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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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碧兰说:“陛下,臣妾……”

慕容炎说:“怎么,王后对孤尚有不能言的事?”

姜碧兰此时已是悔不当初。这样的消息,当然是封平派宫女来传的了。他巡防宫苑,这宫中哪一处他能不知情?但是此时若将封平扯出来,恐怕后果不堪设想!

她顿时慌了。

慕容炎看她脸色,冷哼一声,缓缓说:“来人,将王后禁足栖凤宫,后宫诸事,交由王允昭打理。”

姜碧兰面色雪白,身后宫女彩绫轻轻扯了一下她的袖角,示意她不要再惹慕容炎发怒。她咬咬唇,只好离开。等她走了,慕容炎这才转头看一旁的芝彤。这时候她脸上已经开始肿了,红红紫紫地指印遍布了脸颊。

慕容炎说:“你不必害怕,以后这抚荷殿,没有人会再来为难你。”

芝彤也不敢多说,她甚至不知道,慕容炎为什么会突然宠幸她。当下只是跪地谢恩。

慕容炎也不多停留,待出了抚荷殿,思及姜碧兰的事,心中难免不快。心念未动,脚步已经自发向南清宫行去。

待进了南清宫,只见左苍狼身着一袭素衣,站立于檐下,身姿笔直,有一种不同于宫廷之人的肆意潇洒。慕容炎心头阴云这才微微散开,温言:“腿还伤着,你站在这里干什么?”

左苍狼指指天上飞的那只海东青:“我想要那个!逗了半天也不下来。”她转头,说:“小平子!再拿两块生肉!”

慕容炎转头,看见那只白底黑点的海东青,打了个呼哨,那鸟盘旋一圈,慢慢落在他臂上。他把它递给左苍狼,左苍狼接在手里,轻轻抚摸,说:“原来是陛下的爱物,那我不敢掠美了。”

慕容炎轻笑,说:“一只海东青而已,算什么爱物。”语声忽而转低,轻声说:“你才是孤的爱物。”右手指腹滑过她的脸颊,言带暧昧。左苍狼把海东青递给赶过来的小平子,半扶半挽着他进去,说:“陛下惯会甜言蜜语的,即使是那海东青不是陛下的,只怕陛下站在檐下,单凭一张嘴,也是能够哄下来的。”

慕容炎大笑。

见他心情略好,左苍狼说:“时候尚早,陛下怎的过来了?”

慕容炎想想方才的事,难免又有些不悦,说:“宫中小人传言生事,屡禁不止。”

左苍狼微笑,说:“宫里嚼舌根子的,内是宫女,外是侍卫。陛下怎么跟这些人置气?”

“侍卫?”慕容炎眉头紧皱,姜碧兰若是有宫女内侍传消息,其实不算什么。毕竟她是王后,宫里有什么事,有人报给她知晓也正常。可是抚荷殿这边的事,能够知道得这么清楚的,绝不会是一般内侍。

如果是侍卫……他眉头皱得更紧。看了一眼左苍狼,又有些生疑——她说这话,可是为了挑拨什么?

然而左苍狼又笑着说:“可是有人传言我与陛下的事?”

慕容炎眉间微舒,说:“不是。这些事你不必烦忧,”他握了她的手,轻轻拍拍她的手背,说:“也难怪你垂涎孤的海东青,宫里日子枯燥。”

左苍狼轻声说:“能够陪在陛下身边,哪怕枯燥些,也是好的。”

慕容炎叹了一口气,说:“难得你如此乖觉,”说完蹲下,去看她的腿。待裤腿卷起,只见上面的伤痕翻卷,因为被水泡得厉害,太医也不敢包扎,显得十分可怖。

慕容炎轻轻按了按,说:“伤成这样也不肯歇着。”

左苍狼说:“怎么没歇着?昨儿个歇到现在了。”

慕容炎笑得不行,慢慢将她的小腿抬起来,轻轻吻了一下那伤口。那时候他双瞳如漆,温柔无比:“才一天就这样,日后天长地久,如何是好?”

左苍狼双手拥住他,瞳孔微凉,却回以无限温柔。

第 93 章 手段

封平来到姜府,跟姜散宜说了姜碧兰被禁足的事。姜散宜听完就皱了眉头:“禁足?因为何事?”

封平说:“回相爷,因为娘娘责打了抚荷殿的一位宫女。”姜散宜意外,问:“什么宫女这么重要,竟然累得陛下禁了王后娘娘的足?”

封平想了想,还是说:“昨天夜里,陛下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宠幸了她,娘娘也是一时气不过。”

姜散宜叹了一口气,说:“这孩子,还是那么冲动。这样天真的性子,在宫中还真要多谢封统领帮衬。”

封平说:“相爷言重了。这次左苍狼突然回来,只怕是来者不善啊。”

姜散宜说:“事到如今,也只得劝陛下尽快解除她和温氏的关系。给她一个妃位,兰儿毕竟是王后,她哪怕再高的位分,也不可能高得过王后去。况且又没有子嗣,有什么用?只要没有了温氏助力,她困于深宫之中,还能飞不成?”

封平点头,说:“按理,定国公应该早就知道她回来的消息了,一直没有动静,倒是让人奇怪。”

姜散宜也说:“这事确实蹊跷,不过他一个老头子,如今温以轩也刚刚进到军中,不足为惧。还是劝陛下给左苍狼一个位分比较要紧。在这之前,让她尽量少跟左苍狼见面。”

封平微笑,赞道:“还是相爷高明。”

姜散宜挽了他入府,说:“府中新训了几名歌姬,弹唱俱佳。我老了,欣赏不来,封统领随我过去看看。若是喜欢,选几个回府侍候。”

封平拱拱手,没有拒绝。

宫里,慕容炎真的去清查姜碧兰前往抚荷殿的事,到底是谁在背后走漏消息。

左苍狼把小平子叫到面前,说:“前些日子,我并未打算在宫中久住,是以未能及时允诺。你不会见怪吧?”

小平子哪敢在她面前放肆?单看慕容炎对她的宠信程度,也不是他一个小太监能惹得起的。他磕头道:“实不相瞒,小的是蒙封统领举荐入宫。因为名字里都有一个平字,封统领一直记着小的。虽然是内侍,但是有什么事都会替他跑跑腿。”

左苍狼说:“封平虽然身为统领,但你毕竟在宫中。替他办事,得些银子或许还可以,要指着他升迁,可是不能的。”

小平子躬身道:“可不是。不过小人运气好,遇到将军。”

左苍狼微笑,说:“南清宫的掌事太监,你先作着。以后如有好处,我亏待不了你。”

小平子大喜——现在宫里,唯一有主子的,就是栖凤宫和南清宫。抚荷殿的芝彤没有位分,根本都不算主子。而姜碧兰自己有心腹,岂会把他放在眼里?

左苍狼如今这样受宠,背后势力庞杂,一旦封妃,至少是个四妃之首,说不定还是贵妃。他等于一步登天了。

左苍狼说:“你看,好歹如今你我也是主仆了,你就没有什么事可以送给我作个见面礼的?”

“这……”小平子犹豫了,左苍狼挥了挥手,薇薇会意,端了一个托盘过来。上面白布揭开,里面结结实实地排了十锭纹银。小平子喉节微动,说:“将军,不是小人不说。而是封统领毕竟是统领……”

左苍狼说:“我既然让你说,自然能够保你性命无忧。不仅性命无忧,而且富贵安稳。”

小平子还是有些不信,封平和姜碧兰的狠,他并不是不知道。左苍狼说:“我是封平的徒弟,你不知道吧?”

小平子一惊,他确实不知道,左苍狼跟封平竟然还是师徒关系。左苍狼微笑,说:“他这个人,我要弄他不过反掌。一直没有动手,只是顾念这份师徒情份。你若不信,先准备好这份礼物,三天之后送给我吧。”

小平子嘴上恭恭敬敬地答应,心里却直犯嘀咕——封平是打小就跟着陛下的,这份重量,旁人能比?你说弄他就弄他?

三天之后,夜里,左苍狼找来薇薇,说:“今天是我一个故友的头七,我想给她烧点纸钱。”

薇薇吓得脸色都变了:“将军,您的故友……是谁啊?”其实左苍狼不说她也知道,左苍狼本来就是为了所谓的“逆党”而回来的。她的故友,除了逆党还有谁?

她轻声说:“将军,如今陛下虽然恩宠日甚,但是宫中烧纸钱,是不允许的啊。何况……若叫有心人看了去……”

左苍狼说:“我们不在宫里烧,”薇薇愣住,她说:“我们去法常寺。”

薇薇脸都白了:“可……可法常寺现在只剩一片废墟,数千人死在那里。将军深夜过去……”

左苍狼说:“你害怕啊?”

薇薇咬了咬牙,把小胸脯一挺,说:“我才不怕咧!只是担心将军!”

左苍狼说:“去吧,准备一下,我们出宫去。”

薇薇拗不过她,只得照办。左苍狼早早安排可晴歇下,带着薇薇出了南清宫,跃出宫墙。薇薇见她出了门,咬了咬唇,还是悄悄去找王允昭。

彼时慕容炎还在查侍卫向栖凤宫通风报信的事,听见这消息,微蹙眉,问:“她去哪里?”

可晴偷眼看他,不敢正视,小声说:“将军没说。”

慕容炎看了眼前跪成一排的侍卫,哼了一声:“没一个省心!”说完,突然说:“派个人跟着。”想了想,说:“不用端木家的人。”

王允昭应了一声是,慕容炎身边的高手还是有的,这便派了一个叫胡林的跟了去。

而此时,小平子也向封平传了消息——他被调来南清宫,封平可是知道的。如今他身在宫中,封平要杀他,可谓是易如反掌。故而即使他想要效忠左苍狼,他也不敢不传消息给封平。

封平得到这消息的时候,还在姜府。他皱了眉,说:“她这时候出宫,是往哪里去?”

旁边的姜散宜突然说:“哈哈!封统领,你仔细想想,今天是什么日子?”

封平皱着眉头,想不起来。姜散宜说:“今天是冷非颜的头七。”

封平恍然大悟,说:“如此说来,她竟然是去祭祀冷非颜了?!”

姜散宜说:“这个人,一沾感情之事,就会变得非常愚蠢。你立刻派人跟踪她,先不要打草惊蛇,拿到把柄之后,立刻擒住她,报给陛下。”

封平立刻起身:“我这就去。”

左苍狼跟薇薇买了香烛纸钱,慕容炎那只海东青在她身边盘旋,先前这里只有一只,后来又飞来一只灰色的。却是左苍狼在伊庐山驯的那一只。

左苍狼带着两只鸟儿上山,法常寺本就在山上,如今山火焚烧之后,余烬被大雨浇灭,山路其实难以行走。

薇薇提着灯在前,一手还挎着纸钱香烛的篮子。她体力比左苍狼还好,怕她腿疼,扶着她慢慢走。山路湿滑,两个人相扶相持,颇为不易。

突然头顶灰色的海东青接连叫了几声,薇薇缩了缩脖子。雨后的孤山,满是焦痕。数千冤死的僧人魂魄难归,如何不让人心生寒意?

左苍狼微笑,问:“怕了?”薇薇说:“我才没有呢!”

左苍狼说:“这么多年,死在我手上的人,恐怕也有这个数了。怕什么呢?”

薇薇更害怕了!

一路上了山,用了平常人两倍有余的时间。但见寺门已塌,大雄宝殿显赫不在。寺中焦木支离,残垣断壁,一片狼藉。薇薇说:“我们就在这里吧?”

左苍狼接过她手里的风灯,说:“你在这里吧,我进去看看。”

薇薇简直都要哭了:“将军!”左苍狼举步往里走,她赶紧跟上:“我还是跟着您吧!”

寺中全是焦尸,没有完全烧化,有些还可以看见临死前扭曲的痛苦。薇薇全身发抖,左苍狼来到斑驳的大殿前,佛陀的笑容被火焰撩开,有一种古怪的阴森。

左苍狼把香烛篮子放到地上,也不用找火盆了,就地化纸。

慕容炎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这里,从几个侍卫嘴里问出一些线索之后,他心中不宁,终于还是出了宫。左苍狼走得太慢了,以至于他跟上时,她还没能上山。然后他就发现一件非常有趣的事——身后有十几个禁军,正悄悄跟随着左苍狼。而封平赫然在列。

封平上次战冷非颜时受了伤,宫中诸事大多是他的副手蓝锦荣在打理。这么晚了,他竟然不辞辛劳,跟着她们上了山。慕容炎没有惊动这些人,看着黑暗中那个人由宫女扶着,缓慢上山,有点心疼,又有几分阴郁。

她此时上山,是要祭祀雪盏和冷非颜吗?她一直是心存怨恨的吧?

他知道左苍狼一定会入内去找雪盏的尸体——如果不找他,上这里来干什么?是以他先入了殿,里面没有光,黑暗之中的废墟,要藏身也容易。他进到里面,又等了很久,左苍狼跟薇薇才进来。

此时左苍狼终于找到雪盏的尸身,他的尸身被火焚得并不严重,还能认出其金刚杵。左苍狼解了外袍给他披上,在佛前化纸。山风寒冷,薇薇赶紧解了衣裳:“将军,先穿上,你可别又生病了。”

左苍狼摇头,把她的披风铺在地上,自己坐在上面,对雪盏大师说:“自回宫以来,一直不敢前来探望大师。原以为看到这一切,我会非常心痛。然而真到了这里,我心里反而宁静。大师与非颜在时,渴望太平盛事,既然如此,为什么又要相助于逆党呢?”

她点了香烛,说:“大师,您是陛下的授业恩师,今日头七,想必他无法前来祭祀。但是我相信,您与他的师生情谊,他一定记得。反正我闲着,索性跑这一趟,替陛下祭奠大师。”

她缓缓添着纸钱,说:“还有吾友非颜,不知你与大师在天上可曾相见。你临死之前曾对我说,陛下的胆魄雄心,正是你所求的明君,一再叮嘱我不要复仇。可……可我对他,又能有什么冤仇呢?当初孤儿营,杨涟亭伤重之时,我许诺将全部交易给他。此后年年岁岁,无论聚散离分,我心心念念,也不过就是这个人而已。枝繁叶茂真的太累了,我想就为这一个人而活。死生苦乐,都因他而起,因他而灭。”

寒风卷起飞灰,她缓缓低头,把火堆拨得旺一点,说:“今日是你们的头七,也是整个法常寺僧人们的头七。焚香化纸,也不知是否能清洗你们的戾气。但是如果真有什么因果,请应在我身上。宫里不能祭祀,于是远行至此,如果大师、非颜你们在天有灵,请保佑大燕风调雨顺,保佑陛下圣体康泰、福寿延年。”

眼看篮中纸钱将尽,突然外面有人沉声说:“左苍狼,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在这里祭祀逆党!”

左苍狼转过身,只见封平带着十几个禁卫军进来。左苍狼沉声说:“封平!你几时过来的?”

封平不答,反而问:“如今罪证确凿,你还有何话说?!”

左苍狼说:“雪盏大师是陛下授业之师,当年太后早逝,陛下与他师生之谊何等深重?如今他犯下谋逆之罪,确实罪不可恕,但是陛下壮士断腕,焉能不痛?我不过替他代为祭祀,何罪之有?”

封平说:“你还狡辩!来人,将她锁起来!”

禁军还是不敢动,左苍狼啊!虎死雄风在的。左苍狼说:“你这个人,难道就半点人性、情义也不讲吗?”

封平冷笑,说:“我跟你有什么情义可讲?”说着进到殿里,准备亲自锁她。左苍狼一挣扎,衣角将烛火抚灭了,殿中光线陡然暗下来。封平方才为了暗中跟踪她,可是没有提灯的。

薇薇自然要上前来拦,禁军将她拖住,挣扎间纸钱堆也被踩灭了。黑暗中左苍狼惊叫了几声,薇薇急了:“将军!将军!封平!你把我们将军怎么了?你快住手,难道你就不怕陛下知道,怪罪于你吗?”

封平说:“陛下?哼。如果今天你死在这里,还有命禀告陛下吗?”黑暗中他仍去擒左苍狼,左苍狼的声音渐渐有点古怪,显见是又气又怒。封平也有点奇怪,又纠缠了一阵,他终于把左苍狼拿住。转头吩咐几个禁卫:“掌灯!”

灯笼盏起,只见左苍狼衣上数道口子。她如今在宫中,不比营中。衣裳便是普通女子的衣裳,外袍披在了雪盏身上,里面是长裙。长裙被划破,可就隐隐约约见着香肌、肚兜了。

她衣不蔽体,一脸羞怒。薇薇惊叫一声,想要扑上去,又被禁卫捉住,挣脱不开。左苍狼双手护胸,说:“当初在孤儿营,我便知你是个淫邪小人。想不到你竟然放肆到这种程度!”

封平也有些意外,打斗中是不是划破了她的衣服,那是真不知道了。但是见她如此神情,他无形中便有种莫名的快意:“你这身体,也不是没被男人碰过。装什么贞洁烈女!”

左苍狼转身拾起地上的披风,也不顾上面泥灰,裹在身上,说:“封平,你这样的人,真是让我恶心!”

封平说:“是吗?你这样的女人,早就应该死!”

左苍狼说:“我该如何,也是由陛下说了算!你想干什么?!”

封平说:“方才,我看见你与逆党慕容若在殿中交谈,意图刺杀陛下。我率人前来,交战中慕容若逃走,你阻挡我们追杀,死于刀下。这个理由够不够?”

左苍狼咬着唇,慢慢后退,薇薇也吓哭了:“封平,我们哪有会什么逆党!你欺瞒陛下,不怕株连九族吗?”

封平说:“那也得陛下知道才行啊。”

说罢,一刀过来,直封左苍狼咽喉。左苍狼低头一躲,封平一刀砍在神台上。他正拔刀,阴影里,有个人沉声说:“封平,什么时候,宫中轮到你生杀夺予了?”

封平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慢慢转过头,看见慕容炎从阴影里走出来,身后跟着胡林。

“陛……陛下……”他觉得自己的舌头是僵硬的,陛下两个字轻似无声。左苍狼看见慕容炎,眼泪一下子蓄满了眶,但是她没扑过去。她用力推开仍然没回过神、还挟持着薇薇的两个禁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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