邱老太君的耳边喊道:

“奶奶,你要是再不醒,我也不活啦!”

顾卿的耳边突然响起了炸雷一般的声音,惊得她手指都微微颤动了起来。

谁在喊?谁不活了?

是李小胖?

那可不行!要不是看他可怜,她早就想办法寻死了。如今她甘心当个糟老太婆,一身的毛病,还在后院里等着接下来各种可怕的宫斗宅斗,都是为了他。

他怎么能不活了?!

“你那是找打……”顾卿极力睁开沉重的眼皮,咬牙切齿地呢喃着,“你要寻死寻活,我第一个饶不了你……”

李锐胸中有一团酸涩突然炸开,这股陌生的酸楚感向着他的五脏六腑、身体四肢蔓延开去。他被这股莫名的酸涩所触动,一下子趴倒在顾卿膝下,紧抓着顾卿的衣服,全身颤抖着痛哭。

他的这阵痉挛立刻传到一直僵在那里,靠在车厢上的顾卿身上。让顾卿的心里也酸涩了起来。

只有这个时候,才会让人觉得,就算李锐经历的再多,表现的再成熟,也不过就是一个十四岁的孩子而已。

还是个父母双亡,孤苦无依的孩子。

顾卿颤抖着已经麻木的身子,低头看向李锐。

“谁都不准有事。”

李锐拼命的点头。

顾卿深吸一口气,让自己的力气慢慢的恢复。

“死的人已经太多了。我们都要好好的。”

第56章 夜半私语

邱老太君从皇宫里一出来就病倒的消息只在清水坊内几个人家里流传,饶是如此,也引得众人纷纷议论。

一般来说,即使不是从宫里出来,而是在自己家病倒的,因为是在年节里,谁家都是报喜不报忧,有病也当做没病,绝不会这么大张旗鼓。

可这邱老太君一出皇宫就直接晕倒在门前,连搬动都不成,想来不是什么小毛病。再一听公府里长孙少爷骑着马从内城直奔东市,带回了告老的白御医,有人都在想这倒霉的李茂是不是又要丁忧三年了。

先前他兄长去世,他才二十出头,正是可以大展宏图之时,因为侄子要守孝三年,他继承又是兄弟的位置,原本守一年孝便行的,也跟着守孝了三年。眼见着孝还没出,李老国公又因卒中去了,这孝上加孝,又是三年。这么多年一过去,李茂已经三十岁了。

新皇登基之时,正是要用人的时候,那时他没在朝堂上占得一席之地,现在朝堂局势已经趋于稳定,却跑出来个信国公,李茂的日子有多艰难,由此可见。

别看他现在把这兵部的官儿当的风生水起,邱老太君又为信国公府赚得偌大声望,可这时候邱老太君要一死,又是从皇宫中出来去世的,就算这李茂比李蒙还要能干,皇帝心中也会留个疙瘩。李茂更是不用说,亲母朝贺完了一病不起,谁知道中间发生了什么?

这李茂,既是个运气好到极点之人,也是个天生的倒霉蛋儿啊。

仁明宫,皇帝派了太监来宣,说是圣上要驾临坤元殿。

皇后带着大皇子,在殿门前迎接圣驾,宫女、太监和女官都低着头,脸上却掩不住喜色。

年三十的时候圣上很少来后宫,因为实在是太忙了。三十那天,楚睿一早起,就要接受百官朝贺、主持大朝宴,晚上又是和后宫众主位在一起用的家宴,不光这样,初一还有各种祭祀,起得也极早。

倒是大年初一时,圣驾是一定会来皇后所在的坤元殿的,此时天地交泰,万物革新,若是皇后在这天怀上的龙子,那就是“元子”,地位十分尊崇。

皇后看着自己的丈夫的身影慢慢出现,便带着一众女官宫女太监跪迎圣驾。

其实两人刚刚在后宫的大宴中还在一起,只不过中途皇帝离开,直到宴毕再也没出现。皇后知道肯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绊住了皇帝,便履行着“一国之母”的职责,继续主持着宴会,直到宴会结束才回东宫。

只不过皇帝不在,众多嫔妃都吃的没什么滋味就是了。

现在皇帝来了坤元殿,她自然是十分惊喜。

楚睿扶起自己的皇后,携着她的手往里走。帝后如此和谐,众人也都喜笑颜开。

大皇子身上的礼服还没脱去,他作为众位皇子之首,从今天午夜就开始起床准备,一直忙到此时月已中天,都没有休息过。他还是孩子,比不得成人,原本该是休息的点又出来迎驾,不免满脸倦意,眼圈红涩。

楚睿心疼儿子,把大皇子叫到身前,拍拍他的肩膀:

“我与你母亲也要歇下了,你今日忙碌了一天,去好好休息吧。”

大皇子楚承一听父皇要宿在坤元殿,连忙谢过父亲的怜惜,带着他殿里的人屁颠地跑了。

难道留在这里当大鸭梨吗?

夜深人静后,帝后就寝,所有的女官和太监都在寝宫外候着,没有入内。皇帝的睡眠很浅,有这个规矩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所以此时的寝殿内只剩帝后二人。

寝殿门口由皇后的心腹女官莺娘和皇帝身边的侍礼太监黄申春守着,其他一干宫女都在偏殿和殿外待着,只待帝后一唤,就要伺候。

寝殿里温暖如春,楚睿穿着单薄的衣服,趴卧在寝殿内的一张长榻上。

张摇光坐在塌边,给他梳头。

楚睿疲倦的时候喜欢让别人帮他梳头,也不必用手按摩,慢慢梳通即可。所以皇后寝殿的妆台里有各种材质,各种质地的梳子,后宫里能让皇帝放心为他梳头的,也不过就两三位而已,除了还是当太子时就跟着的近身侍候之人,就只有皇后了。

楚睿疲惫地闭着眼睛,感受着梳子划过头皮的舒适感觉。皇后给他梳头的力道还是那样的合适,她知道自己喜欢什么样的力度,所以永远都用那种力道来给他梳头。

他真想看看,若是他说他一点也不舒服,她会是什么表情。

她就从来不知道问问他,今天是不是要轻一点,或是重一点吗?

“皇后都与邱老太君在殿里说了什么?”楚睿侧着头,状似无意地问了一声。

张摇光听着皇帝文化,手却连一丝停顿都没有。她一手按着楚睿的头皮轻轻抚摸,一手拿着梳子从他的头顶篦到发尾,轻轻地说:“我把圣上的意思都告诉她了。我让她告诉李锐,无论圣上要把他分给哪位皇子做侍读,都要请求做大皇儿的侍读。”

“你又自作主张?”楚睿叹了口气。“皇后,治大国如烹小鲜,不可操之过急。”

“李茂这一去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若是到选侍的日子都没有回来呢?皇上想让信国公府上自己选择怎么做,可事实上,信国公府本来就没有选择,何必多此一举?”张摇光说着自己的疑问。

“邱老太君和其他官宦出身的世妇不一样,我若不把话跟邱老太君讲明白了,怎么能让她知道其中的厉害关系。不把好处和利害说的清清楚楚,怕是信国公府不会答应的。那圣上您岂不是还要再忍几年?”张摇光叹息着说,“您多忍一个时辰,他们都会再进一步。”

“摇光。”楚睿朗声唤起了皇后的名字。现在已经很少有人直呼皇后的姓名了,所以张摇光愣了片刻后,才微不可闻的“嗯”了一声。

“摇光,邱老太君一出皇宫就病了,病的连自家的大门都进不了。”

张摇光拿着梳子的手,终于没有再动。

“今天过年,信国公府不敢请太医,找的是先皇的御医白先泽。朕派人去问过了白先泽,他说邱老太君原本就有中风的征兆,此番入宫受了劳累,又忧思郁结,昏厥后几番施救都不能清醒。”

楚睿凝视着张摇光的眼睛,带着一丝谴责的语气说道,“白先泽说,邱老太君怕是有了轻生之意。”

张摇光震惊地捏紧了手中的梳子。

楚睿翻过身,闭上了眼睛。

“摇光,统御天下,并不是这样的。”他将右手的手臂遮挡在眼前,疲惫地说:“朕虽想要信国公府的鼎力相处,但并不是想逼迫他们。我楚家欠李氏一门三代良多,朕愿手书亲自交给信国公府,留下这么个把柄,就是想告诉他们,他们有此物在手,朕必会信守诺言。”

“圣上,你信任他们,可是并不是每个人都如老国公那样忠心的。若他们不愿意,阴奉阳违呢?”张摇光反问皇帝,“若他们不想相助,又为了自保,彻底倒向世族一派呢?”

“若朕鸟尽弓藏呢?若局势不利,朕将信国公府跑出去当弃子呢?”楚睿对张摇光也问道。“他们难道不会这么想吗?君王与臣子之间的相处,本来就有许多猜疑和试探,仅凭三纲五常,确实无法让人忠于王事。这不过是一场双方共同商议的赌博罢了。”

“他们有朕的手书,自然是知情人。若他们不应,朕选了其他与世族平衡之人,信国公府不但不会泄密,反倒会相助。正因为他们知情,他们也担心事泄后朕会第一个怀疑追究他们,他们会更谨慎。”楚睿不想再看自己的皇后,连这屋内的灯火都觉得刺眼,“信国公府虽然是最合适的人选,可是从道义上来说,逼迫孤儿寡母,是我们不义。”

“圣上乃是四海之主,百官理应……”

“摇光!”楚睿厉声打断了皇后的话。“你是不是以为朕渐渐冷落于你,是因为你身后的后戚力量太强大,所以你才急忙自翦羽翼,又自动请缨,助朕清理前朝和后宫?”、

张摇光和楚睿做了十几年夫妻,自认是这世上最了解楚睿之人。正因为如此,她不想说假话,因为他的丈夫此时此刻不想听假话。

她咬了咬唇。

“圣上,难道不是吗?”

楚睿放下了挡在眼前的胳膊,坐起了身。

“那我告诉你。不是。我冷落你,是因为你让我感到‘不仁’……”

楚睿没有用“朕”,而是以当年两人刚刚初识那样的方式说话。

张摇光听见楚睿换了称呼,也没有再坐在塌边,而是跪坐在长榻下的踏板上。

一如她当年坐在张府后院的庭廊上,听着庭院里的楚睿陈述抱负之时。

“先皇赐李硕‘信’的封号,世人都认为这是我父皇对李老国公信任有加的证明,而对李氏一门羡艳不已。”楚睿的眼神里有着某些温暖的东西,“只有我知道,这‘信’字,不是父皇彰显自己对李氏的信任,而是请李氏一门‘信’他。”

“摇光,这世上的人,并不是每个人都是为了争权夺利,贪慕高位而活在世上的。至少李老国公和李蒙不是。他们跟随我楚氏四处征战,是因为更大的抱负,也是为了我父亲当年的相识相救之恩,并非为了以后能博个万户侯。”

“对于李老国公来说,四方靖平,他就可以告老还乡,过他想要过的日子。而李蒙也不是因为权位,才会留在朝堂上。”

张摇光心中却不信。

她生于世族大家,见惯了尔虞我诈,若说有人会为了心中的理想而奋斗,她当然相信,可若在这过程中得到了太多权利和名望,还能如当初那般抛弃的那么潇洒,她却不那么认为。

可她没有反驳,而只是静静地听着。

“这世上,可以用钱权笼络之人,反倒是皇帝最容易用的臣子。并非为了名利权势,又不在乎性命的人,即使是一国之尊,也不能拿他如何。李老国公愿意一力相助父皇,李蒙愿意为我奔走谋划,和我们是皇帝无关。”

“若那御座上坐的是其他皇帝,李老国公和李蒙,就不会是这般态度了。”

“要名的,以名驱使;要利的,以利相诱;要地位的,封个高位便是;可若是为了情义的,便不可以君臣博弈之道视之。”

“我也是与老国公和李蒙的相处之中悟得的这个道理。”

“当年,你一意建立‘如是庵’,我便觉得你对得失有些太过看重,对名声也有执念。虽然你那时候刚刚当上皇后,不好和我母后揽权,但你至少应该表明态度,替那些发妻撑腰,而不是弄出一处收容所一般的处所。”

“这么多年来,你虽一如既往地站在我的身后,甚至愿意为我牺牲家族与亲情,我心中虽感激,但也在恐惧。”

“摇光,你我夫妻一场,我不愿和你渐行渐远,才和你直言以对……”

楚睿心中一声长叹,今日一番话,总算是说出来了。

“你为了我的江山社稷,你的野心抱负,愿意将自己、自己的娘家、甚至自己的孩子,都当做棋子,为我双手献上,让我任意施为……”

“……可即使这样能让我不必再隐忍十年乃至二十年的时间,却依然让我如鲠在喉,寒心不已。”

“你对邱老太君说那番话,却不考虑她作为一个母亲、一个祖母的感受。即使我许诺了一门双公,也保证了两个孩子的前程,可此事风险极大,没有十年二十年不能成事,邱老太君并不是喜好名利之人,你用前程相诱,她看到的却是危险,怎能不心惊胆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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