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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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是阴天,无月也无星,昭沅照例飘到城外,小心地凑近围困九邑的朝廷兵马的帐营。营帐内很安静,不像要进行突袭的样子。昭沅谨慎地绕了一圈,再飘回比较靠近九邑城的上空,静静地趴在云上。

最近它每晚都这样做,琳箐曾带它来查探过朝廷兵马的情况,不过转了个圈儿就走了。但是它听说,他们可能突然在某时尤其是夜里对九邑发动袭击,会让乐越他们措手不及。

于是它便每晚这样把守。到了天即将亮时,它方才匆匆拍云回到城内。

它的法力一直恢复再用掉,总也存不多,今天尤其觉得疲倦。

刚飘到城楼附近,它浑身乏力,想停下歇一口气,谁料竟不由自主地打了个盹,神智恍惚时,法力凝聚的云朵便地一散,竟然“噌”地从半天空掉落下来。

昭沅大惊,拼命想聚拢法力,已是来不及了,小小的龙身“砰”地跌落到城墙上。

耳边听见人的声音道:“是不是有个什么东西从天上掉下来了。”

昭沅的脑中顿时懵懂一片,突然又到阴影从它头顶罩下。

再一瞬,它已被迅速轻轻抓起,合在一个温暖的手掌中。

而后它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道:“没有,可能是天上落下的露水吧。”

是洛凌之的声音。

洛凌之将它藏在衣袖内,昭沅感到他带着自己走下了城楼的台阶,又走了很远的路。最终到了一处安静的所在,洛凌之将它从衣袖中取出托到手掌上。

洛凌之的声音非常温和:“原来你的法力总也养不好,是因为如此。”

昭沅的龙须动了动,轻轻点点头。

“你很担心乐越?”

昭沅再动动胡须。

洛凌之道:“但你若总也养不好法力,就总也帮不上大忙,还会徒然分散乐越的精力,令他忧心。”

昭沅耷拉着脑袋:“我怕朝廷的兵马在夜里突袭九邑。”

洛凌之微笑道:“你放心,朝廷的兵马眼下只会困住九邑,让城中的人慢慢耗尽粮食,尚且未到他们会突袭的时候。”

昭沅蠕动了一下,点点头。

它道:“那你也每夜在城楼上巡视?”

洛凌之每天起得很早,但现在好像还不到他习惯起床的时辰。

洛凌之淡淡道:“我只是今夜出来看看。”他将昭沅放回衣袖内,“不过你今后不要再做这种事了,抓紧养法力。我们在街上走走,等天亮后,带点早点回去吧。”

洛凌之带着昭沅和早点回到镇西王府,让乐越琳箐杜如渊很是诧异。

乐越抓过昭沅放到身边的桌上:“怪不得起床后寻不见你,竟然是和洛兄一道出去买吃的。你还是多睡点觉,早点让我们不用往被子里不再塞枕头吧。”

昭沅嗯了一声,凑到乐越放到它面前的浅碗边喝粥。

洛凌之歉然地笑了笑,道:“今天是我突然想让昭沅帮忙,请它去查探了一下朝廷兵马的状况,好像耗掉了它不少法力。”

乐越扯扯昭沅的龙角:“唔,原来你已经能爬云了,看来是快好了。”

杜如渊欣然道:“那正好,吃完早饭后,请昭沅再帮我们重画一次形势图,看看朝廷大军的部署有无变动。”又问昭沅道,“兵营中那些帅旗上写的字,以及所在的方位,你都记得吧。”

昭沅每晚查探,早已烂熟于胸,立刻用力点头。

京城,安顺王府。

太子和祯的怒气又一次很大。

今日朝会上,他本欲责问澹台修,是否与叛军首领有故交。谁料澹台修竟称病未朝,显然是作贼心虚!

凤桐照例前来询问,今日朝会上有无大事需要商讨。

太子恨恨道:“澹台修竟然称病未朝,倘若本宫发现他的确与叛军相关,一定加倍重责!”

凤桐淡淡道:“殿下,澹台丞相称病未朝,是我知会他的。”

太子徒然变色。

凤桐道:“太子昨日是否在臣之后去了国师府,见过楚龄郡主?”

太子冷笑道:“本宫正想问先生,你昨日已知澹台修与乐越相识,其女与他更是青梅竹马,为何不告诉本宫?”

凤桐黯然的坐在椅上品茶:“依澹台修的脾性,不至于里同叛军。殿下登基之日将近,正需笼络朝中人心,澹台修还是殿下未来的岳丈,何必因区区小事坏了大计?”

太子高声道:“怎么可能是区区小事?!那澹台容月若真与乐越有染,本宫再娶她为妃岂不是大笑话!”

凤桐沉默片刻,终于还是悠然道:“凡事皆要有实证,不可随便听信一人之言。倘若殿下仅被一女子言语挑拨,就与自己岳丈反目成仇,那才是大笑话。”

太子的脸色彻底青了,他盯着凤桐半晌,一甩衣袖,案几上的茶壶哐当跌倒在地,粉身碎骨。他磨着牙道:“先生,你需明白,安顺王府虽敬你三分,但这里是太子府,本宫已是太子。”

凤桐慢悠悠的站起身:“我如此劝阻,只为了太子殿下能当好这个太子,将来更能当好皇上。但听与不听,由殿下自己决定。”

太子脸色铁青,站在一地瓷屑中,目送凤桐的身影走远。

下午,太子又到了国师府。

他坐在桌前,脸上怒气未消,向楚龄郡主道:“你再将澹台父女与乐越可能相关之事,详详细细说一遍给本宫听,”

楚龄郡主虚弱的道:“我所知之事,已经尽数告诉殿下。殿下,容月与澹台丞相绝不可能里通叛军的。容月虽与乐越私下相会过一两次,我想她亦只是想大写乐越救命之恩而已。她即将大婚做太子妃,绝不会如此不自爱…”

太子慢慢慢慢慢慢地捏紧桌布:“什么?她还曾私下与乐越相会?”

楚龄郡主立马跪倒在地:“只是在我西郡王府的厢房中呆了约一个时辰…”

一个茶杯“哐当”碎在她身侧,楚龄郡主瑟瑟发抖。她匍匐在地将碎片一片片捡起,早有女婢闻声进来,及时整理干净,再送上茶水。

太子的怒气似乎消了一些,楚龄郡主察其颜色,轻声道:“殿下,假如因我说错了话,才令殿下如此生气,请殿下尽管责罚…“

太子抬手道:“罢了,不关你的事,你起来吧。本宫只是不明白,如此女子,桐先生为何还要本宫娶她!澹台修在朝廷中不过如同一个纸做的傀儡,丞相之位纯属虚设,本宫为何还要对他有所顾忌!”

楚龄郡主站起身,替太子斟上茶水:“桐先生或是为太子登基后考虑,今日的太子妃便是来日的皇后,要统领后宫,母仪天下,定要贤良淑德的名门之女。”

太子冷笑:“与男子厢房私会,足有一个时辰之久,好一个贤良淑德!”

楚龄郡主垂首不语。

太子继续道:“若说出身高贵,朝中多少大臣的女儿都不逊色于她,即便是你,身份亦比她强出许多。”

楚龄郡主讶然的睁大眼,再羞涩无措的低头。

可惜太子恰好正望向别处,自顾自继续道:“若论及美貌,更与…无法可比。”

一个绯红色的身影浮现在太子的眼前,他一时不由得走了神。

转瞬清醒过来时,太子自觉方才微有失态,轻咳一声站起身:“也罢,本宫今日暂且问到这里。”他起身向门外去,走了两步后,又折转回身,“是了,你住在国师府,本宫想找你问话,总有些不方便,问了几次,问出了什么,绝对会一滴不漏的落尽凤桐耳中。”

他对本宫,似乎知道的太多了些。

太子在袖子中握紧拳头,面上却是一片不动声色:“这样,太后想找几个人进宫陪她说话,澹台容月明日就要过去了。不知我也送你进宫去,如何?”

唯有皇宫之中,凤桐尚且不能自由走动,亦掌控不了许多。

楚龄郡主的手在袖中微微颤抖,垂下眼帘犹豫道:“多谢殿下恩典。可,我是戴孝之身,入宫恐怕….”

太子皱眉道:“也是,太后恐怕会忌讳。那么送你去太妃那里好了,陈太妃久居佛堂吃斋,应该不会忌讳这些,你不要四处乱走便是。”

楚龄郡主俯身谢恩。

新的朝廷兵马布局图画完,杜如渊搁下笔,让开身任乐越,孙奔,琳菁和洛凌之端详。

乐越摸着下巴左右看,杜如渊道:“不用在琢磨了,两次都是吾画的,并无一点差别。”

无差别,说明什么?

琳箐道:“说明既没有增也没有减,都在原地待命,慢慢和我们耗。”

杜如渊点头:“不错,是在等我们城中粮草全部耗光。再则,可能安顺王正上书朝廷,等待朝廷示下。”

乐越道:“安顺王就快变成太上皇,现在皇上病得半死不活,根本无法过问政事,他还需向朝廷里的哪个请示?”

昭沅小声插嘴:“还有凤凰。”

乐越露出“大概被你说中了”的神情。

杜如渊道:“我记得曾听父王说起过,安顺王这个人极其谨小慎微,和我们所见到的这些毒辣果决的作风很不相符。”

乐越顿时想起,那天在树下,安顺王指点他如何某局遣兵的情形。

倘若不知身份,再次遇见此人,他依然只会当他是个普通的商贾而已,怎么也不会想到他就是那个权倾朝野的王爷。

而论武大会上的那个圆润富态的安顺王又是另一个模样。

究竟哪个才是此人的真面目?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可这位对手实在段位太高,太叵测难辨。

对了,太子还是他和绿萝夫人的私生子。这可是天下第一大秘闻!要是把这条消息卖给万卷斋,一定能赚不少钱。

杜如渊这等熟知各路秘辛的人,也只能说出少数关于安顺王的事迹。

安顺王慕氏一族亦是从凤祥帝?君夺位后开始发迹,但第一位安顺王慕凌的出身比当年的百里氏还更微妙一些。他本是凤祥帝的兄长太子和熙的护卫,凤祥帝夺位后便改效忠于新帝。如今的安顺王在朝中一向表现得谨慎小心,待人和气,不结党不受贿,做事滴水不漏,十分对得起“安顺”两个字,即便与国师串通把持朝政,若说成他对国师以皇帝之名义所下的命令言听计从,亦说得过去。

为什么这样的一个人物会生出太子那种儿子…

杜如渊无奈地道,本以为是儿子随娘,安顺王过世的正室王妃,太子名义上的母亲,是先帝最宠爱的公主。所以太子才能顺利改姓和,过继给今上。

但,现如今得知,太子的母亲实际是绿萝夫人…

那么,只能说,太子幼年疏于教导。

杜如渊结束八卦,重新铺平布阵图,众人开始商讨,这场仗如何打。

杜如渊指着图上四方道:“毛、吴、尤、郭。这是分别镇守四方的四个主帅。其脾气用兵手法,李将军等人应该知道吧。”

孙奔道:“不用李将军,这些消息,我便知道。”

他点着纸上的姓氏一一道,毛旺福,安顺王帐下偏将,善步兵。九邑城北多山,宜用步兵。因此安顺王派他在前方,自己率大队骑兵于步兵之后驻扎。

吴之鸣,平北王帐下大将,擅布阵弓弩,九邑城西有密林,适宜弓弩埋伏,故其奉命驻扎此处。

尤长孟,平北王帐下大将,本擅长水军,九邑城东有条河,但不至于用得上水军,此人乃朝廷调派入平北王帐下,并非嫡系,这次统帅步兵与骑兵混合的兵马驻守在城东。

郭阆,安顺王帐下大将,擅骑兵布阵,骁勇善战,名声在外,安顺王派他驻守九邑城南,一则是城南地势平坦,宜用铁甲骑兵,再则将最骁勇的一员大将放在城南,亦有提防定南王出兵之意。

四人资料大略讲尽,孙奔吊起嘴角:“依诸位看,若要主动攻击,我们先攻哪一方为上?”

乐越仔细思量:“若按孙兄提供的情报,尤长孟一方较为容易。”

孙奔露出白牙:“就知道乐少侠会如此说。”

五月初五,丞相澹台修之女澹台容月奉太后懿旨进宫。

宫中正在庆贺端午,太后住的凤慈宫内悬挂蒲艾,宫女们的身上都佩戴着各色的香囊。

澹台容月暂时被安排在凤慈宫的一处偏殿中住。

宫女先引她到了偏殿中,另有内宦送来衣服钗环,还有太后特意赏赐的五彩丝带一条,香囊一个。

在宫里,从衣裙鞋袜到钗环配饰,样样都要合乎规矩。

待沐浴更衣后,方才得以拜见太后。

皇宫之中,毕竟与别处不同,种种奢华陈设,精巧布置,澹台容月只觉得眼花缭乱,但不敢多看,不能失仪,只能目不转睛一派端庄地跟着宫娥向前。

太后正在夏景阁中听乐赏花,近得凉阁前,便闻见一股沁人心脾的幽香。她在阁外站立,宫女替她入内禀报,挑开珠帘时,香气尤甚,澹台容月悄悄细看,原来那珠帘每根上都均匀串着镂空掐花的金丝球,内中大约搁置着香料,方才能够如此香气馥郁。

太后待她很是亲切,特意让她坐在一旁,一同食粽听琴。

琴乐后,上来一群披着五彩斑衣的宦官,有意扮作怪模样,耍杂耍斗趣。

有宫女悄悄至太后身侧禀报道:“太子殿下已经进宫了,差人来向太后请安,说他有事要先往太妃那边去一趟,稍后才能过来,望太后莫怪。”

澹台容月听见太子两个字,心里咯噔一下,但面上只能不动声色,假装没有听到。

太后奇道:“太子有何事要去找太妃?”

那宫女悄悄向澹台容月望了一眼。

澹台容月起身,只说要去净手,告退避出,走出凉阁前,听得刚才的宫女更小声向太后道:“太子殿下带了个姑娘进宫,就是镇西王府的楚龄郡主,但因西郡变故,郡主全家皆遭不幸,太子怕有忌讳,所以先送到太妃那边,不敢惊扰太后。”

澹台容月心中又是一惊,楚龄郡主居然也进宫了,不知她的伤势好了些没有,又为什么突然被送进宫来,不知在宫中这几日能否见她一面。

凉阁之中,太后也甚是惊讶:“哀家听说此女被安置在国师府,太子为何要将她送进宫来?由太子送进宫,礼体上亦有些不合。”

宫女回说不知。太后沉吟不语。

澹台容月净手完毕,回到席中,刚坐了不久,就有通报说,太子来了。澹台容月又再起身告退回避,太后笑道:“不用了,太子年岁只比你大一两岁,尚未及冠,都还算小孩子,不用如此拘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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