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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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婧衣回过神来,叹道,“走吧。”

二十年来,她与母妃凤景在南唐固然生活艰难,但总算还相依在一起,可是这二十年来这个孤独的老人却只能依靠着仇恨支撑着度日,明里暗里与靳太后斗了二十年。

等到大仇得到,若能与她相认,她和凤景便带她回南唐,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回了素雪园,她在书桌静坐了大半个时辰,方才提笔写了两封信交给沁芳道,“这一个设法交给公子宸,这一个让她转交给青湮。”

“青湮?”沁芳不解,这个时候找她做什么。

“靳老夫人身体不太好,等青湮伤势好些了,让她务必请淳于越暗中去一趟定国候府给老夫人看看。”她如今能做的,也唯有这些了。

“我知道了。”

沁芳收好信退下了,凤婧衣一个人坐在书案前,午后的阳光透过窗照在她的身上,她就那样一动不动地坐了一整个下午,直到天黑孙平过来通知,夏候彻又翻了她的牌子。

上一次翻她牌子,已经是五天前的事了。

虽然这五天内,他也忙着没顾上翻别人的牌子。

沁芳送走了孙平便连忙带着人去张罗晚膳,凤婧衣一个人留在屋内百无聊赖地看书,昨日未看完的半卷看完了,便又在屋子里找先前搁下的另一本。

可是,东西一向都是沁芳收拾的,她这会又不好去厨房叫她过来,便自己去书架找,好不容易搭着凳子从书架顶上把书拿了下来,却不慎碰倒了边上一个盒子,她伸去接却只抓住了盒盖。

夜风穿窗而入,盒内的东西随风而起,漫天的红叶飘摇……

她一时怔然地站在凳子上忘了下来,这是先前秋猎在红叶湖被他送了一大把的树叶子,带回了围场便让沁芳收了起来,没想到是放在了这里。

半晌,她从凳子上下来,搁下手中的书拿起掉在地上的纸盒子,将散落一屋子的红叶一片一片拾起来重新装回盒子里,忙活了小半个时辰才把散在各处的叶子都给捡了回来,疲惫不堪地坐回榻上,再也没有什么心情看书了。

凤婧衣低头拿起一片盒子里的红叶,时日久了叶子已经干枯,轻轻一捏便碎了,她嘲弄地笑了笑,“相思吗?”

红叶也会枯,何来寄相思。

正愣神着,外面传来孙平的声音,“皇上驾到——”

凤婧衣连忙回过神来,将盒子盖好起身,外面的人已经进了屋内。

“皇上万安。”她规矩地行了礼。

夏候彻抬了抬手,在暖榻坐下,“起吧。”

“谢皇上。”凤婧衣起身,上前去接过了沁芳沏好送进来的茶。

夏候彻坐在榻上瞥了一眼,还来不及盖好的盒子,伸手挑了挑盖子瞧见里面一盒子的红叶,目光不由一震,随后抿着薄唇将盒子又盖好了。

凤婧衣将茶递过来,连忙将那盒子收起放回到了书架上,似是怕他看到了里面的东西一样。

夏候彻抿了口茶,随口问道,“什么东西?”

“哦,一些旧的字帖而已。”凤婧衣道。

夏候彻望了她一眼,知道她在说谎,也没有拆穿。

沁芳带着人很快传了晚膳,凤婧衣两人入座,饭桌上又是相对无言的沉默。

“下午见着靳老夫人了?”夏候彻问道。

“嗯,虽然青湮不在了,但还是该谢谢她之前收留了她在候府。”凤婧衣如实说道。

夏候彻点了点头,也没有再多加追问了。

孙平看着两人还是相对无言,不由暗自叹了叹气,这到底要到闹到什么时候去。

下午人家钰容华到皇极殿送点心,自个儿说了不见,结果他前脚出去传了话让人回去,后脚回到书房内就瞧见说不见的人又站在窗前瞧着人家背影。

用了晚膳,夏候彻一如往常自己沐浴去了,凤婧衣寻了睡袍给他送进去,正准备出去之时,坐在池子里背对着她的人又出声道,“素素,过来。”

她抿了抿唇,走近在池子边上跪坐下来,伸手给他按了按肩颈。

夏候彻伸手握住她的手,问道,“怨朕吗?”

“皇上怨素素吗?”凤婧衣反问道。

夏候彻沉默,没有回答。

他怨她,怨她竟为了上官邑那样对她以死相求。

可是,将心比心,兰轩一再加害于她,自己又何尝委屈她而护着兰轩。

也只有如今,他才真正体会到,自己护着兰轩之时,她是什么样的心境。

“朕也该对你说一声对不起。”夏候彻道。

凤婧衣宛然轻笑,“为什么?”

“朕总说你受了委屈,却不知道那委屈是何滋味。”夏候彻叹了叹气,捏了捏她的手,道,“最近朝上朝下的事情太多了,上官邑还活着,南唐长公主的行踪一筹莫展,一个在明,一个在暗,朕不能不费心提防。”

凤婧衣沉默,后背禁不出生出一股凉意。

“所以,最近没太多时间陪你了。”夏候彻道。

“皇上应当以国事为重。”她道。

可是,夏候彻冷落她仅仅是因为南宁城的是吗?

她想,并不尽然。

上官邑的出现让他开始警觉,他开始在暗中调查每一个投降大夏的南唐臣子,每一丝有关南唐长公主的线索,同样也开始防备着每一个南唐人。

其中,亦包括她。

各有心思

一连数日,夏候彻没有再驾临素雪园,也没有到后宫里走动。

午后的阳光暖意融融的,凤婧衣带着沁芳到了皇极殿外,内侍进去了不一会儿,孙平便快步从里面出来了。

“钰容华娘娘,您来了。”

凤婧衣淡然笑了笑,问道,“皇上还在忙吗?”

“正在见几位大人呢。”孙平回道攴。

凤婧衣接过沁芳手里的食盒,道,“我带了几样精致的点心,等皇上忙完了,你再拿给他吧。”

孙平接过食盒,想了想说道,“娘娘从素雪园过来也挺远的,到偏殿歇会儿再回去吧。”

凤婧衣望了望孙平,含笑问道,“是出了什么事?邂”

“最近定国候府不少人被弹劾,一件一件查下来着实震惊朝野,皇上这几日也心情不甚好了,娘娘一会儿陪皇上说说话,兴许会好些。”孙平说着,领着她们主仆二人进了偏殿。

凤婧衣微微皱了皱眉,他确定找她来不是给他添堵的吗?

不过,看来事情都是照着她和公子宸所预期的计划在发展了,想来最近永寿宫里那一位还要寝食难安吧。

靳太后知道靳老夫人一直盯着她,要置她于死地,她要自保就必须有足够的权力。可是她的权力涉及前朝,这也是夏候彻心头一个结。

夏候彻不是那种坐上皇位就会安于享乐的皇帝,他也有他的雄心壮志,可是靳太后手中握有的权力就是他前进的阻碍之一。

只是,靳太后毕竟是扶持她登上皇位的功臣之一,所以他这些年才一直对靳氏一派的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当所有的事情摆到明面上,他也不可能再继续姑息。

而她,只是小小地点了一把火而已。

以靳太后的禀性,自己在朝中的人如今接连被夏候彻贬辙、问罪,她一定不会这样坐以待毙,可若她要自保就必然会与夏候彻嫌隙越来越深,最终会母子敌对成仇。

凤婧衣跟着孙平到了偏殿暖阁,榻上的棋盘上还有残局未下完,她便坐了过去打发时间。

过了好一会儿,外面传来一阵急促杂乱的脚步声,她刚起身下榻,一身玄色龙袍的夏候彻已经大步进了屋内,瞧见仓促从榻上起身的人颇有些意外。

“什么时候过来的?”

凤婧衣接过宫人端上来的茶递给他,柔声道,“有一会儿了。”

说话间,沁芳已经将带来的点心摆上了桌。

凤婧衣朝他手边的碟子里夹了一块儿,道,“昨日去梅园那边瞧见梅花开得正好,便和沁芳带了些回园子里做了梅花糕,我尝着清香可口,便给你送了些来。”

孙平连忙招呼着沁芳侍候的宫人出门,留下帝妃二人在暖阁共处。

夏候彻抿了口茶,不一样的味道让他皱了皱眉。

“孙公公说你这几日因为前朝的事几次动了肝火,我让沁芳在茶里加了些薄荷,你喝出来了。”凤婧衣浅然一笑,说道,“再尝尝这个。”

夏候彻抬眼望了望她,夹了一块糕点咬了一口,只觉满口都是清香软糯,皱着眉头舒展了几分,道,“还不错。”

之后,便又是冗长的沉默。

“孙公公说你昨夜没睡好,这会儿该午休了,那我先回去了。”凤婧衣搁下茶盏,起身准备跪安。

夏候彻伸手拉住她,叹息道,“先留这里吧。”

说着拉着她坐在了自己怀中,温热的呼吸喷酒在她脸上,凤婧衣不由缩了缩肩膀,微微后仰拉开了些距离。

自南宁回宫之后,基本除了翻她牌子侍寝的时候,两人甚少再这般亲昵。

夏候彻扶着她的肩头,有些烦燥地皱了皱眉头,明明是自己要让他们之间这样相处,可她真的不再像以前那般牙尖嘴利,跟这宫里许多人一样乖巧顺从,他却又越看越生气。

“皇上怎么了?”凤婧衣问道。

夏候彻没有说话,直接抱着她起身到内室去午休,将她一放到床上便低头吻了上去。

凤婧衣顺从的回应了,却又及时在撩出火前推了推他提醒道,“不是要午休吗?”

天知道,她暗自着实捏了一把汗,若是他当真在此时宠幸她,她不知道自己没有帐中香,能不能完全不会退缩抵抗。

夏候彻倒也没有强求,倒在了她边上闭着眼睛长长地叹了叹气。

“靳家的事情,让皇上很为难吗?”凤婧衣侧头望了望眉头紧皱的人,问道。

夏候彻闭着眼睛,说道,“不到万不得已,朕不想与母后落到反目成仇的地步。”

“皇上是天下臣民的皇上,其次才是太后的儿子,大夏需要的只是母仪天下的太后,而不是摄政弄权的太后。”凤婧衣看着他神色起伏,继续说道,“就算没有了那些势力,嫔妾相信皇上还是会一如继往敬她如母的。”

“朕做此想,只怕母后不会。”夏候彻长叹道。

靳氏一派现在接连查出的案件,每一桩都震惊朝野,便是盛京城内也闹沸沸扬扬,他若是加以姑息,大夏国律的威严又何在。

“那就先别想了,烦心的事等睡醒了再想吧。”凤婧衣笑语道。

夏候彻没有说话,只是伸臂将她往怀里搂紧了几分,闭着眼睛似是渐渐睡着了。

凤婧衣望着花纹精致的帐顶,唇角勾起一丝微不可见的冷笑。

此时此刻,永寿宫却是另一番光景。

靳太后听到书绣回报的话,手中的药碗狠狠砸了出去,“哀家还没死呢,他便这般迫不及待的要独掌大权吗?”

“姑母息怒,先保重身体要紧。”靳兰轩坐到榻边温声安抚道。

靳太后咳嗽好一阵,方才停息下来,“那帮不成器的混帐东西,哀家一再叮嘱他们收敛点儿,结果还闹到这个地步。”

她和皇帝并非亲生,皇帝念在她当年扶持有功,这些年对靳家的许多事明明知道,也都当做没看见。

可是她也知道,夏候彻不会安心看着朝野之上一直这样各派势力林立,如今他开始拿靳家开刀了,看来是要像当年收拾那些个藩王一样收拾他们了吗?

靳兰慧端了茶奉上,温声劝道,“也实在是这一次事情闹得太大了,盛京城里满城风雨,皇上应该只是迫于形势而已。”

“这些年,哀家把这些个人提拔到如今的位置,费了多少心血,现在……全都白费了。”靳太后咬牙切齿地道。

“依我看,一定有人暗中搞鬼,不然不会一桩一桩接着都给人查了出来。”靳兰轩道。

靳太后闻言冷冷一笑,哼道,“除了那死老太婆,还能有谁对靳家的事情如此了如指掌,可凭这点本事就想对付哀家,她也太小看哀家了。”

“听候府里的人说,老夫人最近都看过好几个大夫了,虽然派人去向大夫都没打听出什么,不过想来身体状况不太好,只怕是没多少时日了,才会做出这样的事。”靳兰慧低声说道。

卞玉儿低眉敛目地坐在一旁抿着茶,将三人的知都尽收耳中,却没有插嘴。

靳太后闻言面上再出几分笑意,道,“原来如此,这老东西终于是要活到头了。”

“可是如今,下狱的叔伯们若是问了罪,靳家在朝中的势力便会锐减不少,如今底下许多站在靳家一派的,都暗中投了傅家和邵家阵营去了。”靳兰轩担忧地说道。

姑母失去靳家是失去了手中的权力,可是她们没有了靳家,在这宫里只怕更加没有立足之地了。

靳兰轩头疼的抚了抚额,叹道,“你们两个若是争气一点,早些有了皇嗣,哀家又何至要如此费心费力周/旋前朝。”

靳兰轩和靳兰慧闻言抿了抿唇,都不再说话了。

半晌,靳太后接过书绣重新端上来的药喝了,靠着软垫望了望守在床边的两个侄女,说道,“你们的父亲已经不在了,哀家若再没有了前朝那点势力,你们又不得皇帝宠爱,以后是什么样的日子,自己也该清楚。”

“姑母……”靳兰轩一听,眼眶不由有些酸涩。

靳太后望了望远处坐着的卞玉儿,招了招手道,“你过来。”

卞玉儿搁下茶盏,起身到了床前,“太后娘娘有何吩咐。”

“近日,你和兰慧就多到皇上跟前走动走动,如今看来那上官素的盛宠是要到头了,你们得抓住这个机会。”靳太后目光深深地望了两人,郑重说道。

靳老太婆就等着她失势,要置她于死地,她又岂能让她如了愿。

靳兰轩闻言,面色便有些难看了。

“你不要不高兴,有了之前的一桩桩一件件的事,你便是到了他跟前也没有什么用处。”靳太后扫了一眼靳兰轩,说道。

纵然兰轩与皇帝有些情份,但她远不及兰慧和玉儿的心思细致,懂得审时度势,所以还是让她留在自己身边稳妥些。

以免她出去一时大意,再被宫里的有心之人算计,让靳家更加雪上加霜。

“便是见了皇上,你们也不得提及靳家的事,只当什么都不知道便行了。”靳太后叮嘱道。

“是。”卞玉儿淡笑应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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