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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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礼大夫诵读完毕,我以大礼还拜,正欲起身,却见刘恒起身,一步步走下龙凤玉阶。

众人讶异,惊呼之声此起彼落。他缓步走到我的面前,笑着对我,晨曦撒在乾元殿上,为他披染着万点金光,连瘦削的脸庞也被那光染上淡淡的金色,他高高在上俯看着我,徐徐的说“本王答应你的事都做到了。”

煦暖的笑,让我有些颤抖,心怦怦跳得厉害,徐徐伸出手,轻轻交与他。

他紧紧握住我的手,搀扶起我,坚定回身,一步一步踏实的踩在玉阶上,我随于他的身后,只肯去踩他走过的地方,一步一步走得安稳。腹中的疼痛已经到了极点,我甚至能感受到温热的血正顺着腿蜿蜒而下。

但当刘恒执起我手回身时,下面的文武已经俯身下跪,恭贺之声瞬时响彻殿前。

一阵阵的山崩海啸般的呼喊,震动心神。我笑看匍匐面前的百官,热泪夺眶而出。“漪房,漪房!”在我虚弱回身,想要从刘恒手中撤开时,面前的景象开始模糊,身子绵软,只能停见一阵阵疾呼在我耳边响起。冷,冰冷。又是熟悉的冷,又是熟悉的泪。是谁的泪又温暖了我心,是谁的泪又为我滑落。少帝三年初,窦漪房恭谨淑德,晋代国王后,时年二十一岁。------------------------------------------------------------------------------从开始在晋江贴文到现在只有短短的十八天,其中还包括了网络出问题的五天,却有这么多的看官来点击和回帖,是小女子不曾想过的。先在这里谢谢大家了。其实这本书写的很累。起因不过是一次查窦太后历史时发现,这样一个历经四朝的女人居然连名字都不曾准确留下,甚至没有人能准确说出她的年纪,所以因为看不惯历史中没有女人的身影,因为看不惯女子都是祸水没才能,因为……等等,总之大女子主义作祟抬手写了此书,一路走来,很压抑,后宫的尔虞我诈并不是我能真切体会的,常常心情总随着笔下的窦氏跌宕起伏,甚至几次还曾梦见过她。有看官说看的压抑心情沉闷,其实我又何尝不是呢。虽然我把窦后的背景有所改变,却难以掩盖她身处后宫时的艰难求生。所以没办法,我相信这一切都是真实发生过的,或以其它事件,或以其它面目,她的一生决不像史书中说的那样轻描淡写。所以我笔下的窦漪房,是我认定的窦漪房,也希望大家能够接受。另外因为想极力融进历史,功力却没有金庸老先生万分之一,孩子们的年纪上有些出入,却是无奈,毕竟我有些无法接受刘恒十三岁生子的问题,在这里先说声抱歉了。啰嗦了这么多无非是希望各位看官能多多支持我,希望你们可以常来看看,如果能回两个帖子就更加感激不尽了,呵呵。好啦,不说了,第二部已经写完,下面该跳越了。

宫墙深处惊变起

六年

六年有多长?少帝八年初时我常常在想。六年过去了,发生的事却不多,用启儿的手指扳起来数,也是能数出来的。

对,启儿,那个险些害我不能登上后位的孩子,最后还是保住了,如今最喜欢的是缠着灵犀和他玩耍。想起那日我仍是想笑,张御医惊恐的表情依然清楚地落在脑海。刘恒的暴怒,让他为我诊断的手指抖如筛糠,最后竟搭错了脉。代王见他无用,狠心下了命令,若是此次不能救得了我,他会用全御医堂的人和张御医的家人做陪葬,如此一来,那老头更是老泪纵横,甚至连裤子都尿湿了。

每次灵犀提及此处都会笑的前仰后合,迭声戏谑说我整的痛快,我也是随着笑,心中却别有些苦意。我怎么会拿自己的性命去整人,用他无非是两个目的,一来事情非同小可,刘恒在此他必不敢有其它举动,警告了他也能稳住他身后的人,二来如不是存心隐瞒,他的医术却是那些人中最好,我想保住孩子也必须得由他来医治。一阵暖风吹过,漫天的桃花簌簌的飘落,红雨飞舞之处,人人身上点点嫣红。我笑坐在绯红花雨中,看着远处的孩子们,一丝笑意噙在嘴角。“母后,母后,你看,灵犀姑姑给我们做的风车。”启儿笑着踉跄的奔向我。

如果当日,当日没了启儿该怎么办,那时我从未想过,却在过后这六年不停的想,即使明知会失去了他,我也会选择去册封,现在的我再也无法淡薄,保靠比任何事都重要。所幸老天对我仍有些眷顾,我不曾失去。“那,灵犀姑姑有没有给熙儿哥哥也做一个?”我笑着,摩挲着他的头顶。

启儿扬起红扑扑的小脸道,“熙儿哥哥说不喜欢,他要玩刀,灵犀姑姑就把那个给姐姐了。”

熙儿依旧在太后身边教养,我却意外地得到了启儿的教养机会。也许薄太后别有打算,毕竟启儿也是个烫手山芋,如果在那里教养,有了不测她也难辞其咎。不如就这样吧,各自顾着各自的,相安无事最好。我招手给灵犀,她明白,拉过馆陶和熙儿奔了回来,一路上欢笑不听,还远处时就能听见馆陶和熙儿呼呼的喘气声。拿出棉帕,为熙儿擦拭汗水,馆陶不依,晃动我的胳膊:“母后,嫖儿也要,嫖儿也有。”说罢还把小脸贴近我,让我查看汗水。灵犀笑道:“郡主过来,奴婢给你擦。”馆陶不依,仍是晃动我的胳膊,我敛起笑,严肃对她:“嫖儿告诉母后,是哥哥大,还是你大?”她见我绷起了脸,有些害怕,退了一步喃喃道:“哥哥大。”“那母后先给哥哥擦错了么?”我依旧严肃看她,声音低沉可怕。馆陶从未受过这些,几句下来,小脸扭成一团,放声哭了起来。灵犀连忙拉过安抚,轻拍她的脊背,用帕子一下一下蘸拭小脸上的泪水。

我回身,依旧擦着熙儿脸上的汗水,那汗晶莹,有些眩目,让人心神不宁。低头想想笑着对他说:“世子出来很久了,怕是太后娘娘也该急了,叫灵犀把你送回去好不好?”

他有些躲闪,低头踢着脚下的石子,说:“母后这里玩的开心,祖母那里总是让我背书,我不喜欢,记不住,就喜欢玩刀,祖母很不欢喜。”太后为了与我较劲,逼得熙儿很紧,不过八岁的孩子,却要凌晨起床开始背书,熙儿常常会困顿,不停的以头碰书,服侍的宫人见此也会心升怜惜,太后却是不管,只是一味的硬逼。

看着熙儿的小脸,我沉吟不语,太后好强,本是好意,却不知如此做法会把弦绷断,刘恒承受下来只是意外,熙儿也许未必能够全盘接受,来日有了问题才哭,怕是晚了。狠下心,仍笑着说:“祖母也是为熙儿好,熙儿不要怨恨,哪天想玩儿的时候,叫人过来说声,母后派灵犀去接你。只是今天实在是久了,还是回去吧。”熙儿无奈的点点头,咬住下唇,任灵犀拉了小手随之去了,间或会有几次回头,依依不舍的看着馆陶和启儿。灵犀和熙儿的身影隐隐不见,我一把将馆陶抱过来,抚摸着小脸:“嫖儿还气么?给母后看看。”嫖儿避开我的手,扭头不看我,怒意布满小脸。我心酸的一笑:“乖,母后看看,看完了就给嫖儿做水晶糕。“虽已贵为国母,我却依然遵循着杜王后的生活起居习惯,每日粗茶淡饭,连给孩子们吃的点心做的也是粗食,水晶糕是馆陶的最爱,却因需要芋头菱角粉和精细的糯米粉不常做,此时用它来诱惑嫖儿,心着实有些难受。嫖儿听有吃的,又是难见的水晶糕,勉强挣扎了一下,乖乖的躺在我的怀中随意让我抚摸。

我们带熙儿出来,太后必然是不放心的,四周监视的人躲在树后,灰绿色的衣角老远就能看见,我不得不做给他们看罢了,无奈嫖儿年纪尚小,不能领会我意。“走吧,我们回去做水晶糕去。”我左右拉起嫖儿和启儿,笑着登上等候已久的车辇。

承淑宫外,意外看见代王的盘龙车辇。微笑着进入,他伫立在床榻边出神。“代王什么时候来的,为何不叫人通禀了臣妾,好早些回来?”我笑意盈盈,缓步走进内殿。

刘恒闻声回头,眼眸中满是笑意:“只是想过来看看武儿,一会还有朝事要办,顺脚而已。”

奶娘在旁站起,从榻上抱起武儿,我走到旁边轻声问道:“武儿可吃了么?”

那憨厚妇人点头答道:“吃了,刚刚睡着,代王就过来了。”此时刘恒被嫖儿和启儿团团围住,叫闹着让抱。他无奈以手抵唇做嘘声,低低的说:“轻些,父王每个都抱好么?别吵醒弟弟。”我淡笑,看着他举起这个,皱皱眉头,“轻了?”又抱起那个,眉头舒展,“重了?”我扑哧一声笑出来,“代王都已经几个月没见我们母子了,可还记得重了轻了?”

刘恒笑着回身,凝神看我,戏谑道:“他们或许不记得,你本王却是记得的,要不要也试试?”

脸畔有些微热,笑道:“臣妾不信,莫要唬弄臣妾。”他迈前一步:“那本王…..”我连忙闪躲:“孩子们都在”嫖儿和启儿都扬着小脸茫然看着我俩呵呵的笑着。

刘恒靠近我,轻声在耳畔说的:“那今晚,本王试试。”笑而不语,为他端正好衣襟,抚平胸前的褶皱。“灵犀呢?”他见我身后无人,问道。“去送熙儿了,熙儿刚刚与馆陶玩耍来着,臣妾看时候不早了就命灵犀送回宁寿宫去了。怎么了?”我有些不解,徐徐解释道。刘恒长叹一声,默然片刻,直接说道:“上次你托本王的事,本王和杜战提了。”

灵犀已经二十五岁,我本无意耽误她的年华,却因孩子众多她总不肯离去。那杜战也是奇怪,三十几岁却仍是未娶,连个小妾也是没有。我以为他们暗生情愫,许是杜战等候灵犀也有可能,遂跟刘恒提及此事,让刘恒做个媒人,将灵犀许配给杜战。如果杜战同意,我愿收灵犀为妹妹,封以静平郡主,为杜家也算增添不少的荣耀。可是此时刘恒的语气中却似另有别意,我急忙的问:“杜将军如何作答?”

刘恒说到此处有些为难的看着我,轻嗽一声,说:“他说,他对灵犀实属无意,并且此生并无成亲想法”这有些出乎我的意料,我有些呆愣,明明这六年来我与刘恒看在眼里,且不说灵犀自是对他一片痴情,单看杜战也是对灵犀有感情的。否则三年前怎会在我试探着要将灵犀许配光禄大夫周向尧之子时,他会一扫往日平稳,赫然起身离场?后来还有耳目报说,那晚他独自饮酒,醉卧后用剑砍碎了桌子,桌子碎片上居然刻有灵犀的名字,难道这一切都是假的?我不解的看着刘恒,他亦拧眉看着我。“可是……”我还想辩解说些什么,身后却传来灵犀低沉的声音。“奴婢不用代王和娘娘劳神了,灵犀顾念小主们,不会出宫的。”说罢跪倒叩首,俯身在地不肯起来。未曾料到她在身后,我们的对话没有避讳,却被她听了个全部。刘恒有些默然,无声的看着跪倒在脚边的灵犀,又抬眼看我。我满目怜惜的盯着地面上的她,搜刮了肠肚却说不出什么。“那你就好好在这儿守着吧!”刘恒沉声道,掀前襟,迈步走出殿门,无声的离去。

我知道他是在为灵犀保全了颜面,没有再说其它,我抬手将灵犀搀起,我按住她和我并坐于榻上,又吩咐了奶娘带走了孩子们。蹙眉沉吟许久,思索着如何不要伤到她,还能给她以安慰的话,轻声长叹道:“你也不必如此,明明是有情意的,你我都知,何必为此负气?如今你年纪也不小了,即便是在汉宫也该出宫嫁人的年纪了,若是有情,管他那么许多。他现在许是闹些别扭,本宫就让代王赐婚,他也必须娶你过门,虽是命令毕竟你俩是有情意的,婚后想来也是美满的,你说呢?”灵犀惨然一笑:“他对奴婢何来的情意,不过是奴婢自己不争气罢了,不怨其它。娘娘,奴婢在这儿诚心诚意的的跟您发个誓,奴婢终生不嫁,守着娘娘和小主。”捂住她的嘴,道:“莫说这样的傻话,你不嫁了难道本宫就高兴了?”她低头不语,只是揉搓着衣角。见此我有些戚戚然,“他这样,许是为猜疑本宫所故,耽误你了。”灵犀瘦削得双肩有些抖动,抬起头来,眼底含泪说:“娘娘也不用这样说,奴婢服侍娘娘是自愿的,即便他愿意了,奴婢也是不愿的,莫要为此伤了娘娘的心。”我唏嘘不已,灵犀变着法子宽慰我心,我却知道,哪个适龄女子肯舍弃自己爱人愿意长留宫中的?如此看来杜战此次确实伤了灵犀的心。再说不出安慰的话语,只能无声的陪她静坐。也许以我们的身份本就不该爱上代国的男人, 他们从不肯完全相信我们,我们也总是暗自隐瞒着他们,来来往往中彼此都受到伤害,最好的做法无非都死了心,就不会再痛。

虽是这么说,心底却有些凄惶,真能死了心么?心都死了,人还能活么?

策反

夜深露凉,我披散着发,横俯在刘恒的胸口,懒散惬意,嘴边的笑容灿如星辰。

他也是斜卧淡淡的笑着,熟悉的男子气息随着腰间的双臂将我包围。“笑什么?”刘恒埋首在我颈项,肆意的轻咬,一阵酥麻微痒让我招架不住,只得告饶,“好了,嫔妾说还不成,周夫人今天来过。”他不耐,起身离开,将身体后靠说:“她来做什么?”“无非是些家常,不过也有些要事。”我说的小心翼翼。“如果是为周氏的事就不用说了。”刘恒闭眼假寐。我长叹一声,周氏初入宫时颇得太后的喜欢,但因为刘恒总不召幸,心便慌了,偷偷的将此事告诉了母亲,偏周夫人又不是个省事的,寻了个蛊方,说压在枕下可得代王喜爱,两个毫无见识的女子竟把这事儿做了,怎知被有心人知道了,还告密到代王那里,派人去查,抓个现行,蛊术之事是宫中大忌,刘恒想重罚周氏一门,被我拦住,最终只将周氏囚禁,并没有牵连周氏父子,周夫人以为此事有缓,又进宫来求我。求情遭拒是我意料之中,虽有遗憾却又自嘲。独宠之名已经落定,我又何必枉做好人。“你倒是该担心自己,本王看着你又瘦了些,总是弱弱的,可是武儿劳你太多?”刘恒关切着问。我笑着说:“武儿已经够省事的了,相对于启儿来说,他不知要好上多少。”

刘恒收紧环在我腰的双臂,轻俯在我耳畔:“那就自己将养些,总是一把骨头的。”

我脸一辣,嗔怪不语。坚实挺拔的身躯紧贴着我,温热的气息也喷在我的耳畔,他的手滑进我的内裳,我有些微喘,却不肯回头,眼底渐渐升起了迷离,长吸口凉气,刚欲出声,门外却有内侍的通禀声响起。

“怎么了?”刘恒的唇还不曾远离,低低的声音让人听着心沉。“启禀代王,陈少卿求见。”那内侍显然也是知道此时打扰会惹怒了代王,声音有些害怕的颤抖。刘恒停止了一切动作,跃身而起,未着上衣的他,胸前紧实的肌肤在昏暗的烛光下清晰可见,此时的他再也不是当年的黑衣少年,臂膀挺扩,刚毅沉冷的他足够承担起一切纷争,我只需步步相随已可。笑容仍未淡去,他却回身拉我,我不解蹙着眉头,他俯在我耳畔轻声相告:“这是要事,你与本王来,不用拘礼很多,只需穿家常衣服即可。”心没有由来的一沉,瞬间起身,服侍刘恒穿戴好衣物,我也寻极其平常的罩衣穿上。与刘恒来到外殿。给个眼神,那内侍领命,出去请人。我默默无声的坐在下手,余光打量着刘恒的表情。这是王后宫,莫要说外男,连至亲亲人想要觐见仍需白日备案,来人究竟是何人,会深夜会晤,并肯为他省却了诸多的礼节?不等我回过神,人已经到了。我有些惊讶,身体也略往后靠了些。是他?彭谡定?高祖十年,巨鹿郡郡守陈涉谋反,高祖亲自率兵派往平定,那时吕后留守长安,听说淮阴侯韩信阴谋诈赦诸官徙奴准备发兵策应陈涉,是我祖父为吕后出的主意,诓骗韩信入宫后将其处死,并夷平三族。高祖迎击陈涉,路过邯郸,向梁王彭越征兵,彭越称病不往,后被高祖贬为庶人,迁徙蜀地。而后吕后唯恐遗留祸害,竟千里派人穿旨,命当地接待官吏当场灭杀彭氏一族。

那彭越与我祖上本有些姻亲,祖上常有往来,甚至曾想将他孙与我结个儿女姻亲,此事一发,也让祖父有些黯然,甚至萌生了退意,无奈高祖不允,只得悄悄地派人去寻,希望可以有些遗落血脉承祧彭氏宗祀,无奈那日吕氏派人下手奇快,一个孩童也不曾剩下,祖父苦苦寻觅多年后只得作罢。

可是此时我面前的分明就是彭越之孙彭谡定,虽然离别之时尚且年幼,轮廓中却依稀可辨,我身后有些冷意,不知刘恒为何叫我在此。彭谡定俯身叩首,却不料我也在场,回身与我参拜,抬起头时眉目之间有些迟疑。

“陈公千里前来深夜求见可有要事?”刘恒在上的问话,打断了彭谡定的思索。

彭谡定回头躬身低声说道:“微臣今日前来却有要事,不过……”他的目光环顾一下周围。

刘恒明了,挥退了宫人,肃声道:“且说无妨,再无外人。”我心头一暖,他将我也看作自己人。“宫里生变了。”寥寥几字,听的人无不心惊肉跳。“何事?”刘恒问的谨慎。彭谡定又上前一步,说:“少帝被囚在永巷,三日前已断绝了米粮和清水。”

我呆愣一下,少帝?刘恭!恭儿!刘恒似乎也有所不信:“你可知为何?”彭谡定压低了声音,用余光瞄着我说:“后宫有妇人教唆,告诉少帝不是太后张氏所生,早年自尽的王美人才是他的亲生母亲,而且还有风声说,王美人是被张太后逼死的。”

我有些控制不住,急声说:“那也不至为此断送了少帝阿?”彭谡定见我如此,有些意外,怔怔的看着,被刘恒唤了几声才回神。低头拱手说:“少帝年幼,沉不住气,质问张太后,太后哭着不语,这就更加印证了那妇人的说法,少帝哭闹不已,惊动了太皇太后,她……”我与刘恒互视一眼,惊动了吕后,此事怕就大了。彭谡定依旧娓娓说着:“太皇太后顾念祖孙之情,原本只是将少帝软禁教育,谁知少帝仍旧不知惧怕,口中仍是叫嚷,来日要杀了张太后为自己亲生母亲报仇,这话传到了太皇太后耳朵里,就下了命令,将少帝幽闭永巷,不给进食了。”血色从我苍白的脸上退去,眼底蕴含着泪水,可怜的嫣儿,自从恭儿由她扶养,她竭尽全力做到一切母亲该做的事,刘恭于她虽不是亲生孩子却比亲生的孩子还要用心,此时发生的一切,最难过的应该是嫣儿了。眼看着自己一手养大的孩子如此仇恨自己该是怎样的心如刀绞阿,而最为痛苦的莫过吕后决意要了恭儿的命她却不能求情,只得眼睁睁的看着刘恭饿死在永巷。想到此处我浑身战栗,那个粉粉的娃娃就这样饿死了么?刘恒见我如此,轻声问:“漪房,你可要休息?”我笑得勉强:“不必,臣妾只是可怜少帝,还记得臣妾在汉宫时曾得一见,也是个让人怜爱的孩子呢,怎的……”说到此处,眼泪有些隐忍不住,哽咽得再说不下去。彭谡定此时方才放下心,转身抱手道:“这些年,太皇太后唯恐刘氏子孙反了,大肆分封吕家中人,破了高祖“外姓不得封王”的禁令,她意昭昭,无非是想遏制诸王势力,少帝若夭,怕是风波会起,所以臣家父派臣过来问句代王的话,是等是进?”听到此处我全然明了,彭氏果然还有后人,当日已被右相陈平收养,索性隐埋了名姓,权当亲生儿子教导,所以才会对汉宫内变如此清楚地了解。刘恒沉吟不语,不见一丝表情。反了,出师无名,不反,坐以待毙。以我之心,必然不反,这些臣子教唆诸王造反另有心计,吕氏如果登台首遭其害的必然就是住在京城的老臣们,先将他们收拾个干净才不会有人来做诸王的内应,他们之急远甚我们,所以才按捺不住,派了相信的人深夜到代国策反。刘恭虽然危在旦夕,却不知吕后下步如何打算,如果再立个刘氏子孙诸王就没了借口,如果立了吕氏子孙,虽然有了借口,却被吕氏先行操控了京城。这场仗打与不打都很危急。

“吕家都分封了什么人?”刘恒在上低沉的问。“吕台为吕王,吕产为梁王,吕禄为赵王,吕通为燕王,樊哙之妻和太皇太后之妹为临光侯。”彭谡定的回答让刘恒和我都深吸一口凉气。这些年来,吕后唯恐刘氏在自己身后绝灭吕氏一门,一直在拼命的为吕家谋划,哀王刘襄许以吕禄女,淮阳王刘友许以吕通女,梁王吕恢许以吕产女,燕王刘建许以吕通女,刘家诸王身边都配上了吕家女子,那些女子妖娆张扬,因出身吕氏而悍妒无比,稍有不满就愤然上书太皇太后,最后逼得刘氏子孙或愤而自尽,或被迫服毒,残败凋零,让同族兄弟不忍相看,如今更将刘氏所辖土地分给了吕氏,怎么能不让诸王心寒?彭谡定深知这一番话足可以煽动刘恒,他扬起头,等候着刘恒的回答。刘恒微微一笑:“劳烦陈公了转告右相,本王不能前往。”“为何?”彭谡定显然不曾预料刘恒会忍得下这口气。刘恒低头沉笑:“臣惟君命是从,君要臣死臣亦不得反抗,更何况如今大汉仍旧在刘氏手中,少帝如何,暂且拭目,本王不会反了刘氏自己的江山。”好个巧妙的回答,江山只要姓刘,就没办法反。更漏沙沙,谁都没再有只言片语。“微臣明白了,深夜打搅了代王,望请恕罪。”彭谡定深思片刻,见刘恒没有回心转意的意思,只得先行告退。“本王会命人连夜送陈公出城。”刘恒也不挽留,只身站起,连礼都未还。

我起身,深深一福,却是暗自为了祖父。所幸彭家仍有后人,也算原了祖父一生未了的心愿。彭谡定目视于我,深邃无底,他必是也记起了我,现在大概正在猜测着我如何到的代国。

“陈公慢走,本王不送了。”刘恒再次扬声送客。彭谡定无奈,只得起身告退。我看着他远去的背影犹自呆愣,刘恒走至身边,将我环住,柔声问:“认识?”

我猛然回身,笑道:“似有一面之缘,大概是在建章宫里见过。”“你认为今日之事该如何处置?”刘恒并不深究,转身相问策反一事。我略略正色,躬身道:“臣妾认为代王做得甚好。”“你也不赞同立刻反了?是因为担忧诸王兵弱没得胜算么?”刘恒微笑着,静静等着我的回答。

“不是,而是此时吕氏分封之地,北至燕,南至吕将诸刘姓王围个严实,他们已经做好了准备,若是动手必无胜算,不若先隐忍了,等他们无意时再行谋略,必然要比现在好得多。”我斟酌着词句,依照对刘恒的了解缓缓说来。刘恒侧目看我,眼底尽是赞赏之色。“如果你是汉宫派来的细作,本王怕早就死了几次仍不知晓呢。”他淡淡地笑道。

这番夸奖却让我心底陡升寒意,他是试探抑或相信?为何偏偏在此提起?

我将手递给他,他轻轻挽起,温柔凝视着我:“睡吧,天都快亮了,明日启儿他们又要劳累你了。”也许他真的相信了我。我恬笑着:“是该睡了,只怕以后晚上都要睡不好了。”刘恒知我意思,将我紧紧揽入怀中。汉宫惊变,少帝危在旦夕,诸吕蠢蠢欲动,诸王陷于荆棘,一个循环的困局,动一个则触全部,现在就看谁忍不住先出手了。格子窗外罩住的白纸有些灰蒙蒙的亮,那亮有些清冷,不久晨曦就会笼罩代宫,那暖洋洋的金会驱散这些寒凉,我回视,抓紧刘恒的手,无声无息的笑了出来。

朝堂

接下来的几日心总是惶惶的,坐卧不宁等着刘恭的消息,准确的说,是在等他的死讯。

世间的人都会死,只是死的时间谁都无法预测,其实这又何尝不是一种幸福,总好过扳着手指头等待最后一天的降临。我相信,这种死亡逼近的气息已经蔓延所有大汉统治的地带,京城内外,诸侯属国,大江南北,都在等着噩耗的降临,他们都在准备着,或起兵造反,或控制京城,抑或为自己寻找好退路。

当死变得众望所归时,恭儿如果此时去了是否应该算是死的其所?我远望着西北方向,注视难以看见的心中所想,那是高高的汉宫宫阙,却也是最肮脏血腥的地方,在那里生长的嫣儿也该十八岁了。十八岁的嫣儿该是绝美的,倾城绝世,依水伫立,夺人心魄。她是汉宫精心打造的一个传奇,甥女嫁舅,十岁太后,处子皇后,每一个故事背后都由她的辛酸写成,却成全了吕氏一门的心意,也许女子的血泪于他们来说,本来就是可有可无的东西,从来不必为此愧疚追悔。

三月底,虽然桃花已经开过,寒风却依然有些料峭凉人。灵犀在我身后为我添加上外衣,我回头看她,轻轻一笑:“代王走了?”“嗯,去乾元殿了,娘娘没看见么?”灵犀有些疑问。我驻足在窗前已经许久了,刘恒为免打扰了我的清梦起来洗漱时皆在外殿,宫人们也都蹑住了手脚,轻声行动。我眯眼佯装不知,等他穿戴齐备准备出发去往乾元殿时,我才起身站在窗边目送他离去。他对我的情意我总无法分辨,就像昨晚,他又再次让我同他一起坐朝,我莞尔拒绝,今早也故作假寐,唯恐他再提及此事。朝堂于我来说,是心力交瘁的象征,也是我难以分身的地方,知道的多了就必然会偏向于刘恒,参与多了又惟恐吕太后不满,两相为难的我只能置身世外,逃避开锋芒交汇的所在。

“娘娘,常美人她们来晨省了,您看……?”灵犀见我没有出去相见的意思,轻声询问着。

“不必了,就跟她们说本宫还睡着。”我走到床榻前,和衣睡下。薄太后很少管理后宫事宜,每日除了教养熙儿外就只是礼佛诵经,所幸后宫众人也算安守本份,我给她们自在,她们还我清静,勾心斗角之事并未上演,毕竟在我独宠的情况下,也确实很难上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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