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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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别紧张。四爷说了,贼是来偷人的,只是难保临走时会不会顺手牵羊。所以,谨慎起见,我们还是查一下比较好。”

“偷……偷、偷人……”这贼她熟啊。

她呆立在饭厅外,看着丫鬟挤出阵阵干笑,试图想替“贼”申辩的话卡在喉咙间,吞也不是、吐也不是。他们是多么的光明正大啊!无非就是她病了,兔相公送来个爱的抱抱,抱完连声再见都没说,他就急着走了,这是纯爱啊纯爱!

——偷人?四哥!那么损的词儿你是怎么想到的!

在恍惚中游走的姚荡,就这么不加掩饰地把内心独白吼了出来。她依旧发呆,没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直到腰间一紧,微暖的怀熨贴上她的背,一句戏谑话语在她耳中响起。

“秋千妹,这词很损吗?”

秋千妹,这独一无二的称呼,四哥说过那是属于他的专利,由来很简单,“荡妹”太难听,“十三”太通俗,于是“摇荡”让他联想到了秋千。她反射性地揪起心,企图用傻笑来粉饰一切,“不损不损。妙!对对对,是妙,多妙的词儿。”

“哦?”姚寅挑起眉端,故意拉得很长,透着意味深长的调调,“在我眼皮底下偷人,是挺妙。”

一旁众丫鬟们格外默契地偷睨着姚四爷的那只手儿。在别院内部传了好些年的谣言,近来愈发有可信度了——四爷有恋妹情节!好吧,哥哥宠妹妹那是常理,就算妹妹不止一个,四爷爱搞专宠,谁也奈何不了。可是,勾肩搭背能理解,搂腰贴背要怎么往寻常关系上理解啊?

“都下去。”这头还没欣赏够,四爷就脸色一沉抛出了命令。

没人敢违,可卑躬屈膝的退场,并不能遮掩掉那一双双探究暧昧的眼眸。

只可惜,独自纠结的姚荡什么都没在意到,把语言组织了半晌,确认无误后,她才开口,“那个,四哥啊,其实吧我们做主子的也不能太主观。人家也不一定就是偷……偷人啊,兴许是两情相悦,也就抽空见个面随便聊聊……”

两情相悦?她不知道对于他而言,这词比“偷人”更损吗?他转眸,看向她的目光褪去了一贯的纵容,默然收回搁在她腰间的手,他兀自理了理窄袖口,收回视线,抬步跨进饭厅。

姚荡迅速跟上,单是从那道背影里她便觉得四哥生气了,可他在气什么?

“今儿不用去学府?”他忽然地又停了下来。

怀揣着满心莫名,姚荡下意识地摇头,“休息呐。”

“嗯。”淡淡一声浅应后,他伸手,招来静立在一旁的总管,“去钦云府,接八皇子来吃顿饭。”

闻言,总管只是安静地领命退下。倒是姚荡,激动地紧攥住他的衣裳,“你愿意见兔相公了?”

他垂眸,细细打量着她那一脸兴奋至极的神情。忽然有种错觉,自己就像个嗜好古怪的长辈,没事就爱套着层门当户对的借口棒打鸳鸯。这错觉很不好,谁允许她和别人凑对扮鸳鸯的?

“不对。”见他没反应,神色还隐约透着不悦,姚荡警惕地扭转了想法,“你该不会是想请君入瓮、关门打狗吧?”

“怎么会?你四哥是这种以多欺少的人吗?”他转身,微笑,反问。

只是……她可以说是吗?

“于情于理,我们都该请人家吃顿饭答谢,不是吗?”他显然没有要在意她的回答。

“可是,你昨天还把他拒之门外,会不会转变得太快了点。”虽然四哥说得很冠冕堂皇,可姚荡还是觉得狐疑。

“我喜欢。”

又是这句话!他喜欢,他喜欢,所以任何事都得看他心情。兴许今儿天气好,那个来偷人的贼没有顺手牵羊偷走其他的东西,于是她家四哥心情好了,突然心血来潮来答谢兔相公了。这种蹩脚理由,按在别人身上是离谱,可对于四哥而言再正常不过。

就这样,姚荡收起了疑心,也跟着心血来潮了,“那我去膳房,卫夫人有教我们厨艺哦,今儿我做饭给你们吃。”

看她满心欢喜,连早膳都顾不得用就一蹦一跳地跑开,姚寅嘴角的笑容也跟着一块散开。她有没有好好学卫夫人教的厨艺,他不在乎,在乎的是她究竟是想煮给谁吃;别院里的东西昨晚有没有遭窃,他也不在意,可他很在意那个“贼”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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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是多豪华的宅邸,膳房总不会是个干净地,任是再亲民的主子,也不爱没事往膳房跑。

可是今儿姚四爷别院的膳房,当真是热闹异常。

先是十三小姐兴致勃勃地乱入,不顾旁人反对地挽起袖子,号称要亲手煮一桌菜式招待客人。别院的老厨子被推挤到了一旁,瞪大眼看她手势生涩地埋首搓着鱼丸子,就生怕她不小心抓一把毒老鼠用的砒霜当做淀粉来勾芡。

光是盯着这头已经够呛了,孰料,又有个不速之客忽然杀来。

“冷小姐,您还是去客堂坐会吧,让咱们小姐折腾就好。”一旁领着冷淑雨进来的丫鬟,见她似是落地生了根,这才急了。

“没关系,十三荡一个人哪忙得过来,我在也能帮她打打下手。”话是这么说的,可淑雨只负责立在灶子监督,坚决不让自己十指沾半点阳春水。

尽管如此,可原本只要府里一有客人就会忙成一团的膳房,眼下多了两尊骂不得碰不得的神,谁也自在不起来。丫鬟瞥见老厨子脸上露出为难之色,刚想再尝试着劝说下冷淑雨,就见自家小姐冲着她猛使眼色。

那种抽筋般眨眼的动作到底代表了什么意思?丫鬟不解。

姚荡却以为自己表达得够清楚了,淑雨是个难伺候的主,保不准把她惹火了,就会拿丫鬟出气。身为主子就要有帮自家丫鬟挡麻烦的自觉性,于是,边忙着,姚荡边分神问道,“淑雨,今天难得休息,你不出去玩吗?”

“玩啊,这不是来别院找你玩了嘛。我昨儿晚上才听说你病了,所以来看看你。”

……这算什么玩啊!四哥的别院既不是市集、也不是赌坊,哪有跑这来玩儿的理。

“你别放葱花,死兔子不吃葱。”

细细软软的提醒声,让姚荡抓了一把葱花的手顿在了半空,她嘟起唇,没做声,悻悻然地把那把葱甩开。

“还有,为什么要做鱼丸子?你在钦云府待了那么久,竟然不知道死兔子不爱吃鱼?”

“……”谁规定待在钦云府就要知道这些了!

姚荡的唇儿嘟得更高了,腮帮子也不自觉地气鼓了起来。面前那些挑了刺剁成泥精心搓出来的鱼丸子,忽而变得扎眼。她转而抓起一旁的萝卜,握着雕刀,拿捏好力道,刚要下手,淑雨那存心不让人安生的声音又飘来了。

“他最讨厌吃萝卜,你不会连着都不知道吧?”

——砰!

是可忍孰不可忍!她的确不知道,不知道他那么挑食、不知道他和淑雨已经熟到分享过彼此喜好的地步。她只知道拥抱过就是拥有了,竟然忘了他和淑雨之间还有着一场悬而不决、等他表态的婚约。他没说过要接受,可也没说过会拒绝,是她以为这只是他父皇胡乱点的鸳鸯谱。

他不是“玉兔”吗?为什么这只兔子那么有悖常理?哪有兔子不爱吃萝卜的!哪有兔子还敢学狮子左拥右抱的!

手里头的雕刀被用力拍在了桌上,极大的动静惹得膳房里猝然安静。

众人面面相觑,半晌,得出答案——小姐要发飙了。

偏偏冷淑雨像是完全感觉不到,仍旧自顾自地说着,“哎,他很挑食很难伺候,对不对?都不知道往后我若是嫁给他了要怎么办?我娘说啊,出嫁了就不比在家里了,夫君的事也不能都丢给丫鬟伺候,有些事亲力亲为才有情趣……”

“他说了要娶你吗?”轻易就被激出泼妇气质似乎太掉身价。姚荡强迫自己冷静,抿起嘴角,既然淑雨想要她扮演知心闺蜜,那就配合吧。

“皇上有意把我给他,只是……”

“只是他还没答应,对吧?既然如此,淑雨,你会不会太杞人忧天了?人家都还没说要娶你,你担心那么多,意义在哪?”没等她把话说完,姚荡就语重心长地搂住她的肩,一副好姐妹互相开解的模样。

“不是,他……”

瞥见众人在偷笑,淑雨尝试着想要为自己扳回些颜面,可惜又一次被姚荡蛮横地打断,“不过这种烦恼在我面前说说也没所谓,千万别去外头抱怨哦。万一他拒绝了婚约说自己心有所属了呢?那你岂不是要沦为笑柄了。啧啧,那多丢人啊。”

“他才不会,他答应过我爹……”

毫不例外的,她的话再次只说了一半。只不过这回不再是姚荡打断的了,而是外头匆匆忙忙跑进来的丫鬟。没在意到膳房里不太对劲的气氛,那丫鬟只顾着边叫嚷边往里冲,“小姐,小姐,出事了!”

“小姐没出事!小姐好得很!”姚荡扮着鬼脸故意逗她。

“不是啦。”丫鬟喘了片刻,才贴近姚荡,用只有彼此才听得到的声音说道,“我刚才去市集买东西,听说吉祥赌坊的人知道四爷回来了,要来别院催债呢。你要不要先去避避难,若是让四爷知道你又欠了赌债,你就完了……”

“你怎么不早说!”没错,她完了。

四哥很少严格限定她的喜好和行为,但是,赌,是他的大忌。

撂下吼声后,姚荡拔腿就往外奔,临走前还不忘叮咛厨子看紧了她正在炖的汤。

她的想法很单纯,赶在那些讨债鬼杀来别院前,拦住他们,那笔债能拖多久是多久,怎么着也不能让他们和四哥打照面。

于是乎,这场本就只有姚荡在期待的饭局,偏偏也就只有她缺席了。

午膳时分,该来的、不该来的全都到了场,望着身边的空位,姚寅并不觉得惊讶,同样的苏步钦也一脸的若无其事,就恍若那个位置本就该空着般。反而是淑雨一脸的茫然,翦水双瞳游移在两人之间,感受着尴尬气氛,自不量力地试图打圆场,“十三荡兴许是突然想起什么事要办,我们再等等吧。”

然而,这听似贴心的话,却未得到丝毫理会。

苏步钦笑眸凝着姚寅,客客气气的模样里还透着些生分。

相较之下,倒是四爷表现得格外熟稔,既不忙着布菜,也不客套。

就连开场白,都像是蕴藏着只有他们俩才懂的秘密,“八皇子,昨儿晚上偷人偷得开心吗?”

第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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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儿晚上偷人偷得开心吗?

这开场白含义颇深、耐人寻味。即便是不明真相的冷淑雨,也能清晰嗅到火药味。这像是两个传说中一见如故的人重逢后该有的场景吗?

淑雨本就掩埋在心底的疑窦也随之扩张了。

姚四爷是什么样的人?在她的印象里,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商人,爹说过商人眼中是没有朋友的,只有利益,可是显然这只死兔子给不了他任何利益。反而是姚家这股势力,对于任何一个皇子来说,都是块想吞入腹中的肥肉。

半晌,饭厅里出奇的安静,彷佛连空气都被抽离了般,让人窒息的感觉笼压而至。

淑雨不自觉地蹙起眉心,视线转向苏步钦,人家都已经丢出下马威了,他就算不懂应对好歹也敷衍性地笑几声吧。可跃入眼中的画面,却让她气得牙颤。

桌下精致细巧的雪靴恶狠狠地踩在了苏步钦那双霜白的靴子上,他吃痛回神,淑雨忙不迭地边冲着他使眼色,边凑近他压低声音斥责,“死兔子!你是这辈子没吃饱过还是怎样?要不要像个饿死鬼似的,这些菜有那么好吃吗?没听见四爷在同你讲话?”

不可否认,苏步钦长得够帅,所以即便是旁若无人地大快朵颐,也不损丝毫气质。

可问题是他来这儿难道真的只为吃饭?!

“哦,的确挺好吃。”他停箸,奉上微笑,这夸赞倒是说得很由衷。

“你之前不是说不吃葱、不吃鱼、也不吃萝卜吗?”淑雨清楚记得,他刚回国时,她爹特地设宴款待,一桌的好菜,却全被他那张挑剔的嘴给否决了。可回想他刚才若无其事地嚼着那葱花鱼丸……

这算什么意思?其实他并不挑,当初只是故意刁难她爹?

“冷姑娘,人是会变的。”他笑着用模棱两可的解释盖过了这话题。事实上,他并没有挑食的权利,能咽下的东西他都咽;至于不能咽下的,那抱歉,是他的胃太刁。

“你还吃!”见他漫不经心地丢下话,又一次想举箸,淑雨用力拍掉他的手,附上轻瞪,“四爷在跟你讲话呢!那么爱吃,下次有空我做给你吃就是了。”

“这桌菜是你做的?”面对提点,苏步钦仍是选择忽略,彷佛饭厅里没有姚寅这个人般。他关心的只是这桌菜出自谁的手。

那种目不转睛的希冀目光,惹得淑雨脸颊一阵臊红,她不是有意的,只是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是……是啊。”

“呵,手艺不错。”他弯起嘴角,加深笑意,不掩饰赞赏。

姚寅有些好笑地打量着面前这两人,听闻这桌菜不是出自姚荡之手的,他顿时失了些食欲。倒也不在意自己完全插不进话的境遇,反而庆幸起姚荡的缺席。可又有些想知道,昨晚还拥着她的男人,今儿却对别人的赞不绝口,如果她在,会怎样消化这一切?

半晌的沉默后,他才忽然开口,“八皇子,见了女人就打情骂俏,是你一贯的姿态?”

苏步钦慢悠悠地转过视线,笑容依旧,心却全副武装,应对眼前这男人,不是装傻扮弱就能糊弄过去的,“嗯?待人好有什么不对吗?”

“也对。”他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看来,当初托您照顾姚荡,还真是选对人了。”

“举手之劳而已,应该的。”苏步钦轻抿杯沿,呷了口杯中清酒,目光淡淡的,声音也是淡淡的。

姚寅眯起眸子,用再自然不过的方式打量着苏步钦。他很清楚一点,照顾女人决不能假手他人,随时都会演变成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所以,他很肯定自己从未把姚荡委托给人和人,包括苏步钦,可既然谣言已经沸沸扬扬,连琉阳城以外的百姓都略有耳闻,那也就没必要去辟谣了。

虽还不能断言苏步钦此举目的为何,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这位八皇子成功引起他的注意了。严格来说,他们第一次见面似乎还是两三年前?还是和当初一样,这个男人,一言一行都宛如与世无争的浊世清流般,朝堂的硝烟暗涌似乎是与他无关的。真的这样吗?想来,未必。

只是有些事儿,还没到能开诚布公聊开的时候。

姚寅不着痕迹地收回目光,把话题过度得极为自然,“对了。这么看来,八皇子和淑雨是真的好事将近了?”

难得的,姚寅也会说出让淑雨暗喜的话。她含着一丝浅浅笑意,略显羞赧地低下头,等着苏步钦表态。是不是真的喜欢他,似乎已经不重要的。逐渐的,她愈发在意的是被承认,而不是让他们之间的关系总定格在互相利用上,又尽管他从不承认对她有利用的成分。

可是片刻后,当苏步钦终于出声,她迎来的只是更彻底的失望。

“姚四爷,你误会了,我和冷姑娘并不熟。”

“不熟?”原来不熟也可以闹到这个地步,那如果很熟呢?姚寅禁不住挑起眉梢,语带兴味,“太子和淑雨忽然解除婚约,与你无关吗?”

“那恐怕太子殿下对我也有些误会。”苏步钦也的确不觉得自己有那么大的影响力,充其量他不过是被人硬按上去的导火索。

“误会?呵,我想太子殿下应该很感谢八皇子才是。若不是你,他又怎能那么顺利地解除婚约?又若是解除不了这婚约,他又怎能跑来问我要姚荡。”世间的事就是那么玄妙,这些年他每次都必先为姚荡铺设好所有安排,才放心离开;偏是这唯一一次的不告而别,竟然就生出了那么多事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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