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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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伟荔有些儿气:“还好还好,人家都把脸色往桌子上摆了,你还觉得好,真是没点察言观色的本事。”

涂苒心说:我又不是人民币,总不能让人看见我就扑上来,尽到自己的本分就行了。

饶是如此,大体上也还多得去。直至中午吃饭,大伙儿谈论的也多是孩子。孙慧国抱着石头连连感叹:“哎呀,这孩子高鼻浓眉,一看就是我们陆家的特点,”又道,“就是皮肤不够白,像他妈妈。”

王伟荔笑道:“哎呀,优点全是你们家的,缺点都是我们家的,这孩子还真会长。”

涂苒听了只想笑,见陆程程也在那里憋着,两人不觉对望了一眼。

陆老爷子忙道:“我看我孙子大眼小嘴,大黑眼仁儿,特别像苒苒,漂亮。”

到了开席的点,主角他爸还未回来,打来电话说,不必等他吃饭,才收了个重病患者,一时脱不了身。涂苒对此习以为常,陆程禹就没个准点的时候,通常情况下,迟到个把钟头已算老天优待了。

这顿饭吃得平常,一个多小时就散了,孙慧国招了几个人打麻将。老太爷身体倍儿棒,酷爱打高尔夫,陆老爷子便抱着孙子带了几个男宾,陪同老父去前边的球场。临走前瞅见孙慧国自顾自地玩,也不管亲家母,不由说了几句,让她腾位置,换人上去打。孙慧国对王伟荔客气一番,王伟荔见她假模假式就回绝了,她心里也不喜欢这些人,更没兴趣参与。

那会儿,涂苒正在楼下的厨房给儿子洗奶瓶,小孩儿的奶瓶随身带了几个,喝水的,喝果汁的,喝牛奶的…洗完还得在沸水里煮煮消毒。陆老爷子见状只得招呼自己的女儿:“程程,要不你陪着你王阿姨和我们一同出去转转也好,那边山上风景好。”

陆程程应了,挽着王伟荔往外走。

王伟荔出门,看见天色有阴了些,湖边又刮了点小风,身上便觉得冷,想起外套还搁在楼上,就让前面的人先走,她和程程回去拿。

才上了楼梯,还没走到门口,就听见陆程禹她姑说:“是的,我也不太喜欢现在这个,长辈说一句她顶一句,没礼貌,嘴巴太厉害了。”

孙慧国拍了张牌出去:“你也不看看人家是做什么职业的,卖药的,不牙尖嘴利的能行吗?”

陆程程正要往里走,却被王伟荔一把抓住胳膊,示意她别做声,这两人就站在门口听起来。

另有一个亲戚道:“医药代表啊,我听说这行挺乱的,好点的得去坐那些医生的大腿,不好的还不知道怎样,说不上来,这职业也不稳定啊。”

孙慧国叹了声:“我们家老大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陆程禹她姑轻言细语道:“话说回来,我还是喜欢老大以前找的那姑娘,说话秀秀气气的,人也单纯,又有学问,家境也好,”她笑起来,“我总记得,老大那会还是个毛头小子,和那姑娘约会被我看见了,两个人羞得一脸红,真有意思。后来还把那姑娘带到我家里去吃了几次饭,那教养真好。这回这个,他们结婚前,我就见过一次,不了解。”

那亲戚就问:“以前那个谈的时间还长,条件又好,怎么现在找了个这样的,除了长得还行嘴巴厉害,论学历工作家庭没一样比得上人家,也不知道咱们陆大公子怎么想的。这女的也配不上他呀?”

孙慧国说:“肚子里有货呗,进门的时候就有了。老大和以前那个,谈了那么久也没分手,现在这个呢,结婚前也就处了几个月,这样的女孩,家教真不怎么样。不过以前那个姑娘,据说是对我们家老大还念念不忘啦,有次老爷子去看儿子,在停车场撞见了他们俩在一处。”

陆程禹她姑说:“也难怪,那么好的女孩儿谁不喜欢,想是老大一时做错了事也是有的,我就不待见那种心眼多的,男人最怕被这样的缠上,找老婆还是找单纯的好。”

那亲戚摇头:“就是,现在的小姑娘就是不简单,为了男方家里有钱,不折手段争上位,男人心一软,哪个脱得开身的。我要是有这样的闺女,看不抽死她。”

孙慧国笑:“你们家女儿是富养,哪里又瞧得上这几个钱。”

“…”

王伟荔猫在门外越听越火,越听心里越乱,一时手心冰凉一时又气得发抖,脸色都变了,脾气上来却又不好对着外人发作,说不好人家还占着理。她血往头顶冲,再也听不下去,转身就跑到楼下,进厨房找自家女儿。

王伟荔伸手就往涂苒脸上挥了一巴掌。

涂苒不明所以,愣愣地看着她妈。

王伟荔压低声音,怒气却从嗓子眼冒出来:“贱不贱,我生你的时候没给你生骨头么?”

涂苒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又惊又羞又恼,却不能和她吵,抬眼看见陆程程站在门口傻了眼,不免低声道:“妈,有什么事回去再说,我们回家。”

王伟荔顾不得许多,气道:“你还知道要脸,我的老脸都被你丢尽了,你爸要是知道了还不得从坟里蹦出来。你…要是我当初知道是这么个情况,我就是拖着你去医院把孩子做了,也不会让你结这个婚。难怪我觉得他对你不冷不热,原来是你在人家中间插了一杠子。人家现在还和以前那个黏黏糊糊着呢,你知道吗…”

涂苒听明白了些,立马说:“我没有,结婚前我根本不知道他以前那些事。”

王伟荔冷笑:“那你是婚后知道的了?知道了还能过得下去,亏你!”

涂苒说:“您从哪里听来的这些瞎话?陆程禹不是那种人,我信得过他的人品。”

王伟荔说:“什么瞎话?”她扬手指着二楼一角,“人家亲戚都在那儿集体编排你了,都说以前那个多好,说人家感情好得不得了…还瞎话呢,你信得过他有什么用?就算他这人再好,样样都好,好到天边去了,只要他对你不好,也是白好了。”

涂苒先前只是惊恼,听到这后半句话,心里却是猛的一窒,也说不上什么滋味,只觉得异常烦闷难受,呼吸不畅。

王伟荔又说:“他家里人对你是个什么态度,还不是受了他的影响?他不把你当回事,他家里人更不会把你当回事,枉我起早贪黑的给他们家带孙子,倒叫别人在暗地里笑话了我,真丢脸。”

涂苒站在那儿,只能尽量不动声色,内心却不能安静。一不留神,手指碰到煮了滚水的锅沿,狠狠地被烫了下,却也不觉得痛。

王伟荔还要说什么,却听身后陆程程轻轻地喊了声“哥”,这才发现陆程禹不知何时进来了。而先前陆老爷子因为远远地看见了儿子开车过来,也抱了孙子回来瞧瞧,正好两人一前一后到家。

王伟荔看到自家女婿更是来气,张口就说:“我估摸着你们俩往后也没什么好结果,干脆,离婚算了。”

此言一出,其余四人皆惊。

将错就错(三)

王伟荔话一出口,马上觉得这心里是痛快了。可稍一寻思,又似为不妥:这话当女婿的面说了是不是失了些分寸,这不是断人后路激化矛盾么?正是有些后悔的当口,一眼瞥见自家女儿惊疑不定的神色,立即又恨铁不成钢,再次怒从心起,不觉对涂苒咬着牙低声道:“怎么,你舍不得?我看你还真是爱他爱得不得了。”

涂苒的脸“唰”的一下红到耳根,杵在那里一声不吭。

王伟荔冷哼一声:“以后有你吃亏的,”她心里恼恨,谁也不管,抬腿就往外走,女婿叫她,她也丝毫不理,直至路过门口,这才瞧见陆老爷子正站在跟前呢。王伟荔吓了一跳,也不知人家听去了多少。

果然,老爷子一手抱着小孩儿,一手拉住她打圆场:“老姐姐,您先别动气,有话好好说,是不是孩子们不懂事惹您老生气了?年轻人都这样,闹矛盾是常有的事,别骂他们,好好教育…”

王伟荔冷笑:“自己的孩子自己教育。我的姑娘我清楚,她在别人跟前那是顶懂事的,就是在我面前不懂事。我就不明白了,我家这么好的一个姑娘,嫁到别人家,连孩子都给人生了,死心塌地的过日子,怎么还要受人欺负看人脸色?”

陆程禹他爸不觉一愣,转身正想问陆程程。这边,陆程禹已是问道:“怎么回事?”

陆程程一慌神说话就支吾,又见涂苒一脸惨淡的站在当前,一时间说也不好,不说也不好,想着这事无论如何也得说清楚,正要原原本本的竹筒倒豆子,却被陆程禹使了个眼色给制止了。陆程禹脑筋转得快,瞧着涂苒这会儿的神色,再想想岳母适才的一番话,已然明白了数分。

正是磨叽的时候,王伟荔已经出了大门,陆老爷子只得跟上前去说尽好话,王伟荔一来念着他平时处事周到不好让他下不来台,二来也是想给女儿留有余地,便勉强扯了个理由:“您别留了,我是真有事得走,我儿子从北京回来没有钥匙进不来门,我得回去瞧瞧。”

陆老爷子见她犹在气头上,也只好就着台阶下去,叫来司机嘱咐着把人给平安送到。

楼底下这么一通闹,楼上的人哪能没听见,麻将声早歇了,等王伟荔一走,那几人这才姗姗下来。

陆程禹看了看涂苒,后者却只盯着炉子上的火,锅里的水快烧干了,锅底嗤嗤作响,她也未有察觉,陆程禹伸手过去就把炉子给关了。

小石头也挺会选时候,跟着凑起热闹,想是见着外婆不理自己就这么走了,“哇”的一声开始哭闹起来,脖子一个劲儿的往门外伸,不肯罢休。

涂苒这才回过神,接过孩子轻轻拍了拍,哄了几句,想和眼前这些人说点什么,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觉得这孩子比以往沉了些,她抱起来竟似有些儿吃力了。她心情不好,认为这儿所有的人一个也不能靠得住,更没个真正能理解她的,原本应该心意相通的那个人却在此时像是隔得远远的,不能走近,无法依赖,她越想越心灰意冷,越想越委屈,炉子边的水蒸气适才扑面而至,又热又湿的贴在脸上冲进眼里,她不得不强忍着眼眶里的湿意,不让它流下来。

怎么也不能在这儿哭,与其呆在这里,不如趁早离开。

涂苒抱着孩子往外走,心里甚至想到,也许以后再也不会踏进这个门槛,她却不能犹豫,只能走出去。

陆程禹握住她的胳膊,他的手心很热,有些像那些溶溶的水蒸气,却又生硬的烙着她。他把车钥匙塞进她手里,说:“到车上等我。”她没做声,也不知道该不该把钥匙还回去或者像以前那样故作大方冷淡应付,然而对方又一字一句的重复:“请你等我。”

她微微一愣,接了那车钥匙。

陆程禹从窗口望出去,直到她和孩子上了自己的车,坐到副驾上了,他才又问陆程程:“怎么回事儿?谁欺负你嫂子了?”

陆程程看着周围的一圈人,大多是好奇瞧好戏的,各色人等,心情莫测,她欲言又止。

陆程禹说:“没事儿,别怕,这么多人都在这儿呢,谁还能把你怎么样,尽管说。”

陆程程只得从和王伟荔在门外听到什么话开始讲起,她原本厌恶孙慧国,这会子见自己的兄长就在跟前,也不忌惮了,字字句句说下去,只恨不得把那些所有膈应人的话全安在继母一个人头上。

孙慧国平时最忌惮这位陆家长子,原本只是想在亲戚们面前挑拨几句就此孤立涂苒,出出自己心里的恶气,没曾想事态会发展成这样。但凡陆程禹在场,她就老实了许多,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偶尔为自己辩解几句,还被陆老爷子一眼给瞪回去。

陆程程多说一句,她哥的脸色就难看几分。等她说到涂苒被王伟荔打了一巴掌的时候,声音略小,他哥不由低头盯着她问了句,“什么?”陆程程只得重复一遍。

忽听见“砰”的一声响,陆程程吓得一哆嗦,抬眼瞧见是他哥将放在案台边沿的一只不锈钢锅子往里面推了推,也不知是无意还是有意为之。那锅子撞在贴了瓷砖的光润墙壁上又弹开少许,盖沿蹭着锅边嗡嗡作响。

众人皆不作声。

陆程禹听自个儿的妹妹说完了,问她:“嫂子对你好吗?”

陆小妹肯定道:“好。”

陆程禹扫了眼周围的一干人等,和颜悦色地又问:“你老实跟哥讲,这么些年,你呆在这个家里头,谁对你好些?”

陆小妹怔住,却见兄长看着自己,目光既坚定又温暖,不由小声儿答:“除了姑姑,就是嫂子了。”

陆程禹点了点头,接着问:“你嫂子对你好,她图你什么了?”

陆小妹这回是彻底摸不着头脑了,不觉愣愣地说:“嫂子总是带我出去玩,给我买一堆东西,她能图我什么?”

陆程禹拍拍她的脑袋,对她笑笑:“就是,她能图你什么?”他提高声音,继续道,“她能图我什么?我工作忙,经济条件一般,她一人两份工作,还得照顾孩子,她从来没给我抱怨过。她周围条件好的多了去,她不要,单单就跟着我,结婚,生孩子,照顾家。她心眼好人品好,要不是她劝我能看看家里的老人和我这个唯一的小妹,我今天也未必会跨进这个门槛。”

他后面那句话掷地有声,陆老爷子一听便知他是何意,想想也确实,自从儿子结婚后,父子间的联络才渐渐多起来,儿子回家也多了,态度也并不像先前那样倔强冷淡,多半是儿媳从中做了些工作,以至于关系不像以前那样僵。他想到这儿,就对孙慧国平添了一丝厌烦情绪。

而其他陆家的人,数年前的那段往事,也自是明了,只是随着时间推移和局势转变,使得往事及故人在众人之间变得讳莫如深了而已。在兄妹俩年少时最为难熬的那几年,愿意为母子三人伸出援手的陆姓亲人更是寥寥无几。

心中有愧,也就没人敢于挑战这个年轻人的说辞。

房子里静悄悄的一片。

陆程禹语气清冷:“我今天有事来晚了些,你们就给我把人委屈成那样,我就不该放她一人呆这儿,我就知道你们中间有些人不生事她就不甘心,”他抬起胳膊点了点窗外,“涂苒那是性子好,所以不和你们一般见识…。”

旁边有亲戚忍不住劝:“老大呀,你这话说得过了,这其中肯定有什么误会,都是一家人嘛何必弄成这样…”

陆程禹没理,径直道:“我媳妇是我心甘情愿给求着娶来的,我这辈子从没这么在意过一个人,就想把她娶进门。还有程程,我就这么一个亲妹子,又是个老实孩子,你们平时怎么对她的,别以为我不知道。我今天就把丑话先撂这儿,这两人,以后我要是再瞧见或者听说,在这个家里,除了我姑姑以外,有人故意给她们使绊子的,给她们委屈受的,不用多说,从今往后我不认识你们,你们也别再来找我,这陆家的大门,我是绝对不会再跨进一步。谁要是跟她们过不去,就是跟我陆程禹过不去!”

陆程禹说完,就往外面走,陆老爷子一时心急害怕,一把抓住儿子,说:“儿子啊,这话说得绝了点,万事留一线,以后好相见,这才多大个事,双方之间肯定是有误会的,我去给儿媳妇和亲家母解释解释。”

陆程禹不由挑眉笑,轻描淡写:“我绝,还是您老人家绝,您先把您现在的老婆管好了再说。”说罢,头也不回地走了。

陆老爷子抹不开面子,在后面顿脚:“这小子…说话办事也太横了,”他扭头瞪了眼孙慧国,“你这人也是,我都跟你说过多少遍,让你别惹事,你管人家小两口的事做什么,还让人家妈听见,现在可好了,搞成这样…唉!”

陆程禹出了门,正要上车,正巧遇见老太爷打完高尔夫球尽兴而归。老太爷对刚才的那场闹剧自是一无所知,他看见孙子很是高兴,拉住陆程禹的手,让他带孙媳妇进屋再坐会儿,别这么早走。陆程禹只好推说有事不能等。老太爷见留他不住,只好扯开了嗓门叮嘱他:“小禹啊,你们还年轻,趁着能生就赶紧多生几个,罚款什么的别担心,让你爸去给你们交去!”

这一嚷,里里外外都听得一清二楚。陆程禹先前是气,现在是乐,过会儿又觉着头大,低头看了看车里,车窗还开着哪,涂苒抱着孩子坐那儿,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孩子不晓事,只顾咿咿呀呀的掐妈妈的脸,她也不避让。

陆程禹心说,这媳妇都快跑得没影了,还生孩子呢。

他打开把副驾座这边的门,冲孩子伸手过去:“来,石头,爸爸抱。”

小石头虽然跟他在一起的时间少,但是特别喜欢他,这会儿正笑嘻嘻一边流口水,一边使劲往他身上凑,整个人像是要扑上去咬他爸一口。陆程禹抱起孩子,让他躺在小婴儿专用的汽车摇椅上,给他换上干净纸尿布,再把摇椅放在后座上用安全带绑好,一切妥当安置。

涂苒仍是下车和老太爷打了个招呼,老人家又是拉着她的手说了半天,才肯放行。

陆程禹上了车,小石头坐在后座上咿咿呀呀自娱自乐,涂苒将胳膊撑在窗棱上侧头看向窗外,闷声不响。

陆程禹心里叹息一声,低声说了句:“涂苒,对不起。”

涂苒忽觉心底一阵奇怪的抽恸,掩埋很久的情绪刹那间翻涌而出,挥之不去愈加弥漫。她死命咬着嘴唇,眼里仍是禁不住流下泪来。她没有看他,仍是脸朝着窗外,然后伸手悄悄地擦掉眼泪,眼眶里却仍是有新的泪水不断充盈漫涨,她不得不像擦汗那样不留痕迹轻轻抹了抹脸,不愿让他瞧见自己此刻的狼狈。

陆程禹踩了油门,开车上路,直至到达主干道,车速才有所减缓。

而后,涂苒听见他用极小的声音说道:“别哭了…”

这一声劝慰极其低柔,她很惊讶能在如此嘈杂的车流声中听得清晰,就像发生在她的耳边。

将错就错(四)

涂苒的眼泪更是止不住,一个劲儿地往下掉,她想从包里拿纸巾,这才记起包和小石头的奶瓶还搁在陆家的大宅子里。

身旁,陆程禹瞄了她一眼,腾出只手去车子前面的抽屉里翻找。在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下面,终是寻着两页面纸递过去。涂苒没接,他把纸巾搁在她腿上,而后一打方向盘,把车开去了江边。

下午的阳光虽不甚好,也还有三三两两的游人,放风筝的,带孩子玩沙挖坑的,另有几位渔人在岸边撒网打渔。小石头已然在后座上酣然入睡,陆程禹把车泊到林荫道边,那儿人少,风也小些。他下车,走过来拉开副驾驶位的门,低声说道:“下来吧。”

涂苒没动,手里的面纸已经被她捏成一团,她仍是死死地捏着。

陆程禹俯身下去帮她揭开安全带,顺带将她整个人抱出来放下,待她在跟前站好了,他才说:“我以为你以前解不出数学题那会儿就已经把眼泪哭完了,”说着,他伸手去给她擦脸。

涂苒摔开他的手,冷冷地说:“你就这么喜欢看我出糗?你不让我走,让我在那么多人面前丢脸,你到底安的什么心?”她原本是想说得有气势些,只是嗓子间仍然不争气地哽咽。

陆程禹低头盯着她没说话,神色里似乎带了点讶异。

涂苒定了定神,继续道:“我特瞧不上你这样的,知道为什么吗?太假。你这人做事都是表面功夫,想让每个人都觉得你好,说话也是光面堂皇。你这样活得有意思么?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你认为该做的,而不是你真正想做的,你累不累?”她竹筒倒豆子一般的说完,这才觉得心里好受了些,也不像先前那样哭得稀里哗啦,她用手背抹了抹脸,仰起头来,看着那人直直得瞪回去。

陆程禹神色一黯,过了会儿才问:“你觉得,什么才是我真正想做的?”

涂苒没做声。

他忽然有些儿不耐烦:“说啊?怎么想就怎么说,别说一半留一半。”

涂苒想了想:“当初就不要结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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