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珠鬼话之翡翠小人 5 完整版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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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灯芯在火里啪的下爆出声轻响,我身后响起了一阵木箱被打开时绵长的呻吟。
这声音在四下空落落的寂静里显得格外刺耳,我不自自主朝身后的黑暗里缩了缩,及至碰到身后坚硬的物体,那种心惊肉跳般的感觉才好了些。我觉得我需要更多的黑暗,虽然对于人来说,有光,总好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但很多时候一些事实总在告诉我们,其实有时候光明未必代表着安全,尤其是,当那些光,源自你的未知。
正如我眼下的状况。
我不知道那对静静跳跃在青铜烛台上的烛光,到底是被谁点燃的,从灯芯来看它被点着的时间不算很久,离我来到这里不会超过半小时。沈东认为是我干的,虽然他没有明说,但从他之后的眼神来看,他一定是这样认为的。但我不想多做什么解释。
在对他说了自他们离开后我们这几个被留下来的人所发生的事情之后,我觉得自已已经很疲倦了,这疲倦并不是体力上的,而是精神。整个过程我到意剔除了“狐狸”的出现,以及在这地方所看到的一些幻相,这样做让我感到非常累,因为在说着整个儿的过程时,我没法不去想到它们。无论“狐狸”还是幻境,我觉得它们的出现必然不是偶然,却没办法说出来,好让别人同我一起分析这些
让我困惑的盲点。
这种感觉真的很让人难受。
而更让人难受的是之后沈东对我说的那些事。
他说这趟搜寻,他非但没按原先的期望找到地下室的门,甚至还把程舫和AMI弄丢了,就在同
我们分开后不久。而他甚至到现在都还没想明白她们两个是怎么消失的,正如我到现在也想不通,林绢他们几个是怎各会在当时完全无声无自的情况下,就那么悄然的在我眼皮子底下失踪的。
沈东说,他清楚地记得当时还因为枪的原因在同程舫争辩着,黑暗和恐惧令他们都失去了耐心和克制力。就在那个时候,突然间他们听见前面不远的地方有一阵很轻的脚步声。
当时把他们全都惊得一愕,想着会是谁,但没考虑很多,三个人一齐朝前面追了过去。
现在想起,沈东觉得很后悔,他说当初就不应该这样草率地追过去,毕竟,这是块什么样的地方,曾经发生过什么样可怕的事情。只是当时也不知是光线昏暗得让人思维麻痹,还是被着了魔,什么都没好好考虑一下,就急匆匆追过去了。跟着那脚步声跑了好一阵,跑到最后只剩下他一个人的脚步声,他才幡然惊觉,程舫和AMI跟丢了。
于是赶紧调头沿老路寻了回去,可是说也怪,明明路走得没错,连一路过去他在墙上匆忙间用石头划出来的记号也都在,可就是碰不到程舫和AMI。这真让人感到不可思议,就是那么笔直一条路,走得再慢,迟早总能碰上。可偏偏他们就再也没能碰上面。长而黑一条道只剩下他一个人握着手电筒在里头走着,越走越孤独,越走心越慌。偏偏这个时候,他又再次听到了那阵轻轻的脚步声。
声音就来自他身后。他走得快,那声音跟得快,他走得慢,那声音跟得也慢,就好像是在一个无法测量的距离里不动声色地跟踪着他,这让他真正地恐惧了起来。当下越走越快,越走越急,连墙壁上的记号也无暇顾及。而就在这时,突然间再次发生了个意外,这意外的出现让他自此陷入一片更加无措的境地…
他看到了一个人。
就在他慌不择路地一头朝前奔跑的时候,前面转角的地方突然出现了个人。那人低着头慢吞吞朝着沈东的方向一步步过来,手里拿把扫帚,一边走,一边慢吞吞扫着地。或许被沈东急急跑去的脚步声给惊动了,忽然问他停下手里的动作朝前走了两步,抬起头,对着沈东的招了招手。
这一看可把沈东吓坏了,那个在黑暗里独自扫着地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死去,并由他亲手埋葬了的本新伯啊。
当时吓得他一声大叫,丢开手里的手电回头就跑。拿他的话来说,当时整个脑子都抽空了,什么都没有,连呼吸的感觉都没有。只知道一个劲地跑,哪怕不停地因为黑暗而撞在前面的墙壁上…
说到这里,沈东朝我走近了一点,撸开短短的头发,让我看他额头上撞出的淤青。好几块,连成一片,好像头发下的阴影似的。
他自嘲那个时候自已就像只被戳瞎了眼睛的苍蝇。
没头没脑地跑,没头没脑地撞,直到最后找到这个地方,他差不多已经被撞得麻木了,麻木到连自已是怎到进到这里的,都不知道。只是突然间,就看到了一些光亮,突然间,在光亮里隐约看到了个有些眼熟的人影。于是赶紧跑了过来,然后,被我一头撞在他身上。
听完他的述说我们好一阵没再说什么,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这感觉真是糟糕透了。
很显然这宅子在一步步夺走所有在里头活动着的生命,而我们还曾天真地以为,只要几个人聚集在一起,保持清醒,总暂时会没事。至少不会死亡或者消失得不明不自。
这真是错了,错在高估了我们自已。
本该在相反的地方找着出口的沈东,在走了一大圈路之后,不但和程舫她们走散了,还惊慌失措地把手电丢弃在了完全同他行走的路相反着的地方。
本已经找到了出口的我和刘君培,却发现那出口是在一口没有任何可能性能够让你攀爬出去的枯井里。
而接下来我们这几个剩下的人所面对的又将会是什么?
那个同狐狸简直一模一样的“狐狸”,那两具死而复生转而来攻击我的尸体,那个简直活生生在人眼前演绎着某段不知是真是假的历史的环境…这一切的出现,对我来说将意味着什么
“吱…呀…”
又一阵上了年纪的木板摩擦出来的呻吟声,把胡乱在我脑子里那些折腾着的那些东西突兀打断,我听见沈东低低咒骂了一声:“靠,什么鬼东西…”
没想到他靠着两只手,真的把堆在这里那种老式而笨重的箱子给打开了,我本以为他至少需要找把铁撬类的东西,而不是光靠蛮力。真有些低估了这北方男人的力气,但不知道里头到底放着些什么,让他脸色变得这样难看。思忖着,我站起来朝他走过去,而他已一转身走到另一边,用力去开另一只箱子。
“你最好别看那东西。”
走近时听见他对我说了一句。但我还是忍不住看了。随即胃里一阵翻腾,那口敞开着的木箱子,里面安静躺着的是一具动物的骨骸。
已经腐烂得只剩下一点皮毛粘在骨骼上,也不知道是狗还是别的什么,体积不算很大,横躺在箱子里大小刚好。硬着头皮再看得仔细一点,能辨别得出这具骨骸下面垫的是厚厚一层绸缎做的垫子,原先应该是明黄色的,现在已经褪得几乎和泥土差不多颜色,透过腐烂的表面显出离头一层层的芯,目测不少于二十层。
“怎么会放这种东西…”想象不出这么一种地方,用这样的方式藏匿着这种动物的骸骨,到底出于什么目的。我忍不住问沈东。
这当口他又打开了另一口箱子,满箱盖的灰尘呛得他一阵咳嗽,等看清楚那盖子底下放着的东西时,他摇了摇头,把它用力关上:“谁知道,这些古怪变态的有钱人。”
这口箱子离我并不远,所以在沈东把它关上的时候,我已经看清楚了,那里头也装着具动物的骨骸。横躺在箱子里,底下铺着绸缎做的垫子,同我面前这具一模一样保存的方式。然后又发觉,这两具动物骸骨的头,似乎都朝着同一个方向。
“沈东,这口能不能也打开了看看。”于是我对沈东道。
他有些不解地看了看我,但没说什么,只是按着我指的,把我边上不远处那口箱子也打了开来。
不出所料,箱子里同样是具动物骸骨,同样的,它的头朝向和之前那两具一个样。
“怎么了,你在看什么?”意识到我在发愣,沈东走到我边上问。
“你有没发觉,这些骸骨的头方向都是一致的…”
听我这么说,沈东朝着三只箱子分别看了一眼,片到点点头:“的确。”随即他目光一闪,连着退了好几步,朝周围扫了几眼,然后对我招招手:“过来,宝珠,过来看一下。”
我感觉他的神色有些奇怪。有点惊讶,有点欲言又止,不知道他又发现了什么让他这样意外,于是赶紧走到他身边,循着他手指的方向,朝前看了过去。
第三十章

放眼一片,除了箱子,还是箱子。
正想干脆地问问他到底发现了什么,可是目光一瞥间,我突然心跳快了一拍。
那些看似随意堆放着的箱子,好像是按着某种顺序有规则地排列的。从墙壁到正中心那张红木床和烛台的地方,一共四十只,依次以圆弧状排开,最多一排放着十六只,从第二排开始依次递减,直到我之前站着偷窥那场环境的地方,只剩下三只木箱。每只木箱都以相同的朝向排列着,如果里面全都装着和之前那三只箱子里一样的动物骨骸,并且以相同的方向安置那些骨骸的话,那就意味着这里有四十只动物死后头朝着那个方向被存放在这里。
但,为什么呢。
为什么同时收了那么多动物的骨骸,为什么要用这样的方式把它们放在这里?


正狐疑着,身旁沈东忽然轻声道:“你知道我们剧组一共有多少人么宝珠。”
我征,不明白为什么他会突然想起问我这个。“不知道。”
“一共三十二个人。”
“怎么了?”刚问完,我再次一怔,因为突然想到,如果加上这屋子的主人,以及我和林绢,那似乎刚好是四十个人…四十…四十只箱子,四十具动物的骨骸,四十个被困在宅子里出不去的人…
这一切,会有什么关系么…
想到这,我朝沈东看了一眼,他也刚好在朝我看,似乎同我想到了一起,因此我脱口而出:“我想我们还是尽快离开这里吧。”
“说得是。问题是,怎么才能离开这里。”
被他这一问,我呆了呆。是啊,怎么才能离开这里。
这个古老的地下通道被建造得错综复杂,看似简单的一条道,被无数暗藏着的门无尽延伸着,怎么走也走不到尽头的样子。陈金华在这里花了将近一天一夜的时间都没能找到出口,沈东他们浪费了几小时而一无所获,唯有我和刘君培,在极其偶然的机会里找到了这地方唯一的出口,可是这出口被设在一口枯井里,除非背上长出翅膀,否则根本出不去。
但它也确实是目前能找到的,唯一通向外界的地方。


“井,”于是我道:“那口井,我们得回那口井里碰碰运气。”
“那口井?”听我这么说,沈东的眉头皱了皱:“那么高,我们怎么爬得出去,再说,你刚才不是讲,里面的张小洁她…复活了…”
被他这一提我忍不住也皱了皱眉。
这是我最不愿去想的一个问题——张小洁的尸体。
我的喉咙到现在还在隐隐作痛,想起她当时朝我扑过来时的样子,登时不寒而栗。井深是一个问题,张小洁更是个问题,如果当时不是因为我身后那扇通向这地方的暗门突然开了,我恐怕早就死在她手里,那再次出去,不是等于把自已的命再次进到她手里么…除非,我们能够有解决她的方法。
“你在想什么。”见我迟迟不语,沈东问。
“我在想张小洁。她的确是个很大的问题。”
“说起来…你确信当时看到的是真的?我是说…她的尸体站起来,袭击你…”
他的表情看起来似乎有些难以置信,于是我抬起下巴,让他看了看我的脖子。
他看完深吸了口气。半响,道:“看来只能放弃那个出口了。”
“可是除了它我们技不到别的地方可以出去。”
“是的。”

话音落,我们一阵沉默,他转身看向那些陈日的箱子,我则朝暗门的方向看了一眼。那是块和周围的墙壁几乎吻合得天衣无缝的石板门,看起来相当牢固。借着微弱的光线我隐约看见门上好像有样什么东西,正想走近了看看仔细,突然脚下一阵轻晃,毫无防备间几乎让我一头载倒在地上。
头顶上随即扑籁籁落下来一层灰,呛得我一阵咳嗽。“怎么了?”站稳脚步我赶紧问沈东。
“余震!”迅速滚到墙边,他扯开嗓门对我大声道。这当口那两盏静静燃烧着的蜡烛扑的一下突然问全灭了,身下的晃动还在继续,仿佛底下埋了只无比巨大的兽。
“沈东!沈东你在哪里?!”突如其来的黑暗让我不知所措,手胡乱抓探着,可周围除了空气什么也没有,一阵阵灰尘随着地面的颤动而不断落到我头上,身上,我听见沈东大声道:“蹲下来!蹲下来!”
我赶紧蹲了下去,那瞬间头顶上卡啦声响,有什么东西从上面哗的下掉了下来,正砸在离我不远一口箱子上,我听见很大阵脆响,以及重物落下时刹那而来的压力,所幸压力被箱子缓解,只感到背上有什么东西撞了下,就此停住,我劫后余生地重喘了口气。
“宝珠!你没事吧宝珠?!”这时又听见沈东喊我,我忙道:“没事!”
“过来,到我这方向来。”
听声音他是在靠右偏上的某处,灯没灭时曾目测了下距离,离我应该不过十几步远,于是我匆匆从头顶那块几乎压扁我的东西下爬了出来,摸索着朝他爬过去。
“真该死,又他妈地震了。”摸到墙壁的时候我听见沈东道。我说不出话来,黑暗让我觉得很压抑,他焦躁的话音让我很恐慌。
“你怎么样宝珠,过来了没,说句话。”
“我找到墙壁了。”听声音离他还有点距离,我一点一点朝他移过去:“现在怎么办…沈东,太黑了,我不知道那扇门的方向了…”
“你别急。”嘴里叫我别急,他的声音听起来远比我急躁,我只能强忍着克制着心里的紧张,一点点让自已适应眼下漆黑而混乱的现状。“我记得是在北边,偏西?是不是宝珠?”
“我不知道…以你的位置,它应该在西北,应该是…”在什么东西也看不见的状况下,我感觉自已的思维很棍乱,之前看着就在我前面的那扇门,现在我已经完全没办法很绝对地判断出它的方向了,因此不能凭感觉乱说,万一指错了,我们按那个方向走只会离门越来越远。
“你别紧张,”也许是意识到了我的慌乱,沈东吸了两口气,再说话,语气已经平静了许多:“这地方不算大,我们贴着墙走,早晚可以摸到那扇门。”
这么一说倒提醒到我了,也对,毕竟这里不像外面的通道,摸着墙走确实早晚可以找到那扇门。可是心刚定了定,他再次一句话,当头扑了我一盆冷水:“但要小心不要走到我过来的那个地方。”
对了,沈东来的地方和我不一样,他不是通过门,而是经由地道,直接进来的…
“不过也不要想太多,”顿了顿他再道。“你过来了没宝珠?”
“来了,你在哪里…”
“这里,给我你的手。”
我伸出手,摸索着靠近听起来那道已经离我很近了的声音,片到后抓到了沈东的手,他的手冰冷而潮湿,紧紧把我抓住后,他道:“跟好了,不要慌。”
“好的…”


地又轻微摇晃了一阵后,静止不动了,我和沈东开始摸索着沿着墙壁朝前走。再次陷入黑暗的感觉很糟糕,更糟糕的是我开始感觉到饿了,又饿又渴。
忍吧,只能忍。可是这样的状况到底什么时候才是头呢?一无所知,就像眼前那片黑暗一样,混沌得让人什么也看不透。
“你和同家是亲戚?”走了一阵,沈东开始找话题同我聊,也许是为了让我平静下来。
“不是,算…朋友吧。”
“来度假?”
“ …是,就是有点事过来。”
“呵,结果摊上这档子事,也算够背。”
黑暗里听见他干笑,而我笑不出来,只随口应了句:“嗯,是的。”
“不知道刘君培怎么样了。”
“应该没事,我看到他钻进门里去了,那扇门是金属的,应该还安全。”
“安全?”这话让他哧的声再次笑了起来:“你觉得这鬼地方什么是可以称之为安全的?”
我没再言语。他因此也沉默了下来,沉默着带着我朝前径直走着,直到我的手突然被墙壁上某个突出的东西狠刮了一下,痛得抽了口气。
“怎么了?”他停下脚步问我。
“没什么,刮了一下。”
“小心点。”
“嗯…太黑了…”
“我不是让你小心这个。”
“…什么?”我没听明自。
“我让你小心的,是黑暗里可能藏着的某些东西。”
“什么东西?”
“就是程舫她们失踪的时候…应该是之前吧,我们一路走过来,虽然那时候还有手电,不过在光照不到的地方,我们曾经都听到过一种声音。”
他说这话时的语气很慢也有点沉,像是在述说一段不怎么想去目忆的记忆,这让我不自自主地把他的手抓得更紧了点。“什么声音…”我问他。
“好像小孩子的笑声,有时候有,有时候没,但我们三个都听见了,所以,肯定不是幻觉。”
“小孩子的笑声…”
“是的,一路断断续续跟着我们,后来程舫她们失踪后,我就再没有听见过。”
“…我也听见过这样的声音。”
“那你要小心了。”

有些事情是纵然你再小心也不一定逃得过去的。心里这么想,我没有说出口,只静静在这男人身后跟着,一边下意识地听,听周围有没有那种可疑的声音,在某个完全看不到位置的角落。
“说起来,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这种说法,”走着,沈东又道:“有人说,如果一个人看了太多正常人看不到的那些怪东西,他可能会命不长。”
听起来好像是自言自语,却叫我兀地呆了一呆:“…为什么?”
“因为那样他会乱说,世道会乱,所以,老天爷会在他搞乱之前把他的命提前收了去。”
“…你怎么会突然想到这个…”
“因为联想到我们的现状,所以我在想,我们大概很难活着走出这宅子了。”
“是因为我们看到了太多不该看到的东西?”
“是的,这个做怪的老宅,死人的复括,梅兰,张小洁…现实如果像电影,那么没有电影里的好运气,我们还能剩下什么,宝珠。”
“剩下什么…”
“噩运。”
“别说这个了沈东… ”突然有种很不舒服的感觉充斥着我的胸腔,我匆匆打断沈东的话。
“对不起…我这人就是嘴贱,想到什么说什么,你可别放在心上,宝珠。”
“没什么,只是不要再说这个了,越说心里越慌。”
“好。哎?”突然抓着我的那只手一紧,沈东一把将我拉到他身边:“我好像摸到了样什么东西…”
“是什么?”被他这突如其来的话和动作弄得一阵紧张,我忙问。
“还不知道,我摸摸清楚。”一边说,一边松开了手,他两只手都放到墙上摸了起来。我站在一边忐忑不安地等着,半响,听见他长出一口气:“门,宝珠,是门。”
“真的?”我没想到我们这么快就可以找到出口:“你确定?”
“确定。刚摸到了样浮雕样的东西,你还记得刚才那门吧,上头有浮雕,所以我格外注意了一下。”说着抓起我的手,按到墙壁上:“你摸摸看。”

我摸到了一些口凸不平的东西,说实在的,如吊不是沈东说,我还真不会留意这些,甚至我都不记得那扇门上到底有没有什么浮雕,因为根本没费那神去注意这些。
而再往边上摸些,我摸到了一条垂直的缝,显然,应该是门缝了。“真的是门。”
“行,我们出去吧。”
“可是张小洁…怎么办?”
一问,沈东一阵默然。片刻他把我拉到他身后,一边俯下身在地上摸索着什么:“这样,等下开了门我先冲出去,你跟在我后面,一有问题就用这个砸,怎么样。”说着,把他刚才在地上摸到的东西塞进我手里,原来是一块砖头大小的石头。
“好的。”我道。
于是他弯腰又从地上摸了块石头抓到手里,然后一用力,朝门上推了过去。


第三十一章

门轰的一声开了,出乎意料,并没有费沈东太大的力。
甚至因为之前用了太多的力气去推,他一头朝里栽了进去,而就在这刹那,一片光霍地朝我弹射了过来,直刺得我一时间没能睁开眼。
好亮…几乎有点白昼般的感觉。
随后才发觉,那并不是自然光,而是一盏高高悬挂在墙角上的照明灯。同时,我们也并没有随着 门开而跑到外面,我们依旧在这条地道里,所不同的,只是从一个地下室,进入了另一个地下室而已。
原来除了井底通入的那扇门之外,这地方是还存在着另一扇门的,这扇门把我们带进了一个光明的世界,一个用电灯照出光明的世界。这对于我们来说是好事还是坏事?而当眼睛彻底适应了内里的光线后,我才明自,为什么小小一盏照明灯,可以耀眼得让四同亮如白昼。

那扇开启的门虽然没把我们带出这地下世界,却把我们带进了一座封存在地下的庙,一座金碧辉煌的庙,金碧辉煌得足以将小小一盏照明灯,扩散出白日般的光华。
因为庙里至少供着上百尊神态各异的佛像,佛像全是金塑的,围在一口被八根手臂粗的锁链悬空在离地半米高地方的硕大红漆棺材周围。棺材头部一尊至少有三米高的罗汉盘腿坐在那里,两只手张 开着,就好像古埃及那种守护棺材的雕像,守着这口巨大的棺材。
这尊三米多高的罗汉也是金的,金光灿烂的颜色衬得那口大红棺材分外的刺眼,一时看得我头有点晕,脑子里空落落的,从之前黑得伸手不见五指的压抑,到现在突然而来的璀璨,这落差让人有点不知所措。“这什幺地方…”稳了稳呼吸,我问沈东。
他正直愕愕看着周围那些安放在菩萨像边上的箱子。
箱子不少,大大小小的,凌乱散布在这间不大的密室各处。很老式的那种木条板封箱,每个箱子都被用封条封着,上面草草几个字:民国十二年六月封。
忽然皱了皱眉,他轻轻嘀咕了一句:“啊?这难道是…”
我等着他的下文,他却没继续往下说,只是有些突兀地转过身,问了我一句:“你知不知道1923年的时候,在紫禁城里发生过的那件事?”
我怔了怔:“什么事?”
“1923…没错应该是1923年,也就是民国十二年。那年六月,紫禁城建福宫起了场大火,把整个建福宫花园和储藏在里面无数历代帝王收藏的珍宝烧成了灰烬。”
“没听说过…”
“火灾的起因,当时谁也说不清楚,但最可能的一个就是,因为长年累月私吞库里的珍宝,那些太监害怕溥仪的追查,所以索性一把火把一切都烧了。”
“全部…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不知道当初太监的监守自盗有多猖撅,猖撅到溥仪的大婚刚刚完毕,皇后凤冠上那些珍珠玉翠就马上被替换成了赝品。”
“…这么大胆子?”
“嗯,这种事情每个朝代几乎都这样,不过到了清末就更加变本加厉了而已。都说,那场火把储藏在建福宫里的那些宝物全烧毁了,包括溥仪恐怕也是这么认为的。不过,现在看来,并非如此。”
“怎么说?”
“据说建福宫里曾收藏了不下两千尊金佛。”
金佛?听他这么说,我下意识朝周围那些闪闪发亮的金佛扫了一眼:“你的意思是…”
没再言语,沈东走到一只箱子边,扯开上面的封条将箱盖用力撬开。
随着咔嚓一声响,灰尘抖落后箱子盖下显出层破棉花。棉花被很工整地铺压着,密密层层贴着边,一丝不苟。
沈东把那些棉花翻了起来,随即露出下面一大团淡黄色的东西,走近细看,原来是一大堆发霉变质了的米。正诧异着怎么包那么仔细的箱子里居然放的是这种东西的时候,沈东把手伸了进去,在里头搅了搅,片到朝我看了一眼,把手从箱子里抽了出来。
手伸出来的刹那我倒抽了口气。

他手里拽着条绿得透亮的东西。晶莹剔透得仿佛琉璃似的,缠在他手指上,好像一长串碧绿色的水珠,在灯光下熠熠闪烁着,漂亮得让人窒息。
那是一大串至少有两米来长的祖母绿念珠。
“而其中最为珍贵的,是六百年前印度朝贡的五百金身罗汉和一具将近四米高的足金大佛。”边说,边转身走到棺材边,沈东将这串祖母绿挂到那尊守在棺材头的大佛手指上,一边在那尊巨大的金像上拍了拍:“就知道应该不会有人舍得让这些东西就那么白白都葬身火梅,不过,还真没想到它们都被藏在这儿。”说着,走回箱子边,他把手又伸进去捞了两下,这回捞上来的是一大把龙眼大小洁白滚圆的珍珠。
“见过这种珍珠么宝珠,它就是东珠。”
这是我头一回看到这么大粒的珍珠,但吸引我注意的倒不是珠子本身。“为什么都和米放在一起…”眼见着一粒粒枯黄的米粒顺着他指缝往下掉,觉得有些困惑,我问他。
“不知道。”他耸肩,一边转过身,将另一口箱子用力撬了开来:“再看看还有些什么。”


第二口箱子里同样压着很厚一层棉花和米,把这些拨开后,沈东一声惊叹,从里头捧出把红得耀眼的东西:“我日!宝珠,你有见过这么多的红宝石吗!”
我当然没见过,除了仿冒的。
一颗颗拇指大小的红宝石,被用缕花的金链条盘着,缀成一串三股的链子,捧在手里很大的一把,灯光闪闪烁烁着,好像一团跳跃的火焰。
“真好看…”忍不住从他手里接了过来捧在掌心里细看,这真是相当相当迷人的一样东西,没有经过切割,这一粒粒鹅卵石般的小石头以自身的清澈反射着灯的光亮,嵌在金托子目好像一滴滴红水珠似的,让人打从心里的爱不释手。“这是什么,项链么?”
“不是,是种手链。”说着,沈东拉过我的手腕,将那串晶莹剔透的东西小心盘了上去,绕两个弯将搭扣扣上,大小居然刚刚好。“真漂亮不是。”将我的手腕抬起,红宝石链子顺势朝下滑了一滑,刚好缠在那根锁麒麟上,黑的骨舍利同鲜红色的宝石串顺势缠在了一起,弄得铃儿郎当满满一手臂。
但奇怪是并没有因此觉得累赘,反显出种特别奇怪的和谐来,仿佛本就该是在一起的。我晃了晃手腕,它们叮当作响,声音很是好听。“是蛮好看,不过戴街上恐怕会让人打劫。”嘴上这么说,一时却舍不得脱下来,我把它们举在灯光下看了又看,越看越喜欢,甚至一闪念间觉得,如吊它真是自已的就好了,这么想着的时候忽然发觉沈东正看着我,那目光似乎有些意味深长。


我被这目光看得有点窘,忙收手想把链子取下来,但试了几次,没有成功。它和锁麒麟缠得太紧了,一扯反而纠缠得更加厉害,每一个间隔都彼此缠绕在一起,仿佛被粘住了。
这不禁叫我窘迫得更加厉害。
所幸只是那么一小会儿,沈东很快就转开了视线,把注意力集中到了一匹刚从箱子里取出来的白玉马上,嘴里感慨似的轻叹了口气:“故宫都没见有这宝贝,不知道老刘在,看了是什么感觉。不过宝珠,你说,周家人知不知道这么个地方。”
“…应该不知道吧。”继续解着那条红宝石链子,我应了一声。
“为什么。”
“如果醇亲王府里原来的主人都不知道有这么个宝藏,周家怎么可能知道呢。”
听我这么说,沈东抬起头再次看了我一眼。片到放下手里的玉马,点点头:“说得也是…不 过,真的很奇怪,其实相隔的年代也并不太久,为什么醇亲王府的后人会不知道自已家地底下会埋着这么一批宝藏?没道理的。”

的确。
1923到1945年,中间也不过就隔了二十几年。把紫禁城里的珍宝转移到这里绝对不会是什么小手笔的动静,里头至少牵扯进内务府太监和醇亲王府参与者两拨人,这么大的一件事情,在当年断不可能不留下一丝一毫讯息的。既然转移了出来,自然就是要用来分赃的,两边的人怎么可能不给后辈继承者一点关于这批宝藏藏匿地点的消息呢,以致后辈走投无路到要靠卖祖传的家产来维持生计,没道理,真是没道理。
除非…
脑子里忽然闪过个奇怪的念头,但没有说出口。我发觉红宝石链子上原本的搭扣不见了,上上下下翻了个遍,始终技不到沈东用来把它扣牢在我手腕上的那两个小小的扣子。“沈东,帮下忙好吗,”
“怎么了。”正低头撬着第三口箱子,沈东听到我叫他,回了下头。
“这东西的扣子…”话还没说完,我一呆,“沈东你怎么了…”
他莫名地看了看我,似乎完全没意识到自已哪里不对劲:“我怎么了?”于是反问我。
“你流鼻血了。”
一行黑红色的液体正顺着他的鼻子朝下他,而他浑然不觉。听我这么说,他伸手朝鼻子上抹了一把,然后朝手上拈到的液体看了看,皱皱眉:“确实。”
“怎么搞的…”
“没事,”见我紧张起来,他松开眉朝我笑笑:“没事,就一点鼻血而已,可能这里太闷了。”

他若无其事的神情让我心里略微宽了宽。的确这地方真的很闷,又闷又湿热,仿佛淤积了一个夏季的热气,全被地道进进这里来了。随着箱子的开启,闷热里掺杂进了一股股发霉的味道,之前光顾着看这些宝藏没有留意,现在蓦地觉察,一时有种透不过气来的感觉。
“沈东,我们快找出口吧。”于是一下子想起了目前的状况,我赶紧对沈东道。
他却并没有听见我的话,一阵清脆的断裂声吞掉了我的话音,他在将第三口箱子成功打开后,翻开里头的棉花和米,吹了声口哨:“我敢说,故宫里的藏品都没这里多,随便一件就发达了,你知道这玩意什么价钱么。”说着,从箱子里抓出一把通体碧绿的如意,朝我晃了晃。
我哪有那心思去猜这些:“还是走吧,可能再往前走一点就到出口那扇门了。”说完我转身走向进来时的那扇门,却很快发现,那扇门已经关上了。
一阵不安,我赶紧走过去用力拉了拉,但那门纹丝不动。
我心里咯噔一下,忙喊:“沈东,沈东你过来!”
“怎么了?”他还在箱子里翻着,把里面的东西一件一件拿出来摆到地上,一边心不在焉地应了我一声。
“这门打不开了!”
“什么门。”
“我们进来的门!”
“什么?”这才抬头看向我,他放下手里的东西朝我走了过来:“打不开?”
“是啊,打不开。”边说我边又用力在门上拉了拉,但门上非常光滑,除了几道精致的花纹,我拭不到可以很好着力的地方。
额头的汗一下子冒了出来,我没感到热,只感到一股渗透入心的冷:“真的打不开…”
“别急。”说着,把我拉到一边,沈东朝门上看了看,然后抓住门上的花纹,用力朝里一拉。
而门依旧是纹丝不动的,除了一些灰被震得从上面簌簌脱落。
“确实…”半响,沈东松了手,朝周围看看:“会不会有什么机关。”
什么机关…”突然联想到电影里那些隐藏在古墓或者藏宝洞里的致人死地的机关暗器,我忍不住一阵悚然:“你是说我们中机关了么…”
“我是说门的机关,类似锁之类的。”说着在门周围仔细看了看,但什么也没发现,他朝后退了一步,我发觉他鼻子下面再次淌下了两行血,黑红黑红的。
“你又流鼻血了…”我提醒他。
他没在意,只伸手擦了擦:“不如再拭找还有没有别的出口。”
这话令我后脑勺突地一凉。“那这门真的没办法开了?'”
“是的。”

简单两个字,我脑子里的凉转成了麻。连带整个思维都一下子抽空了,我呆呆看着沈东,他避开我的视线擦了擦鼻子,转身去寻找他所谓的其它出口。
可是这地方根本就没有其它的出口。
放眼四周,不过巴掌大一块地方,眼瞧得见的门只有眼前这一扇,沈东说去找别的出口,显然只是在安抚着我的情绪。
事实就是我们被困在这里了,在我们刚刚像阿里巴巴误闯藏宝洞时那样惊叹着这里那些珍宝的时候…胸口一阵发闷,我觉得自己的呼吸间似乎也带了股血腥味。
怎么会这样…


本来以为,被某种看不见的力量给困在这宅子里,已经是最糟糕的了,没想到短短不过两三天就按二连三暴毙了几十个人。本以为一直在死亡的阴影里苟且逃生着肯定是最糟糕的了,没想到一场突如其来的地震,把我们这些偷生者全部活埋进一条迷宫般的古老地道里。本以为这回真的是最糟糕的了,没想到好不容易拭到了出口,却被困在了这么一个打不开门的财宝堆里…
种种,我们似乎是在逐渐被逼迫着朝一个按一个更加让人绝望的地方行进着。
而这一切到底是无意的巧合,还是精心安排的布局?天知道…我只知道这一次似乎是真的走投无路了,虽然这里没有可怕的杀人狂,没有无穷无尽的黑暗,有的只有大把大把这一辈子都没见过的奇珍异宝和黄金,可是没有出路,这些华而不实的东西对于我们来说又算是什么…

视线落在金佛中间那口大红棺材上,它看起未格外的醒目,格外的刺眼,也格外的讽刺。就好象在张扬着道:欢迎来到我的坟场,欢迎和我一起,埋在这华丽的墓穴。
真可笑,难道一开始就己经在暗示了么,而我们两个还傻乎乎地对着一地的金银财宝眼睛发直地发着傻愣。
越想,我的心脏跳得越快。眼见沈东走到了这宝藏窟的另一端,蹲了下来,我以为他是发现什么了,谁知道他只是从地上拾起了一根条状的金属,上下看了看,然后比划了几下,将它用力插进了边上那口箱子。
脑子轰的声响,这一刻,我想我明白过来他到底是什么样一种状况了。
刚还在疑惑,为什么他能在这种可说是走投无路的状况下,还能保持这样的冷静。原来从进来开始,他脑子里已经被这些黄金宝贝给充斥住了,甚至连我们眼下的处境都没有让他真正清醒过来,他竟然还在这些美丽的珠宝前醉生梦死…
“沈东!”忍不住冲他大叫了一声。“能不能不要再管这些东西了!!”

他没有理会我,或者,根本就役有听见我的叫声。有了金属条,箱子的开启变得分外容易,打开箱子后他干脆坐到了地上,专心致志把一件件珍宝从箱子里取出来,放在手里把玩。
“这东西至少值一千万。”捧在掌心的是块绛红色的玛瑙,从中间分开,里面一方圆润的砚台,砚台看起来很普通,如果不是最上方那条盘踞着的括灵活现的龙的话。“知道李景年么,乾隆爷那时的兵部尚书,他当时用五十锭金子和一万两银票才换未这方砚台,得了没多久就被人刺杀了,砚台也不翼而飞,在外头辗转了很久,后来被阿鲁特氏作为嫁妆带进了宫。”
“你怎么知道的。”虽然没什么心思听他说这些,但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我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总是随性而有些不拘小节的摄影师,原来对这种东西还有研究。
“我当然知道。”他压低声回答了一句,一边回头朝我瞥了一眼。不知怎的这眼神让我忽然有种奇怪的不适,可是又说不出确切不适在什么地方,只愣愣看着他,见他用袖口仔细擦了擦砚台,将砚台轻轻放到地上。“宫里这些东西,每个背后都有它们的故事,那会儿闷着的时候,我总听他们说,时间长了,就记住了。”


奇怪,他说话的口气似乎也有点古怪,我疑惑地盯着他的背影,不确定是真的还是自己在这种状况下产生的幻觉。想着,我开始在佛像间来回走,以平稳住自己的情绪。空气似乎格外地闷了起来,自从发现自己被困在这地方后,我就开始有了种呼吸困难的感觉,周围没有窗,门也没有很明显的缝隙,我不知道这里的氧气够维持多久,也不想知道。
而沈东还在自言自语着:“汉哀帝的金戬玉釜也在这里…这是什么,哦,三彩琉璃杯,都是他喜欢的东西。这些是什么…我看看我看看…三十六宝珊瑚树,可惜了,断了…宝珠,你在那里做什么,来看看,过来看看,这些东西以前都被锁在那个园子里,见一回不容易,你来看看。”说着伸手朝我招了招,我心烦意乱,但又不得不过去,免得他再三地用那种古怪的腔调来叫我。
他那腔调像个女人。
意识到这点,我自己也吃了一惊。沈东怎么会像个女人?这么一个五大三粗的北方大男人,认识他至今,我从没在他身上看到过一丝一毫女人样的东西,怎么会突然觉得他像个女人?
兴许是因为他在这些珍宝面前克制不住地变得絮叨了?
也不是没可能。不知听说谁过,人总会在一些突如其来的大冲击后会变得有点不像自己,可能沈东就是因此而变得奇怪起来的吧,突然而来的大笔财宝,突如而来的绝境,面对这些我己经有种想发疯的冲动,他只是话多了点,状况比我好了很多。
“每次打赏,库里太监就会领了钥匙,上那里取。你看看这些石头,真漂亮吧。”手伸进一只纯银的雕花小匣子,沈东从里面抓出一大把五颜六色的宝石,有好些是纯粹的,没有做在首饰上,也没有雕琢过,一块块在灯光下闪着晶亮的光,晃得人两眼发花。“这些都是有名头的,那么一小块,够一户普通人家吃用一辈子。那会儿皇上赏了我不少,可我都还没见过,就被收库里去了…”

他在说什么?
越听越奇怪,我忍不住朝后退了一点。可他表情看起来很正常,正常且认真。
“因为老佛爷说,这人心啊,贪的,不能见到这许多好东西,一见,心就黑了,总想着,如呆这是自己的就好了,那是自己的也好了,所有…都是自己的,更好,不是吗。”说完抬起头,他朝栽笑了笑,抿着嘴的那种很奇怪的笑容。“可有时候,我想问问她,老佛爷您的心是什么颜色的…”
我忽然觉得有点害怕了起来。说不清为什么,他的话和他的笑让我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忍不住朝后退,他因此站了起来,皱了皱眉:“你怎么了,脸色那么难看。”
我不确定是不是要再次提醒他他又开始流鼻血了。

黑红色的血不仅流进了他的嘴里,还顺着他的下巴滴在胸口的衣服上,很大一涌,可他对此毫无知觉,只是用那种古怪的笑对着栽,一边揉搓着手里那把漂亮的石头。
半响将那把石头伸到我面前,他笑嘻嘻地问我:“想要么,宝珠。”
“沈东!”一把推开他的手,我扯开了嗓门对他道:“够了!别开这种玩笑了!”
五颜六色的石头撒了一地,蹦蹦跳跳在他脚底下弹动着,发出一阵阵清脆好听的声响。他低下头,听这声音好像出了神。
我被他这样子吓坏了。疯了,他一定是疯了,虽然从之前到现在他的表现要比我冷静得多,可没想到最终他是用这样的方式来宣泄自己的恐惧,而我该怎么办…怎么样才能让他清醒过来?这鬼地方…他不会一直就都是这个样子了吧!!
第三十三章

骨碌碌…
一颗鸽蛋大小的红色珠子打着转滚到我脚边,停下不动了。我朝它看了一眼,正要把它踢开,忽然觉得这颜色红的像血一样的珠子,看起来有点眼熟。
正想着是在哪里见过,一只收伸了过来,把它抬起。我抬头看到沈东两眼直直地看着手里这枚珠子,像是在想什么,嘴唇微微发抖。


“沈东…”忍不住叫了他一声,他没有理睬我。只是盯着这珠子看,片刻,手指合拢,五根手指紧握着它直到关节发白。
“血鲛珠,我娘家人进贡的宝贝,大婚那天他们把它做在了凤冠上,说是可以压邪。压那女人的邪。”忽然低低说出这句话,他朝我横扫了一眼。我被他这冷冷的目光射得一个激灵 。“可是它却跟我进了棺材,呵呵,它根本压不住那个邪。”声音陡地拔尖,这让他看起来更像个女人,一边说,眼泪一边扑哧哧从他眼眶里落下来,他用手去擦,手背上的血涂在了他的脸上,另他那张神色诡异的脸变得格外地可怕了起来。“后来他们又为了它刨开了我的肚子,那三个人,一个周姓,一个沈姓,一个陈姓。我是忘不掉的,就是以后魂飞魄散,也不会忘记他们在我身上施加的屈辱。当着同治爷的面…他们刨开了我的肚子…我口,他们把我的身体在地上丢来抛去,像对待一件破烂的衣裳。那珠子已经和我的胃合在了一起,可他们还在挖,挖啊挖,把我的胃和肠子都挖出来了,可是他们还是不肯放过我…你尝过这种滋味么,”说到这里沈东一抬头看向了我。

我被他眼里那股幽幽的寒气硬生生逼得倒退了一步。“沈东…”
他还是沈东么…在我面前的这个男人真的是沈东么…脑子里不得不这样问自己,我心跳突突地快了起来,快得几乎要从我喉咙里蹦出去。
我意识到自己处在一个相当不妙的境地里。
很显然,沈东被什么东西上身了…那个血鲛珠的主人…那个死后因为丰厚的陪葬品而死不安宁的女人。
可为什么会这样…
“后来,我跟着他们出了我的墓,一直跟着他们,”片刻,我听见他又道,声音很轻,仿佛自言自语:“我不得不这么做。”
“当年,慈禧用十二色翡翠小人镇住了我的魂,而他们把翡翠小人带走了,我的魂魄必须跟了去,况且我被糟蹋成那样,我也没有脸面回去见同治爷…所以我只能跟着他们,跟着他们…然后看到他们之间发生的一些事情。”说到这里,话音依旧是低低的,语气却分明地阴沉了下来,如同他注视着我的那双眼睛:“姓周的以为自己可以瞒天过海。他在双山峪埋伏了一批人,在运送我墓里陪葬品的那些车出山前杀光了所有押运的人,又为了防止同谋的那个姓沈的走漏风声,在他到上海前杀了他,并且用了些极端的法子,让人相信他是暴毙于某种可怕的意外。呵,这种人,在做这些事情上,总是有他超凡的手段的,不是么。”说着,冷冷的笑:“并不知情的陈某人还在山东等着装满我陪葬品的那些箱子运去,可是他并不知道,他等来的只是周某人派去的杀手。”
“那天夜里他死在自己的卧室里,尸体被切成一块一块,在酷热的天气里被动了些手脚,迅速发黑,腐败…那之后,我墓里所有的东西,都归周某人一人所独享。我想他为此得意了不少日子,每次他打开仓库,一件件摸着那些被他强占来的东西时,他眼里的神情这么告诉我。而我就是要看他那么得意的样子,仿佛整个世界的快乐都被他一个人所独享了,而唯有这样至高的快乐,才能让之后的痛苦变得更加剧烈,不是么。他凭什么认为,他所做的,可以让他问心无愧这么快乐一辈子,即便我被他用种种的方式极尽所能地压制着。”一口气说到这里,话音一顿,沈东忽然问了我一句:“知道什么叫报应么。”


我沉默。
他咯咯一笑,“慈禧死了,她那样精心安排着她的身后事,小心着那些贪婪的人,终究逃不过同我一样,被拖出棺材陈尸于外的命,这就是报应。而周某人,他算得上是小心了,在家里设佛堂,请高人来对着那些从我坟里挖出来的东西念经超渡。并且用桃木包上了那些翡翠小人,以求他们在以后的日子里太平安逸…种种,只为了针对我,呵呵…却忘了其他被他所害的人。直到他的亲娘,乃至亲身儿子一个个全身溃烂而死,他还固执地认为那都是因为找,如果不是后来找来的那个姓梅的瞎子,只怕他还活不到见着他孙子出世的那天,魂就被那两个厉鬼勾了去。知道么,它们至今还在这里,那两个天天来来回回盘垣在这老宅子里走不掉的冤魂…你和那姑娘第一天来的时候,他们就在你身后看着你,你知道么?你有感觉么…”沙沙的声音慢慢说出这些话,越到后面,轻得越是几乎不可辨认。
我看着他的眼睛,嘴里说不出一句话来。
原来从进这宅子的第一天开始,我们就被盯上了,可是虽然从小到大我都能看见那种东西,这一次,偏偏找却什么都投看见。
像是看出我心里在想些什么,沈东咧开嘴再次咯咯一阵笑,轻轻搓了搓手里那颗红色的珠子:“你看不到,你当然看不到…这宅子当初建造的布局,就是背了风水的正道而造的,极阴的地方,偏偏住着帝王家的人,压着帝王的器具。这么一种不伦不类不阴不阳的地方,人或鬼,早已是不分的了…咯咯…咯咯咯咯…”
一边笑,一边流着鼻血,他拔尖了的笑声听得让我全身发颤,却无法开口去制止。他满嘴满牙黑红色的血另我失去面对他说话的勇气。
“他以为搬来这里就可以没事了,真是天真,从他见到那瞎子的尸体时他就该明白自己得了什么样的命,可是他却在稍微缓和过来后,在用瞎子的命换来的暂时的平静之后,就开始迫不及待变卖那些属于我的东西了…”忽然低下头,紧抱住自己的肩膀身子一阵发抖:“我的东西…我要他还给我…还给我…”嘴里低低念着,他目不转睛看着我,那眼神早已没了一丁点沈东的样子,整个儿只充斥着一个女人,一个情绪极度激动,并且焦躁不安着的女人。
“可是周老太爷已经死了…”忍不住说了一句。随即见到他眼里一丝分明的冷笑:
“死,死又能意味着什么。”
“听说他死得很痛苦…”
“全身一点一点失去知觉,麻痹而死。”
“对…”
“那也是他咎由自取!”突然抬高音量,他朝我大声道。“他盗了我的墓,辱了我的尸,将我肠和胃一并挖出来弃之,这般种种,岂是个死字就可了却的?况且他家人种种惨死,全是他自相残杀了自己的同谋,得到的果报!”
我张了张嘴,想反驳,却发觉什么都反驳不出来。
“你知道那时他是怎么待我的么,”片刻凑近了脸,他强迫我看着他的眼睛,微笑着问我。
我摇头。
“他依着那瞎子的话,用梵文真经雕满了整个宅子,缚住了我的魂,又将桃木裹了翡翠小人,陈在金身地藏王菩萨前,摄住了我的魄,令我不生不灭几十个年头,每逢七月十五,地藏王开门,烈火焚身…这种痛楚,你可想象得出来吗?!”


我避开他那双冷得刺人的眼睛,再次摇头。
他的目光却在转瞬间流出一道笑意:“所幸,梅家后人死了,我,自由了…可见那两个东西虽然可憎,倒也并非一无是处,不是么…”轻轻说出这句话,他手突然一伸,一把抓住了我的胳膊。
手指在锁麒麟上轻轻摸了一下:“真漂亮…这么多年了,它还是那么漂亮…”
我猝不防备间狠吃了一惊。
忙收手,可是投有成功。他因此手指用了点力气,把我手腕抓得生疼。“还给我。”然后他道,直直盯着我的眼睛。
“我摘不下来…你的红宝石链子,我找不到搭扣了…”
“不动明王大天印,法门寺和少林寺两位方丈亲手封在我棺材里的东西,把它还给我。”说着手指在锁麒麟上用力扯了起来。突如其来的粗暴,把我皮肤扯得一阵剧痛。
“住手!它拿不下来的!!”瞬间想起了狐狸的警告,我对着这个两眼通红,紧抓着我手腕不放
的男人尖叫。
但他根本投有理会,只咯咯笑着用力抓住锁麒麟朝下拉,鼻子里的血一滴滴掉在我手腕上,冷得像冰一样。
“住手!沈东!住手!!”


一丝血从被锁麒麟粘连着的皮肤下渗了出来,说也奇怪,这东西平时松散在我手腕上,可真的一用力去扯,它随即会紧贴住我的皮肤,好像一直吸附到了猎物的章鱼,因此越是用力,非但无法让它从栽手腕上脱落下来,反而只会令它吸附得更牢。
我觉得自己的手快要被他扯断了,只能拼命挣扎,可我的力气根本无法敌过着高出我足有一个头的男人。慌乱中不得不一口朝他手上用力咬了下去,所幸虽然被附身,他仍是可以感觉到痛的,一声低哼他一巴掌朝我脸上甩了过来,我被他抽得眼前一阵发黑,庆幸的是手终于从他的钳制里抽了回来。随即一转身就往前逃,可等到眼前视线恢复,赫然看到一口鲜红的棺材横在我面前,我暗叫一声
不好。想停下脚步,哪里还来得及,一头朝那口棺材上直撞了过去,我只来得及从嘴里发出一声尖叫。
紧跟着砰的声巨响,那口硕大的棺材被我撞得朝前一荡。出于本能我一把抱住了那口棺材以求稳住自己身体,谁知道这一抱,原本就没被钉牢的棺材盖一下子朝外斜开了,随着一股奇异的浓香混杂着酸腐的味道直冲进我的脑门,那块棺材板咣的声掉到了地上。
第三十四章

回过神我发觉自己整扑在条鲜红的被子上。
被子很薄,隐约能感觉到里头某些东西的僵硬,我只觉得脖子一紧。
顺着被子朝上看,看到了一张脸,静静躺在鲜红的被子下,脸上的皮肤因为防腐处理后的脱水而干枯发黄,同脸颊骨紧贴在了一起,和骷髅几乎无异。
赶紧后退,棺材因为失去了我的重量而重新晃了晃,我发觉那尸体嘴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灯光下微微一闪。
细看,是颗翠绿色的珠子,塞在它失去肌肉后微张着的嘴里,从牙齿间闪烁出层绿莹莹的光。


“周家老太爷,你是第一次见到吧。”身后响起沈东压细了的嗓音。
我一个惊跳,迅速逃到一边。可是能再逃到哪里去?四周除了墙,只有那扇打不开的门,我是一只被关进了密封瓶子里的苍蝇…
“你知道这是什么吗,宝珠,我想你对它一定不太陌生。”用袖口轻轻掩住嘴,他朝我笑,一边将目光朝那珠子方向瞥了瞥。
碧绿透亮的一粒珠子,核桃那么大,映在灯光下通体看不出一丝杂质。
我确实对它不陌生。
它就和梅兰一直挂在脖子上的,每次心神不定的时候就借以安慰的那颗翡翠一模一样,就连最后的归宿也是一样的,唯一的不同,梅兰那颗看起来更大一些,颜色似乎也更深。
“这叫玉苹青,”见我不吭声,沈东再次一笑,问:“听说过么?”
我摇头。

男人的脸绽放着一个矜持女人浅浅的笑,面对这样一种表情,我实在是说不出话来。幸而他不以为意。一边看着我,他一边慢慢走了过来,兴许也明白我走投无路的处境,他没急着追我过来,却是停留在棺材边,朝棺身上拍了拍:“自然,因为它很稀罕,几百年才出一次的东西,而这种,又尤其的罕见。”说着,手指朝下一按,按在尸体那张干瘪的脸颊上,含在尸体嘴里的翡翠因此扑的下从嘴里鼓了出来。他贴着棺沿,手指在那颗翡翠上轻轻转了个圈:“说起未,还是咱太祖爷当年带兵入关时得来的,原石少见得很,颜色半深半浅,剖开后刚好得雌雄两个翠胎,是极少见的阴阳胎,当年,本是要一并收入十二色异相翡翠的。”
十二色异相翡翠?
这几个字让我觉得有些耳熟,似乎在什么地方听说过…好一会儿才想起来,是之前看到的那个非常真实的幻境里,听慈禧对她太监提到的。
“可惜虽然同为一石所育,这两块东西合在一起,却是等同于血鲛珠那般的凶煞晦气之物。因此,只取其雌胎,将引煞的雄胎镇于万佛寺的佛塔下,本来是想用佛法化解它的煞气,谁知后来也不知怎的,就到了梅瞎子的手里,而最终因了雌胎的牵引,他的后代又带着它来到了这里…可见,这也是命。”
听到这里脑子里某个念头忽地一闪,我脱口而出: “这么说梅兰她是…”
“梅兰是梅瞎子的后人。”回头不紧不慢朝我说了一句,他将那枚翡翠捻入手中。我不由得朝后退了一步:“那么她的死是你…”
“是我,却也不是我。”

淡淡丢下这句话,他将那颗翡翠转了个个儿,递向我。
我看到那面朝向我的翡翠上赫然一张人脸,雕琢得很清晰,几乎能够看出它微笑的表情,甚至连性别都能感觉得出来,那是一个眉开眼笑的女性。
而脑子里却在被他这句莫名的话所困扰着--‘是我,却也不是我。’
什么意思…”迟疑了一下,我问。
他收回翡翠,脸上依旧那副笑得有些奇特的表情:“意思是,如果不是因为你,她也不会死,宝珠,”
“你说什么??”
“我死后,叶赫那拉那妖妇怕我冤魂作祟,因此用十二色异相翡翠依少林罗汉像打了十二尊翡翠小人,为的就是镇住我的魂,守住我的魄,甚至不惜封入不动明王大天印。以致八旗殉道使白白牺牲,导致大清气数全尽,亦连累同治爷同我一起受到挖坟剥尸之辱。之后,又因同梅瞎子祖上的渊源,掘空我坟的那三人之一周氏,在其教唆下将我魂魄震摄在此宅里,那口深井里。”说着,冷冷一笑:“我想你也看到了,这满宅子的经文,满宅子的天禧貔貅八卦…每天每天,我在这地方受着它们时时刻刻给我带来的煎熬,捎散不去,脱离不开…唯有二十年前那个孩子在井口的出现让我得到了片刻的残喘,那个奇特的孩子,他能看到我,他的眼睛能够让我自由…”
说到这里,也不知有意无意,我发觉他朝我眼睛扫了一眼。
我心跳一阵急促。
“可他们却把他眼睛挖了,”然后听见他再道,声音很干,没了之前的笑意:“我唯一能得到一些残喘的地方,他们把它挖了。那刻我仿佛又感觉到他们用刀子刨开我身体时那种支离破碎的痛,纵然我已经死了…可是我还是会痛…你说这是为什么,宝珠…”
再次望向我,我僵硬地摇了摇头。

他笑,笑得嫣然:“所幸天道循环,报应不爽,梅瞎子千算万算,没算出你来,而我千等万等,才等到有你出现,替我把带着雄玉章青的梅家后人除去。”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听他这么说我有些忘形地脱口而出。。
没回答,沈东忽然低下头,把手指伸进那尸体的嘴里轻轻一挖,将那颗翡翠挖了出来:“雄为煞,雌为渡。梅瞎子算到周某人会有这一日,他以为用这种方法,可以让周某人死后魂魄直接归天。呵,有什么用呢,不过亡羊补牢罢了,”说着,把翡翠丢到一边,手伸向了那条被子。“更可笑的是,周某人行事太过谨慎,不单取了从翡翠小人上脱落下来的雌胎含在嘴里,还效仿我的殉葬,用这十二只异相翡翠生生的把自己困在了这里。”

话音落,手用力一掀,那床被子哗的声被他抖落到地上。随即袒露出被子下那具尸体,一身:黑丝棉的寿衣寿裤,令这具脱水的尸体看起来更加干瘪,仿佛裹在一只精致丝棉套子的枯木,边上一圈同它一样枯木般的木偶,整整齐齐排列着,仿佛插在它身体周围一圈木头钉子。
“钉子”一共十只,剩下两只斜在角落里,佻木外壳裂了,里头的东西不知去向,只其中的一只样子有些古怪。别的木偶脸都朝前,它的脸却是朝后的,仿佛不小心拧了个个儿,又因为身体断裂,显得格外的诡异。
“呵呵…那个时候,我就在这地方看着他。看他魂魄被困,被摄,那种曾经附加在我身上的种种痛楚…他以为一死,就可了结了么…”说到这里,忽然身子一转,沈东拿起那只歪头的木偶壳,慢慢朝我走了过未:


“木头的娃娃光着脑袋
摇啊摇啊什么也看不见
你拍一下我拍一下娃娃出来
最慢的一个娃娃在这儿…”
嘴里轻轻哼着这首童谣般的歌,我听得一个激灵。下意识后退,却不知充竟该继续往哪里退。他因此笑了,男人的脸,二十来岁少妇矜持的笑:“我知你和他们不一样,现在,把不动明王大天印还我。”
“但这是我的。”不知怎的这句话从我嘴里脱口而出,瞬间,我见到他脸色迅速沉了下来:
“你们这些人,贪欲都是一样的。”冷冷看着我,他道。
“这本来就是我的。”而我竟然仍旧好死不死地在同他争辩。
“还给我!”不再多说,他手一伸一把朝我手腕抓了过来,眼看着就要碰到我手了,我迅速抓起边上箱子里那把青铜的壶,用力朝他丢了过去。
他没闪避,头撞到壶,发出声闷响,这让他脚步顿了顿。我借机拔腿就跑,几步过后赫然见到他就在我前面站着,手把抓着木偶,似笑非笑看着我。

我的腿一软,几乎跌坐到地上。
“有些疼,”他指了指自己的头:“不过这没什么。那么你还打算跑到哪里去,宝珠。”
“这真的不是你的…”我徒劳地重复。“它叫锁麒麟,不是什么不动明王大天…”话还没说完,沈东已经站在我面前了,见我后退一把抓住我手腕,伸长了指,挑起那些漆黑的舍利:“你一直都在喂它么。”
我用力往回抽了一下,没有成功,他手心里全是汗,但冷得没有一点温度:“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那时候它是白色的,叶赫那拉用守着它的獠篁一族三代人的血祭它,才将它封入我的坟内。那会子,大白天,天黑透了,他们把它压在我的棺材上,血似的,鲜红鲜红…”一涌同样鲜红鲜红的血从沈东鼻子里滴到我手上,在他直直注视着我,对我沙着声说着这些话的时候:“它在坟里陪了我七十个年头,每一天,我都可以感觉到它身上那股煞气的凌厉。你知道你为什么会来这宅子么,它带你来的,它带你来见我…所以,还给我,宝珠,你的欲望是不承受不起它的,它生来就是我爱新觉罗家的东西!”
说完,手一用力,他猛地将锁麒麟从我手腕上拔了起来!也就在这同时突然砰的一声巨响,一股腥臭的液体没头没脑溅射到了我的脸上,因此,我的手腕上的度肤和经络没有被扯断,而沈东的头,却从他脖子上掉了下来。
落地,那半个头颅还在朝我手腕看着,片刻那生命之光才慢慢褪了去。我抹开脸上的血水,随即看到一个人从那扇原本紧闭着的石门外跳了进来,手里握着把枪管足有婴儿手臂那么粗的长枪。
是程舫。身后不远处AM在门口站着,苍白的脸对着我,令我意外的是刘君培也在,就在她身后,镜片后耶双闪烁的眼不动声色注视着我。

第三十五章


“你没事吧?”走到我边上用枪管捅了捅地上的尸体,程舫问我。
我摇摇头。
“这疯子怎么会和你在一起,他差点杀了我们。”边说,程舫边给枪重新上了镗,几小时不见,她似乎变了很多,虽然衣服破得几乎快要不能蔽体,眼神却又恢复了第一次见到她时的样子。
我正准备把之前的经过一五一十告诉她,目光一转,蓦地吃了一惊。
充斥在周围那些金光闪烁的佛像,以及遍地装满财宝的箱子,都不见了…仿佛从来都役有在这地方出现过,这空荡荡的地洞里只有一口红漆棺材被锁链悬空挂着,棺材上的盖子斜搭在地上,和被子缠在一起,棺材里面躺着的人,一如既往的安静和枯槁。
“怎么了?”看了看我,又看了眼那口棺材,程舫道:“这么说你见过我们家老太爷了。”
我吞了口口水,点点头。
“看到那些翡翠小人了?”从地上拾起被沈东丢落的木头偶人,她再问。
我再点头。
她自嘲一笑:“偷来的陪葬品,又成了自个儿的陪葬品,也不能不说是种讽刺。”走到棺材边把木头偶人放了进去,低头朝那具尸体看了看:“说也奇怪,在这种潮湿的地方放了好多年了,他都没有烂掉,老祖宗的东西的确…”目光落到尸体边,突然眉头一皱:“怎么回事…”
“什么?”这表情让我一阵不安。
“这个,这些翡翠小人…”似乎有些诧异,她低头在尸体边那些碧绿的翡翠小人上挨个数了一圈,随即眉头拧得更紧:“的确是十二只…不过那只呢…”
“哪只?”不由自主朝她走了过去,目光扫向棺材里那些东西,我不知道什么让她脸色变得这么奇怪。
“没什么。”顿了顿,她很快转了话题:“本来和周林商量,要带你们来这里想想办法,因为这附近有口井,你见过的,就是你和刘君培去过的那口。现在可好,就剩了我们几个。刚碰到刘君培,还以为你死了,幸好,来得及时…”

后面她说了什么,我没有留心,因为我忽然间发觉自己找到了令她脸色变奇怪的原因
十二只翡翠小人里,原本有一只是特别的,因为它头和别的不一样,脸是在背面的。
可是现在它不见了。每一只的头安放得都很正确,似乎在我们都没有留意到的时候,那个扭了头的一只小人又自己把头悄悄扭正了回来。
正狐疑问,听见程舫问我:“你呢,你怎么会和沈东在一起的?”
我忙道:“和刘君培分开后,我就在外面那间里遇到了沈东,他说你和AMI在遇到本新伯以后失踪了…”话还没说完,突然瞥见刘君培和AMI要进来,我赶紧阻止:“别进来!”
他们愣了愣。
“这门会自动关上,关上以后从里面是推不开的。”我解释。
程舫一听,回头看向我:“怎么可能,门是里外都没锁的,从里头一拉就开。”
“可我前面就是被这样困住的…”
“这门真的没有锁,不信你看。”说着转身径自朝那扇门走了过去,我还没来得及阻止,她嘭的声关上了门。
然后朝里一拉,门果然开了。
我愣。
见状她问:“怎么了,你没事吧。”
我摇摇头,然后把刚才发生的一切跟她们简单说了一下。
听完后,我们彼此沉默了好一阵子。
随后程舫对我道: “沈东跟你说我们是在遇到本新伯以后失踪的,他那是在胡说。我和AMI从半路上就觉得他说话有点不对劲,但那时候也没往深了想,可是后来他突然熄了灯想袭击我们,幸好我和AMI当时是互相拉着对方手的,所以一起死命的逃。后来看到亮光,就往亮光里跑,也不知道跑了有多久,然后就遇到了刘君培。之后,我们在一问废弃的小仓库里发现了这把枪,可是本来一直带着它的陈金华却并不在附近,我们担心他会不会出什么事,本来打算四处走走看能不能找到他,结果,就一路摸到了这里。”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继而程舫又道:“关于外面那些装动物尸体的箱子,我听周铭说起过,说是用来压什么的,忘了,那时候一直都以为只是说笑而己…没想到还真的放了四十具动物的尸体。想想那会儿娶我时阴历阳历算了一次又一次,这家人为了当年那些苟且的事,也真算是防范到了一定的境界了。不过,你说的什么二几年封的箱子…你也看到了,给老太爷安葬的地方,就是这里,地方是周家人新挖的,所以我比较了解,这地方根本没什么金佛,要说珠宝,有,当初老太爷弄回来的那些,但藏在哪里,可能只有周铭和周林知道,我始终是个外人,他们不会让我知道这些。”

“是么。”听到这里,呐呐地应了一声,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也许那真是幻觉?同现实融合得完美无缺的幻觉…可,为什么我会看到那种东西呢…低头思忖,目光落到自己的手腕上,我全身突然一震。
我看到那根红宝石链子依旧缠在我手腕上,同锁麒麟缠在一起,灯光里闪闪烁烁折着晶莹剔透的光。
怎么回事…如呆那些财宝都是幻觉,这东西又怎么会还在我手上??
并没有留意到我情绪上的变化,程舫拍了拍我的肩:“好了,别去想了,这鬼地方发生的事隋,想得越多,脑子里越乱。像我,现在干脆什么也不想,就考虑怎么出去…”
“咯咯咯…”
话音未落,空荡荡的地洞突然想起了阵似有若无的笑声,这让程舫蓦地住了口。
迅速把枪托起,她朝周围扫了几眼,但周围什么都没有,除了那口棺材。“我们出去。”于是一把拉起我的手带着我朝门口跑去,刚跑出门,地上一阵剧烈的晃动,几乎把人给从地上抛起。
我一个不稳,一屁股跌坐到了地上。
与此同时身后的门砰的声关上了,突如其来的黑暗,我听见了AMI的尖叫,还有程舫拔高了的嗓音:“别乱走,千万别乱走!”

我贴着墙没有动。
身下的地依旧在震动着,这时候乱跑是绝对不明智的,所幸不一会儿刘君培打开了手电,微弱的光照不太远,好歹足够照到我们四张脸,于是迅速聚集到了一起,我们静等这场波动的停止。
木头的娃娃光着脑袋
摇啊摇啊什么也看不见
你拍一下我拍一下娃娃出来
最慢的一个娃娃在丢了脑袋

忽然耳朵里飘进了阵细细的歌声。以为是幻觉,却发现程舫他们都听见了。
面面相觑,却不敢发出什么声音,沿着墙刘君培的手电光慢慢朝那方向扫了过去,片刻光线停住,隐约有个模糊的身影在那片昏暗的光线里微微地蠕动着,似乎正朝我们的方向一点点爬过来。
“张…张小洁!是张小洁”AMI惊叫出声。
转眼间那身影又近了些,也许是受到光的指引,速度一下子快了许多。只是长长的脖子令头部的转动同身体协调起来有些费力,这或多或少影响了它的动作。
一听见AMI的叫声,那头霍地从胸脯上抬了起未,空洞的眼直直看向我们的方向。那不是张小洁,还能是谁。
“跑!跟我来!”头一个跳起未,我一气朝那个早就认好了的方向冲了过去。
早在刚才门还没关上的时候,我就找到了那扇通向井的门,它离这扇门其实很近,不过再往前走个十来步就到了,如果当时没有摸到这扇门的话。
程舫他们紧跟着我奔过来。一口气跑到那扇门边,程舫回过头,对着那早就隐没在黑暗里的张小洁看了一枪。
枪的火力很大,金色一道光线直射向张小洁之前所在的方向,但只在那里的岩石上进出一道火花。张小洁不见了…
“开门!快开门!”AMI连声催我。
我赶紧用力朝门上拉,可是连着两下,我后脑勺蓦地下麻了。
门完全拉不动,就跟在前面那问石室里被困时的状况一样。
“拉不动…”我急道。
“怎么可能。”一个箭步上前程舫伸手搭在门的浮雕上,用力朝前推,门纹丝不动。再用力往后拉,门依旧纹丝不动。她也有些沉不住气了起来:“真的拉不动…”
“怎么办…”AMI躲在程舫身后,瞪大了眼慌乱地扫视着四周,像只极度受到了惊吓的羚羊。
但没人能回答她。

空气一度陷入一片可怕的寂静。在地面的震动悄然停止后,在我们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之后,整个地下室里除了我们几个的呼吸声,什么声音都没了,包括之前张小洁的爬动声。
而她到底去哪里了,只是那么一瞬间的功夫。
刘君培拿着手电朝刚才的地方仔细照着,但找不到一点可疑的踪影,狭长一条道除了我们的影子,只剩下那些木箱以及它们被手电光拉长了的影子。张小洁在什么地方…
喀拉拉…
忽然一阵细小的声音从头顶一阵滚过,伴着股微微的冷风。
我一惊。
密闭的地下室里哪来的风…
隐约感到一阵不安,正要抬头去看,突然发现背对着我正四处张望着的AMI身体猛一哆嗦。
“怎么了?”程舫手搭到她肩膀,问她。继而突然一声尖叫,连退两步:“AMI?!!”
AMI朝程舫转过了头。
让程舫惊叫出声的正是她这个动作,因为她的头整个儿地转到后背来了,就像棺材里那只断裂了的木头小人。
一脸苍白,AMI的头一边转,一边瞪着我们,嘴巴不停地抖着,可是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未。
继而她的头不见了。
整个儿从脖子上消失,消失后那身体依旧站着,背对着我们,直到一阵凝固般的僵滞从我们身上消失之后,她脖子里猛喷出股热血,身体嘭的声重重栽倒在地上。


“木头的娃娃光着脑袋
摇啊摇啊什么也看不见
你拍一下我拍一下娃娃出来
最慢的一个娃娃在丢了脑袋…”

头顶再次响起那阵细细的,跑着调的童谣。
循声朝上看,只见张小洁在上方一块突起的石头上倒吊着,手里抱着AMI的头,摇摇晃晃的头颅正朝我们嘻嘻地笑。
“砰砰砰!!”连着三声枪响,张小洁被打穿了头的尸体一头从上面栽了下来,落到地上,役再有一丝动静。而我们剩下的三人没一个敢过去查查她到底彻底死了,还是会像之前那样,突然从地上站起来。
“现在怎么办。”半响程舫问。
没等我开口,黑暗里忽然响起咯咯一阵笑声: “两个,还剩两个。”
“谁?!”厉声喝,程舫一把托起枪。
第三十六章

枪眼所指的方向一片漆黑,片刻,隐隐显出顶硕大的轿子。
轿身很长,通体猩红色的轮廓在周围的黑暗里突兀得有些刺眼,好像一只巨大的裹满了锦缎的棺材。四角凤头飞挑的厚尼顶下一长串金色的流苏随着轿身欺负的节奏无声无息上下摆动,一前一后两个黑瘦的人影扛着那顶轿子,从黑暗的深处慢悠悠摇晃了出来。
人影很模糊,依稀军人的打扮,看起来同轿子有些格格不入。正屏着呼吸对着他们仔细地打量,忽然一阵拖沓的脚步声响起,我发现,轿子边还跟着两个人。
低着头,那两人跟着轿子亦步亦趋朝我们这方向慢吞吞过来,忽然其中一个脚下被什么东西一绊,头朝前倾了倾,这动作让他半个身体暴露在了我们的手电光下。

“陈导?!”身后响起程舫的一声惊叫。
那瞬间我也看清了陈金华那张狮子般粗犷的脸。只是脸上一点血色也没有,眼睛睁得很大,大大的两只眼睛深陷在发青的眼眶里,一动不动对着我们的方向,却也不知道他到底在看些什么,他那两只大大的眼睛里一点神也投有,一路过来,好像是在梦游。
“陈导!”又叫了一声,但陈金华始终投有理会,只随着那顶轿子继续朝我们的方向慢悠悠摇晃过来。
说摇晃,真的一点投错,无论轿子还是人,他们都是在摇晃着的,仿佛脚下的不是路,而是层虚无的空气,一路过来飘飘摇摇,除了陈金华和他身后那个人,扛轿子的那两个穿军装的身影更是连点脚步声都投有。
“叮…”忽然轻轻一阵铃铛的脆响,从轿子方向传了过来,我看见那顶猩红色巨大的轿子里伸出只手。

很漂亮的一只女人的手,细巧的手腕,白瓷般的指,覆盖在一道猩红色的衣袖下,透过帘子在轿子窗沿上拍了拍。随着轿身颠簸,又一阵脆响从那只手上响起,是一枚系在手指上的,核桃大小的银铃。
铃声停,轿子也悠悠停了下来,那刻周围静得一点声音都投有,我们所有人都屏气看着那顶鲜艳的轿子。虽然这座宅子在最近的两天带给了我们太多无法想象的诡异,而这顶轿子的突然出现对我们来说意味着什么,却仍叫人揣测不出来,因此边上陈金华扑的声跪倒在地上的时候,是让人狠吃了一惊的,他两手向前,整半个身体贴着地几乎要钻到轿子底下,实在让人费解他到底在做什么。
这时喀拉声轻响,轿门开了。

扑鼻而来一股腥臭的风,好像是突然从轿子里钻出来的,又冷又潮,令人不由自主朝后退。紧接着一只缀满了珍珠的明黄色绣花鞋从门里跨了出来,一脚踩在了陈金华的脊梁上,轿身随之一阵轻摇,一名通体红艳的女人从里面低头钻了出来。
几乎是滑出来的,她身体软得像团棉絮。“这会子什么时辰了,梅瞎子。”出门,轻轻问了一声。似乎并没有发现到我们的存在,女人低头提起裙子,从陈金华身上跨了下来。
她身上的衣裙和那顶轿子一样红得令人触目惊心。
即便如此,样子却始终是模糊的,也不知道是因为通体艳丽得让人有些刺目的颜色,还是满身琳琅耀眼的珠宝。其实她离开我们也不过就是几步远的距离,可是无论我怎样睁大我的眼睛,始终看不清楚她的长相,只依稀一身红衣红裙,从外到里一层套着一层,层层叠叠,压得那相形纤细的身体有些不堪重负。
一阵拖沓的脚步声,在四周再度寂静下来的时候突然又响了起来,是那个原本和陈金华走在一块儿的人。从轿子停下后这人就始终站在轿子后面一动不动,这会儿听见这红衣女人说话,才从黑暗里走了出来,似乎左腿有些不便,每走一步,那条腿就会拖一下,连带着头朝那方向摆了摆。原本以为是因为走得吃力,等进了手电光的范围,我几乎同程舫一样要惊叫出声。

那个人竟然是梅兰!
左边的腿因为当初被地震压在了石头下,所以压烂了,尖尖的腿骨穿过膝盖暴露在空气中,每走一步,那根苍白的骨头就朝外露出更多一点,看得人心里发麻,而她的头之所以总是随着脚步朝左晃动,因为她的脖子也断了,断裂的脊椎撑不起头颅的重量,所以只能让它垂着,随着脚步一下一下摇来晃去。
更让我惊恐的是她的胸部。那地方很显眼地扎着块玻璃碎片,扎得很深,可是一滴血也没有,随着她的脚步在灯光里一闪一闪的,让我无法控制地想起当时惊慌失措的那一下狠狠的扎入。
原来当时胡乱的一下真的是扎在了她的身上…
而她还仍旧在继续走动着…和当时一样…

“亥时…三…刻…”然后听见她开口。也许是嘴里仍然含着她的翡翠,梅兰的声音模糊而迟钝,而就在我脑子因此一片混乱的时候,她已经站在了那红衣女人的面前,一只手直直朝前升着,那女人将自己细白的手指搭在了上面。
“亥时三刻。”低声重复了一遍,抬头间一顶百鸟朝凤冠在那红衣女人苍白的脸上颤了颤,繁琐而华丽的一顶冠冕,细细碎碎巍垂下一簇簇刺眼的光斑,映得她那张脸也是模糊的,仿佛一张被水晕开了的画。她朝梅兰伸出一只手:“拿来吧,梅瞎子。”
话音落,梅兰低垂着的头轻轻一晃,噗的声将嘴里的翡翠吐到了这女人的手里。翡翠顺着女人的手掌迅速滑进她衣袖,手指上的铃铛再次一阵轻响,梅兰无声无息扑倒在地上。
压到了女人的脚,女人随即朝后退了退,仿佛一种无法名状的嫌避。片刻轻叹了口气:

“四十幽骨阵被破了三十八阵,毕竟是我大清的八旗殉道使,就连梅家的人、醇亲王府精心铺设数百年的重重布局,都莫奈你何,这会子,把它收了去吧。”说着,将袖子轻轻一甩,那枚翡翠扑地掉到了地上。
滴溜溜打了个转,转到我们三人的脚跟边,就此停住。我抬头,发现那女人正看着我,五官在光线下逐渐变得清晰起来,有点眼熟,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
正要看得再仔细些,突然我耳边砰的声枪响!
硝烟过后,那女人的身影不动不摇,程舫手里的枪却掉到了地上。
却不是她自己失手掉的。
就在她身上,我看见两道人影,一上一下缠着她的手和脚,这令她全身动弹不得,只转动着头惊恐地看着栽,试图从我眼里找到她被困住的原因。“宝珠,怎么回事…什么东西抓着我,怎么回事!”
那两道原本抬着棺材,军人模样的身影。但我不知该怎么和程舫说,很显然她对此什么也看不见。正站着发呆,突然那两道人影朝我方向一瞥。


我本能地朝后退了一步,身后是墙。
“你怕什么。”忽然听见红衣女人问我。目光从程舫身上转到了我的脸上,淡淡一扫,却很清晰的感觉,因着一种无法名状的压迫感。突然想起来我是在哪里见过她了,那个在小黑屋的摇椅上漠然而慵懒的女人,那个半夜里出现在我房间吞金自杀的女人,那个用头撞着墙,一口一声‘我好恨!’的女人…
那个至今都没人知道除了一个光鲜而悲哀的称谓外,她闺名到底叫做什么的女人。
同治的皇后阿鲁特氏!
她只是在那里静静地站着,同第一次见到她时那样,安静而慵懒。可是面对着这样一个女人,我发觉自己的喉咙乃至舌头都僵硬了,硬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因此笑了起来,很美的笑:“跪下。”
没等我反应过来,突然感觉有什么东西在我腿上狠狠扯了一下。这叫我不由自主朝地上跪了下去。


耳边再次响起她的话音,悠悠的,淡淡的:“那会子慈禧听信妖狐谗言,将不动明王大天印镇在我坟里,无论那只妖狐动的什么念头,阴差阳错却唤醒了同治爷坟里那二十一尊度母。如不是有十二色异相翡翠压镇,世道不知怎样一个天翻地覆…现在,把它还给我,宝珠,”朝我伸出一只手,她的目光慢慢从我的脸转到了我的手腕上:“我在这地方已经等了它很久。”
手腕上骤然一阵巨痛。

宝珠鬼话 翡翠小人 3720090914 15:55 仿佛突然间被火烫了一下,那串原本缠在锁麒麟上的红宝石链子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把我整条手臂给勒住了,所经之处烫得火烧火燎,这令锁麒麟电击般抖动起来。松散开来似乎要往外挣脱,可是被我的皮肤所牵制,怎样都脱离不了。于是我的皮整个儿被拉扯起来了,痛得我忍不住轻呼出声。
女人的视线线因此闪了闪,似乎对此有些意外。“怎么,连在一起的么…”
没理会她,我奋力撕扯那根滚烫的链子。
“你知道这串红石是什么吗。”片刻听见她问我,若有所思的样子。我没回答,只一心使劲想把那串看起来华丽而脆弱,却烙铁滚烫坚实的红宝石从手腕上拽下来,而她接下来一句话,却让我突地一惊。

“它叫度母炎。”
度母炎,我听说过这东西,是狐狸告诉我的。记得那是在一次香港来的翡翠展上,他开玩笑似的提到,说现在已经看不到真正意义上的翡翠了。亏得那些商人个个都把自己的破石头称作极品,事实上真正的极品翡翠,当年也只有唐太宗用来雕琢二十一尊度母的云胎翡翠才当得起。而作为其中之一的烈焰度母,色彩尤以稀少而珍贵,因为它是火红色的,似火,因此后人把它尊称为度母炎。
伴着度母炎还有个可怕的传说,说是度母炎自出土开始就只能为皇家所有,寻常人家得之即为不详,是要问罪的。明末时,有东厂太监不信邪,私自盗回家,之后不久家里无火自燃,一夜间把此权臣整个宅邸烧成一片废墟,后有人在废墟里挖出太监尸体,人已经烧得不可辨认,蜷曲的手里那串度母炎做的手链却完好无损。
而我手上的这根红宝石链子就是当年那一根么?

惊诧间,那红衣女人提起裙摆,踩着那双厚厚的乡花鞋,无声无息来到了我的边上。“‘度母炎’遇煞则焚,不动明王大天印至煞之物,却也至灵,本可自行脱离保你的命,可是,你却是同它连着的…”手伸向我,她扣住了我的脸,看着我的眼睛。“为什么?”
她的手很潮湿,充拆着一股让人作呕的腐臭味,我正要转头挣扎开,她的手却先行一松,身子朝后退了退,“什么东西…”
那表情好像是被我烫到了似的。
继而再次朝我靠近,这次轻轻扣住了我的脖子:“你到底是什么东西…”自言自语般地喃喃说着,她冰冷而潮湿的手上下游移在我脖子间,“看不清楚啊…”又道。头一低,从发髻上拔下支簪子来:“这碍眼的东西是什么…”说着将那支簪子一下朝我眼睛上扎了过来!惊得我一激灵,正伸手试图制止他,突然嘭的声响,不远处那扇门上传来阵沉闷的撞击声。

女人的动作因此一滞,我借着这机会一个挣扎,迅速从她手上指间脱逃了出来。
她没有理会我。
目光冷冷扫向那扇紧闭着的门,片刻门再次嘭的声响,扑簌簌抖下一片灰尘。
随之而来一片死寂,像是声音一瞬间被从这周围全部抽离了,不过仅仅只是那么一刹那。
就在我试图跑到刘君培身边的时候,那扇门骤然一声巨响,突地从外向内爆裂了开来!霎时漫天灰尘…碎裂的石头险些砸在离门不远的刘君培身上,所幸他闪得快,就地一滚滚到墙角,险险躲开了一劫。

这同时压制在程舫身上的人影消失了,她迅速拾起地上的枪,对着红衣女人就是一枪。
子弹穿过她的身体射进了她身后的墙壁,根本就没有碰触到她。意识到这点程舫赶紧后退,却哪里来得及。
目光朝程舫轻轻一暼,那女人抬手一挥,程舫随即连人带枪跌撞在了背后的岩石上。之后没再朝程看上第二眼,那女人朝着门的方向冷声道:“你倒是真是执着,狐妖。”

门口硝烟弥漫。
过大的震动震下无数岩石,好一阵,那灰尘弥漫出来的烟气才因着外头空气的卷入而逐渐淡去,隐约显出个人影,靠门站着,一只手撑在门口洞处的空气上,好像那空气是扇无形的门。
他在那道“门”上拍了拍,身影立时一阵波动,好像平静的水面起了层波纹。
原来那地方真的还有道看不见的门。


“微臣见过娘娘。”
波纹静止,那人开口,话音柔和得近乎恭顺,听起来却是分外的耳熟。
这声音除了狐狸还会是谁…
不由得让我精神一振,三步并作两步朝那扇门飞奔过去,及至目光撞见他闻声扫向我的那双眼,我猛地停了下来。

不是狐狸…这不是狐狸,尽管他长得和狐狸一模一样…
为什么又是他…
恍神间,刚刚被我丢到脑后的疼痛在手臂上又开始火烧火燎了起来,我抓住那根赤红色的链子塞进嘴里,用力地咬。
可是抓不断,也咬不掉,就好像那根始终同我身体粘连着的锁麒麟。
门口那人再次朝那扇看不见的门上拍了一下。两只哪眼睛始终注视着我,仿佛看出了我认出他后眼里的失望,他朝我微微笑着,笑的样子真像那只狐狸。
只是狐狸从来没有过这样的肃杀之气。
他两只眼睛像刀子一样…因此,即使是那样地微笑着,也是令人透不过气来的。眼泪不由自主滚了出来,我不知道是因为手臂上火烧似的疼,还是那张酷似狐狸,却又并不属于他的笑脸。

 “为什么不摘掉那东西。”忽然他对我道。
隔着层看不见的门,他手指在空气里轻轻拔啄着,一行行细细的波纹随之扩散而出,映着他的脸,我突然发现他身上多了样东西。
一条雪白的尾巴。
尾巴在身后轻轻晃动,仿佛他游移不定的眼神,片刻微微一摆,尾巴分成了两条。
我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看花了眼。用力眨了下眼睛,再看,那第二根尾巴的的确确是存在着的。一时有些发愣,忽然听到耳朵边叮铃铃一阵轻响。

不知道什么时候那红衣女人已经站到了石门边,同这长得和狐狸几乎没任何区别的男人面对面站着,一手捻着指上的铃。“你认识她。”片刻轻声问。
男人沉默。两根长尾巴在空中划了弧度,只一眨眼的瞬间,忽然分成了四条。
女人眼里闪过一丝冷笑。“原来如此。原想,为什么你千方百计要那妖妇将不动明王大天印封入我的墓穴。原来,是早在等这一刻。”
男人依旧沉默。而我却因着她的话心里猛打了个突。
要慈禧将锁麒麟进恵陵的,不是狐狸么。难道他…目光不自禁暼向门外的身影,这一刻我也弄不清楚了,自己原来那些铁钉钉的感觉,到底是对,添补是错。
可他给我的感觉真的不是狐狸啊…那种完全陌生的眼神和气息…

“四十幽骨阵已破,十二色异相翡翠归位,”这当口听见女人又道:“我知你守着昆仑的龙骨,但罗汉即出,狐妖,你被天雷震得还不够么。”
“娘娘为了翡翠罗汉归位,不惜用十二人头布阵,杀生三十余口,难道不怕遭到天谴么。”
淡淡一句话轻说出口,瞬间,女人原本安静的脸上神色突变。抿着唇冷冷朝后退了一步。

这时我手上突然一阵剧痛,像被什么东西用力咬了一口,忙抬手看,差点被扑面而来一道火焰撞进了眼帘!
“啊!”忍不住惊叫,因为我的手烧起来了!
翻卷而起的火焰,虽然没有直接烧到皮肤,温度已经足够烫到让人惶恐。
火焰来自那根红宝石链子。
原本只是烫得灼人,不知怎么突然间一股火苗从它上面直串了出来,我忙用力甩手,它却反而烧得更加旺了起来。一阵阵针刺般的灼痛迅速透边链子盘旋上我皮肤,随即令锁麒麟更加猛力地朝外挣脱,这动作让红宝石链子上的火烧得更加灼烈,不断升腾而起的赤红色火苗不停纠缠着锁麒麟的舍利,慢慢将它们烧出层死灰般的色泽。

 错愕间突然感到有很多双眼睛在看着我。
很多很多的眼睛,在我抬头的刹那从周围那片黑暗石壁间隐现而出,惊恐只依稀辨认出是人的轮廓,一个又一个,巨大,高高在上,好像悬空腾飞着,层层叠叠,面无表情地低头俯瞰着我。
然后再次暼见了那个酷似狐狸的男人,他身后那四条尾巴忽然间一分为八。

……

蝴蝶插话:很精彩的,九尾狐出现了。

宝珠鬼话 翡翠小人 3820090918 08:58 手依旧按在那扇看不见的门上,他目光刀似的盯着我,依旧无法让我接受他就是狐狸的那种目光。突然手臂一阵剧痛,锁麒麟扯开了我皮肤上原先的伤口,又朝上将伤口拉扯得更深。
疼痛让我无暇再顾及其它,那些人影,那个酷似狐狸的男人身后的尾巴…
眼见着血从伤口里流了出来,流过那些燃烧着的滚烫的红宝石,又被锁麒麟尽数吸了进去。这令它朝外挣脱的幅度变得更大。
“为什么不摘掉那东西。”耳边再次响起那男人的声音。
忍着痛我朝他看,可是他的身影被那红衣女人给挡着了,她站在门前,看着我,目光尖锐。就在这时脚下一空,我的身体突然腾空朝上飞了起来。


满手的火焰和跃跃而已的锁麒麟不断的纠缠把我整个儿扯像了半空,于是墙壁上,甚至头顶上那些巨大的人影离我越来越近。我脑子里一片空白。这就好像在硬生生朝他们身上撞,而他们依旧沉默着看着我,混乱中我无法透过火光看清楚他们的脸,只看得清他们的眼睛,闪闪烁烁的,纷呈迭起,就好象他们变幻莫测在黑暗里那些奇怪的手势。
或合拢,或分开,或捻指,或挥抬…伴着这些动作,我手上的火焰烧得更猛烈了起来,烧得锁麒麟咯咯直响,非常奇特的声音,如果它们有生命的话,那刺耳的声音就好像它们在尖叫,这是种怎样诡异的感觉…


惶恐间我的手突然开始疯狂地痉挛了,整个手乃至手腕不受控制地朝下弯曲,蜷缩,这动作让伤口里的血泉水般涌了出来,又在眨眼间被锁麒麟吸收干净,它就好像条发了疯的水蛭,一边朝上扭曲飞腾着,一边疯狂地大口大口吞噬着我的血…
而底下那顶巨大的轿子也突然开始颤抖起来。
抖得轿子周围那全珍珠帘噼里啪啦一阵响,继而下雨似的脱落了下来,连同那只华丽的厚尼顶子。
顶子一落,四周轿身推动依附顷刻间分裂,扑面而来一股浓重的恶臭,就在我同手上两条链子做着徒劳争斗的时候,我看到那顶裂开的轿子里露出口硕大的红漆棺材。
原本装着周老太爷尸体的那口红棺材。
只是棺材里并没有躺着周老太爷的,而是具干瘪发黑得勉强才能分辨出性别的女人。她仰天躺在棺材柔软的丝绸被褥上,一条腿伸得笔直,一条弯曲着靠着棺材边缘。身体四周围着一圈晶莹剔透的翡翠小人,靠近头顶,一直双手合十的人偶手上脱着跟红线,红线一头连着尸体手指上一枚还没完全锈迹吞噬的银色铃铛。


叮铃铃…又一声铃响,不知道来自棺材,还是门口那个始终注视着我的女人。
两者都没有动,只有铃声轻轻响着,于是眼见着棺材里那些小人缓缓动了起来,朝尸体的方向慢慢蠕动。
“宝珠!”突然一声喝。猛得把我从之前的混乱里拖了出来,随即被手上的剧痛彻底刺醒,我一下子意识到了我目前的处境——
我马上就要撞到头顶那些正悄无声息看着我的人影了。而他们也正以一种几乎无法察觉的姿势朝我慢慢伸出手,或者说,朝我手腕上的链子伸出手。
眼看就要撞到头顶的岩石,突然背后被人一扯,我朝下直坠了回去。
却没掉到地上。
两只手接住了我,在我忙不迭躲避那些扑面压回来的火苗的时候,我听见耳边有声音道:“记住了,它不过就是度母炎而已。”


火轰的下包围了整条手臂,朝下开始吞噬我的皮肤。
“就像我只要记住,这些不过就是五百罗汉阵而已。”那声音又道,在这熊熊烈火中。
我眼睛一闭,以为手臂就此不保。
可是等了很久却什么也没感觉到。
睁开眼,发现那火已经熄了,一只手覆盖在我的手臂上,手心里抓着那把红宝石链子。
链子已经断了,于是那些燃烧般的光不复存在,它静静盘在那只手心,死了一般的安静。锁麒麟亦安静了下来,静静落到我手腕上,发灰的表面因着我的血而逐渐恢复成漆黑的泽。 可这并不意味着我安全了。

就听见轰的声闷响,那口原本安静躺在地上的棺材突然直直竖了起来,而原本站在门口那个红衣女人不见了,棺材里那十二只翡翠小人,也不见了。
只剩下一具干瘪的尸体躺在那里,奇怪的是原本发黑的头部,这会儿像被镀了层荧光,从里到外透出层碧绿的光来,映得半身红衣惨绿惨绿,而之前,它身上本是什么都没有的。
叮铃一声脆响,那尸体干枯的手指吱吱嘎嘎朝我们方向指了过来,
“妖狐,百年前你妖言惑主,断我大清江山社稷,百年后你又阻引回不动明王大天印。你,就不怕天打雷劈?!”说话声赫然之前那个红衣女人。
话音落,仿佛印了它的话,地面突然隆隆一震。耳边隐隐响起阵低低的说话声,由远到近,像是谁在念经。
谁在念。
不由得朝周围扫了一眼,突然发觉墙上那些人影似乎变得清晰了,手电筒微弱的光打在他们身上隐约闪出层淡淡的金,放眼看去,就好象一群会动的金属…他们齐刷刷看着我,手变化着各种诡异的姿势,嘴里念念有词。

盖在我手臂上的手动了动,直觉有些不对,仔细留意了一眼,发现那只手似乎正在逐渐变形,细细的白毛从指缝间钻出,而原本细长的手指似乎正在慢慢朝里收扰。
我心跳不由得快了起来,正想回头看,可脖子被一只手按住了,很快身后响起道话音,淡然,带着丝笔意:“娘娘引回不动明王大天印,是为了什么。”
“为我大清江山社稷。”
“哦呀,娘娘难道已经忘了,早在多年前,大清的气数已经耗尽。”
“放肆!”尖削的指尖一跳,手上银铃一阵急响。


这同时我肩膀上忽然微微一烫。
吃了一惊不知道是什么喷到了我身上,低头一看,竟是摊血。再要把头朝后转过去一些,却无论如何动不了了,身后那只手把我脖子按得很牢,似乎铁了心不让我见到他的样子。
“娘娘为了已耗尽气数的大清引回不动明王大天印,又是为了什么。”再问,话音依旧平静而恭顺。
“为了…报仇。”地面再次一震,一块骨头从那尸体的脸颊上掉了下来,也不知道是不是因此让它说话吃力了起来,它声音听起来有点模糊。
“沈陈二人已到了时辰魂飞魄散,他们死后造的孽令他们永巨不得轮回。周家一家几乎汇合门灭绝,罪魁祸首死得凄惨且死后不得入土为安。娘娘,不知娘娘当年恵陵那一口怨气,还要如何发泄。”
“他死了…”喉咙里咔咔一阵作响,那根指着我们的手指颤了颤:“叶赫那拉…也死了…”
“是的,都死了。”搭在我腕上那只手彻底褪成了爪,度母炎因此从他手上滑了下来,掉到地上散成无数。
“可是八旗殉道说大清不灭!”突兀一声尖叫,一块通红色的东西猛地从那尸体喉咙里呛了出来,掉到地上熠熠生辉,好像一团小小的火焰:“同治爷他…同治爷他…”
“他尸已寒,骨已枯。”
“住口!皇上他是真命天子!有五百金身罗汉!有不动明王大天印!他会…”话音未落,叮铃一声响,原本挂在它手指上那枚银铃随着它手指的断裂轻轻跌到了地上。

 那瞬间突然一团绿气从它脸上钻了出来,似乎极痛苦,它一把捂住自己的脸大声尖叫。
而尖叫声很快就消失了,因为半张脸从它脸上掉了下来。继而是另半个,喀拉拉掉到地上,打着转。
周围那些人影也在这同时不见了,那些闪着金光,做着各种奇特手势的人影。只一股股剧烈的腥臭随着那具尸体的肢解而越发地糜烂了开来,身下再次一阵颤动,我脖子上那只手移了下来,轻轻抱住了我。
“你到底是谁…”突然身体有些控制不住地发抖,我问。
沉默半晌,身后那声音静静道:“碧落。”

——………


第三十九章
八根银白色的尾巴在他说话的时候环绕在我身周,好像开了屏的孔雀。我靠在他怀里说不出一句话来。
一瞬间脑子里似乎充斥了很多很多的东西,一闪而过,很快又消失,抓也抓不牢。
“碧落…”
“是的。”
“你把狐狸怎么了…”
“他还好。”
“是么?”忽然一道话音突兀插了进来,我这才留意到,身后正有阵脚步声朝我们这方向走过来。
立刻回头看了一眼,随即有些意外地看到那人是刘君培。


他慢慢走到碧落身后站定了脚步。碧落看着我,他透过耶对被灰尘模糊了的镜片看着碧落。身后一道红色的人影无声无息地跟随着,竟然是个己然消失的红衣女人。
很奇怪她这会儿看上去异样的安静,只默默跟随在刘君培身后,像个没有灵魂的木偶。


“也许我们的处境不太好。”不动声色朝后瞥了一眼,脸上浮出层笑,碧落对我轻声道。
我试图从他身上找到狐狸的影子来,可是一点也找不到,除了长相。
他真的只是碧落了么…那么狐狸到哪里去了…

思忖着,看见碧落转过身。
“八旗殉道,正蓝旗?”面对刘君培,他问。
刘君培笑笑,摘下眼镜,擦了擦:“我和他们不太一样。”
“听说了,所以那个时候,你投未。”
“不该插手的时候,我从不干涉份外的事情,其实,我就是个本分人。”说着,自己笑了起来,抬手把眼镜重新带上。
“这么说,现在是插手的时候了?”碧落也笑,笑吟吟地望着这个相形与他略略有些猥琐的男人。
刘君培摸了摸自己那把油腻腻的头发,点点头。

地突然再次震动了起来。
刹那间脚下的地面裂开一道巨缝,如果不是碧落一把抓着我朝上腾起,我差一点就掉进去。
“你收了那女人?”然后听见碧落问了一句。
这才留意到,那个始终跟在刘君培身后的红衣女人再次消失了。刘君培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颗黄澄澄的珠子,拳头大小,微微带着点透明。
“破了这宅子的风水,养着她也就没什么用了。”刘君培笑道。
“你这奴才当得好。”
“奴才? 呵,我可不是你,一朝是臣,百年称臣。要说奴才,八旗殉道不过是风水的奴才,气数的奴才。”
“那么现在你是为了哪个主子效力? 醇亲王府几百年修个宅子只为了保住地下一尾流动的地脉,现被你破了,你是在自断风水么,奴才?”
“呵,”被碧落一口一声奴才,刘君培倒也不见怒,依旧一副温温吞吞的模样,在震得岩石簌簌而落的地面上推了推镜架: “十二翡翠小人本就不该是用来殉葬的东西,狐妖,当初你用这法子诓得慈禧用帝陵压住它们和锁麒麟,而我,不过是让它们重新物尽其责而己。”
“物尽其责?呵呵,不如当着物的面自己去说,如何。”说着突然用力把我一拉,就在这同时头顶一道惊雷,伴着道青紫色的光,头顶上的岩石突然间裂开了!

一时大大小小的石头从上直落了下来,刘君培目光一闪,后退着移到门外,然后微微一声叹:“你果然伤得不轻,用这方法逃避么。”
碧落没吭声。

眼见着周围山崩地裂般地开始坍塌了起来,正不知道该怎么办,一眼看到原本死了般躺在地上的程舫身体一动,从地上爬了起未。
“程舫,小心!”我对着她大叫。
一块巨石在她头顶摇摇欲坠,她浑然不觉。两只眼睛还有些发直,显然根本还没意识到目前所处的状况。“程舫!”我再次大叫。这时那块石头轰的声从上剥落了,朝着程舫直坠下去,眼看着就要把她压住,却在半空嘭的声化成团粉末。

一只漆黑的爪子从头顶上的裂口处伸了下来,无比巨大的爪子。就落在程舫的边上,这会儿她整个人已经清醒了,见状一声尖叫:“什么东西?龙吗?龙吗?”
这当口碧落一把抓住我朝她飞了过去。
“吼!”半空突然一声巨嚎,像是晴天霹雳般,震得地面微微摇动。更多碎石落了下未,程舫也不躲不逃,只呆呆朝上看着,一张脸白得发青,直到我们到她身边,她还没觉察到。循着她的目光我看到头顶那道裂口处赫然一只巨大的头颅在朝下俯瞰着我们,利齿,长须,通体漆黑色的鳞片几乎同外面的夜色混为一体,除了那双鬼火般浮动着光芒的亮紫色的眼睛。

“这是铘??”惊诧中我问。
碧落没回答,一抬手打晕程舫将她甩到了肩上,他道:“抓好我。”随即一腾身,带着我俩直飞到了那头巨兽的身上,它亦在同时腾空而起,朝那道被它破开的裂口外飞了出去。
离开地道的最后一刻,刘君培还在那扇门外看着我们。

周围的地道因着地面剧烈的震动而坍塌,唯有他站的那块地方始终很平静,波澜不兴。就好象是站在另一个世界,冷眼看着我们这边颤栗空间的逐渐破碎。
随后他将手里那颗巨大的珠子捏碎了。
碎裂的粉末水一般依附在他手上,又钻进了手里,慢慢的手上闪出层黄金般的色泽,他用这只手朝我们方向指了指,那之后,我再也看不到他了。
身下的巨兽带我们冲进了云霄,一阵风似的飞离了这个困了我们几天几夜的噩梦般的地方,以及这个男人。随后远远听见轰然一声巨响,我不知道底下又发生了什么,因为视线被高空的云雾彻底隔绝。


“本台消息,由于年久失修,位于北京市朝阳区外的国家级保护建筑‘易园’于二十六号晚严重坍塌,造成《幽境》摄制组及居住者在内共六人失踪,三十人死亡,一人重伤。目前挖掘救援工作仍在继续进行。”
几天后,当我和往常一样收拾着店的时候,晚间新闻里播出了易园的画面。
它已经和我第一次见到时完全不一样了。


从门口到园中心,一排房子倒塌成了废墟,透过俯瞰镜头可以看到,一条凹陷的地表从北到西,像条丑陋的蚯蚓般盘横在那个原本古老却又美丽的巨大园子内。
“算是彻底毁了。”瞥了眼电视,狐狸道。
我关上电视,拿起了桌上的水果和花:“我去看林绢。”
“哦了。”
林绢是被狐狸带回来的。
之所以说他是狐狸而不是碧落,因为我没在他眼里看到那种刀子般的东西,身后晃荡的依旧是一根而不是八根尾巴。

你见过八条尾巴的狐狸么?
那之前,我只见过一条尾巴的狐狸,以及听说过九条尾巴的狐狸。
那么八条尾巴的狐狸是什么…
他说他叫碧落。
很多人都把狐狸叫作碧落,那些认识的,或者不认识的奇奇怪怪的人。
可如果碧落就是狐狸,为什么那一天的狐狸陌生到近在咫尺,我都不敢相信他就是狐狸…
但这问题我始终没有很正式地和狐狸谈起过,在经历了那么多事情之后,在看到了那么多的事情之后,狐狸若无其事地把失踪了三天的林绢带了回来,若无其事地对过去发生过的那些事情闭口不谈。
于是,我也就若无其事地当作什么也没发生一样,继续打理着我的店,以及照料林绢。


林绢被带回来耶天看起未是有些奇怪的。
明明清醒着,身上也没有一处伤口,可无论我怎么和她说话,怎么叫她,她都不理睬我,只是呆呆看着前面一个点,然后一次一次地问:周林在那里…看到周林了么…
之后,突然在第二天就好无症状地昏迷了,一直至今。

现在她就在市人民医院的加护病房。
白天没时间,我经常在晚上的时候溜进去看看她。而无论是白天还是晚上,她都对我的到来没有任何感觉,虽然只要在她身边,我总是会不停地跟她说说话。
她身上检查不出任何伤痕,大脑也没有任何问题,不存在变成植物人的可能,因此就连医生也说不清她为什么会这样,只说,她正处在一种嗜睡状态,睡,而不是昏迷。能不能好,只能看她自己。
而对此,狐狸有他的说法。
他说林绢之所以这样,是因为魂魄不在身体里,早在他找到她的时候,已经不再了。能不能回未,说法倒和医生们一样,也是一样只能看她自己。
可是魂魄不在她身体,那不是死了么。我问狐狸。
狐狸摇头:暂时的离魂对生命不构成任何的问题,除非她永远回不来。
那万一她找不回未呢。我再问狐狸。
狐狸没回答,正如他闭口不谈到底是在哪里找到了林绢,以及那天出现在我身边的碧落,同他究竟是什么关系。


把花插进花瓶,我给自己削了个水果,然后再靠窗的椅子上坐了下来,一边咬着水果。
似乎在经历了那么久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后,我对夜有了种特别的习惯,开始觉得在这样的黑暗里静静坐着也是种享受,我不知道林绢什么感觉,她看起来很安详,比我安详得多,无论是处境还是表情。
“昨天我做了个梦,很奇怪,我梦见周林了,他说他觉得很抱歉,只能为你做那些事情,还说让我好好照顾你。”咬了口水果,我道。“他在梦里还是那副模样,欠他多还他少的样子,不过不是瞎子了。说真的,他有眼睛的样子还蛮好看的。”再咬一口,我继续道。“他让我跟你说,别再惦记他了,也别想他的哥哥。他说他明白你那天对他说的那些话,但有时候,这种东西对于某些人来说,已经没什么意义了,他试图让你明白这一点,一直都在试图那么做,可是很难。”

“你在和谁说话,宝珠。”
正滔滔不绝,身后突然一道话音,惊得我从椅子上一跃而起。随即看到一个人在我身后的窗台上坐着,手里拿着我放在桌子上的橙子。
“刘君培??”心跳一阵加快,我没想到会再次见到他,而且那么快。
“惊喜!”他笑笑,抛着手里的橙子,好像那天抛着手里那颗黄色的珠子。“想给那只狐妖报信?最好不要。”
听他这么一说,摸到手机的手停了下未。“你来这里干什么。”
“来看看你。”
我皱眉。
“手还疼么,宝珠。”忽然他这么问了句。
我下意识看了看自己的手,没吭声。
他笑笑:“当然不会疼,那火根本就烧不到你。其实我现在对你的兴趣更大一点,你知道,我们其实蛮谈得来的。”
“我不这么认为。”
“呵呵,”他再笑。转身朝窗外的夜色里望了望,再转回头,那张脸让我吃了一惊。
“靳雨泽?!l”

怎么也没想到只是那么瞬间的事,长相普通还有点邋遢的编剧刘君培突然就变成了在易园里无声无息失踪了的大明星靳雨泽。一时脑子转不过弯来,我呆呆看着他,半天没再能说出一句话来。
他摘下眼镜,把头上那顶油腻腻的短发拉了下来,丢到一边:“其实说起来。我们也算认识挺久了,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那个叫靛的家伙。”

我再次一震。
这表情令他再次笑了起来:“看来还有即象,他哥哥是我同学,那家伙还活着时,我们役少为他那点小小的爱好伤过脑筋。”说着,朝我伸出一只手。
我本能地朝后一退,撞在了身后的床架上。
“呵,你紧张什么,锁麒麟的主人,怎么这样容易激动。”
“你到底来干什么。”
“没什么,真的没什么,宝珠,其实我就是想来…怎么说,不如我们重新认识一下好了。”边说,边朝我伸出一只手:“八旗殉道正蓝旗,莫非。”
我心里头一个咯噔。莫非'这两个字让我不自禁想起了易园里接到的那几个古怪电话里,总被尖声提到的那个名字:小心莫非…小心莫非…


“宝…宝珠…”身后忽然微微一阵呻吟,我听见林绢在叫我。
忙回头,发现她眼睛居然睁开了,有些呆滞地看着我,显然是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 “你在和谁说话…”
我呆了呆。
再次看向窗台,窗台上己然没了莫非的踪影,只有一只橙子静静放在那里。
“没有,你听错了。”于是我道。“你怎么样,感觉怎么样。”
“我…不知道,我怎么会在医院里的,宝珠?”

一周后林绢出院了。
她始终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住院,正如她一点也不记得她曾带我去过一个叫易园的地方,那里有个她始终念念不忘的,叫做周林的男人。狐狸带她回来的同时,似乎带走了她这部分的所有记忆,因此我亦无法从她这里知晓,在那次突然消失后,她到底去了什么地方。
不过这没什么,我无法想象如果林绢还保有着原先那些记忆,以后我们继续的相处会是什么一种状况,所以,还是什么都忘记了的比较好。

但让我有些意外的是,出院后不久,她就和周铭正式分手了。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让她做出了这样的决定,因为关于易园的那段记忆,她是彻底没了印象的。可是问她,她自己也说不出个所以来,只是一个女人一旦做了决定,即使自己都有些莫名,还是会坚定不移地继续下去,譬如那时候跟了周林,譬如后来跟了周铭。只是对于那被自己丢弃的一千万,还是有些耿耿于怀的,这令我松口气,好歹,她还是原来的林绢,那个财迷心窍,除此什么都可以莫不关心的林绢,而没有被那场意外弄坏了脑袋。
不过她很快就找到了安慰的方式,毕竟,是她自己丢弃了那笔钱,而不是眼睁睁看着那笔钱丢弃她而去,这就跟抛弃男人,与被男人抛弃所产生的感觉不同完全一个道理。因此叹息了几天后,她就又活跃如常了,继续打扮的漂漂壳壳地跑去上课,继续在人来人往间寻觅着下一个金主宝贝儿。我很高兴她能从耶个家庭,那场噩梦里彻底摆脱出来,甚至一点阴影也没有留下。所以,也就最终没有跟她提起过那个来自英国的电话。


电话是打到林绢的手机上的,只是那时候她昏迷着,所以我代替她接了手机。
然后得到了一个让我吃惊,然后犹豫了很久要不要告诉林绢的捎息。
电话里那人说,他是周林在英国的一个朋友,他说一个月前周林出车祸过世了,很仓促,所以直到现在才一一通知家人。通讯录里为数不多的电话号码中有林绢的名字,所以他想,林绢应该是他某个比较重要的人,所以特意也未通知她一声,请她节哀。
再之后,得到程舫的消息。
在治好了身体的外伤,并且又看了很久的心理医生之后,她把易园的地产卖了,和释放出来的周铭一起回了香港,并且不打算再回北京。而易园的拯救工作在陈金华的尸体挖出来后告一段落,整个摄制组无一人幸免,成为电影界的一个悲剧。
只是在播放亡着名单时,始终没听见有提到靳雨泽的名字,而究竟靳雨泽是刘君培还是刘君培是靳雨泽,或者两个谁也不是,他仅仅只是一个叫莫非的男人。

这问题,找恐怕会有很长一阵子没办法搞清。
铘在把我们带回来后,一度消失了好几天。
狐狸说,铘是因为它硬闯了五百罗汉阵,所以伤到了元气。需要找一个地方安静地休息。
但什么是五百罗汉阵呢。我不解。
狐狸没有正面回答我,只对我说了一些事。他说,当年紫禁城里一把火,烧了清宫不少的宝贝,事后有人疑是纵火,虽然至今都没有明确的证明,其实当时的确是这样的。而纵火人放火是为了掩盖例来宦官中饱私囊的事实,因此这样一批人,是断不会让那么多的宝贝一把火全部烧毁的,所以在放火前,他们私下转出了不少珍宝,包括其中的五百罗汉金身像。

说起来,那金身像不是普通的像,而是达摩亲手开的光,又名降魔五百罗汉。而十二色异相翡翠胎,则是满清入关中原时带入的东西,同满清国运相关,长久以来有专人看护,轻易不会现世。只是到了清末,也该是气数耗尽,慈禧为了镇住阿鲁特氏的怨气,把它们请了出来,封进了她的坟里。结果五十年后被从坟里掘出,带进了醇亲王府,可巧,当年从紫禁城里偷运出来的那批宝贝,也藏在醇亲王府,其中就包括了那五百尊金身猡汉。

说到这里的时候,狐狸眯了眯眼睛,然后看看我。“你知不知道你的命很大,小白。”然后他对我说。“如果不是为了要释放十二色异相翡翠,那么设在周老太爷棺材外头那四十具动物尸骨布下的幽骨阵就不会被八旗殉道破除。如果幽骨阵不破除,那么封在易园地底某处,号称流动地脉的存着罗汉金身的封印就会固若金扬,如果封印固若金扬,整个易园就会因五百罗汉阵而坚如磐石。如果易园的罗汉阵坚如磐石毫无疏漏,那么纵然麒麟再强,也闯不进那种。国运’之地。如果闯不进,那么…”

说到这里,狐狸没再讲下去。而他不讲我也知道在那么多如果之后,对我来说意昧着什么。
那天之后我的情绪有些低落,因为从这件事后,越发感觉到自己很没用。
如果不是因为狐狸和铘,我恐怕和那些人一样,早就葬身在那个地方了吧。而很显然,如果脱不掉那根锁麒麟,我恐怕一辈子都会被这样那样危险的事情纠缠不休。
要不是当初不听狐狸的话,偷偷戴上了它,现在会怎么样?
应该不会有铘,他会很安静地睡在那个他曾经沉睡了很久的地方,没人打扰他,也没人能伤害到他。而我和狐狸,应该会和很久以前一样,开开小店,斗斗嘴,拿无头阿丁穷开心。

纵然有无数个“应该”,也只是“如果”而己了。一切早就己经无法挽回。
而未来,未来还会怎么样。
手上的伤口还没复原,我看着它,问着自己。
而我的命,能始终那么好运气地靠着狐狸和铘存活下来么。
这问题我不敢问我自己。


夏天很快就要过去,我姥姥阁楼上的箱子里多出一盒东西。
是莫非寄给我的。
打开,里面赫然十二只翡翠小人,晶莹剔透,活灵活现。
我当时头皮一乍,几乎失手丢了它们。


直到现在想不通,那男人为什么要把这种东西寄给我,拿狐狸的话来说, ‘这些攸关清廷国运的东西’。我想把它们扔出去,免得招徕某些令人无法想象的事端,却被狐狸阻止了。

记得他当时对着这些东西,笑得有些意味深长,他说,留着吧,就当是那地脉的回礼。

礼尚往来么,礼尚往来,这世界本就没什么绝对的输赢。

 


翡翠小人 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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