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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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特勒以对社会民主党人的谴责结束了这段发言。他根本不在乎他们的那些否决票。“德国将得到自由!”他咆哮道,“但不是通过你们这些人!”

其他党派领导人的演讲都很短,所有人都显得很受挫。卡斯教士说,中央党将赞成这项法案。其他党派也是一样。只有社会民主党还在抗争。

投票结果宣布了,纳粹党人疯狂地欢呼起来。

劳埃德很惊恐。他看见赤裸裸的强权滥施淫威,这是何等丑陋的一幕啊!

他没和海因里希说话就离开了包厢。

在入口大堂,劳埃德看见了沃尔特,他正在哭。沃尔特用一块很大的白手帕擦着脸,但眼泪还是止不住。除了在葬礼上,劳埃德还从没见过哪个大男人像他这样哭。

劳埃德不知道该说什么,更不知道该做什么。

“我的人生彻底失败了。”沃尔特说,“没有任何希望了。德国的民主死了。”

4月1日,星期六,是德国的抵制犹太人日。艾瑟尔和劳埃德走在柏林大街上,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艾瑟尔为自己的新书不断在本子上做着笔记。大卫星被粗暴而醒目地贴在犹太人开的商店橱窗上。冲锋队员站在犹太人开的百货商店门口,恐吓所有想要进去买东西的人。犹太律师的事务所和犹太医生的诊所前,都设置了警戒哨。劳埃德碰巧看见两个冲锋队员正在阻拦病人们去洛特曼医生那儿就诊,洛特曼也是乌尔里希家的家庭医生。一个手掌粗糙的挖煤工人脚踝扭伤了,他让冲锋队员滚开,后者便掉头去找容易对付的患者了。“人和人之间怎么能如此残忍呢?”艾瑟尔问。

劳埃德想起了继父,他很爱他。伯尼·莱克维兹就是个犹太人。如果法西斯主义降临英国,伯尼也会成为被仇恨的目标。这让劳埃德打了个哆嗦。

那天晚上,罗伯特的酒馆自发地举行了一场酒会。没人组织,但晚上八点,酒馆里已经坐满了社会民主党人。茉黛的记者同事们,以及罗伯特那群演员朋友都来了。他们之中的乐观派说,随着经济的萧条,自由进入了冬眠,但经济一旦恢复,民主就会醒来。而其他人只是在一旁喝闷酒。

劳埃德喝得很少。他不喜欢酒精对大脑的麻痹作用。酒精会影响思考。他问自己,德国的左翼政党能做些什么来避免这场灾难,但他找不到答案。

茉黛说了艾达的儿子库尔特的近况。“艾达把婴儿从医院里带回家了,他看上去很开心。但他的脑部受了损伤,很难恢复到正常人的状态。等他再大一些,可能就要被送到某类护养机构,可怜的孩子!”

劳埃德已经听说孩子是由十一岁的卡拉接生的。真是个有胆量的女孩!

九点半的时候,托马斯·马赫支队长穿着一身冲锋队的制服走进了酒馆。

上次来的时候,罗伯特把他当成了跳梁小丑,但劳埃德感受到了马赫身上的戾气。他看上去很笨,胖脸上长了一撮小胡子,但目光中的那丝残忍却让劳埃德不寒而栗。

罗伯特已经拒绝把酒馆卖给他了。马赫又来干什么呢?

马赫站在用餐区中间大声咆哮:“这家餐厅被用来搞淫乱活动了。”

食客们都安静下来,想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马赫举起一根指头,那个手势仿佛在说:你们都听好了!劳埃德突然对这个动作产生了一种似曾相识的畏惧感。过了一会儿,他才意识到马赫是在模仿希特勒。

马赫说:“同性恋配不上德意志民族的男子气概!”

劳埃德皱起了眉,他在说罗伯特是个同性恋吗?

容格戴着主厨的高帽从厨房走出来。他站在门边,生气地瞪着马赫。

劳埃德被一个可怕的想法惊呆了。也许罗伯特真是同性恋。

毕竟,战后他就一直和容格住在一起。

环顾罗伯特的演员朋友们,劳埃德注意到,除了两个短发的女孩之外,其他的都是些两两成对的男人……

劳埃德疑惑了。他知道同性恋者的存在。作为一个开明的人,他觉得同性恋者不该被判刑,应该得到社会的帮助。不过,他一直把同性恋者看成性错乱的怪人。罗伯特和容格看上去和正常人没什么两样,开个小店,安静地生活着——这么一说,他们倒真像是对夫妇!

他转身轻声问母亲:“罗伯特和容格真是……”

“是的,亲爱的。”艾瑟尔回答。

坐在她旁边的茉黛说:“年轻的时候,罗伯特对所有男侍者来说,都是个‘祸害’。”

艾瑟尔和茉黛轻声笑了起来。

劳埃德受到了双重打击:不仅因为罗伯特同性恋的身份,也因为母亲和茉黛不把这当回事的态度。

马赫说:“从现在开始,这里停止营业!”

罗伯特说:“你没有这个权力!”

马赫无法凭一己之力关闭这个地方,劳埃德想。不过他马上回忆起了人民剧院里冲锋队拥上舞台的事情。他朝门口看去——惊骇地发现冲锋队员已经推门而入。

他们走到每张餐桌旁边,砸碎酒瓶和玻璃杯。一些顾客面无表情地观望着,另一些则起身想走。几个男人愤怒地大叫,有个女人则失控地尖声哭起来。

沃尔特站起身,他的声音非常克制。“我们应该悄悄离开,”他说,“没有必要跟这种人起冲突。穿上大衣,戴上帽子,大伙都回家去吧。”

顾客们开始离开酒馆,有些人忙乱地穿上大衣,有些人衣服都不要就往外奔。沃尔特和劳埃德护送着茉黛和艾瑟尔朝门外走。钱柜在门边上,劳埃德看见一个冲锋队员打开,把里面的钱往自己口袋里塞。

目前为止,罗伯特还一直没有发作,他只是悲伤地在一旁看着,看着今晚的生意都跑光了。但抢钱就太过分了。他大声抗议,把抢钱的冲锋队员从钱柜边推开了。

冲锋队员挥起拳头,把他打翻在地,然后开始踢打躺在地上的罗伯特。很快,另一个冲锋队员也加入进来。

劳埃德上前护住罗伯特。当他推开冲锋队员的时候,听见母亲大喊“不要啊!”。容格的动作也很快,两人弯腰把罗伯特从地上扶了起来。

他们很快就遭到了更多冲锋队员的围攻。劳埃德被拳打脚踢,有个东西重重地砸了一下他的脑袋。他痛苦地大叫起来,心想:不,别再打了。

他转身面对袭击他的人,用左右勾拳回击,出拳凌厉,就像教练教的那样,努力让每一拳都击中目标。他打趴下两个冲锋队员,接着却被人从背后拽住,打了个趔趄。很快他就被两个冲锋队员推倒在地,另一个狠踢了他几脚。

接着,他被拉起来,两条胳膊反扣在身后,手腕被一种冰凉的东西扣住了。有生以来他第一次被戴上了手铐。他感到一种新的恐惧,这不仅仅是一场骚乱。他被人拳打脚踢,但更糟的还在后面。

“站起来。”有人用德语对他说。

他奋力站起身,头非常疼。他发现罗伯特和容格也都被戴上了手铐。罗伯特的手在流血,容格的一只眼睛被打肿了。六七个冲锋队员把他们围在中间,其余的那些,有的拿起桌上的杯子和瓶子喝酒,有的站在甜点车旁,嘴里塞满糕点。

客人们都不见了。劳埃德松了口气,至少母亲安全了。

酒馆的门开着,沃尔特回来了。“马赫支队长,”沃尔特展现出政治家特有的牢记别人名字的才能,他鼓足勇气说,“你们的暴行有何意义?”

马赫指着罗伯特和容格。“他们是同性恋,”接着他又指了指劳埃德,“这家伙袭击正在执行逮捕任务的警察。”

沃尔特指着打开的、只剩几枚硬币的钱柜:“警察现在也抢劫了吗?”

“顾客有权从拒捕引发的混乱中得到赔偿。”

几个冲锋队员会意地笑了。

沃尔特说:“马赫,你过去应该是个执法官吧?你也许为自己自豪过。看看现在的你,还有那种自豪感吗?”

马赫被刺痛了。“我们执法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国家。”

“你们准备把犯人带到哪儿?”沃尔特追问道,“是正规的拘留所还是非官方的秘密地下室?”

“当然是正规的地方,他们会被带到弗里德里希大街的拘留所。”马赫激动地说。

劳埃德看见沃尔特脸上掠过一丝满意的笑容,意识到沃尔特巧妙地操控了马赫,利用马赫残存的职业自豪感套出了他们即将被羁押的地址。现在,沃尔特至少知道劳埃德和其他人会被带到哪儿了。

但拘留所里又会发生什么事呢?

劳埃德没有被捕过。不过,他住在伦敦东区,认识许多经常和警察打交道的人。小时候,他常和一些孩子踢街头足球,他们的父亲就经常犯事儿。莱曼街拘留所的名声很不好,从那出来的人总是缺胳膊少腿。据说那里的墙上都是犯人的血。弗里德里希大街的拘留所会比那里好一些吗?

沃尔特说:“支队长,这是一起国际纠纷。”劳埃德想,沃尔特之所以这么说,是希望这群人在拘留所的行为更像个警察,而不是恶棍。“你逮捕的三个都是外国人——两个奥地利人和一个英国人。”他举起一只手,像是要做出抗议的姿态,“现在已经来不及了,奥地利和英国的使馆都得到了消息。我确信,很快使馆的代表就会去威廉大街的外交部登门造访。”

劳埃德不知道沃尔特的话是否可信。

马赫不怀好意地笑了笑:“外交部不会保护两个同性恋和一个愣头青的。”

“外交部长冯·诺伊拉特不是你们纳粹党的人,”沃尔特说,“他会把国家的利益放在第一位。”

“他也得听从指挥。现在,你已经在妨碍我执行公务了。”

“我警告你,”沃尔特勇敢地说,“你最好按规章办事——不然就会有大麻烦。”

“快滚。”马赫说。

沃尔特离开了酒馆。

劳埃德、罗伯特和容格被带到门口,坐进了一辆小卡车的后车厢。他们被迫躺在两排长凳之间的地板上,冲锋队员们坐在长凳上看守着。卡车开动了,劳埃德觉得被铐着的两只手钻心地疼。他觉得自己的胳膊似乎都快掉了。

好在路程不长。他们被推下车,进了一幢建筑。楼里很黑,劳埃德几乎看不见。他的名字被记在一本簿子上,护照被收走了。罗伯特的金领带夹和金表链都被拿走了。之后,他们被摘下手铐,扔进了一个光线昏暗、窗上钉着木条的囚室。里面已经关着四十多个犯人了。

劳埃德浑身都在疼。他的胸口很疼,似乎断了一根胸骨。脸蛋乌青,头疼得非常厉害。他想要一粒阿司匹林、一杯水和一个枕头。他觉得拿到其中任何一样东西至少都需要好几个小时。

劳埃德、罗伯特和容格坐在门边的地板上。劳埃德用双手抱住头,罗伯特和容格讨论着何时才会得到救援。沃尔特无疑会为他们找个律师。然而,在《议会大厦纵火案特别法令》通过以后,原有的许多法规都被废止了,他们得不到任何法律保护。沃尔特还会联系使馆——政治影响是他们现在唯一的希望。劳埃德觉得母亲很可能会给伦敦的外交部打一通越洋电话。如果打通这个电话,英国政府肯定会对他这个英国学生的被捕说上些什么。但这些都需要时间——至少一个小时,多半要两三个小时。

四个小时过去了,五个小时过去了,囚室的门仍然关着。

文明国家规定了公民在没有律师,没有逮捕令,没有审判的情况下最多会羁押多长时间。劳埃德意识到这种规则在德国是没有用的,他可能会被关上一辈子。

劳埃德发现,囚室里的其他犯人也都是政治犯:共产党人、社会民主党人、工会组织者和一个神父。

夜晚很漫长,三个人都没有入睡。劳埃德觉得,在这种状况下睡觉实在难以想象。清晨的第一缕微光通过钉有木栏的窗户照进囚室时,门终于开了,但来的既不是律师,也不是外交官。两个穿着袍子的男人推着辆放着一个大盆的滑轮车进来了,盆子里盛着稀薄的燕麦粥。劳埃德没有喝粥,只是喝了一小杯完全没味的咖啡。

他估计英国使馆值夜班的应该是没有什么经验的初级外交官。大使起床以后,使馆一定会展开营救行动。

吃完早饭的一小时以后,门又一次被打开了。但这次站在门口的只是些冲锋队员。他们把所有犯人赶出囚室,装进一辆盖着帆布的卡车。四五十个犯人挤在卡车的后车厢里,所有人都只好站着。劳埃德设法挤到罗伯特和容格身旁。

尽管是周日,但他们仍然有可能被带上法庭。劳埃德希望最好能这样。至少法庭有律师,有法律规定的审判程序。他觉得他的德语流利得可以把案情陈述出来。他开始默默演练。他在酒馆里和母亲吃饭;看见有人洗劫了钱柜;他参与了之后的纷争,他站在了正义的一边。他觉得审判后应该还有交叉询问。法官会问他,知不知道自己袭击的是一个冲锋队员。他会说:“我没注意他的穿着——我只看见了一个小偷。”法庭上会传来一阵笑声,公诉人会让自己显得很傻。

卡车把他们载到了城外。

他们可以从帆布的缝隙中看到外面的情况。行驶了大约二十多英里以后,罗伯特说:“这是奥拉宁堡。”奥拉宁堡是柏林北部的一个小镇。

卡车在一扇木门前停住了,两边都是石墙。门口站着两个持枪的冲锋队员。

劳埃德慌了。法庭在哪儿?这更像是所监狱。冲锋队怎么能不经审判就把他们收监呢?

等了一会儿,卡车开进大门,停在几幢废弃的大楼前。

劳埃德更紧张了。昨天晚上他比较安心,那是因为沃尔特知道他身居何处。这个地方外人根本不可能知道。如果警察坚持说没有拘留劳埃德,更没有逮捕记录,那就麻烦了。碰到这种极端情况,他如何能被救出去呢?

囚犯们下了车,被带到类似厂房一样的地方。劳埃德闻到一股酒味,也许这里原来是个酿酒作坊。

他们的名字又被点了一遍。劳埃德稍稍有些宽慰,至少他的行动被人记录下来了。他们没有被绳子绑在一起,也没戴上手铐,但周围都是荷枪实弹的冲锋队员。劳埃德突然觉得非常害怕,这些年轻人似乎很想找个理由在他们身上试枪。

每个人都拿到了一个塞满杂草的帆布床垫和一条薄毯子,然后被赶进一座原来很可能用作仓库的破房子。之后又开始了等待。

一整天,劳埃德都没盼来救他的人。

晚上,推车照例推着一大盆稀饭过来了,这次里面多了些胡萝卜和大头菜。每个人都得到了一小碗稀饭和一片面包。这次劳埃德不再拒绝了,一天一夜没吃东西,他狼吞虎咽地吃完了这顿贫乏的晚餐,希望还能再吃一点。

附近的什么地方,三四条狗狂吠了一整夜。

劳埃德觉得自己很脏。他已经连续两天穿着同一身衣服了。他需要洗澡,刮胡子,换一件干净衬衫。仓库角落的两个便桶看上去非常恶心,劳埃德实在不想去那种地方如厕。

明天是星期一,有关方面肯定会采取行动。

凌晨四点的时候,劳埃德终于睡着了。不到两个小时,他就被一名冲锋队员的吼声惊醒了:“施莱彻,谁是容格·施莱彻?”

也许他们很快就会被释放。

容格起身说:“我,我是施莱彻。”

“跟我来。”冲锋队员说。

罗伯特惊恐地问:“为什么?你们找他干什么?要把他带去哪儿?”

“你是哪位?他老妈?”冲锋队员说,“躺下,闭上你的嘴。”接着他用枪指了指容格,“你,出来。”

看着两人的背影,劳埃德责问自己,刚才为什么不打倒冲锋队员,抢过那把枪呢。他也许可以逃出去。即使失败了,他们又会拿他怎么样——关进监狱吗?但在刚才的紧要关头,他甚至想不到要逃。难道他已经开始拥有囚徒心态了吗?

他甚至期望能赶快喝上一碗燕麦粥。

早饭前,他们都被带到了仓库外面。

他们站在一个铁丝网围起来的场地上,大约四分之一个网球场那么大。这里似乎不久之前曾经用来存放过木头和轮胎这种不太值钱的东西。劳埃德在清晨的寒风中颤抖着:他的大衣落在罗伯特的酒馆里了!

接着,他看见托马斯·马赫走了过来。

秘密警察的支队长在冲锋队制服外面套上了一件黑色大衣。劳埃德注意到,马赫拖着步子走路,每一脚都踏得非常重。

在马赫后面,两个冲锋队员抓着一个裸体男人的手臂,男人的头上被套了个水桶。

劳埃德恐惧地注视着。犯人的手被绑在身后,他的下巴被一根绳子扣着,用来固定头上的水桶。

这是个身材纤细的年轻男子,长着金色的阴毛。

罗伯特呜咽道:“老天,那是容格。”

营地里的所有冲锋队员都在场地上集合了。劳埃德皱起眉。他们要干吗?玩一场残忍的游戏吗?

容格被带到铁丝网场地的中央,独自站在那里,浑身颤抖。押送他的两个人离开了几分钟,他们回来时,每人手里都牵着两条阿尔萨斯犬。

整夜狂吠的就是这四条狗。

它们很瘦,不健康的褐色皮毛一块块地秃了。它们看起来饿坏了。

冲锋队员把它们牵到了铁丝网场地上。

劳埃德依稀感觉到了即将发生的可怕一幕。

罗伯特尖声大叫:“不!”他冲上前去,“不,不,别这样!”他试图打开铁丝网上的门。三四个冲锋队员粗鲁地把他往后拉。他反抗了,但那些人都是年轻力壮的小痞子,五十多岁的罗伯特根本无力抵挡。他们轻蔑地把罗伯特扔在了地上。

“不,”马赫对手下人说,“让他看着。”

他们把罗伯特拉起来,让他面对着铁丝网。

四条狗被带进场地。它们吠叫着,狂躁地流着口水。两个冲锋队员熟练地引导着它们,毫无惧色,显然是受过专业训练的驯狗师。劳埃德沮丧地想,他们可能已经这样干过很多次了。

他们放开狗,迅速退出场地。

四条狗冲向容格。一条撕咬容格的小腿,一条撕咬他的胳膊,还有一条狠咬他的肚子。被金属水桶罩住面部的人绝望地发出嘶吼。冲锋队员一起欢呼鼓掌。犯人们惊恐地看着眼前的一切,鸦雀无声。

从最初的惊骇中恢复后,容格试图保护自己。他的两只手被绑住了,眼睛看不见,不过他可以把两只脚胡乱地往外踢。但他裸露的双腿对这些饥饿的狗来说,几乎没有威慑力。它们后退两步,又扑了上去,用利齿撕咬着他的肌肉。

他试图逃跑。被恶犬追着,盲目地往前猛跑,一头撞在了场地边的铁丝网上。冲锋队员们放肆地欢呼着。容格试图向另一个方向跑,但还是被铁丝网拦住了。一条狗从容格背上咬下一大块肉,引得一阵更为热烈的狂笑。

站在劳埃德身边的一个冲锋队员狂喊:“他的尾巴!咬他的尾巴!”劳埃德觉得德语里的尾巴(der schwanz)就是俗话说的阳具。这个冲锋队员乐得忘乎所以了。

容格的身体伤痕累累,全是血。他脸朝外,身体正面抵住铁丝网,保护着自己的生殖器,两条腿用力向后踢。但他越来越虚弱,踢打也越来越无力,整个人都开始站不直了。几条狗越来越凶恶,撕咬着他,咀嚼着带血的肉块。

终于,容格瘫倒在地。

四条狗专心致志地吃了起来。

驯狗师回到场地内。他们训练有素地牵住系在狗头上的绳索,把它们拽离容格,牵走了。

演出结束了,冲锋队员们开始散去,边走边兴奋地谈论着。

罗伯特冲进场地,这次没人阻拦他,他伏在容格身上大声呜咽着。

劳埃德帮他解开了容格手上的绳索,拿下了头上套着的水桶。尽管不省人事,但容格还有着浅浅的呼吸。劳埃德说:“抓住他的脚,把他搬进仓库。”劳埃德抓住容格的两条胳膊,两人合力将容格抬进昨晚睡觉的仓库。他们把容格放在一张垫子上。其他的囚犯带着一脸被慑服的恐惧表情围了上来。劳埃德希望其中有人说自己是医生,但没人是。

罗伯特脱下外衣和马甲,然后脱去衬衫帮容格擦拭血渍。“我们需要干净的水。”他说。

院子里有根储水管。劳埃德出了仓库,但他没有容器,只好回到铁丝网围起的场地上,用方才罩住容格脑袋的水桶接水。他把桶子洗干净,然后在里面装满了水。

回到仓库,劳埃德发现容格躺着的垫子已经被血浸透了。

罗伯特把衬衫浸湿,跪在垫子旁擦拭容格身上的伤口,很快他的衬衫也被染红了。

容格的身体动了动。

罗伯特轻声对他说:“亲爱的,镇静点。都结束了,我在这儿。”然而,容格却似乎没有听见。

这时,马赫带着四五个冲锋队员走进仓库。他抓住罗伯特的手臂,把他拽了起来。“现在!”他说,“你知道我们对搞同性恋的变态的态度了吧。”他说。

劳埃德指着容格,愤怒地说:“做出这种事的人才是变态。”他勃然大怒,一脸鄙夷,“马赫支队长。”

马赫对一个冲锋队员轻轻点了点头。后者看似随意地反转枪身,用枪柄狠击了一下劳埃德的头。

劳埃德摔在地上,痛苦地抱着头。

他听见罗伯特在说:“求你们了,我只想照顾容格。”

“那就照我说的做。”马赫说。

劳埃德强忍住疼痛,睁开眼睛,看着发生的一切。

马赫把罗伯特拽到仓库另一边的木桌旁,然后从口袋里拿出一份文件和一支圆珠笔。“现在我只能给你当初的一半了——一万马克成交。”

“随你吧,我只要和容格在一起就行了。”罗伯特说。

“在这儿签字,”马赫说,“然后你们三个就可以回家了。”

罗伯特在文件上签署了自己的名字。

“我们可以找这个绅士当见证人,”马赫把笔递给一个冲锋队员。他环顾仓库,看见了盯着他的劳埃德。“这个愣头青英国佬可以给我们当另一个见证人。”

“劳埃德,照他说的办。”罗伯特说。

劳埃德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揉了揉肿胀的头部,接过笔在文件上签署了自己的名字。

马赫把文件往兜里一塞,志得意满地走出了仓库。

罗伯特和劳埃德回到容格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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