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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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录事吓了一跳,不知该点头还是摇头,呆了片刻还是咬牙答道:“这白叠之事,下官只是听堂兄说过,来龙去脉并不清楚,县公所说这些,下官倒是不曾听说过。”

麴崇裕冷笑着点了点头:“原来录事不但是道听途说,还没听全!”

卢录事脸上发烧,却反驳不得。麴崇裕再没看他一眼,只是向李治又欠了欠身:“启禀陛下,这白叠纺织的来龙去脉并非小事。十几年来,西州官仓日丰,民众渐富,究其原因,一半是边境升平,商旅频繁,还有一半,就是白叠纺织变得容易,西州人再不必花大力气种植桑麻,花大价钱购买丝绸,随手种些白叠,便有衣帽御寒,有布帛花销。此中功德,堪称无量。”

李治忍不住问道:“那白叠纺织为何会突然间变得容易了?”

麴崇裕缓声道:“是因为库狄夫人来了西州。”

李治不由大吃一惊:“这话从何说起?”

麴崇裕神色愈发凝重:“其实微臣也不清楚库狄夫人是何时注意到白叠的。记得大约是显庆元年二三月间,她找到微臣,说是想从官坊借些匠人,看能不能做些物件出来,好重新纺出细软堪用的白叠布。微臣当时只觉此事异想天开,只因却不过情面,才借了她人手。谁知不到半年,库狄夫人当真先后制出了去籽的轧机、去尘松朵的弹机和更宜于白叠拉线的纺机。用这些机子处理过白叠后,便能织出不逊于粗绸细麻的白叠来!

“不过这些机子构造精巧,又要成套使用,寻常人家到底难以负担。库狄夫人便让微臣造了一百多套机子出来,免费送给西州各乡各村,由村正们统一安置。期间她还走遍西州各村,亲自教给农妇们纺织新法。这位录事说得不错,如今西州村妇要纺织白叠布,的确要先交几文钱,却不是给库狄夫人,而是给当地村正,好让村正安排人手帮她们处理白叠,之后才能上机纺布。“其实库狄夫人原是打算让村民随意使用这些机子的,还是微臣觉得不妥,一则免费之物无人爱惜,二则西州地处四夷来往之地,若教那些化外蛮夷获知白叠织纺关窍,岂不是白白便宜了他们?因此微臣才定下了这个规矩。至于库狄夫人,她不但未曾从中获利,反而操劳成疾,当年冬天便缠绵病榻长达数月之久,几乎断送了性命。”

卢录事听得又是心惊,又是不服,别的也就算了,这白叠纺织的事情他可是问过好几个人的,忙反驳道:“县公说得的确动听,可西州商户们都说,县公与库狄夫人修了座白叠工坊,独霸此业,日进斗金,县公怎么却是一字不提?”

麴崇裕冷冷地瞧了他一眼:“白叠工坊,的确是麴某所建,不然麴某又如何造得出几百架机子来?只是麴某虽不似库狄夫人般心怀慈悲,却也晓得什么是功成身退,凡事妥当之后,这工坊便交给了旁人。至于什么独霸此业,适才录事也说过,西州农妇人人都会纺织白叠,如今又说白叠工坊独霸了此业,录事不觉得这话可笑?敢问录事是从哪里找的西州商贾,将西州人尽皆知的事情歪曲成了这番模样,也不知他们到底是信口雌黄,还是别有用心!”

卢录事正想反驳,突然想起一事:堂兄借住自家没多久,就打听过和公主府相熟的西州商户,当时自己随口说了,后来查证此事找的恰恰也是他们,难不成堂兄真的是别有用心,所以事发后才会溜之大吉?

他站在那里冷汗直冒,这边李治的脸上也是阴沉如水:“依麴爱卿所见,那库狄氏不但未曾与民争利,反而是鞠躬尽瘁、造福一方了?”

麴崇裕毫不犹豫地点头:“诚然如此。先父主政西州十年,历来爱惜庶民,微臣协助库狄夫人推广白叠种植纺织,正是奉先父之命。说库狄夫人与民争利,横行西州,岂不是说先父庸碌无能,纵容下属?崇裕再是不孝,也不敢听任他人如此诋毁先父,令麴氏声名蒙尘!陛下明鉴,西州历年入库的各色布帛数目和人户黄册,朝廷均有簿录,此事又涉及西州四万民众,微臣纵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欺君罔上。所谓库狄夫人借白叠盘剥民众,不知是何人造谣,臣愿召集西州所有在京的官吏僧侣商户,与此人当面对质,求陛下成全!”

卢主事听到“对质”二字,心里更是一阵发虚,嘴里只能道:“麴县公与裴少伯主事西州多年,自然不愁找不到人替县公说话。”

麴崇裕淡淡地瞧了他一眼:“录事的意思是,就算把西州所有文书都拿来翻检,就算西州所有的官吏高僧都在圣人面前陈情,只要所录所说,不合于录事私下听到的那几句闲话,便都是徇私罔上。既然如此,麴某的确无话可说。”

李治看着两人的神色,隐隐知道自己是上了个恶当,烦闷之中突然想起一事,忍不住冷笑了一声:“麴卿果然能言善辩,看来裴少伯也是肝胆相照。听闻裴氏新宅就是出自麴卿之手,却不知那满院的奇花异石价值几何,又是从何而来?”

麴崇裕惊讶地抬起了头:“陛下也听说了裴府的那些奇石名花?”

李治冷冷地瞧着他:“怎么?朕就不能听说此事么?”

卢录事一颗心却是狂跳了起来,这件事他自然知道底细,当初堂兄游说大长公主时只道横竖没几个人知晓内情,知道的也绝不会说出来,只要在圣人面前坐实库狄氏贪酷之罪,便是大功告成,外人如何能知道其中曲折?可眼前这位恰恰……麴崇裕果然略一犹豫,便抱手回道:“启禀陛下,此事的确颇为出奇。按说微臣受人所托,原是不该透露过半个字。只是今日陛下问及,微臣也不敢隐瞒了。裴府新宅共用大小奇石四十五件,名贵花木两百三十株,其中八成是出自各大公主府的花园与库房,乃公主府的小郎君们私下所赠!”

各位公主主动给裴府送花木奇石?李治差点站了起来:“荒唐!”

麴崇裕坦然点头:“陛下说的是,此事的确荒谬。去岁十月,微臣答应为裴少伯修建宅院。少伯急着搬家,微臣手上人手材料又有些不足,正发愁时,几位公主府的小郎君便寻到了微臣,说是愿意给微臣些工匠木石,好让微臣早日修完裴府,还说此事无须让裴少伯和不相干的人知晓,微臣若是不应,便是看不起他们。微臣不敢拒绝,只能将一应物件的详细名册与来往单据都仔细留了一份,陛下若想查看,随时可派人去取。至于此中缘由,微臣也是百思不解,陛下若想知晓究竟,只怕还得去问牵头此事的萧氏兄弟。”

卢录事的脸顿时就白了。李治脸色却是变得铁青,心里只剩下了一个念头:去岁十月……原来常乐竟是如此处心积虑骗自己入縠!若连常乐都是这样的人,那还有谁说的话自己能信?

明明是热气袭人的夏日午后,他却觉得身上一阵阵地发冷。大殿的角落里,那些冰块在玉盆里静静地散发着寒气,丝丝白气竟仿佛直接钻进了他的背脊!沉默片刻,他颓然挥了挥手:“你们,先下去吧!”

麴崇裕和卢录事躬身行礼,默然退下,一个身姿如松,一个脚步虚浮。李治却半分都没留意到,他只是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不知呆了多久,才蓦然抬起头来,厉声道:“来人!”

一阵脚步声响,有人从后面温柔地伸手抚上了他的肩头:“陛下。”

李治身子微微一震,回头看了过去:“你怎么来了?”

武后的笑颜分外温婉恬静:“今日炎热,臣妾备了些竹沥水,还要请陛下先歇会儿,有什么事,用完竹沥再说。陛下,您越是操劳国事,就越要保重龙体。”说完转身从宫女端着的托盘里捧过一个青瓷小碗,双手送到李治的手里。

被井水浸过的竹沥冰凉爽口,带着微微的酸涩与回甘,李治慢慢喝完了大半碗,只觉得心底也是又酸又涩,忍不住叫了声“媚娘”,却又不知要说什么才好。

武后接过空碗,微笑着应道:“陛下可是还想用一些?”

李治摇了摇头。武后便笑道:“臣妾可是打扰到陛下了?适才听着陛下似乎是要传人进来回话?”

李治依然摇头,想到此事终究是瞒不住她,还是叹道:“适才朕让天山县公麴崇裕进了宫,听他说的西州旧事,与常乐所说竟是截然不同,朕想让人去查查西州那几年的赋税和相关名册,若是属实……”

武后手上一滑,汤匙与瓷碗发出了一声脆响,李治下意识地抬头看了过去,却见她脸上分明满是为难,心头不由一动:“你可是听说了什么?”

武后放下瓷碗,叹了口气:“臣妾也正有一件事想回禀。这几日里因为库狄氏的事,臣妾心头不安,越想越觉得大长公主当日提到的那位卢氏子弟有些古怪,今日正好有卢侍郎的夫人进宫,便问了问她,这才知道,那位卢氏子弟名叫卢青岩,的确曾在西疆多年,不过却不是什么寻常西席,而是苏海政的幕僚,听说还是最得重用的一位。”

苏海政?李治睁大了眼睛,前后一想,顿时明白了过来,不由得怒气勃发:“岂有此理,此人如今何在?”

武后叹道:“库狄氏出事之后,他就不见人影了。”

难怪今天过来的是那位录事,事到如今,常乐大长公主居然还想糊弄自己!李治心里发狠,咬牙道:“传大理寺和司刑的人进宫,朕要……”

武后伸手按住了他的手背:“陛下息怒,臣妾以为,此事不宜追究。”

李治吃惊地望着她:“皇后此言何意?此人诋毁朝廷命官,欺君罔上,焉能纵容?”

武后轻轻摇头:“陛下,这位卢氏子弟既然是苏氏心腹,心念旧主,私下诋毁仇敌,也是人之常情。就如常乐大长公主,因临海和赵氏之事,她对裴少伯夫妇早有成见,听见这等传言,难免信以为真,也并非是有意欺君。此事说来不过是一场误会,好在库狄氏虽遭惊吓,到底是母子平安,也算是天佑善人。可陛下若是追查下去,难免惹得物议纷纷,岂不是有损……有损大长公主的名声?”

李治脸色微变,心情更是复杂难言。他自然听得出武后的话外之意,事情真的传开,被人非议的可不止是常乐,自己偏听偏信,冤枉功臣,说起来更不好听,皇后要息事宁人,的确是在为自己着想!说来她也一直不大喜欢常乐,可事到临头,却能顾全大局……自己以前怎么会觉得皇后心思难测,常乐才是爽快大度?

他反手握住武后的手掌,长叹了一声:“还是媚娘考虑得周全。只是库狄氏那边,终究……常乐终究是有些对不住她!”

武后眉头微皱:“陛下说的是,库狄氏此番的确是无辜受累,虽然熬过了一关,日后却到底难以复原如初了,臣妾有时思量着都越想越是不安!”

她这一说,李治顿时也想起了蒋孝璋前几日的回话,对照着今日得知的事情,心头不由也是一阵发虚,一阵别扭。

武后沉吟片刻,话锋却是一转:“可不管怎么说,她到底是做臣子的,总不能叫大长公主给去她赔礼?按说这回既是臣妾召她入宫的,原该由臣妾来补偿于她,只是金银之物到底轻了些……陛下,臣妾想替库狄氏讨个郡夫人的名头,过些日子寻个机会封赏了她,也算是给她份体面。”

封库狄氏一个郡夫人?李治心里顿时一松,这国夫人郡夫人的,听着尊贵,却不过是个虚名,皇后肯出面担下此事,比什么都强!他含笑点头,伸手握住了武后的手指:“这些事情媚娘做主就好。咱们不说这些了,天时不早,今日你哪边可还备了什么好东西?”

武后怔了怔,脸上慢慢绽开了一个明媚的笑容:“陛下若是不嫌臣妾手艺粗陋,不如去尝尝臣妾新做的几样小菜?”

李治心情更好,哈哈一笑,携着武后便往外走去。两人谈谈说说出了殿门,西斜的日头照在他们身上,两个长长的影子看去几乎叠在了一起。只是一下台阶,两架华贵的步辇便赶了上来,他们的身影很快就被珠玉锦绣的幕帘隔开,一前一后地消失在葱郁的花木之中。

七日之后,一道敕书从这里悄然发出,不久便传入了裴府——库狄氏品性淑正,妇德昭彰,进封华阳夫人。

琉璃此时原本已能下地,可突然间这么大个馅饼从天而降,顿时又把她砸得手脚发麻——端午的事情她也知道了几分,这几日蒋奉御天天上门,武后也是赏赐不断,自然都是补偿,可最后怎么还会有这样的一道旨意?她好容易回过神来,却见裴行俭已送走了传旨的官员,大步走了回来。她忙迎上两步,正想开口询问,裴行俭却是笑吟吟地伸手便将她揽在了怀里,琉璃不由奇道:“你笑什么?”

裴行俭低头瞧着她,仲夏的阳光照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竟有一种异样的明亮光彩,半晌才柔声道:“因为从今往后,你就能穿上紫衣了。”

琉璃愣愣地看着他,完全不明白他在说什么。郡夫人是三品,自然能穿紫,她又是皇后格外开恩,在长安也算是混入了紫衣贵人行列,不像裴行俭这四品司列少常伯还只能穿红,也不像以前在老少边穷地区当的那二品大都护夫人完全没有含金量,但这种事有什么特别值得高兴的?

裴行俭并不解释,只是紧紧地揽住了她,目光却看向了远处,清矍的面孔上似乎多了一份难言的欢喜与感慨。琉璃忙也转头看了过去,却只看见院墙东南角那大片的竹子正在随风轻摆。

之后几日,裴行俭的心情都颇为愉快,琉璃却渐渐有些患得患失起来——消息传出,上门来探视贺喜的人自然不少,那话里话外的意思,让她蓦然意识到,事情只怕不像裴行俭说的那样,自己只是当了武后和常乐公主斗法的炮灰。毕竟一个品级比丈夫还高的郡夫人实在太过意味深长,有人觉得这是坐实了皇后对琉璃是“恩宠逾矩”,也有人觉得这是圣人在为裴行俭入相打下伏笔,听说外头还有人酸溜溜地表示,裴行俭能坐稳选官,原来还有这层裙带关系……难不成这才是武后的本意?

这一日,上门探望的正是周国公夫人杨氏。自打两年前武夫人去世后,荣国夫人身子一直不大好,去年更是搬到了洛阳养病,连周国公武敏之都跟着侍疾了,倒是杨氏先是有了身子,后来生的女儿听说身子又有些弱,便一直留在长安照顾子女。她很少出门,琉璃与她也是许久未曾见面了。

待得杨氏走进门来,琉璃一眼瞧去,心里却是“咯噔”一下——杨氏穿着条金丝彩绣的紫色八幅长裙,头上是赤金花冠,打扮极为雍容富丽,面容白皙丰满,看去也是保养得宜,只是神色里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沉寂淡漠,一时间琉璃只觉得自己仿佛又看见了当年的武夫人,不由便坐直了身子。

杨氏忙走上两步,按住了她:“夫人快躺下!”上下看了琉璃几眼,她的脸上露出一丝浅浅的笑容:“夫人莫要讲这些虚礼,还是保养身子要紧。”

她的神色里并没有什么打量的意味,倒有种说不出的疏离,琉璃忙道:“些许小恙,怎么敢劳烦国公夫人的大驾?”说完才发觉这话多少有些外道了。

杨氏却依旧是笑得淡淡的:“夫人双喜临门,我自然要来讨点喜气。祖母若不是在洛阳养着病,只怕也是要来看看夫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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