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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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寻追上去拉住她,却没料到她会那么干脆利落地对着他的手腕一口咬下去,剧痛使得杜寻连忙松开手,再一看手腕,被咬过的地方已经迅速地红肿起来。

陈芷晴的眼神是涣散的,语气却是凄厉的:“杜寻,痛吗?我告诉你,再痛也不及我心痛的万分之一!”

筠凉跑过来想要查看杜寻的手腕,却被陈芷晴手中扔过来的包砸中了头,金属铆钉的分量不轻,一时之间,筠凉自己也痛得龇牙咧嘴。

“哈哈哈,真是好笑,真是可笑…”陈芷晴笑着笑着,眼泪流了下来,“杜寻,亏我竟然真的还在这里等你,亏我竟然蠢得以为还有挽回的余地,你们这对贱人,你们不得好死!”

这仿佛咒怨一般的话语让筠凉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她定了定神,走上前去,一脸视死如归地对陈芷晴说:“我知道,现在说什么都于事无补,你要对我怎么样,我都认了,但我一定要跟杜寻在一起!”

一定要,跟他在一起!

夜晚的古镇没有往日城市里的喧嚣和嘈杂,但在这样的氛围里,越是安静,便越是容易滋生一种叫作暧昧的东西。

沐浴完毕的林暮色连内衣都没有穿,只是裹了一件厚外套便在顾辞远的身边坐下来,涂着香槟色指甲油的手轻轻地覆盖在辞远握着鼠标的右手上。

顾辞远僵了僵,不着痕迹地抽回了自己的手:“你去睡啊,我把床让给你,我待会儿再去要床被子打地铺。”

林暮色挑了挑眉梢,凑近他的耳边,呢喃软语:“你怕我啊?”

像是被蜜蜂蜇了一下,顾辞远从椅子上弹起来,窘迫地说:“要不我把房间让给你吧,我去同学那边睡…”边说他边往门口走,却没料到林暮色一个箭步挡在他的面前。

动作太大,外套敞开了,白色的蕾丝睡裙下,美好的胸形若隐若现,下一秒,顾辞远的脸上刷地腾起两团火烧云。

林暮色收敛起笑容,正色对他说:“你很明白我来这里的目的,谁都别装腔作势了,我林暮色喜欢有话直说,没错,我就是喜欢你,我就是想跟你在一起。”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辞远也懒得扮无辜了,他直视着林暮色:“你别发神经了,让我出去,这件事我不会让初微知道。”

“宋初微?呵呵…”林暮色一声冷笑,“你以为,我会怕她知道?”

顾辞远一动不动地看着眼前这个女生,她不化妆的样子也很漂亮,可是这“漂亮”在此时此刻看起来,却是那么危险。

僵持了片刻,他的语气有些退让:“够了,林暮色,上次初微已经很伤心了,我不想她再因为我们受到伤害,你放过我行不行?”

“我们?”林暮色又忍不住笑起来,“顾辞远,你说‘我们’…你扪心自问,你对我真的一点、一点感觉都没有?”

万神俱寂,万物静默,夜幕的掩敛下,世界都在等着他的回答。

仿佛是一个世纪过去了,终于,他说:“没有。”

“你要跟他在一起?那我算什么!”陈芷晴在大声喊出这句话的时候,已经完全崩溃了。

如果可以的话,筠凉简直想给她跪下,如果下跪可以弥补自己的过错,她愿意长跪不起。

但是错就是错,这错被永远镂刻在时间和宇宙的边陲,不能被谅解,就不能被原宥,筠凉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一点。

杜寻走过来,看着这瑟瑟发抖的两个女孩子,一个曾经跟他有过热烈时光,一个令他想携手一起朝未来走下去,而此时此刻,因为他的缘故,她们都受到了重大的创伤。

如果他真的可以做到完全视礼法道德于不顾,如果他内心真的丝毫没有良知良能,那么他也不必承受巨大的自责和煎熬。

他并不是优柔寡断,其实在很早很早的时候,他就想要跟陈芷晴说清楚,又或者是跟筠凉说清楚,可是那个合适的时机一直没出现,一拖再拖,终于拖成了眼前这不可收拾的残局。

喉咙里像是落了一把厚厚的灰,发不出一点声音。

过了很久,陈芷晴颤抖着问:“你们之间,谁先主动的?”

筠凉刚要开口,却被杜寻一把拖到身后:“是我。”

所有的细枝末节全被陈芷晴收入眼底,她一声冷笑,迅雷不及掩耳之间,她扬起手朝杜寻的脸上扇去…

安静的夜晚,这一声耳光显得那么响亮。

筠凉捂住自己的左脸,久久没有转过头来。

说“没有”的时候,顾辞远并不敢直视林暮色的眼睛,是反感是无奈还是心虚,一时之间他自己也说不清楚,而这种矛盾的心情,对游刃有余的林暮色来说,简直就是孩童的把戏。

她脸上浮起戏谑的笑意,到了这个时候,她反而是比较放松的那一个。

在她劣迹斑斑的青春期不知道交过多少男朋友,发生过多少次一夜情,男女之间那点小破事对她来说都玩腻了,可是顾辞远,他跟那些男生似乎又不太一样。

她记得她装醉的那天晚上,宋初微那个笨蛋居然真的让顾辞远送自己回家,坐在的士上,窗外吹进来的风很凉,其实在她凑过去吻他的脸之前,内心也是做过一番心理斗争的。

跟宋初微虽然算不上是两肋插刀的生死之交,但好歹也算朋友一场…虽然自己并不是什么卫道士,但主动挖朋友墙脚的事情却也是没做过的。

但是顾辞远的侧面真的很帅,他咬着下嘴唇的样子看起来是有那么一点呆,但又很可爱…

懒得想那么多了,就当是酒精迷乱了心智吧,她微醺的脸上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然后凑过去亲了他一下。

之后顾辞远那份手足无措的模样,简直叫她笑个半死。

“顾辞远,我就是看上你了,当着宋初微我也敢这么说!”

这句话犹如平静的湖面里投入一枚重磅炸弹,辞远什么都顾不得了,气急败坏地对她吼道:“你是不是疯子啊,那天送你回去我不是告诉你了吗?我只喜欢宋初微,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她的。”

他的话音未落,就被林暮色扑过来抱住,在他大脑一片空白的时候,她柔软的嘴唇触到了他的嘴…

罪恶感像褥疮那样爬满了顾辞远的背脊,他一动不动地站着,过了很久很久,林暮色放开他,眼睛里波光潋滟:“那我呢?”

“你怕宋初微被伤害,那我呢?”

“我也是人,我也有自尊心的,你想过我的感受吗?”

她的眼泪像蜿蜒的小溪在光洁的皮肤上流淌,顾辞远原本垂着的手,终于还是抬起来,伸向了她的脸。

第二天早上起来我惊讶地发现筠凉的床上似乎一夜都没有人睡过,我顾不得刷牙洗脸,抓着正在化妆的唐元元问:“你看到筠凉了吗?看到了吗?”

她画了一半眉毛的脸看上去非常滑稽,一脸不耐烦地甩开我:“没有!她一晚上都没回来…你的鼾声吵得我一晚上都没睡好,拜托你今天去买个口罩吧!”

我居然打鼾?这实在太让我难以置信了…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筠凉她死到哪里去了!

我的手机一直都是二十四小时开机,可是当我从枕头底下翻出手机来的时候,它一切正常,一条信息、一个未接来电都没有。

没有筠凉的,也没有顾辞远的。

我得承认,我的心情从这一秒开始,变得很糟糕。

中午下课,同学们一窝蜂地往食堂冲过去,那个场面真可以用气壮山河来形容,我却一点胃口都没有。

整整一个上午,我的手机就跟死了一样,连被我存为“不要脸”的10086都没来催我交话费,这种被全世界遗弃的感觉真的很不好。

我在回宿舍的路上,整个人失魂落魄,我真的很想打个电话过去把顾辞远的祖宗十八代都骂一顿,可是前一晚那个“关机”的事实已经让我丧失了勇气。

我安慰自己说,不会有什么事的,肯定是太忙了,我现在要做个懂事的姑娘,将来才能做个贤惠的好太太嘛!

身后传来梁铮的声音,我茫然地回过头去,他满脸的欲言又止,认识他这么久,我真还没看过他这个鬼样子。

踟蹰片刻,他终于问我:“你跟元元同一间宿舍,你有没有察觉她最近有什么异常啊?”

“啊?”我更加茫然了,难道说我们那间宿舍的风水真的有问题?我还以为只有我和筠凉过得不太顺心呢,在这种情况下,我们确实也无暇去顾及唐元元…

梁铮看我不说话也有点急了:“她好像想跟我分手。”

“啊!”虽然发出的感叹是一样的,但语气跟之前完全不是一回事了。

梁铮的表情看上去有些痛苦又有些迷惘,停顿了一下,他求助似的对我说:“宋初微,如果你方便的话,帮我问问她吧,我不想去烦她,等她想清楚了再来找我吧。”

坦白地说,我一直都不是很看好梁铮和唐元元这段感情,更加不太待见梁铮这个人。也许是第一印象就不太好,倒不是说他长得怎么样,而是他总给我一种婆婆妈妈、斤斤计较的感觉,可是在他说完这句话之后,我忽然觉得,其实唐元元被这样的一个人爱着,未尝不是一件挺幸福的事。

爱一个人,才会设身处地地替她着想,才会不惊扰她,不逼迫她,也不伤害她。

那一刻,我忽然很想问问顾辞远,你是真的爱我吗?

筠凉是下午回来的,她推门进来的时候我正在做作业,一边写字一边抱怨这个世界没有天理,为什么大学生还要写作业!简直让人崩溃!

因为是背对着她的,所以我也没看到她的表情,只是随口问了一句:“你昨晚去哪里了啊?电话也不打一个。”

过了很久,她才轻声说:“我昨晚去酒店了。”

我头也没抬,还没来得及开口,她又补了一句:“和杜寻。”

手里的笔“啪”的一声掉在干净的稿纸上,我难以置信地回过头去看着她,她的表情像是一切都已经预料到了的样子,镇定、冷峻,面不改色。

是我听错了吧?还存着一丝侥幸,我笑着问她:“你说什么呢?怎么可能…”

“是真的,初微,我没有跟杜寻分手。”

人的一生中总是充满了断绝。

所谓断绝,并非一定是关山路远、道阻且长,而是一种难以名状的情愫,一种难以命名的、瞬间觉得疏离的感觉。

就像我在拨打顾辞远的电话时,听到“关机”的语音提示。

就像此时此刻我最好的朋友苏筠凉站在我的面前,一副慷慨的模样告诉我,她不仅没有跟那个脚踏两条船的人分手,反而在昨天晚上跟他去了酒店。

这种感觉谁明白呢,就像眼睁睁地看着一块无瑕白璧掉进了泥潭。

筠凉的眼睛里有一种炽烈的光芒,她看着我,却又不像是仅仅在对我说:“爱,有时候,就意味着背叛。”

我盯着她,这么多年来,从来没有一刻,我觉得我们之间竟然是如此陌生。

手机的铃声在凝重的氛围里突兀地响起,筠凉从包包里翻出来摁下通话键,一句话都还没说,就呆住了。

我走过去,推了推她,筠凉,怎么了?

她的瞳仁急速收缩又急速放大,她说,陈芷晴,跳楼了。

仿佛万马奔腾,海啸飓风,沙石飞扬…

下一秒,筠凉转过来抱住我,失魂落魄地喃喃自语,怎么办?怎么办…

[2]

袁祖域在我面前出现的时候气喘吁吁的,过了两三分钟才把气喘匀,紧接着就问我:“你怎么了啊?在电话里哭成那样,我还以为你被抢劫了!”

我哆哆嗦嗦地看着他,连话都说不清楚,他焦虑地看了我半天,最终什么话也懒得说了,牵起我的手就走。

为什么要哭,我真的说不清楚,按道理说,陈芷晴与我非亲非故,她有多悲惨,真的跟我没关系。

可是我就是觉得很难过,非常非常难过。

陪着筠凉一起去医院的途中,我们的手紧紧地握在一起,两个人的掌心里都冒着冷汗,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之前横断在我们中间的那道隔膜消失了,一切好像都回到了最开始的模样。

可是在见到杜寻的第一眼,我知道,那不过是我的错觉。

看到筠凉在众目睽睽之下跑过去抱住杜寻,看到杜寻像抱着全世界最珍贵的宝贝那样紧紧地抱着筠凉…那一刻,我真的为急救室里那个叫陈芷晴的女孩子感到不值。

让时间回到前一天晚上三个人的拉锯战。

筠凉被陈芷晴狠狠地扇了一个耳光之后,久久没有转过脸来。那个耳光有多重,在场的三个人都知道,筠凉只觉得自己的面孔都像是要炸裂了一般,耳畔回响着嗡嗡的声音…但最难承受,并不是来自生理的痛感,而是来自心理的屈辱。

陈芷晴在呆了几秒之后,开始边哭边笑。

那是一种很奇怪的表情,有些骇人,也有些令人心酸,她从前给人的感觉一直是个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从来没有谁见她为什么事情哭成这样过。

她撕心裂肺地喊着“我恨你们,我恨你们,我恨你们…”,安静的夜里,这一声声控诉仿佛梦魇一般笼罩着杜寻和筠凉。

直到喉咙沙哑,直到再也没有多余的力气,陈芷晴终于捡起地上的包,伸手拦了一辆的士,绝尘而去。

杜寻追了几步没追上,也就罢了,回过头来去看筠凉,她的眼睛里噙着泪水,却始终没有哭出声来。

对不起这三个字,杜寻已经说得不想再说了,可是除了这三个字,他还能说点别的什么吗?

他们在那条街上站了很久很久,谁都没有说话,只有偶尔路过的车辆发出的鸣笛声突兀而悠长,苍凉,像呜咽。

杜寻轻声说:“筠凉,我送你回去吧。”

可是她站在原地,没有动,慢慢地吐出一句话:“杜寻…你带身份证了吧…我…不想回去。”

陈芷晴回到家中,父母都已经睡了,她蹑手蹑脚地走进自己房间,抱着床上那个巨大的加菲猫哭得死去活来。

从来都不晓得自己有这么多眼泪可以流,从来都没想过自己最在乎的人会在自己的心上捅一刀。

是什么可以令曾经最信任的人放下尊严、放下原则,当着自己的面那样捍卫另外一个女孩子?人心,到底是多么不可靠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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