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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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会选择什么?

缀珠绣鞋已被留在幕帘之外,赤 裸的双足,如它的主人一般美得令人屏息,白裙半掩,欲露还隐,比任何一句语言、一丝眼神更能表现女子动人的风姿。

且兰在淡香清郁的檀木地板上踏出最后一步,琴音一分不差,悠然而止。袅袅余音,绕梁不散,她缓缓抬眸,便自那水晶帘后看到了那人。

亦是白衣,静静垂落在古琴一侧,玉帘低垂,深深浅浅的光影洒落在他的脸上,看不清容颜。

且兰敛衣拜下,幽幽发丝随那一低头的婉转轻漾在颈畔,娇弱不胜,楚楚动人,“九夷族罪女且兰叩见王上。”

帘后传来一声轻叹,“八百年前白帝抚琴成曲,玄女如夷纵舞而歌,二人情终此曲,玄女飞天,化仙而去,白帝入世,始有人间,公主可曾听过这个传说?”

且兰温顺答道:“罪女听过。白帝无亏开天地,立九域,教黎庶,协阴阳,乃是上古圣贤,人间之主,而那如夷本是幽冥圣女,因感白帝之情,情愿以身补天,救苍生于浩劫,精魂化作九色灵石,散落人间,便是九转玲珑石。白帝将九道灵石分赐九族,共为天下,后登惊云山巅再奏此曲,百鸟齐翔,彩云缭绕,一曲终了,羽化成仙,而此曲亦成世间绝响。白帝临去前禅位于贤者子出,九族辅之,其后八百余年,便是雍朝。”

那人似含笑,继续道:“朕前些时日空闲,翻阅宫中所存残谱,按弦引律,补为八十一大调,三十六等音,终奏成此曲,只是曲已成,舞难再,不免略有遗憾,可惜!”

且兰沉默了极短的刹那,轻声道:“既已有曲,舞便不难。”

“哦?”玉帘折射了光影,一漾,掠过眼前,“朕倒忘了,九夷族女子善歌舞,冠绝天下。”

且兰轻轻抬头,眼波流转,秋水多情,只一眼,美得摄魂夺魄。

“愿为王舞之。”

三两点琴音低低颤过丝弦,白衣乌发的女子单足合掌,明眸静垂,宛如莲华圣女,宝相庄严。

清音似流水,纤指美如兰,绵长水袖如云出岫,绕身急落。

羽衣白纱轻飞旋,玉人踏歌,翩然起舞,每一分转折,每一次轻回,都完美地契合着弦间音符,一人指下生玉,一人袖底飞花。

七丝冰弦,溅珠撼玉惊游龙。

九天飞仙,凌空飘逸纵云生。

斜曳裾,半举袂,绿腰轻折柳无力;敛蛾眉,浅回眸,含情凝睇视君王。

且兰足尖一点,妙曼的身姿忽如飞雪随风旋转,越旋越轻,越转越快,层层衣袂似妙莲绽放,一头秀发亦自由自在地飞散开来。

月色、琴音、明光、花枝、轻纱、魅影,都与这绝艳的舞姿交织幻作一片炫目的光,忽然间,旋转中的人儿凭空跃起,毫无预兆地化作一道白光,挟着短促的尖啸声,穿破玉帘!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那道玉帘无风自扬,飞射而出,化作凶器的玉簪迎面一窒。

与此同时,且兰腰间骤紧,被一只有力的手臂环住向前带去,不由自主便撞入一人怀中,蓄满杀气的玉簪在离那人咽喉半寸之处生生停住,再难前进分毫。

干净修长的手指,轻轻抵在玉簪之侧,且兰猝然抬眸,终于看清了他的模样。

温如玉,寒若雪,这便是王域的主人,天子东帝。

除了面具的遮挡,她见他飞扬入鬓的眉,薄而含笑的唇,微挑的唇角弧度优雅,笑意却如裂冰,凉透心魂。

耳畔一声低叹,他离她那样近,笑语温润:“这支玉簪费了我不少功夫,似乎不该用来杀人。”目光一低,“这样美的一双手,也不该沾了血腥。”

且兰狠狠一挣,却半分动弹不得,恨意再不隐藏:“我今天杀不了你,但总有一天,你定会死在九夷族人的手中!”

“这么烈的杀气,你若要行刺,便不该用这样的目光看我,倘若再温柔隐忍些,说不定我便没了防备。”子昊漫不经心地取过她手中的玉簪,重新替她绾在发间,满目兴味地看住眼前的女子,“怎就这么恨我,非要置我于死地?”

且兰这才发现他是刚刚沐浴过,微湿的发以一根纯白的丝带轻束身后,宽松的丝袍随意穿着,襟怀半敞,若有若无的水气混入一丝淡淡的药香自他身上散发出来,清暖而魅异,丝丝惑人。

咫尺间刻骨铭心的眼睛,冷隽,清净,如水如墨,如静夜深沉,月满天。

这般肌肤相亲,翠炉香暖,红烛低照,一室玉光流溢,尽是温柔旖旎,他唇边玩味的浅笑却勾起她眼底淬毒的光,“杀我母亲,屠我族人,此仇此恨,我与你不共戴天!”

子昊眉梢轻微一挑:“为你的母亲,你该谢我,若不是我使人换了酒中的毒,她不会去得毫无痛苦。”

“你们害死我母亲不够,难道还嫌没能折磨她?我倒还要为此叩谢主上圣恩了?”且兰心中直将他恨到极处,若还能动,怕早已一掌掴去。

子昊眼底一片幽深,喜怒难辨:“不错,你真得要谢我,否则她会生不如死。”他看着且兰因愤怒而飞红的脸,淡淡问道,“你可听说过妤夫人?她是王太后的嫡亲妹妹。”

且兰闭目扭头,索性一言不发。他低低一笑:“你知道她是怎么死的吗?那还是先帝年间,王太后当着先帝的面,命人挑断了她的手筋脚筋,割去了她的舌头,以荆条为鞭将她抽得体无完肤,然后,丢入了虿池。”

且兰原本决心不听他说话,这时却闻言一震,睁大了眼睛。

虿池极刑,以九丈深坑蓄养蛇蝎,受刑者断手足,裸体肤,一旦入刑,即遭钻肠破肚,万毒噬骨,却一时不得气绝,非挣扎哀号数日方化为血污,其形状之惨,惊绝鬼神。

“那虿池之中共有大小毒蛇近千条,但毒性都不会立刻置人于死地。妤夫人被投入池中,浑身鲜血激起饿蛇凶性,越是挣扎恐惧便越惹来群蛇攻击。她眼睛看得见,耳朵听得到,神智未失,痛觉尚存,但手足俱废,口不能言,就连自尽都做不到,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他突然停了下来,且兰感觉身后手臂略微收紧,忍不住追问:“后来呢?”

“后来,她在池中整整受了三日折磨。三日之后,离司设法往池中投了一条血顶金蛇。”

“啊!”且兰倒抽冷气,“那妤夫人……”

“一蛇毙命,万蛇穿心,尸骨无存。”他的声音不知为何变得极冷,似有冰雪融入其中,寒天彻地,万物不生。

且兰忽地醒悟:“离司是你的心腹侍女,是你杀了妤夫人!”

“对。”子昊抬手一送,且兰顺势跃出帘外,恢复自由。他淡淡掷下这一字,再未说话。

玉帘急晃,碎影纷乱,白衣之上洒满明暗不定的光,一室沉寂中只闻珠玉碰撞,极轻的微响。

过了一会儿,且兰突然冷笑道:“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子,王上与太后,倒是一般的心狠手辣。”

子昊徐徐站起来,拂帘而出,声音平缓:“王太后凤妧,并非我生母。”

玉帘拂落的刹那,且兰看得分明,面前男子的神情极冷极淡,脸上半分血色也无,冰玉光影折射下一片难以言喻的苍白,几近透明的面容与那云丝软袍相衬,周身清寒似雪,纤尘不染,几乎令人不敢逼视。

且兰冷笑。

高贵,这是她看清这身影时脑海中第一个念头,高贵到不可一世的王族,万物都该匍匐于脚下,任他们凌 辱宰割,生死贱如草芥。眼前清高出尘的东帝,与那雍容华贵王太后一样,双手沾满了巫族与九夷族的鲜血,这样的人,竟然是九域大地、天下苍生的主宰!

“那敢问王上的生母又是谁?是不是也一样狠毒?”

问话的人唇角带着显而易见的嘲讽,子昊抬眸,眼底深如平湖,静若冰海。他却并未回答她的问题,只继续道:“死在太后手中的女子,除了妤夫人,还有一个婠夫人。她被关在琅轩宫,每擒住一个巫族叛奴,太后便命人在她面前凌迟处死,最多一次百人同刑,琅轩宫中如修罗地狱,血腥连天,惨相绝伦。这种灭族的法子,比起九夷族如何?先帝去后,婠夫人被送入王陵活埋而死,如此死法,比起你的母亲如何?”

这般静冷的面容,波澜不惊的陈述,且兰望着他,一时说不出话。他漆黑的眸心映出王城深宫中一幕幕不为人知的杀戮,一切却仿佛只是司空见惯,丝毫不曾令他动容。

“所以你不妨记着,若真恨极了一个人,千万莫要一剑杀了他,看他生不如死才叫解恨。”他最后一笑,看透她的双眸,“现在,你可还想杀我?”

且兰只觉得眼前男子是魔非人,寒意自的背心陡然而上,掌心一片冷汗涔涔,盯了他良久,方吐出一句话,“我只知道,你一日不死,我一日大仇未报!”

子昊又是一笑,微微颔首:“既如此,那我便给你一次复仇的机会。”一挥手,旁边玉案之上雪缎扬起,露出一柄紫鞘长剑,“白日我折断了你的剑,现在还你一把。这‘浮翾剑’乃是当年白帝采沧海精钢铸炼而成的一柄神器,吹毫断发,削铁如泥,乃天下兵器之克星,要杀人,便该用这样的剑。”他淡笑,“我让你一剑,不避亦不还手,你若要报仇,便拔剑吧。”

且兰秀眸一凛,颇不相信地看向他,他淡笑示意,负手而立。

且兰缓缓走到案前,只见那剑细长修窄,紫鞘银纹,淡笼寒意如霜似雪,未曾出鞘,剑气已逼人心神。她轻轻触到剑柄,一股凉意似水,透上指尖。

是杀气,多少鲜血浸染的杀气,育有灵魂一般孕于剑身,激得人心血陡然一跳。眼前,仿若再次看到家园尽毁在战火之中,母亲猝死于金殿之上,族人惨亡于乱刀之下,昔湄、昔越临去前含泪的一拜,历历在目!

漫天血色,模糊了一切。

一条条鲜活的生命,血债血偿,天经地义!

手指猛地握上剑柄,越攥越紧,忽然,飞袖,拔剑,回身,剑出!

惊电裂空,横贯深宫,一道寒光刺目急似流星,飚射子昊心口。

而他,果真分毫不动,束手待毙!

剑似白虹,去无余势,光若匹练,猛地照亮那双清冽的眸子。

静如渊,湛若水,惊鸿乍现,且兰心头就像被闪电击中,肺腑洞穿,手腕不由一颤,剑光斜飞而上。

血溅白袍!

剑锋入体的那一刹那,她清楚感到血飞骨裂的阻绊,他竟连护体真气都未运,以血肉之躯生生受她一击。

且兰因知子昊武功高她甚多,一击不中便再无机会,这一剑运足了十二分功力,直从他的肩头没柄而入。子昊被凌厉的剑气激得后退了数步方稳住身子,心口一阵刺痛传来,那潜伏在体内的剧毒蠢蠢欲动,肩头的伤反倒显得无足轻重。剧烈地咳嗽声中,他脸色只比方才更加苍白,衬得那双眸子越发黑亮。

“可解恨了?”好不容易缓过来,他勉强立定,抬头笑问。

且兰呆立在面前,一瞬不瞬地盯着他,血,自他肩头伤口汩汩流下,很快便染透了半边衣袖。那诡艳的颜色映入他细长的笑眸,恍如魔域深处绽放了红莲,几近妖异。

重伤仇敌,她却连半分快感也无,心头似被一只手紧紧攫住,竟有痛楚随那鲜血喷薄而出。

为什么这个时候,他还能笑得如此轻松?

为什么她的恨,他要如此从容消受?

见她愣着说不出话,子昊眸中笑意愈深:“你分明可以一剑取我性命,为何又突然改变了主意?”

“我不杀不还手的人。”且兰终于恢复过来,哑声道。

“那你便再没有机会了……”子昊不由又是一阵呛咳,抬袖间身上再添血色,唇角微笑却始终不变。

“我不信。”且兰倔强亦如从前。

“你不会。”子昊微微一摇头,含笑看她,反手扬去,浮翾剑应手而出,一道鲜血溅过地上的古琴,落在且兰赤 裸的足畔,似残梅,如红妆。

他并不理会伤口血流如注,闭目仰首,似在思量什么。片刻之后,手腕微振,一道真气贯透剑身,浮翾剑紫芒暴现。

剑泛寒光,回风惊雪,随着那清逸的白衣,狂肆的血色,剑下飞扬转折,在坚硬的檀木上毫不停顿地书下峻冷字迹——

罪己诏!

朕以凉德,承嗣天下,七载于兹。君临万邦,暗于经国之务,不知苍生之艰难,不恤征戍之劳苦,枉兴兵戎,征师四方,诛戮巫族,而伐九夷。两族子民,人其流离,国毁亲亡,血泪成愁。将士枯骨,转死千里,魂魄聚兮,鬼神为泣。念此苍生,谁非赤子,摧残极易,生聚綦难。天谴于上,人怨于下,而朕不自知,此罪矣!

…… ……

剑锋寒,血如花。

字字句句,淋漓锥心,直刺且兰双目,泪,再也无法抑制,终于夺眶而出……

第12章 第十二章

“九域之内,非战不成其国,四海之下,失天日而无光。兵者,凶也,不祥之器,至危之道。以此毒天下,而民从之,吉复何咎?

蒸民之疲,在朕一人,天下愁苦,在朕一人,及其万方有罪,在朕一人,朕一人之罪,无以之万方……”

楚国,沣水渡。细雨如芒,随风斜入,将渡口前竹木刻成的诏书染成深暗的黄色,亦将这滔滔江水化作千里烟波茫茫。

三日之前,东帝降诏罪己,颁行九域,世间众说纷纭,毁誉参半。服之、叹之、赞之、谤之,这前所未有的诏书让天下诸国莫不震惊。

子娆站在木栈之前,隔着绵密的雨幕一字一句看下去,微风忽过,将她竹笠之上的玄色轻纱淡淡扬起,露出唇角一丝浅笑,半幅玉容初露,惊鸿般一瞥,令旁边避雨的行人无不屏住了呼吸。

风过如烟,子娆妙眸低转,忍不住含笑轻叹,这人啊,真个是心深似海,反手乾坤。这么一道诏书,短短两三百字,巫族人脉凋零,倒也作罢,那九夷族却怎还翻得出他的掌心?就连堂堂楚国也平白挨了一巴掌,怕是得止戈息兵,消停些时日。

她转身离了栈头,踏上一艘停泊在江畔的渡船,摘下竹笠,笑意未收的艳色令迎上前来的船家呆了一呆,说话也略见不畅:“姑……姑……姑娘……”

子娆眼角一勾,笑道:“我看起来很老吗,竟做得你姑姑?”

“不是,不是,姑娘说笑了。”那船家堆起笑来解释,急忙退了两步,将子娆让到上层船舱,显得十分殷勤。

这是一艘宽敞的渡船,装饰豪华有别于普通船只,船舱上下两层皆设有精席雅座,供客人饮酒品菜、观赏江中风景,从沣水渡到楚都上郢两三个时辰的水路,这样的渡船并不少见,但今日不知是否因风雨的缘故,却只有这一艘停靠在此。

此时船未起锚,舱中已有些客人在座。上层船舱当中两张桌子坐了七八个束软甲、带长剑的人,内中一色白衣,看样子是同出一门的弟子;临近他们却是几个商客,所着服饰像是来自南楚,几人非但衣衫华贵,点得酒菜也极为讲究,每人身旁皆带着一条长形包裹,不知是什么货物。再往里一边坐了四个大汉,面目颇有相似,面前皆是大块酒肉,听说话的口音并非楚人;离子娆最近的是两个文士打扮的中年男子,一着绿袍,一着赭衣,貌虽风雅,却宽手长臂,身量高壮,尤其面对子娆那人隼目鹰鼻,神情阴鸷,令人一见之下便生出不舒服的感觉。

子娆所坐的是船上最后一张空桌,船家上前笑问:“姑娘要不要用些什么酒菜?”一边说话,一边眼睛直往那妙曼的身段上逡巡。

子娆眼风带过,转而一笑:“随便什么小菜,拣可口精致的送来。”

船家答应着去了,不过一会儿,便将饭菜送了上来,子娆倒不急着品尝,倚窗而坐,将这客船打量。发现下层船舱不知为何以油布遮挡起来,并不招待客人,甲板上也不见船夫忙碌,唯有风雨渐急,一片烟色迷蒙。

江畔浪涌,船身随着江水起落不休,微微轻摇,这时忽然舱帘一掀,带起一阵细雨斜飞,一个年轻男子阔步而入。身后跟着船家一声招呼:“贵客到——”

此人出现在门口的一刹那,子娆敏锐地察觉到船上气氛有一丝细微的异样,似是极快的一瞬凝滞,立刻又恢复如常。抬眸看向那人,只见他身着墨黑色紧身武士服,沾雨微湿,但分毫不见狼狈,冠带束发,背插长剑,身形颀长却不瘦弱,肩宽腰窄,龙行虎步,双目奕奕隐含精芒,扫视之间竟有一番睥睨气势,令人心折。

那人环目一周,见已客满,便走到子娆桌前抱拳道:“在下唐突,不知可否与姑娘同桌暂坐?”他说话时直视对方双目,举手投足间带着极强的自信,有种十分吸引人的气质。子娆点了点头:“公子请便。”

那人道了声谢,拂衣落座。船家早赶过来伺候,满脸带笑,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人,似乎天下突然掉下来一尊财神,旁边一直令人垂涎的绝色反倒变得无足轻重。

那人丢出块楚金,吩咐道:“不拘什么菜,但要好酒,快些送来。”

那船家与他目光一触,竟不敢正视,忙低头哈腰地接了赏钱去办。

船身一晃,终于缓缓驶离渡口,子娆只随便尝了尝菜肴,便倚栏静望窗外,转眸间偶尔与那人目光相触,彼此微微一笑,他眼中毫不掩饰惊艳的赞叹,却又并不让人觉得唐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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