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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费瑞斯先生从一堆复印本上抬起头来,手里还握着一支蓝色钢笔。“病了?不,他没有,他最近离职了。”

“离职?”陶德杭特先生带着一丝迷惑重复道。

“炒鱿鱼!实话实说,可怜的老欧吉维亚被炒了鱿鱼,昨天他们给了他一张支票,付了六个月的薪水,然后通知他卷铺盖走人。”

“欧吉维亚被炒鱿鱼了?”陶德杭特先生大为震惊。欧吉维亚的大脑袋中装满了幽默与智慧,还有他精辟的文笔,陶德杭特先生一直以为他应该是《伦敦评论》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我的天,我一直以为他在这里拿的是铁饭碗。”

“这真是太可耻了。”一向出言谨慎的费瑞斯先生此时带着一种不寻常的热切,“就这样把他一脚踢开。”

“为什么?”一位坐在窗边的小说评论员,一边翻弄着桌上一堆新出的小说,一边问道。

“哦,这些该死的潜规则。你是不会理解的,小伙子。”

这位小说评论员,年纪比文学编辑还大了三个月,咧开嘴和气地笑起来。“对不起,老板。”他以为费瑞斯不喜欢人家这样叫他,“哎哟,又来了一个休·桑斯特,还有个玛格丽特·阿伦拜。这周会相当不错,我猜。”他充满希望地补充说,“如果我把我对弗兰克·皮尔彻德的真实想法写出来,你会把它印出来吗?不,我想不会。好吧,我会乖乖做只温驯的猫。”

“嘿,”陶德杭特先生打断他,“告诉我欧吉维亚为什么会被解雇。”

“内部整顿,我的孩子,”费瑞斯苦涩地说,“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不。”陶德杭特先生说。

“就我目前的理解,这就意味着开掉那些有胆量的人,然后留下那些溜须拍马的小人,这对一份报纸来说可是件大好事,对不?”费瑞斯真诚地为《伦敦评论》感到骄傲,而这份报纸也以踏实、老派、高贵、诚实和礼貌著称,即使在它被通用印刷集团收购,开始被这个不称职的所有者掌控以后,他也竭尽全力维持这份报纸的风格。

“那现在欧吉维亚做什么?”

“天知道,而且他还有太太和孩子要养活。”

“我猜,”陶德杭特先生开始担忧了,“他再找份工作应该不太困难吧。”

“他能找到吗?我怀疑。老欧吉维亚,他已经不再年轻了,而且被通用印刷集团解雇也会产生不良影响。顺便说一句,你要记住这点,小伙子。”费瑞斯对小说评论员说。

“如果你再多发我一点薪水,我会写得让你挑不出刺来。”小说评论员反击道。

“给你发再多薪水有什么用?你永远也写不出我想要的文章。”

“如果你是指,为你们的大广告商,每周写一篇虚伪矫饰、浮夸俗丽的引言,不,那种东西我可写不来。”他一脸厌恶地说,“我曾经告诉过你,我可不是那种评论员。”

“我也告诉你,小伙子,你这是自毁前程,你会发现,这个世界就是这样子。”

评论员不满地发出一阵粗鲁的噪声,又把注意力转回手边的小说。关于评论员应该专为文学读者写文章,还是应该考虑到广告商的利益,这一直是个争论不休的话题。在这种争论中,两个人都敌意地夸张了另一方的地位。

陶德杭特先生打开非小说类书柜的大门,但里面的东西却丝毫不能引起他的兴趣,他属于那类不幸的种群,会毫无理性地对别人的不幸和困难产生责任感,欧吉维亚现在的困难和将来会面临的困境已经让他开始感到忧虑了,陶德杭特先生觉得自己应该为他做些什么。

“是阿姆斯特朗解雇了欧吉维亚?”他转过身问费瑞斯。阿姆斯特朗是通用印刷集团的一个新的运营编辑。

费瑞斯又在手握蓝笔奋笔疾书,他抬起头耐心地说:“阿姆斯特朗?哦,不,到目前为止,他还没对这件事说什么。”

“那么是菲利克斯本爵士?”菲利克斯本爵士是集团法人。

“不……那是……哦,我想我不应该谈论这个,不过这真是个肮脏的勾当。”

“你有没有可能是下一个,费瑞斯?”小说评论员问,“我是说,如果我们能有个文学主编,允许我直言那些烂书实在糟透了,哪怕一个月只有一次也好。”

“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我可没有干涉你,不是吗?”

“对,你仅仅是把我最好的词句都删掉了嘛。”小说评论员慢慢踱过整个房间,来到编辑身后,看着编辑正在删改的拷贝,发出一声绝望、被刺痛的哀号,“老天,你没删掉那段吧?不过,我的老天,这是为什么?那又不是出言莽撞,那只不过是说……”

“听着,陶德杭特,柏雷是这样写的:这本书充斥着空洞的词句,犹如成团堆积的凝同奶油,如果这是费金先生的第一本书还有情可原,因为这只说明他认为没有必要在使用一种工具之前了解其用法,然而这已经是他的第六次尝试了,在此之前,他起码应该学好英语语法。但是,这已经是他的第六本小说了,至于在冗长的赘言底下,是否还隐藏着什么深意,这我可看不出来。费金先生那种滔滔不绝、毫无意义增长句子的能力,固然赢得我不少同事的赞誉,这让他的早期作品颇受好评,但或许这次他们应该解释他是如何写出这本书来的。抑或,这是个只有出版费金先生著作的人才知道的秘密?柏雷居然还敢说,这并不是出言莽撞。如果你是我,你会怎么做?”

陶德杭特先生露出不以为然甚至略带内疚的微笑说道:

“或许这样说是有点太坦率了。”

“简直太露骨了嘛。”费瑞斯大加附和,并在这段令人不快的文字上,大笔一挥,打上两个大叉叉。

这名饱含激情的评论员愤怒地跺着脚来回踱步,说:

“我真看错你了,该死,陶德杭特,你应该支持我的。当然坦率,干吗不能仗义执言?也该有人出来批评一下费金了吧?这家伙被捧上天了,简直荒谬。他根本没写出什么好作品,该死的家伙,简直可以说是烂透了!他之所以得到这些令人作呕的赞美,是因为有些评论者根本懒得花费心思看他的文章,所以认为空洞的表扬应该比批评更容易;另外一些评论者则真的认为这种无法无天的长句子,是某种天才的表征,面对精练简洁的文字,这种评论者就是无动于衷。也可能,他们知道大众喜欢钱花得有所价值,但他们误解了大众的喜好,认为冗长就代表了价值。该死,这种幻影到该幻灭的时候了,不是吗?”

“你说得很对,小伙子,”费瑞斯回道,面对评论员爆发出感情,他显得相当镇静,“不过,杀鸡焉用牛刀,毕竟,用屠刀戳泡泡可真没意思。如果我让这篇文字见诸报端,隔天上午就会收到十几封来自老淑女们的信,她们指责我们如此攻击费金先生辛苦写出的书,实在有失公平;况且他人畜无伤,难道我不能找一名没有私心的评论员来写吗?”

“我可没有任何私心!”评论家口沫横飞地怒吼。

“我知道,”费瑞斯安抚道,“但她们不知道呀。”

陶德杭特先生随意从书架上挑了一本书,然后蹑手蹑脚地走出房间。当他离开时,他还听到后头柏雷先生激昂的讲演:

“很好,我不干了。这些可恶的老女人,我才不在乎她们。你要是不让我按照自己想法写文章,我就辞职。”

陶德杭特先生知道此事并不必放在心上,在每个星期三下午,要是柏雷先生凑巧看到他文稿被删改的情形,总是威胁要辞职;如果没看到,他就会忘记自己写过什么,然后保持一颗愉快的心。无论如何,只要费瑞斯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跟他说明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无法找到另一个符合《伦敦评论》水准的评论家,柏雷先生的情绪一定会软化下来,并同意再多留一星期。这样的情节总是周而复始地发生。

当一名文学编辑最重要的是老练。而第二与第三重要的,还是老练。

陶德杭特先生异常狡猾地暗中开始行动。

他希望多收集一些关于欧吉维亚被革职的信息,虽然费瑞斯不愿告诉他,但陶德杭特先生知道从哪儿可以打听到一些小道消息,于是也走向助理编辑的办公室。莱斯里·威尔逊是个交友甚广的年轻人,有他自己的一番文学抱负。他和音乐编辑分享一间办公室,但是后者却很少出现。陶德杭特先生邀请他去楼顶餐厅喝茶,威尔逊欣然接受了他的邀请。除了费瑞斯和编辑主任外,令年轻的成尔逊深感敬重的人为数不多,然而陶德杭特先生细腻拘谨的举止与学究式缜密的思维,却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在这样一位年轻有为的青年面前,陶德杭特先生也略感惶恐,要是陶德杭特先生知道对方对自己怀有好感,准会大吃一惊。两人搭电梯上楼,陶德杭特先生骨瘦如柴的身躯靠在一张硬邦邦的椅子上,然后沉稳地向女服务生点了中国茶,并往茶壶中加了很多匙茶叶。威尔逊毫不掩饰自己喜欢享受美食茶点这一爱好,这点和陶德杭特先生的饮食观恰好相同。接下来,他们用八分钟讨论书籍。在讨论结束之前,他把话题引到了欧吉维亚,看到威尔逊激烈的反应,他感到非常高兴。

“真是丢人现眼!”年轻的威尔逊愤慨激昂地说道。

“是啊,为什么会突然解雇他呢?”陶德杭特先生小心翼翼地为自己倒了一杯茶,然后把糖罐送到客人的面前。这个时候吃下午茶还早,餐厅里只有他们两个人。“我一直觉得他是写文章的一把好手。”

“他的确很能干,算是我们数一数二的主笔了。不过他被解雇跟才能一点关系也没有。”

“天哪,那到底有什么猫腻?”

“哦,还不都是钩心斗角嘛。欧吉维亚被解雇,是因为他不肯向费雪屈服。”

“费雪?哦,他是谁呢?”

“他是个下流的无赖,”这名文学助理编辑肆无忌惮地说,“龌龊透了,他是美籍德裔犹太人,全名叫费舍曼,他善于将他涉足的事情搞得一团糟。你看,他刚才把这里搞得天翻地覆。”

经不住陶德杭特先生的询问,威尔逊将事情的真相和盘托出。这当然不是什么好事。《伦敦评论》才刚被从慈悲为怀的老约翰·佛尼爵士手中,转移到有限公司通用印刷集团的总裁菲利克斯本爵爷手上。虽然菲利克斯本爵爷更倾向于朝气与活力,但他也了解《伦敦评论》最闪亮的地方在于:它不像一般英国刊物那么粗俗。他也认同它固有的方针——介于平淡乏味的《旁观者》周刊,以及冒失无礼的美国小报之间。其实菲利克斯本爵爷很明白,《伦敦评论》能够创造惊人的发行量全靠这项老派的作风,因为它的读者大多怀有高尚的情操,在星期六早上的餐桌旁,那些读者们读到这些一本正经文章时,还不至于感到太枯燥。

然而,对菲利克斯本爵爷来说,这样是远远不够的。政策继续推进,但制定政策者必须离开——或转变。舰队街上有种说法,若是能在《伦敦评论》谋到一份差事,这辈了就不用愁了,《伦敦评论》的职员从未被解雇过,雇员深受出版社的信赖。然而新老板想要打破的,正是这种稳定而没有任何改变的状况。菲利克斯本爵爷认为“当场解雇”这样的威胁对于员工来说算是个紧箍咒。这样,员工才能时刻严格要求自己,避免犯下细微的错误。他是个和蔼可亲的人,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不会对员工严格要求。他深信,从事新闻行业的人就要苦一些,不能过得太舒适,太安逸。因此,甫一接管《伦敦评论》,他便立即召开会议,对员工进行洗脑。这份严肃的周刊跟普通报纸并不一样,但这点他并未意识到。

这件事并未在《伦敦评论》员工中引起轩然大波。他们非常了解自己的工作,他们也很清楚不管与其他哪本周刊相比,他们做得都算不错。事实上,是做得比其他周刊都要好很多。新官上任三把火嘛,由他放两句空话又如何?周刊的发行量稳中有升,这份期刊在全欧洲范围内都享有极高的声誉。地震也许会发生在巴塔哥尼亚,但绝对不会发生在《伦敦评论》的办公室里。

但是他们都错了。菲利克斯本爵爷是个和蔼可亲的人,若要亲自动手,他必会感到非常为难,因为,他不远万里,花大价钱从美国聘请了伊斯多尔·费舍曼先生,将整顿公司的大权全权交与他。整个环球出版公司都在他的魔爪之下。费舍曼先生刚来还不到一个星期,就表现出了自己无所畏惧的勇气,他解雇了《伦敦评论》的资深编辑。

年轻的威尔逊对此持中立的态度。他认为老文森先生的确早该退休了。他认为老文森是古维多利亚时期的报刊业遗留下来的产物,他与时代脱节得太厉害了。不过,菲利克斯本爵爷应该正当地劝服他退休,然后给这位老人一笔丰厚的退休金,而不是像现在这个样子,一脚就把他从公司踢出去,兜里只带着一张一年薪水的支票,其他多一个子儿都没有。当被人问起为何没有发放退休金时,费舍曼居然表示,这老头多年来一直领着过高的薪水,所以肯定存够了足够他养老的三倍的钱了。事实上,那位人确实存了不少钱,但这跟那个完全八竿子打不着嘛。给予年迈退休的编辑丰厚的退休金(之前,《伦敦评论》的老编辑都是年迈退休得以善终的),这本就是新闻界的传统。

员工们都为此而很不开心。但是他们的不开心与接下来三个月笼罩在此栋大楼上空的混乱阴云相比,根本算不上什么。这混乱已经濒临崩溃的恐慌边缘。解雇就像德文郡原野上的樱草一样,稀松平常。暴风雨从舰队街肆虐而过,环球出版公司的员工们像是电风扇前的一摊烟灰,顷刻间被吹得灰飞烟灭。

年轻的威尔逊依然试图在此泰山压顶之事面前保持中立的态度,然而他根本无法保持内心的平静。在他看来,一切的麻烦都源自费舍曼,对于他的工作来说,他的出现绝对是个错误。年轻的威尔逊非常同意为高枕无忧的《伦敦评论》员工们带来一些紧迫感,这是非常好的想法。然而政策的目的明确了,却未必一定要搞得像大清洗一样,弄得四处人心惶惶。费舍曼已经完全疯了。

他疯了,但他手握大权,他把整栋大楼的所有职员统统卷入了这场解雇风暴。解雇与工作效率或个人价值都关系不大了,反倒是或多或少与一种对他的态度相关。事情已经演变到这样的程度,即使最没用的人,只要他跟费舍曼站在一边,那么他就能得到一份编辑的工作。而任何的敌意都会被无情地镇压。如果优秀的人依然不屈服,那么他们早晚会被解雇。如果在走廊上巧遇费舍曼先生却没有脱帽行礼,那么他就等着收解雇书吧。即使是舰队衔最优秀的人才,也顶多过十二小时,就会收到解雇通知。

“真是不敢相信,这儿居然会发生这种事,”陶德杭特先生抗议道,“在通俗报纸领域,这种事倒是听说过。但《伦敦评论》根本不可能发生这种事啊!”

“你去问费瑞斯,问欧吉维亚自己,随便问什么人吧。”威尔逊回答道。

“我确实问过费瑞斯了,”陶德杭特先生承认,“但他拒绝回答。”

“哦,嗯!”威尔逊灿烂地笑道,“费瑞斯是觉得家丑不可外扬。唉,公正何在!”

陶德杭特先生也感叹了起来。当然,公正是对人有好处的,而不公正总是会损害大多数人的利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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