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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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致在凉州娶的妻,生的子。他不太在乎门第,娶了一个当地富商的女儿为妻。他发妻戴氏精明能干,育有两子,平时还帮着他打理一些庶务,算是女幕僚一般的人物。

他还娶了三个小妾,都是同僚送赠,只不过都没生出儿子,也就没抬成姨娘。

李锐睡得死沉,张致不好喊醒他,原本是想着第二天再让他来拜见舅母的。结果他刚回到后院不久,刚刚准备用午饭,突然有人报表少爷求见。

张致笑着对戴氏说:“大概是睡醒了,过来拜见你了。正好,一起和我这外甥用个饭。”

“是,老爷。”戴氏笑着站起身,吩咐下人多准备碗筷,再添几道菜。

说话间,李锐已经到了屋外,张致亲自出去迎接。戴氏跟在丈夫后面,不经意地瞟了一眼这个信国公府的大公子。

她家虽然不是富可敌国,也算的一方富贾,当初她愿意嫁张致,一是打听了他人很上进,而且不需要伺候公婆,二就是他家的姻亲是信国公府,他的嫡兄也是通州的布政使,能给她家商行带来方便。

张致不爱回京,她是商人之女,地位不高,即使张致回京,也不可能让她去京里走动那些豪门贵妇。但是她就是对这些钟鸣鼎食之家感兴趣,时刻都想看看和她们这些富商家庭有什么不同。

这位大公子长得倒是俊秀,就是气质有些冷冽。和她行礼的时候也没有什么笑容,不过这晚辈礼行的倒是不轻。看样子是把她当正儿八经的舅母看待的。

戴氏心里高兴,又喜欢这少年相貌英俊,便从手上褪下一串千年沉香做的手串,当做见面礼递给李锐。沉香原本就难得,这手串带着沁人心脾的淡淡幽香,闻之便觉心神镇定,显然不是俗物。

李锐推了几下,不愿受这舅母这么重的礼,何况还是从手上褪下来的,他年纪已经不小了,这种贴身的东西收下来不太合适。

戴氏却不知道这些讲究,她没带什么男孩子用的东西在身边,就这一个还送得。两人推了几下,张致看着眼晕,一把抓过手串塞到李锐手里。

“就是个物件,你什么没见过,还这般推辞。你若不喜欢女人的东西,就回去替我这内人赠送给你祖母。这东西能安神,可以让人睡得踏实。”他家夫人家里四方经商,好东西虽然多,这么大方却没有过,看样子也是他这外甥确实招人喜欢。

李锐听说这东西能让睡踏实,又想到奶奶晚上似乎睡眠不太好,便道了声“谢过舅母”,把这手串收下来了。

“你来的正好,既然礼也见了,一起用饭吧。”张致邀请李锐入席。

可怜李锐心里揣着事,先是被舅母像是看稀奇宝贝一样看了一遍,又被拉下来吃饭。他来的就是用晚饭的点,强要向小舅问话也不太好,只好食不知味的陪着一起用饭。

戴氏吃饭的时候不停的注意李锐,发现他除了吃饭的动作比他们好看一点,没有什么了不起的。既没有要求多少个丫头服侍,也没有像传说中那样连吃一口饭要嚼多少下都计算好,心中便觉得即使是国公府也没什么了不起。

李锐好不容易挨到吃完饭,连忙和张致说道:“舅舅,外甥此次前来,是为了一桩要事……”

“哦,什么要事?”

李锐看了一眼戴氏,“是不是请舅母……”

戴氏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张致。张致揉了揉鼻子,面色一整说:“你舅母不是外人,你有什么话可以对我说得,就可以对你舅母说得。”

戴氏笑的越发温柔了。

李锐见舅舅与舅母的感情这般好,便也不勉强舅母离开了。他肃着脸开口:

“是关于舅舅早上杀了的那两个马贼……”

“媳妇儿,你回后院,给我拿件斗篷来。凉州天冷,不比京城,等下我们外甥回去要冻到怎么办?”

李锐:……

戴氏:……

戴氏的笑意一下子收了起来。她看了一眼张致,背对着李锐对他做了个“晚上再算账”的口型,十分干脆的站起身出了厅房。

李锐看见舅母明显不高兴地走开了,有些犹豫地问:“不是说舅舅你听得的,舅母也……”

“女人家,还是不要听这些打打杀杀比较好。”张致干笑着解释道:“你舅母胆子小,我怕她晚上做噩梦。”

“既然舅母不在,外甥就直说了。我怀疑早上被舅舅您杀的那两个马贼,就是抢了羯人带来的兵符,向您勒索钱财的两人。舅舅,他们说要赎人,赎的是什么人?”

张致心中一声“坏了”!这孩子从哪里知道这件事的。他不是已经让抓那马贼的家将们都封口不要对外人提起这件事嘛!

“说是赎的一个大官,又是我的亲戚,我让他们说我那亲戚的长相,他们说细长脸,白皮肤,短须。我哪里有这样的亲戚!当下就知道这两人是骗子。他们带了一截手指头来吓唬我,我心想这样的人留着也是祸害,索性杀了。”凉州不比其他地方,军政要大于地方,经常也要带兵剿匪,杀个把马贼实在不算什么。

李锐听了以后心中生疑。若是骗子,不应该拿下细细审问一番吗?直接杀了,倒像是

——杀人灭口。

李锐被自己的猜测吓了一跳。

舅舅如果要杀人灭口,灭的是什么口?为何要灭?

难道说,舅舅得了兵符,却不知道是谁送来的,又想私留兵符做些什么,所以才杀人灭口?

可是就算他今天还说会派人去细细查问那些马贼首领,要来兵符……

李锐听惯了《三国演义》,对于各种阴谋阳谋都不陌生。他天性并不愚笨,又善于思考,一旦起了疑心,各种推理就像连锁反应一样的继续了下去。

张致见李锐也不说话,只直直地看着他,心里也是一阵不安。

今天他那一下子也是鬼使神差,不知道怎么就留下了兵符,总觉得以后有大用。今天见了李茂的手书,才知道这兵符是拿来干什么的。

他本想拖个几天再假说从马贼身上找到了,到那时李茂肯定已经死透了,他在让他这侄儿领着兵去平息汾州马场的事情,这下军功有了,千里救叔也是佳话,赚的功勋在身,国公之位也就顺理成章的得了。

李锐在心里把各种最坏的推测想了几遍,觉得实在是无法看着家里人这般自寻死路,忍不住冷声说道:

“舅舅,私藏兵符视同谋反,是十恶不赦之罪。”

“咦?怎么好生生说到这个。”张致故作惊讶,睁大了眼睛看着李锐。

“若舅舅没拿就好,那些马贼人人都知道首领拿了信国公府的信物去要赎金,现在一堆官兵在凉州石窟剿匪,难免不会人多口杂传了出去。到时候兵符丢了,人人又都知道是来了您的府上要赎金后没了的,恐怕要多想。”李锐露出“如果不是这样就太好了”的表情。“舅舅若是没拿,还是亲自去搜搜那两个马贼的尸身,兵符一定在他们身上。”

“你为何这么笃定?万一今天来的两个马贼不是那伙马贼呢?”

“若不是也得是了。马贼当中里要是没搜到兵符,兵符一丢,一定要有人被问责。到时候不是您的责任,也要牵出你的责任来。舅舅,不要在想了,先去找找看吧。找到再说。若兵符丢了,我叔父真有个万一,圣上怕就要拿您来背这黑锅了。不然勋贵们都会寒心的!”

李锐自觉已经把利害说的很清楚了,就看张致怎么做。

“是,我是拿了兵符。”张致见李锐话已经说得这般明白,便知道李锐已经猜测到他拿了兵符,也不再胡扯。“你别管我怎么做,你只记得我是为你好就行了。”

是的。他都是为了他这个外甥好。若是他这个外甥能承袭了信国公的爵位,领了铁券,以后出将入相,怎么也比慢慢打熬出头要好。

“为我好?”李锐糊涂的很。舅舅藏起兵符和他有什么关系?他急着要拿兵符去救被不明军队追杀的叔父啊!

不对!他难道是想……

李锐不可思议地抬起头,看着自己的舅舅。此刻他这舅舅的眼睛里幽深一片,带着让人惧怕的野心和狠戾。

李锐心头一片冰凉。他知道自己的母亲对这个弟弟非常好,他的舅舅也非常亲近他的母亲,却想不到会维护到这等地步……

只是这种“为他好”,他不想要!

李锐看了一眼张致,跪了下去。

“若舅舅真是为我好,就拿了兵符去见陆将军,调得西军去汾州。”李锐的浑身都在颤抖,他为自己猜到的事实感到惧怕。“我叔父不能有事,汾州也不能有事。若大楚此时起了内乱,百姓何其无辜?”

“你父亲是世子,这信国公的位置本该是他的。那李茂趁你父亲英年早逝窃取的国公之位,如今他若有个万一,你便能承袭国公之位。你身后有你大舅和我辅助,就算天下乱了,又何愁不能建功立业?我看你好的很,比你那叔父强上一百倍!”

张致一咬牙,把内心的盘算都说了出来,他就不信这天大的富贵就在眼前,他这外甥又从小被叔父婶母算计,还能一心向着他们,连爵位都不要了。

李锐听了张致的话,恨不得一头碰死自己才好。

“舅舅!信国公府的爵位,从来就没有注定是哪一个的这样的说法!”李锐厉声道:“这信国公之位,是我祖父征战沙场十余载,在生死险境中得来的,是先皇对他的信任,不是我父亲的!这国公之位,我祖父想给哪个,就可以给哪个。我叔父是祖父亲自上折,名正言顺的袭的爵,哪里来的窃取之说!”

“不过是一些永业田,不过是一些禄米俸禄,不过是出则可领将军印的虚名,这天下的人竟都为它疯了!通通都疯了!”李锐赤红着眼吼道:“这样的东西,我父亲不稀罕,我也不稀罕!只有自身无能之人,才会想着用这种东西安身立命!”

“我若是想要当那个国公,只会自己去挣来!我想我父亲能当上世子,也绝不是因为他是长子的缘故。若此时我为了爵位眼睁睁看着叔父陷入死地,他日我就能为了其他做出更可怕的事,这信国公之位不是诱人的珍宝,而是让人肠穿肚烂的毒药!”

张致铁青着脸看着李锐,“你这只不过是小孩子的想法,等你成年,不得不离府别居,或仰仗你叔叔的脸面过活,到那时,你就会后悔你现在的想法。你不用多劝我……”

“我这不是劝。”李锐突然抖动袖袍中的机簧,将神机弩对准了张致。“舅舅,得罪了,外甥不得不这么做……”

张致看着自己的外甥为了那一个忘恩负义,狼心狗肺的虚伪小人,竟然将武器对准了自己,不由得勃然大怒,恨不得扇他几个耳光让他清醒清醒才好。

“你居然为了那个匹夫如此对……”

李锐将神机弩调转方向,对着自己的心脏。

“若是您是想为了外甥图谋这个爵位,外甥还是先灭了舅舅你的这个想法才好。我一个人的生死不重要,我叔父若一死,汾州之事死无对证,谋反之人再也无法抓住,江山将乱,不知道还有多少家庭要妻离子散……”

“若是我祖父、父亲两代人辛苦打下来的江山,就要因为我而动乱起来,我还是以死谢罪才好……”

李锐将手指扣到扳机上。

“不要!”

第88章 马场告急

李锐的手指已经扣动,安静的房间里甚至听得到扣动后机簧滑动的“嗖”的声音。

他闭上眼睛,迎接即将到来的疼痛和死亡。

嗖啪!

李锐被弩机发出的震动带的一颤,紧贴心脏的弩机口里发出了“噗”的一声闷响。机簧造成的力道顶的他的胸口生疼。

但只是一点点疼,绝对没有他想象的锥心之痛。

难道他已经练成了铜皮铁骨,连弩箭都不怕了?

已经紧闭着眼从容赴死的李锐疑惑地睁开了眼,看了看自己的胸口,又看了眼手中的“神机弩”。

他的胸口没有血。弩腔里没有了箭。

他的箭呢?

张致靠着墙,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他刚刚才想起来,为了担心外甥睡着了会不小心碰到弩机的机簧伤到自己,他在李锐熟睡后就已经把弩腔里的四只弩箭都退下来了。

他当时心神也慌乱,是真的把这件事忘掉了。

见李锐还在震惊地翻来覆去地看自己的弩机,张致冷哼一声,从袖袋里抖落了几只弩箭。弩箭掉在地上,被他一把向后踢开,滚动的“嗡嗡”声传入了李锐的耳朵,让他回过神来。

死里逃生,他受到的惊吓不比张致小。

“不用再看了,你的箭我怕你误扣了机关,早就退掉了。若你刚才用弩箭对准我,威胁我拿兵符救人,虽然我会气恼,但还是要赞叹一声你的果决和狠辣,可是你却调转弩头,把箭对准自己,只能让我看不起你!”张致靠近李锐,给了他一个巴掌。

啪!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我看你是被邱老太君教养多了,养出了一身女子习气来!还学着自尽逼迫别人?你怎么不哭哭啼啼抱住我的腿啊?”张致看着被甩了一记耳光,低着头一言不发的李锐,“好,你既然以死相逼,我就救李茂一把。”

李锐惊喜地抬起头。

张致看到李锐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一阵气血翻涌。

“他日你一定会后悔,因为这个世界就是这般残酷,日后你就会质疑你现在做过的一切。”

他的眼睛看着李锐,又像是通过他看着什么其他的东西。

“可是人在少年时总要做几件有血性的事,才不枉曾经年轻过一回……”

“只是,无论如何都要牢记,不到最后时刻,不要轻言生死。你今天这般做,我很失望。不管什么时候,自尽都是让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

“直到如今,我一想到你母亲,心里还不住的悲痛。你知道亲人的自杀带给旁人的痛苦有多么的刻骨铭心吗?你大舅的伤痛只比我更深,连为人处事都和以前判若两人……”

“想想你的祖母,还有你死去的父母……”

李锐惭愧地低下头。刚刚是意外,他本不是能做出以死相逼这种事的人。只是长久以来面对各种追杀、疲惫、赶路时的压抑,他的神经已经绷得死紧,在听到舅舅的“为你好”以后一下子绷断了,对这个世界都产生了厌恶。

如今他没有死,再也提不起一丝赴死的念头了。

他想他这辈子无论遇见了什么样的难关,想一想今晚扣动弩机机簧的感受,就会再度振作起来吧。

“你若死了,我这里死了一个信国公府的大公子,到时候世人会如何想我?你不如直接杀了我比较快!”

张致忍不住猛揣了李锐一脚,李锐直挺挺地受下来,不敢躲避。

是他逞一时意气,将自己陷入了“舍生取义”的氛围之中不可自拔,怪不得舅舅生气。

他刚才过于刚烈了。

“外甥受教,以后不会再这般做了。”

张致气也气过了,怕也怕过了,又听了李锐陈清利害,实在再也提不起什么折腾的心来。这孩子毕竟是外甥,他那叔父对他再差,血脉亲情却割不断。李锐甚至要以死相逼,他再这么拖延下去,怕这个孩子第一个恨得就是他,他也承受不起信国公府那位邱老太君的报复。

“兵符和书信都在我这里。你既然要救,就随我走一趟边关大营吧。”

灵原县县衙内。

终于可以好好洗漱一番的李茂,将自己的全身都浸入浴桶里,发出了惬意的“呼”声。他的右腿和右手的伤口早就在这次的追杀中又崩裂了开来,但是他却坚持先洗过澡以后再处理伤口。

因为比手脚的疼痛更难以忍受的,是他十几天没有洗过澡的麻痒和尴尬。

他长这么大,还没有这般脏污过。

是以当他看到镜子里的自己,那一头虬结在头上的油腻头发,还有满面尘灰和泥土,和已经看不出上面的暗纹,只是灰扑扑一片,仿佛从哪个坑里扒出来的羽绒长袄凑在一起的效果时,李茂差点没晕厥过去。

和汪志明一起进城时,对着那些侧目和热情微笑的老百姓,还友好的拱手回礼。

他一直以为是此地民风甚好……

还是让他死了吧!

李茂一想到入城时他摆出国公的款儿四处亲民的举动,就有想要晕倒的冲动。他只得转移注意力,拿起澡豆,细细的擦拭头发和身体,又吩咐府衙里的差人换了两次水,终于觉得自己身上一轻,恢复了身为“国公”该有的样子了。

李茂拿过汪志明为他准备的衣物换上,走出了浴房。只是他的头发还没有干,所以不便出内室,只好坐在炭盆旁,一边取暖一边烘干头发。

在家里,每次洗完头以后都是妻子亲自帮他整干再梳起来的,被羯人救了以后,他躺在床上养伤,披头散发惯了,反正也没有人说难看,更不会有御史弹劾他衣冠不整。

等到了灵原县,他倒有点想不起头发该如何束起来了。

李茂一边用干布擦拭头发,一边思虑这汾州马场之事该如何解决。

先不提那些不明的军队,马场里若真有这么多匹马,当务之急是先把马转移出来,免得汾州马场里的人狗急跳墙,把所有的马给杀了,一匹战马都不留给他们。

还有那支军队,卢默应该带人杀了不少,他已经吩咐了其他人去把那些死人的尸体和装备全部拖回来,到时候细细盘查,是哪里的冬衣哪里的兵器。

他在一年前因为母亲的“邱氏扳指”之功而领了主管兵部的武备司以后,已经要求所有出库的武器和衣物都要在暗处做上记号,不用告知兵士和将领这记号所在。

这原本只是他为了避免吃空饷和边关私卖武备所留的后手,想不到在这里起了作用。

只要这里面有这两年新入的武备,就一定会露出马脚来!

李茂正在想着接下来的布局,门突然被“啪啦”一下推开了。

像这般不敲门就进的,只有……

他抬起头看去,果然是卢默和苏鲁克。

“李大人,我已经收拢了大部分的羯人,那支军队见不能抵挡我们,四处逃散到草原里去了。”卢默看着拿着毛巾,楞乎乎看着他的李茂,“……怎么了,大人?”

“能不能先把门关上再说话?汾州很冷。”

他刚刚沐浴完出来,身上只穿着单薄的夹衣,头发还是湿的。这两人就站在门口大开着门户说话,是真的觉得他和他们一般健壮似牛吗?

苏鲁克转身关上了门,不以为然地说道:“李大人,怎么你一回到汉人的地方,就娇气起来了啊!在草原躲避追杀的时候,你跟着我们没衣没被就睡在马边,我看你眉头都没有皱上一皱。现在一到了汉人的屋子里,还点了火盆,开了门你还嫌冷。”

“在草原上,那是没有条件,只得咬牙坚持。我从小没吃过什么苦,乍回熟悉的地方,一下子就放松了下来,倒让你们笑话了。”

李茂好脾气地笑着,“那些人逃到草原里,有办法抓住吗?”

“若是他们生火做饭,我们就能追踪到他们的痕迹。只是现在人手不足,我们借来的壮丁已经回到部族里去了,原本商议好的就是救回您和我的族人们,要想再让他们干活,就得再掏钱。”卢默看着李茂,有些疑虑地问:

“那笔钱,你们会给的吧?”

他的金猪还抵押在那里呢。还有汪大人,汪大人好像很穷,他把他所有的积蓄都带出来了,也没有多少钱。若不是他穿着大楚的官服,又说自己管着一万多的汉人,怕是什么都借不出来。

“会给的。”李茂肯定地点着头。

“我会上折向陛下请求支付这笔钱的。若是陛下不允,我就掏了这笔钱。我一条性命,难道还抵不上五百两金子吗?汉人也是讲究‘一诺千金’的,你就放心吧。”

卢默和苏鲁克见李茂的态度不像是敷衍,都高兴地露出了笑容。他们是以部落的信誉向东边的人借的人马,若是毁约,定金是小,他们就没办法在草原立足了。

“你们今日好好休息,明日随我去汾州马场。”

李茂想了想,还是只有带着羯人去马场他才放心。虽说兵部是按五千匹马的规格配置的官员和兵丁,可是看那些不明部队的样子,说不定马场里也有藏兵。只凭围着马场的几百官兵,怕是有危险。

李茂等头发干了,前去汪志明住的后衙主院商议明日之事。起先他还担心后院有女眷,他去拜访有所不便,后来一问才知道此地县令已经把妻儿全部都送走了,不由得在心中暗叹了一声。

这县令,怕是已经把生死置之度外了。

他对这汪县令生起了十分的好感,遂放下顾及,连夜拜访。

他与汪志明二人商议好明日去马场巡查的事宜,他的御使仪仗在逃跑中丢失了,好在信国公府的印信和兵部上官的印章都还在,可以做为身份的凭证。

只是现在这汾州马场到底还听不听从于这些东西,实在难说。

汪志明也是担心这点,但汾州马场一事宜早不宜迟,他也没有什么好的主意。他几天前就已经向汾州的指挥使司递了折子,可是到现在也没有动静。

第二天一早,李茂先是去了摆放那些楚军尸体的地方。

李茂一到义庄,就找了一具血肉没有那么模糊的尸体,蹲下身开始扒起他的衣服。

在一旁等待的羯人和汪志明的眼睛珠子都要瞪出来了,尤其是汪志明,看着李茂的样子活像是义庄里那种什么都拿去卖的看尸人一般。

“大人,我们当地的府兵虽然没有正规军精锐,但武器还是有的,衣甲也齐备,实在是不需要从这些死人身上再剥东西用……”

李茂拉开那死人的衣襟,用手伸进那棉衣的腋下,往袖管里摸,果然找到一行凸出来的字。这是绣上去的,极难模糊。

“谁把这一截袖子割下来……”

他话音刚落,卢默就抽出一刀,将那衣服连带死者的手臂一起斩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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