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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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道白雷精准地落在夏芍身后,泥石飞溅,霎时飞灰!

当那灰随风卷去天际,白雷渐渐消失,黑压压的云层慢慢拨开,狂风止歇,日辉初升。三天来异常的天象霎时散尽,仿佛从未出现过。红墙之中,被方才的惊雷惊住的人纷纷出来,望向已经消失的凉亭。

云雾初开的天际却忽然降下一道明光!

那光似雨后天晴划过天空的虹彩,虹光明目,气派万千,缓落于凉亭之中,盘膝而坐的女子不知何时站起身来,身体似脱离了引力,缓缓于虹光中往天际中升去。

红墙中的人们只看得见她的背影,却只见她白衣飘摇,周身沐浴淡淡金辉。地下的人们仰望天际,恍惚间如见神祗。

地上,张中先仰望天际,脑中倏闪过一个词飞升?!

虹光中,夏芍眼神清明,仰头望向虹光尽头,淡淡开口,“我不走,我这一生,愿护佑中华国运。此番功德,换我师兄有生之年,不受命数所缚,亲人康健,妻贤子孝,人间天伦,享尽寿终。”

风是停的,天地间是静的。一番话毕,夏芍微微含笑。

这世上之事,若要得,必先有失。命数非不可改,只是,想得到多少,就要拿多少功德去抵。

她目光坚定,虹光却渐渐从她身上消失,她缓缓降在地上,却没有回头,而是一直望着天空,望向很远的地方。

西南三千里大湖处,同样一道虹光落下,湖水飞升,两道金光窜起,赫然见,竟是两条金龙!龙身金光闪烁,彼此相伴,往空中升去。其中一条金龙,已褪尽周身煞气,金芒加身,与真龙无异。龙却在半空中转头,远远望向京城。

京城,两道目光似隔了千里碰在一起,双双蒙上了雾气。

“去吧!恭喜你们,功德圆满!”夏芍含泪微笑,声音极轻,对着龙的方向缓缓摇了摇头,挥了挥手。

不必再来,道别也终是要别,不如就此分别。

天下至幸之事,莫过圆满。你们功德圆满,飞升而去,而我宁留人间,成就另一个圆满。

如此,再好不过……

走吧!

龙缓缓颔首,深深望一眼,似要记住成就它此生的人。随即,它决然转身,与身边金龙相伴,随着虹光直入天际,消失在茫茫云海……

这一天,国内太多的人目睹了双龙飞升的奇景,人们引为奇事,后引为奇异自然现象。却只有红墙之中,执掌着国家命运的高层目睹、并深深记下了这一刻。

那一位如神祗般的女子,却在一切风平浪静之后,只回身看了眼遭受劫难的凉亭,随即面含微笑,步伐沉稳地离开,只留给人们一个悠然平静的背影……

她没有与秦家人再多言,也不管这之后军政两界会掀起怎样的腥风血雨,她只是步出红墙大院,目光向着一个方向。

香港。

师父,我回来了!

爸妈,我回来了!

师兄……我回来了!

……

夏芍回到香港的时候,半山宅院里迎她的是坐在轮椅上的老人,和站在老人身后眼圈发红的父母。

夏芍一看见父母和师父,顿时眼也红了。她为了不让父母劳累去机场接机,回来的时候甚至没给香港这边打电话,直到下了飞机,她才打了电话。没有见到亲人的时候,她再多的安排,总是觉得自己可以理智。可是,当见了亲人的面,她一路所想的话,竟是一句也说不出了。

“小芍啊……”

她说不出,李娟却先一声哭了出来,两步过来,便把日思夜想的女儿搂进了怀里。

“妈……”夏芍眼一红,母女两人便抱头哭出了声来。

“你 这孩子啊……你这孩子!”李娟也想了太多的话,他们夫妻从近三个月前就被唐老请来香港游玩,起初还不觉怎样,待游玩过一阵子,她挂念家中,丈夫也挂念基金 会的事,夫妻两人便想辞行回东市。可是唐老再三地留人,他们便觉出了不对来。起初也没问出什么,可是接着女儿的电话便打不通了,甚至传出了她在昆仑山出事 的消息。他们夫妻急急找到唐老,事情直到瞒不住了,他们才知道!

这些日子,他们听着外界一遍遍的风声,听着连徐家都跟着出了事,他们在香港的日子是度日如年。她一遍遍地拨着女儿的电话,总期望下一遍就能听见她乖巧的声音。这段日子,她吃不好睡不着,乏极了打个盹儿都能惊醒,不是梦见她回来了,就是梦见她出事了。

一星期前的那晚上,当真的接到了女儿打来报平安的电话,她又不敢相信了,拿着电话一遍遍地又开始问丈夫是不是真的。当她得知这是真的,欣喜过后便是生气。气她不该出了这么大的事都瞒着家里,气她不该走之前连通电话都没有,气她让父母长辈担心了这么些日子……

这一个星期,这辈子没责骂过女儿的她,攒了满满一肚子责怪的话,可是当见了她,她一声“妈”便叫软了她,什么责怪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她知道,最苦的是这孩子。天胤出事,公司她放下不管跑去昆仑山,或许她也料到了不会那么顺利,但一句话也不敢跟家里人说,就怕他们担心。尽管他们还是知道了,并且知道之后百般忧心,但到底他们还是少过了几天担惊受怕的日子。

这孩子,从小就是个不跟家里人报忧的。说白了,也是他们当父母的没本事,出了这么大的事都帮不了孩子什么忙。

李娟心里苦,乍一见到女儿,这些天里的情绪全数都涌了出了,抱着女儿便在门口哭了起来。反倒是夏芍哭过之后拍着后背安慰她,身后丈夫也伸过手来拍拍她的肩膀,她这才擦了擦脸上的泪,把情绪强忍了住。

这一擦过脸,她便去看女儿,果见她小脸儿瘦得都尖了,刚才抱着她哭时就觉得她瘦了不少。这孩子,果然是在昆仑山上吃苦了……

这么一想,李娟鼻头又酸,忙低头擦了擦泪,却一眼瞥见女儿隆起的小腹,顿时如惊愣在了当场!

眼下已是六月份,香港的天气比东市要热得多,已经是穿夏衣的季节。虽然夏芍特意穿了身宽松的裙子,但风吹来,还是显出了身形。

“这、这是?”李娟惊愣地盯着女儿,后头的夏志元也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这一看,他也惊愣当场,如遭雷击!

夏芍一见父母这反应,便知师父并未将此事告诉他们。她顿时感激地看了师父一眼,她在外出事,生死未卜,本就够父母忧心的了,若是他们再知道自己有孕在身,那岂不是双重打击?

这一看去,却正见老人坐在轮椅上擦着眼角,抬眼时见她望来,不由摆了摆手道:“回来就好,先进屋再说吧。”

众人这才想起要进屋,赶紧把夏芍和张中先让了进来,拥进客厅坐下。

夏 志元和李娟坐了下来,夏芍却未坐,她看向自己的父母,觉得自己未婚先孕这事还是要跟父母有个交待的。虽说她和师兄两人是订了婚了,这婚订得人尽皆知,她也 算名正言顺,但毕竟两人还没结婚,且她还读着大学。这事本该一发现就对父母坦白的,可她发现得太晚,那时已身在昆仑,这才拖到了今天。

见她这副样子,李娟就知道她要说什么。她瞧着女儿这身形,怕是有四五个月了,想着她一路奔波劳累,便想伸手招她过来坐着。但瞥了眼身旁的丈夫,李娟最终还是没说话。这事在她这当妈的眼里轻重且不说,在她爸那里可是大事。女儿订婚那天,他还心里不是滋味呢,这事……

“爸,妈。”

哪知夏芍一开口,夏志元就摆了摆手,“刚回来,歇歇再说吧。先上去看看小徐吧,他好多了。”

夏芍没想到向来把女婿当仇人防的父亲竟能先让她去看师兄,她看向母亲,李娟对她点点头,打眼色让她赶紧上楼。唐宗伯也道:“去吧,这段时间的事,先让你张师叔和我们说说,你就别管了,先上楼吧。”

夏芍这才跟父母和师父告了退,转身上了楼去。

房间的门关着,里面只能听见风吹过窗帘的声音,夏芍没注意到自己开门的手是抖的,只觉得推门的瞬间有千斤重。走之前,她与他床前说话,嘱咐他一定要等她回来的话犹然在耳,可当回来,推开门看见躺在床上的人,那一刻恍若隔世。

她听不见自己走到床边的脚步声和呼吸声,只听见自己的心在跳,当看见床上的人,她的眼泪险些落下。但她还是强忍住了,他不醒过来,她一滴泪都不会掉。哭也没人看见,没人哄她,没人心疼,更没人知道自己做错的事。

她心里埋怨着,脸上却不自觉地露出笑来,他的脸色好多了,青黑已然退了,只是还没醒。夏芍抬手,以元气行走过他的五脏六腑,发现煞气已清,只是他重伤太久,恐要一段恢复期。夏芍又去摸了摸他的手,发现他的手是温的,这才放了心。

心是放下了,她却牵着他的手,怎么也不舍得放。过了半晌,她轻轻把他的手牵起来,慢慢放在她小腹上,轻声道:“师兄,我回来了。”

床 上躺着的人却依旧睡着,没有反应,仿佛没有听见她的话。她的目光落在他脸上,却浅浅牵起唇角,另一手轻轻抚上他的眉眼。平时,他的眉太锋了,眉宇间都是冷 的,如今睡着,倒是没那么冷了。还有他的眼,总是拒人千里的孤冷,闭着的时候倒添了几分亲近人的气息。还有这鼻,太直,这唇,总是抿得太紧,现在放松下 来,她倒觉得线条柔了不少。

她觉得他这样柔的时候,以后要多一些才好。天底下纵有太多不幸的事,太多不善的人,但总归要多看看身边真心的人。哪怕真心的人少到只有一个,幸福也不会全部离他远去。

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喜欢这孩子,会不会觉得他来得太突然,以后会不会嫌他吵……

夏芍越想越远,待回过神来的时候,才知道自己脸上是一直挂着笑的。

对她来说,最让她牵挂的事已经圆满了,剩下的那些,都不叫事。

夏芍也不知道自己在床边看着徐天胤坐了多久,但她知道她不能坐太久,毕竟父母还在下面。有很多的事,他们不忍心怪她,但她不能没有交待。

“你先好好休息,想让我多陪你一会儿,你就早些醒来。你这么躺着,可霸占不住我,我现在要操心的人可多了一个。”夏芍起身,自己都为这话笑了笑,为徐天胤盖好被子,这才出门下了楼去。

刚走到楼梯口,便听唐宗伯道:“身为风水师,篡改国运,不佑苍生,他理应有此报!”

夏芍闻言垂眸,知道师父说的是肖奕。肖奕在篡改国运的时候,就应该想到会有暴毙的一天,可他或许不在乎了。只是到最后,他没能死得那么容易,五雷轰顶,灰飞烟灭,这或许对天下风水师来说都是一个警醒。

张中先只说了他知道的事,至于夏芍在昆仑雪崩之后所遇,他就不清楚了。见她下了楼来,他便没有再说什么。夏芍往客厅扫了一眼,便见只有父亲在。

“你妈去厨房了,说要给你做桌好菜压惊。”夏志元见女儿看过来,便开口道。

“那我先去帮帮妈的忙。”夏芍道,但出客厅之前回身问唐宗伯,“师父,没看见无量子道长,他是昨天就走了?”

唐宗伯闻言便叹了口气,“走了。国运一复,你师兄情况一好,他便心无牵挂地走了。说是要去云游天下山川,有缘再见。”

无量子这个人,虽然年纪上来说算是唐宗伯的晚辈,但他的心性,是唐宗伯都佩服的。世上的风水大师,有入世之人,亦有出世之人,他便是那个心不在红尘的。

不仅无量子走了,亚当得知徐天胤无事之后也回了英国,并表示待玄门有时间了,他便带父亲来请罪。

夏芍笑了笑,如今世上的事,她心里已通透如明镜了。无量子的离开,她早预料,只是没能当面道谢,她心有遗憾,所以问问罢了。至于亚当,他是个有担当、守承诺且孝顺的男人,以师父的性情,经历了这么多之后,当年的恩怨怕是不会再执着了。

无论师父有什么决定,她都不会反对。一别三个月,师父却老了许多,这些恩恩怨怨,她实不想再让他老人家挂心了。待这些事了了,师父也该安享晚年了。

夏芍出了客厅,到了厨房的时候,李娟正一个人在里面忙着,夏芍便出了声过去帮忙。李娟立刻拦了她,“去客厅里坐着,陪你爸和你师父去,别来厨房捣乱,你现在哪能碰冷水。”

“没事,香港的天气热。”夏芍一笑,不以为意。昆仑山上那冰雪她都不惧,会怕碰这一会儿的冷水?

“热也不行!要不说你们现在这些孩子,自己都什么也不懂,没长大似的,就敢……”李娟话赶话说到此处,顿时看一眼女儿,眼圈又红了。

夏芍敛了笑,垂眸,“妈,对不起。这事是我们不对。”

李娟红着眼圈,闻言擦了擦眼角,半晌才转身去洗菜切菜,“一家人,说什么对不对的。”

夏芍递过盘子来,默默听着。

“妈就是怪你们这些年轻人,也不知道好好打算。你现在是能怀孕的时候么?你这学业可怎么办?再晚个两三年也好。”

夏芍点点头,把盘子拿去一边,再递上只空的来,还是一声不吭,默默听训。

李 娟见她这副乖巧的模样,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她也就看着乖巧,平时在父母面前最懂事听话了,可却是个最有主意的,自己的事自己就做了主。想到此处,李娟便叹 了口气,她若不是个会自己拿主意的,当初也就不会偷偷去逛那古玩街,攒一堆古玩把福瑞祥开起来了,也就当然不会有现在的华夏集团。她其实知道女儿心里在愧 疚什么,她定是觉得自己虽订了婚,却也算未婚先孕,丢了父母的脸面。说实话,在经历了这些日子以为女儿回不来了的痛苦之后,她现在真的不在乎那些了,她觉 得天底下任何事,都没有此刻女儿站在自己面前来得重要。至于她回来的时候多了一个人,那又怎样?

没有哪个孩子是不让父母操心的,这孩子已经让父母够省心了,若她这样的孩子都丢了父母的脸面,那天底下恐怕没有再好的孩子了。

这么一想,李娟便叹了口气,气也消了,遂又关心起女儿来了。她瞧了眼女儿的肚子,问:“有四个多月了吧?”

“嗯,马上就要到第五个月上了。”夏芍不自在地笑了笑。

李娟看了女儿一眼,这一眼可是没什么好气,她是过来人了,稍一算时日,就知道是什么时候的事。再一算日子,她去昆仑山的时候,这孩子可不才两个月?正是胎气不稳的时候,她也敢在那地方呆着!还遇险……

“小徐知道么?”

“不知道,我也是到了昆仑山的时候才知道的。”夏芍垂眸答,父母怎么怪她,她都觉得是应该的,但有件事她得说,“妈,要是没有师兄,可能现在出事的就是我和孩子了。”

“妈 知道。”李娟转过身去,擦了擦眼角。那些风水上的事,她不懂,但是得知女儿出事后,唐老把该说的前因后果都跟他们夫妻说了。也正是因为这样,她才不忍心怪 这准女婿,“妈这边没什么,你爸那边,你可得好好跟他说。他不比妈少担心你,可你知道你爸那人,他是什么事都装在心里,嘴上最不会说。你可别因为这样,就 不跟他交代了。”

“不能。您放心吧,等吃过饭,我单独找爸聊聊。”夏芍道,见母亲的脸色松下来,便在厨房里陪着她忙了。

这 天的午饭吃得早,满满一桌子的菜,都是夏芍爱吃的。几个月没吃到母亲的手艺,尤其是九死一生回来,夏芍胃口极好。见她不拘谨,席间气氛都松快了些。这天中 午桌上的人不多,只有唐宗伯、张中先和夏芍一家三口,门派的弟子虽得知夏芍回来了,但这样的日子,都很体贴地在进门时见过她就告辞了。

吃饭的时候,夏芍主动说起了昆仑雪崩之后的事。有父母在场,她一句惊险都没谈,只道自己运气好,雪崩时落进了冰缝,随后看见冰缝一端有亮光便顺着走了过去,之后便见到了昆仑胎,得以在那处宝地进入大乘境界,并在金龙的帮助下出关下山。

当得知夏芍竟然机缘得见昆仑胎,唐宗伯和张中先两人都震惊了。夏芍详细描述了一下昆仑胎中的奇景,唐宗伯连连点头,“没错!是昆仑胎!是昆仑胎……怕是有万年了!”

“奇遇啊!这得多大的机缘!这丫头命格奇,我还道她能大乘已经是奇才了,没想到连这等机缘都有。”张中先也甚是感慨,至此夏芍乘龙出关的秘密是彻底解开了。这事怕玄门传承千年以来,没有人遇到过,她算是第一人了。

相比起两位老人的惊奇感慨,夏志元夫妻可听得心惊肉跳。自己的女儿自己最清楚,她是向来报喜不报忧,话说得简单,运气好?那要是运气不好呢?她困在冰缝里不见天日,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到头来若是葬在那里,世上都不会有人知道。这种事,叫他们做父母的怎能不揪心?

越是揪心,越是觉得现在女儿坐在对面有说有笑地吃饭是老天多么大的厚待。还有她肚子里自己那未来的小外孙,得有多大的命才能跟着她从昆仑山出来?

夫妻两人越想越后怕,哪还有吃饭的心思,李娟望着女儿问:“你回来以后,去过医院了没有?”

夏芍闻言停了筷子,“还没有,时间很赶。我忙完京城的事就马上回来了。要不,您下午陪我去看看?”

说起去医院,夏芍回来的事还瞒着外界,她便问了师父有没有认识的医生。唐宗伯在香港这方面的人脉自然要多少有多少,他吃完饭便约了一位医生,对方亲自开车来了半山老宅,将夏芍和李娟接去了自己开的医院。

虽然相信肚子里的孩子没事,但夏芍还是紧张的。这孩子跟着她在昆仑山经历了太多,没吃好,也没休息好,她只能用他在慢慢长大来宽慰自己,即便是历险归来,她也没有第一时间带他去医院。说来,这段日子,她最愧疚的便是这孩子了。

当看见仪器上孩子的影像,当听见医生的一句“正常”后,夏芍永远也忘不了那一刻的心情,她忍不住眼圈发红,陪在一旁的母亲更是眼泪都涌了出来。

母女两人在医院里一个下午,做了各项检查,只等着两日后来医院拿结果。等回到半山老宅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

还是中午那些人,吃过晚饭后,天色已经黑了下来。饭后,夏芍以想出去散散步为由,将父亲单独请了出来。两人也没出老宅,只在前院里吹着夏夜的海风,慢悠悠散步。

“爸。”夏芍笑了笑,但还没等认错,夏志元就打断了她。

“别来这套,你这套就能哄哄你妈。这事也不是你一个人的错,你一个人也担不了。等小徐好了,让他来趟东市,让他和我说。”夏志元撂下话来,夏芍却愣了。

“爸,您准备回东市了?”

夏 志元本背着手别扭地不看女儿,一听这话便回头瞪眼,“不回去怎么办?你不知道外头都在传什么?你爷爷奶奶,姑姑叔叔,这些天没少给我打电话问你怎么样了! 我再不回去,家里就乱成一团了。我再躲着不回基金会,人家真以为你出事了,华夏集团要倒了呢!有你这么当董事长的么?这么大的摊子,撂下就走了,你要是回 不来,这摊子谁收拾?”

夏芍被训得一笑,乖巧低头,用哄母亲那套来哄父亲。她知道,还是管用的。她不怪父亲对她发火,父母都是担 心她的,只是他们这些日子担惊受怕,如今她回来了,他们的心松下来,情绪总得有个发泄的地方。不然,总憋着会憋出病来。被父亲吼几句,她又没损失,吼她的 是她亲爸,又不是别人的。

果然,她这么乖巧的样子果然让夏志元很快心软了,瞪了她两眼,哼了哼,背过身去。

夏芍瞧着父亲消气了些,这才道:“好,您想回去就回去。等后天拿了检查结果,我就去趟日本,处理公司的事。”

“处理公司的事你去日本干什么?”夏志元当即转身。

“集团在我走之前打算收购日本大和会社,那边已经答应我了,只是临时反悔,这事我得去露个面,好好和他们说道说道,不然真当华夏集团好欺负呢。”夏芍也不隐瞒。

夏志元却一愣,他知道女儿有将公司发展成跨国集团的规划,只是没想到这么快!而且,还是在这种外界舆论乱糟糟的时候。

“这事你也不能怪人家,外头都传你出事了,你一出事,华夏集团瓦不瓦解还难说。就算不瓦解,凭我和你妈的本事,还有咱家这帮人,这集团也不可能给你保得住。不能苛责别人不信守承诺,毕竟人家也是为自己考虑。”夏志元觉得自己有必要在大是大非的问题上提醒女儿一句。

他不知实情,夏芍听了只是一笑,心下宽慰。父亲打理基金会这些年,见过的世面也多了,还能保持这份心,难能可贵,“我知道了,只是我没事,我这一露面,说不定对方能改变想法。您放心吧,在公司的事情上,我有分寸。”

“嗯。”夏志元这才放下心来,沉默了半晌,转身往屋里走,“行了,等你去日本那天,我就回东市吧。你妈就不跟我回去了,省得你身边没人照顾。”

说到底,他心里再有情绪,还是为女儿着想的。

夏芍在后头站了许久,望着父亲进屋的背影,脸上慢慢露出笑来。

……

要去日本,夏芍却不可能带着母亲同去。父母不知实情,她和大和会社早有过节,和阴阳师也有笔账要清,她可真不是去好好跟人谈判的。

而 李娟既想留下来照顾女儿,又担心丈夫回了东市没人照顾生活起居,正两头为难,夏芍给她拿了主意,让她先随父亲回东市。她去日本谈判过后会立刻回青市,召开 集团会议和新闻发布会。回了青市,自然要回趟家里,到时在家里养段日子。至于学校方面,她会办好休学手续,先休学一年,待孩子出生后再继续完成学业。

李娟听了,觉得也只能这么办了,事情便这么决定了下来。

两天之后,检查结果院方派人直接送了过来,表示一切正常,但因为夏芍这段时间过于劳累,还是嘱咐她好生休养一段日子。

好 生休养目前夏芍是做不到的,她得先解决公司的事。在出发去日本前的那晚,她来到徐天胤的房间,守了他一晚,早晨起来要离开的时候,她望着男人俊极的眉宇, 在他心口轻轻一枕,“师兄,我后半生最大的愿望,是希望我像这样醒着的时候,你还能像这样安心睡着,不会被惊醒,不会每天起得比我早……但我说的是你好好 的时候,不是现在。我从日本回来后会直接回青市,等公司的事处理完了,我会再回来看你。到那个时候,你醒过来好不好?我们一起回家……”

她贴在他心口上说话,希望他能听见她说的话。但当她起身,只看见窗帘被风吹起,风吹着他的发尖儿,他睡得那么沉。夏芍轻轻一笑,笑红了眼,缓缓俯身,在男人眼睛上轻轻落下一吻,仔细帮他盖好被子,转身离去。

门关上,她下了楼,同父母一起坐车去机场。阳光却照进窗口,落在男人的脸上,似洒上一层金辉。晨阳里,男人的眼皮忽然轻轻地,动了动。

……

日本。

夏芍出事的消息已不仅在国内传得沸沸扬扬,国际上也早已传开。

救 援队派出了那么多,却迟迟没有消息。从未听说过有人在遇上雪崩后能活那么长的时间,更何况是又遭遇了冰崩?尽管华夏集团一直出面澄清,可是夏芍到底去了哪 里度假,却一直没有透露。有点头脑的人就知道,这种时候哪个集团的掌舵人能安心度假?况且华夏集团起先说夏芍是和徐天胤出国度假的,可徐天胤现在已被停 职,还成了逃犯,再加上徐康国病重,正常人会在这个时候不露面,继续度假?

只有一个可能,夏芍出事的消息是真的,徐天胤被军方停职处分的事也是真的。

华夏集团当初再快的应急反应,也没有料想到后来徐家会出事,一切解释成了笑柄,如今集团内部的员工都人心惶惶,外界更是有担心的,有着急的,也有等着看戏的。

但无论是存了什么心思,想看一出什么戏的人,都不会想到,这出戏最终会演变成惊悚恐怖剧。

京都,土御门道场,一地血染,满院惊呼。

一口棺材被放在门口,里面躺着的尸身已腐,散发着恶臭,身上的皮肉却能看出死前便已是血肉模糊,人的脸都成了一块烂肉,看不出五官模样来了。

一具尸体越过棺材被踢进道场,砰一声砸进和室。那人也就二十来岁,一身白色道服,面色苍白,双眼圆睁,眼神里尚存留着死亡前一刻的惊恐。

土御门秀和。

老家主已站起身来,盯着孙子死去的面容和外头的棺材,旁边土御门秀和的父母凄惨一叫,拔了身上的武士刀便向夏芍劈过来!夏芍动也未动,屋里却凭空生出一道劲风,两人被当面击中,双双撞去墙上,咳血倒地。

“夏大师!这是什么意思?”老家主怒喝一声,土御门的弟子们纷纷围进来,愤慨难当。

夏芍立在和室里巍然不动,只冷笑一声,“贵派弟子前些日子特意去昆仑山上问候我,可惜不幸把自己留在了那里。我如今把人送还故里,老家主该谢我才是。”

“什么?”道场里嗡地一声!谁也没想到,那棺材里躺着的人是自己的师兄弟。

“只是我这趟也不是全为做善事来的。昆仑雪崩的账,我的同伴死两人、伤两人的账,我与弟子、朋友和我未出世的孩儿埋昆仑山下十三天的账,我是要来清一清的。您老的孙子只是其中之一,还有三个。”夏芍谁也不看,只望着土御门老家主,缓缓道。

白 发人送黑发人之痛,如果可以,她并不想让这位老人体会,他从来没有得罪过玄门,甚至一心想处理好两派的关系。可是,这不代表该做的事她不会做。那两名在昆 仑山上死去的雇佣兵,他们也有父母,而她,也有父母……若她此生回不来,她的父母连她的埋骨之地都不会知道。这笔账,她是要讨的。

而这位老人,他也真的是老了。门派发生这么大的事,死了两个弟子,他会不知道?他应是知道的,只是两人的死因,他被晚辈们瞒了过去。一派之长,被晚辈们胡瞒至此,他也真的是老了……

果然,老家主身体一晃,脸色刷白,应是明了了这段时间的某些谎言。

夏芍的话没有明说,可也说得再清楚不过。可是同门在眼前被杀是莫大的耻辱,道场的弟子们反应过来,顿时愤慨难当!

一人冲出来指责,“你说是我们做的,就是我们吗?你有证据吗?没有证据杀我少主,辱我道场,偿命!谢罪!”

这人一怒,其余人便要附和,夏芍忽然抬手,空气中忽来一道透明气劲,只听哧地一声,血线飚飞!道场里,霎时静了。那叫嚣的人僵着身体,半天才反应过来自己竟还活着。

他还活着,死的是他身后的两个人,两人脖子上同一道割痕,瞪着双眼倒地,死不瞑目。死前眼中的惊恐和土御门秀和一模一样。

“还有一个。”夏芍的声音淡淡响起,听在四周人耳中却如雷一般。这个时候,没有人去想她是怎么确定那两人就是她要寻仇的人的,所有人脑中只有一个词。

嚣张!

独自一人前来寻仇,踢馆,杀人,还无视在场所有人。他们的愤慨,指责,全都不在她眼里,她只管清自己要清的账。这岂止是嚣张的境界?

待反应过来,在场的阴阳师们各个脸色涨红,巨大的耻辱就在眼前,有些人受不住,怒吼一声,其余人也纷纷逼近,将夏芍围在了道场之中。

夏芍负手而立,始终没有看这些人,唇边笑意却嘲讽至极。这世上,总是有人把颜面看得比道理重的。

她的笑容看在众人眼里,不由更恼,一阵杂乱的声讨怒骂,像商量好似的,所有人一齐出了招!

但,也像商量好似的,所有人的招数都没能使出来。

道场里,元气静静停着,非但不受阴阳师们的召唤,甚至连他们的式神都召不出来!长久的静默,死寂的气氛,起初只是所有人都瞪着震惊的眼,后才听见呼哧呼哧的喘气声。

“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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