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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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8章 律师

还没等我开口问话,杨洪军就率先说道:“凯子,幸好你没在场听,令人胆寒啊!”我问怎么了,这家伙都交代清楚了吗?杨洪军说:“他倒是滔滔不绝说了不少,大部分内容还是能够跟先前那个瘦小个子的人说的能够吻合得上,可能是互相所处的立场点不同吧,理解上多少有些误差。不过问题不大,基本上能够证实这两个人的罪行了。”我说那就好,那你还等什么,赶紧准备提告啊!杨洪军道:“哪有这么容易,这才是初审,还有数次复审才会有提告,而且这两个家伙好像是商量好了一般,都跟我提出,要请律师辩护。”

我冷笑了一声说:“这事实都交代了,也亲口承认了,这时候还请律师,有这个必要吗?”可杨洪军的表情却很是担忧,仿佛这件事对于他来说,反而成了个问题。

于是我问他怎么了,难道说现在的状况律师还能够翻盘不成?杨洪军叹气道:“你有所不知啊,律师的存在是为了帮助我们国家完善法律,虽然他们的工作是在找寻法律上的漏洞和可乘之机,但如此一来,的确也正面敦促了法制的改良和完善。在我们国家也算是有个潜规则,许多恶性案件,罪犯虽然有聘请律师的权利,但是一般会受到不小的阻挠,大多数情况下,也就是一个过场行为,意义不大的。”说罢他朝着我眨巴了一下眼睛,那意思是仿佛是在说:你懂的。

我当然懂,正因为如此,我才不明白杨洪军的担忧和那一声叹息究竟是为什么。杨洪军告诉我:“这两个家伙可谓是恶贯满盈,杀十次都不为过,你还记得这两人分别在08年和09年之后就销声匿迹的事情吗?”我点点头,杨洪军接着说:“早前那个瘦小男人倒是没细说,可是他提到了在这个案子之前,他曾经有过杀害他人的行为,你还记得吧?但是在他过往的犯罪记录里,却是没有主观致使他人死亡的前科,所以这就说,他在之前杀害人命的犯罪行为,就是在档案空缺的那一段日子。”

我点点头,问杨洪军道,你的意思是说,在那之后他曾经成为莲花堂的杀手作案,但是却没有被抓到对吧?杨洪军说:“正是如此,如果我们现在再来逼问他当初的犯罪行为的话,那么他肯定是不会交代的,毕竟这样做对他没有任何好处,而我们也逼问不出什么来,你想啊,如果不是他自己说漏了嘴,我们压根都不知道他还有杀害其他人的事实。”

此话说得我也皱了皱眉,不过我觉得那倒并不是什么大问题,毕竟当下的这个案件,就我这样浅薄的法律水平都能够料想到,必然是死刑。虽说欠债还钱杀人偿命,可命只有一条啊,枪毙了也算是给了以前那些我们不知道的死者一个公道吧。

杨洪军说:“这姓杜的犯罪分子,倒是对我们不知道的那部分罪行绝口不提,而且刚才你离开之后,他反反复复要求我们对他进行精神鉴定,他既然这么说,那就意味着他可能真的有精神疾病,或者早就想好了应对的办法。而且你我都看出来了,在这个案子当中,虽然这姓杜的是致他人死亡的主要负责人,可是所有事情做决定的,都是那个瘦小个子。”

我说我也感觉出来了,当天我被这俩家伙抓住毒打,那时候你都在边上晕死过去了,听这两个人谈话的口气,应该是有个上下级之分的。但是姓杜的这个似乎还是有些不服那个瘦小个子,但他没办法,还得乖乖听话。从这些对谈中我能够明确地察觉到,此人非但没有精神疾病,反而逻辑清楚得很,这种花招难道说不是很容易就被识破?

杨洪军摇头说:“凯子你有所不知,一个人过于极端,过于暴躁,这其实也是精神疾病的一种,只要界定的水平线达到了,就能够鉴定精神问题,无非就是个严重高低的程度罢了。这恰恰也是我最担心的一点,因为他们提到要请律师,任何案子有了律师的介入,就会变得更加复杂起来,律师就算不能洗脱或是减轻这二人的罪行,但起码能够给他们争取到一部分时间,倘若在这个时间内,我的撤职通知下来了,那这件事我就没办法具体经办负责,之后发生什么事,这谁说得准?”

我这才听明白,原来他担心的是这个。在我们这个国家,人情社会已经持续了几千年,每个人都不知不觉地卷入了各种裙带关系当中。就连他杨洪军,当初若是没有自己的大哥在警队身居要职,我相信他进入警队应该要困难一些,而如果他没有深得赵老的信任的话,当年他杀人犯罪的事情早就被披露了出来,哪里还会容忍他到今天?

想到这里,暗暗地感到一阵可悲。不过我仍旧充满信心,毕竟国家还是以法制为基础的,这两人事实确凿,根本不可能有翻盘的机会,就算到了那天杨洪军已经不在这个岗位上了,我相信没人敢这么胆大妄为,私下饶了这两个重刑犯。

于是我对杨洪军说,既然如此,那你更应该好好利用你当下还保住的职位,告诉所有知道这件事的人,不管是哪个律师,都要想办法做工作。律师替犯人辩护固然无可厚非,但起码的良知应当具备吧,若然连这个都没有,当初是怎么通过司法考试拿到资格的?

杨洪军苦笑着说:“你说到关键之处了,这个律师,还真是没多少良知,就是个拿钱办事,唯利是图的家伙。”我一愣,没说话。杨洪军接着说:“姓杜的提到的这个律师,早些年我们曾经有过几次交道,当时我也是办案民警,他是替罪犯辩护的人,不过当初我遇到的案子恶性程度可没有这些案子这么高,大多是一些寻衅滋事,打架斗殴,以及那些吸毒藏毒,黑社会团伙等,虽然也危险,但比起这次咱们经手的莲花堂来说,根本就不值一提。而那个律师,说来奇怪,专替重刑犯辩护,他的法学常识非常渊博,主攻方向也是刑罚,犯人大多数在想到请律师之前,其实很多情况都交代得差不多了,因为这些犯人基本上都没有什么法律常识,要不然怎么会犯罪,犯罪还被抓到呢?但只要这个律师一介入,我们就真别想问出个什么了。”

杨洪军接着说:“在第二次审讯之前,这两个罪犯就会按照法律规定,跟指定聘请的律师见面面谈,他会教这俩人,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哪些地方要含糊点,哪些地方要直接翻供。而且听那姓杜的意思,他们极有可能会以自己精神有问题为由,一方面拖延时间寻找或者制造有力证据,一方面以精神问题为托辞,免去这个范围内,两人的罪行。”

我有些吃惊,因为我一直都认为律师不应该这样,起码在面对重刑犯的时候不该如此。法律的存在是为了保护弱者的,倘若连这一点都无法做到,那法律还有什么意义?犯了法,找个无良的律师就什么都解决了。于是我对杨洪军说,你不是可以无条件拘留别人多少小时吗?你想想办法啊,你们警局里那么多人,轮流拘留了这个律师,他不也就没办法出来干坏事了吗?在说了杨洪军,你是警察啊,你是我们体制内的警察,你连这个人都搞不定,你还搞定什么罪恶分子啊?

我说这话的时候有点着急了,我们都挨打了,并且生命也遭受了威胁,提心吊胆地过了这么许久,如果却被这个王八蛋给钻了空子,这口气怎么咽得下去?杨洪军却也没生气,而是愁眉苦脸地说:“你说得到是简单,如果能这么干,我早就这么干了。这不也正是咱们法律的漏洞所在吗?我们全警察局包括公检法在内的所有警察系统人员,都对这个律师嗤之以鼻,可人家偏偏是国家认为的栋梁之才。国家并非不知道他专为重刑犯辩护这件事,而是觉得这么做是有利于我们修改法律条款,大方向上还是在正面推动我国的法制建设的。”

我一屁股颓然地坐在起初我坐着的那个凳子上,双眼怔怔的望着对面审讯室关闭的绿色铁门,那墙上挂着红色的“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八个大字,此刻在我眼里看起来,显得那么的讽刺。我承认我是一个庸俗的人,对于警察系统,法律系统了解得还很肤浅,可我万万没有想到,竟然还会有这样的事情。

杨洪军也在我身边坐下,拍了拍我的肩膀说道:“凯子,现在你知道警察不是那么好当了吧?社会上这些年为什么会频频发生一些老百姓不理解警察的行为,不是因为我们胡乱执法,当然还是有些耗子屎在,也并不是我们调查能力不够,而是因为这中间你面对的都是活生生的人,每个脑袋里的想法都会不同,有了一些外力的掺和,好多事请,也就变得身不由己了。”

我双手捂脸,片刻之后才开口问道:“难道说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第109章 伎俩

杨洪军说:“办法一定是有的,只不过并不是什么绝佳的办法就是了。眼下我的预测,五天之内他们会通过法警要求会见律师,安排会见等流畅办理下来,应当是两天之后,也就是说,下个礼拜的今天,很有可能他们就能够见到律师了。如此一来,在那之后我们问到的每一句话,也许都是经过律师安排后得到的答案,似真似伪,没有多大的价值。而到了那个时候,律师很可能会提起对此二人进行精神鉴定。”

他顿了顿说:“这就是拖延时间的办法了,由于我们虽然能够给案件定性,记录在案的也有相当一部分可以证明他们有罪的供词,但如果这些都建立在此二人有精神病的基础之上的话…”杨洪军在说“精神病”三个字的时候,将双手分别竖起两根手指在耳边虚空挠了一下,那意思是“引号”,这杨洪军看来还挺懂年轻人的玩意。“...那么一切的供词都会被打上问号,若是此二人到最后审讯的时候把今天交代的这些统统翻供的话,那么咱们虽然还不能怪排除嫌疑,要重新调查取证,去证明一些他们口中所不存在的事实,这是一个消极求证的过程,在法律上是得不到太大支持的。”

“我甚至开始有些怀疑,今天这两个人的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是早就计划好了一切,早已经打算好了到后面来翻供不认账,才会跟我们说这么多,毕竟这也不存在什么让不让我知道,他们俩做这件案子的根本目的,不就是要让我知道吗?”杨洪军接着说道。

我问杨洪军,也就是说,你想要扭转这个局面,有所突破的话,现在看来只有最多一个礼拜的时间是吗?杨洪军点点头,表情沉重地说道:“这还是最乐观的估计,假如这一个礼拜咱们能够有更多更新的突破,那么其实依旧阻挡不了一个礼拜后律师正式介入的事实。所以我在想,就目前掌握的证据来说,如果要继续发掘寻找,其实找到的更多是用来辅助我们的观点成立的部分,说到底都不能算作是直接证据。所以咱们必须换个方向去寻找,具体的大方向我是有的,但是执行起来,估计会有些困难,但并不是没有机会。”

我对杨洪军说道,既然如此,这也是唯一的路子的话,那甭管多难,都得孤注一掷地去尝试啊。杨洪军点点头说:“你记不记得早前咱们审第一个瘦小个子的时候,他曾比较详细地提起了和他们的‘上线’沟通的过程?”我说记得啊,是邮件给任务和材料,然后拿到第一笔定金后就开始办事,办完拿剩下的。杨洪军说:“没错,此人也交代了,他会收到一张并非其本人开户的银行卡,佣金都是从这卡上进出的。所以我在想,如果反查这个户头的所有人,咱们找到的那个人估计不是真实身份,甚至有可能是死亡后未销户的人。不过咱们只要查到了这一层,那么应该也能够查到转账人的身份,顺藤摸瓜,的确是有可能扒出一堆消息来的。”

我说对啊,你先前不就是这么打算的吗?可是你也知道,现在对方第一没有交代那张卡到底在哪儿,如果你要找到这张卡,我相信这一个礼拜是不够的,更不要说还要顺藤摸瓜一路反查。第二就算你查到了,人家到时候给你来个死不认账,你也无可奈何,毕竟转账人和开户人都不是他们,你凭什么证明这卡就是他们的杀人佣金呢?

我到不是想要故意泼冷水,只是这么浅显的道理连我这个盲人按摩师都察觉到了,我不相信杨洪军没有意识到,他太想要破案了,我开始觉得他已经在钻牛角尖了。

谁知道杨洪军话锋一转,对我说道:“这些我都知道,既然他没说,咱们就诈他。你想想看,就目前咱们观察到的情况来说,你认为这两个罪犯,相比之下谁的智商会更高?”我不假思索地说:“当然是先前瘦小个子的那个人了。而另外那个也并不蠢,只是两个人相比之下,第一个要聪明一些。”杨洪军这才微笑着说:“这就对了,你记不记得刚才那家伙怎么说的,这事儿成不成那笔钱都会如数到账,如果他们被抓了,那钱也会给到他们的家人手里的。现在这二人的真实身份信息我们都已经有了,家里出了这么个败类,估计家里人也都是没什么往来,而他们既然选择就算是被抓被杀,也要留下一笔钱给家里,这意味着什么?”

杨洪军的话仿佛是在提醒着我,我差一点忽略了最最关键的一环――他们再怎么无情变态,终究还是平常人,既然选择了留下一笔钱给家里,那就说明他们对家是有感情的。杨洪军说道:“假如我们诈那个姓杜的人,说我们已经找到了他的银行卡,再给他点假好处,会不会套出点什么话来呢?毕竟他并不知道先前那个瘦小个子跟我们说了银行卡和交易方式的话,他们也是突然被抓的,在他看来,莲花堂未必会在这个时候知道他们二人被抓的事情,也就没可能会来想法子营救。他们既然是要请律师,那么必然就会透过律师把自己被抓的消息传出去,律师往哪儿传?咱们盯住这个律师,有没有可能找到背后真正安排这一切的人?那个莲花堂?”

杨洪军焦虑的脸上,眼睛却在此刻有点闪闪发光,尽管我依然觉得他有点固执,但不得不说,这大概是此刻他能够想到的最好办法了,更不要说我了。于是我点点头说,我觉得这件事可以。不过那个姓杜的对我有很强的敌意,不知道他肯不肯好好听我说话。

杨洪军拍了一下我的背然后说道:“既然这样,你就不要出面了,咱们换个人去诈他。”我问,换老马吗?杨洪军点头:“非他莫属。”

“非他莫属”四个字也算是我从杨洪军口中听到过的对马天才最大的赞许了。马天才的存在更大程度上让我觉得他是一名“福将”,办事虽然效率奇高,但总是会跌跌撞撞,在此期间却误打误撞就找到了关键所在。杨洪军一直把他安排在我们当中,看重他的能力自然是一方面,我甚至还隐约觉得有点迷信的成分在,就如同中医大夫和病患之间一样,病患如果信任这个医生,那么医生就会事半功倍,反之则有可能适得其反,没人解释的了这是为什么,但这个不成因果的逻辑关系,却在中国存在了几千年。

于是我说好,并问杨洪军打算什么时候诈?杨洪军说:“时间紧迫,就今天晚上吧。等一下我就会跟老马好好勾兑一下这个事情,而凯子你可能还得先出出面,替我刺激刺激那家伙。”我立刻明白了杨洪军的意思,他是要我在他们开始诈取消息之前,让我先想办法激怒那个姓杜的家伙。俗话说乱了敌人的心智就胜利了五成,别的事情我帮不上忙,气死人这件事,我还真有点办法。

就这样,我和杨洪军说好,分工合作。杨洪军让我趁着现在还有时间,好好琢磨琢磨怎么才能够让这家伙达到最大程度的愤怒。这我比较在行,因为我算是一个比较细心的人,三言两语之间,我未必能找到一个人喜欢什么东西,但不喜欢什么,多多少少是不在话下的。

转瞬之间我心里已经有了几套气死他的办法,正寻思着用哪个比较好,突然兴起,打算尽可能多用,这种混蛋不好好让他怄怄气怎么行,怄死了又不用我来埋,谁让他那天又是电击枪又是拳头的,揍了我一顿,我就算过过嘴瘾,还吃亏了呢。

按部就班之后,在杨洪军的安排之下,这场突然的审讯就定在了晚上十点半,这个时段大多人还没有睡,天黑了也已经好几个小时,正是人渐渐开始习惯也厌恶夜晚的时刻,加上杨洪军说羁押室是大约晚上六点多就提供羁押人员晚饭,所以这个时候,估计也开始饿了。当那个姓杜的罪犯被推倒了审讯室之后,杨洪军就带着我先走了进去。

起初我是没说话,就这么似笑非笑地隔着铁笼子看着那家伙,他也从刚看见我的时候就开始骂骂咧咧地,但我就是不生气,我越不生气,他就越生气。就这么叨叨地骂了我快半个小时,这家伙早就口干舌燥,外加词穷了。就在这个时候,我对他说道,你想不想知道那天我被你们俩混蛋给抓住,最后你还没来得及弄死我,就被警察包围了,是为什么吗?

他一愣,可能是不明白为什么我会突然提前那天晚上的事情。没等他反应过来,我就笑呵呵地说道,怎么,你就真不想知道吗?你以为这一切都是你运气不好,碰巧那时候警察来的对吧?姓杜的我告诉你,你被我耍了,哈哈哈,耍你这种蠢猪简直是太过瘾了,你就真不想知道?

姓杜的怒目圆睁,如果眼神能够杀人,此刻我估计已经死了两百次。他咬牙切齿地问:“你是怎么耍老子的!”

我张嘴闭嘴,再张嘴闭嘴,装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然后非常下流地丢给他一句:“想知道啊?那我还偏不告诉你了。”

第110章 激怒

隔着铁笼子,姓杜的家伙脸胀大得通红,在夜晚并不那么明亮的灯光下,显得颜色更加深沉。此人本就身材高大,就连脸上大家肌肉也非常结实,如今咬牙切齿,腮帮子上因为牙齿咬合太过用力,已经出现了两个小鼓包。

我敢打赌,如果他此刻不是手脚被铐的话,他一定会疯了一般朝着我冲过来,直接生吞了我。

眼见我的气人计谋开始奏效,心里开始有些暗喜。于是我接着说道,姓杜的,不逗你了,不瞒你说,你当时在我身上搜到了一个监听设备对吧?其实监听器材的另外一头,就是埋伏在车库外面的办案民警。我们约好了半个小时之后就会合,可偏偏让你给偷袭成功了。所以我才故意跟你东拉西扯,拖延时间,到了约定的时间我没有出去,那么外面的警察就立刻知道我是遭遇了危险,必然会来营救我。

我顿了顿说,你也知道当时的环境,地下车库遮挡物并不多,基本上可以一目了然,就算每层楼挨着找,也会很容易就找到你们俩当时藏身的那个杂物间。所以你没能杀死我,并不是因为你不中用,而是因为你太蠢了。

说完我哈哈大笑起来,用我的笑声来嘲讽对方。杨洪军在边上一言不发,那脸上似笑非笑的表情,就好像一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家伙一样。姓杜的那家伙早已气得额头青筋暴起,我知道我的计谋已经成功了一大半。

于是我接着说,你别冲着我瞪眼睛,事实就是如此,你就是个输家。我劝你还是知道什么就说什么,争取法律的宽大处理,否则你接下来的每一天,都会在脑子里想到我的样子和我的脸,哪怕我不在你跟前,你也照样甩不掉我,我就这么缠着你,直到你死的那天为止。

我刻意把语气加重,然而我也知道这并没有什么卵用,这家伙是个彻头彻尾的亡命徒,若真是怕死的话,也不会干下这样的事了。我的这句话其实只是为了提醒他,余生的每一天都会想起我的样子,知道自己是从那个地方栽了跟头。

我站起身来,慢慢走到铁笼子边上,笑嘻嘻地说,你们老杜家也真是报应,几代人出了你这么个蠢蛋,你说你蠢就蠢吧,还偏偏要出来犯事儿,让祖宗蒙羞,让爹妈丢人啊,你说你干这些事,将来别人会用什么样的眼光看你老父老母?一辈子都抬不起头啦…等你伏法之后,老家肯定要因为社会除暴安良放鞭炮庆祝,你爹妈恐怕是连死的心都有了吧,早知道你是这么个报应子孙,当初还生养你干嘛呢?浪费粮食。

“咔嚓!咔嚓!”铁笼子里传来一阵金属碰撞下的响动,吓得我赶紧转头望了过去,发现姓杜的其中一只手试图朝着我伸过来,想要来抓我,手腕已经被手铐勒出了深深的一道淤痕,但他竟然好像完全不知道疼一般,他的眼里布满了血丝,鼻头山根处因为眉毛和鼻子同时一起用力,显得皱皱巴巴,凶神恶煞,这一回他嘴里倒什么也没骂,反而是咬紧了牙齿,双眼死死瞪着我,嘴角微微上扬,竟然是一种怒极而笑的表情。

这样的情况我只在那些电影里看到过,想不到自己今天还真就遇到了。好在我知道他无法挣脱,否则我此刻的行为,无异于在找死。转过头去看杨洪军,他朝着我微微点头,那意思我明白,大概是在说差不多可以了。于是我才呼出一口气,然后故作镇定地朝着门外走了过去,至始至终没有再回头去看姓杜的那家伙一眼。

出门后看见马天才站在不远处,他也是一脸焦虑的模样,想必此刻他也非常紧张。见我出了门,马天才赶紧把我拉到了一边问我道:“怎么样了,那家伙现在情绪如何?”我说非常激动,几乎是失去理智了。我告诉马天才,你不用担心,手脚都是锁上的,还有个大铁笼子,出不了事的。不过你还是得装出一副你并不害怕的样子,否则如果你都被吓住了,他的气焰可就会变得更嚣张。

我和马天才在一边坐下,马天才不断在看着自己的手表,他先前和杨洪军约定了时间才进去,估计此刻杨洪军正在里头还在继续不断地刺激姓杜的那家伙。我问马天才有没有想好怎么说?马天才说已经想好了,这人的家庭信息我们都查清楚了,放心吧,现在此人的精神状况,肯定会上钩的。

连马天才都说的这么胸有成竹,我自然也算是放心了下来。隔了一会儿马天才进入了审讯室内,打开门的时候我听见姓杜的那家伙传来一阵咆哮,看样子杨洪军的刺激策略也算是奏效了。希望他别就这么被气死了,否则我们可就白忙活了。

时间已经很晚了,估计今天晚上我还是得在警察局里过夜了。由于先前我遭遇危险并且挨揍负伤,母亲虽然没怎么多说,但对于我正在参与的事她其实是打从心底不赞成的,只是没有对我加以阻拦罢了。于是我也没给她打电话,就这么默默地在外面等着。

这一等,就是一个多小时。随后马天才和杨洪军一起从审讯室里走了出来,马天才连连擦拭着额头上的汗水,不难猜测,刚刚他肯定也是被吓坏了,但杨洪军拍着他的肩膀,那意思应该是在说我们的计谋最终还是得逞了,否则杨洪军的脸上肯定是充满了失望而不是现在这种淡定的样子。

于是我凑上前去,想要跟他们俩聊聊情况,杨洪军告诉我,老马表现的不错啊,几句话功夫就把这家伙从起初的暴怒状态变成了担忧。我们骗他银行卡已经被我们冻结了,由于你在失手之后父母还是会得到这笔钱,所以我们已经让你们老家派出所的同志把你父母接到公安局接受调查去了。总之把姓杜的父母说得那叫一个惨字。马天才甚至还详细地跟他说了他父母将会遇到的一些情况,例如被刑讯逼供,屈打成招之类的。毕竟这些现象也的确存在过。

总之最终马天才诈出了那个邮箱地址和银行卡的开户信息,他打算明天天一亮就拜托银行系统的朋友以办案的名义进行调查,虽然不见得有很大的突破,但一定会收获一些新的线索的。

杨洪军不能离开警察局,所以他请了个同事分别送我和马天才回家去。路上我和马天才都很长时间没有说话,一向疯疯癫癫的马天才却在那一段路程当中出奇地安静,最后竟然是我受不了了,于是开口问他,老马你怕不怕?马天才点点头说怕,这件事现在搞得很复杂了,这有可能会是我们面临的最大一个危险。咱们俩现在估计对方还是不知道我们的存在,但是我觉得藏不了多久了。

言语之中,满是担忧。

调查取证这些都并非我的长项,于是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我基本上就只有干着急的份。马天才和杨洪军的调查分头进展,却似乎困难重重。马天才透过银行系统的确是查到了这个户头和背后的转账人,但是那并不能说明什么问题,而那个转账的人并非是个人,而是一个国际经贸信息公司的户头转过来的。马天才在群里说,此刻正在查询这个公司是否还有其他的大金额转款业务,如果还有比较多笔的话,那么查查这个企业,估计能够顺藤摸瓜出一些关于莲花堂的信息来,因为这样基本上就证明了这家国际信息公司,就是莲花堂旗下的其中一个单位。

我的小六壬和奇门在此刻基本上就帮不了忙了,所以每天我就只能在群里跟杨洪军和马天才加油打气,而一向话多的马天才也不怎么说话了,看样子这次调查查询,还真是耗费了他不少精力。一个礼拜的时间转瞬即逝,但对于我而言,这一个礼拜却无比难熬,这期间我想了很多,我分别预想了我们几个的立场跟处境。我和马天才的插手很大程度上是为了保护我们自身,算不上多么光明伟岸,但杨洪军却不仅仅要这两个犯人绳之以法,更大的目的,则是揪出背后的真凶主使。而我心里清楚,这件事是他急不来的,他需要的不是一下子就破案,而是更多的办案时间。

于是那天晚上,杨洪军在群里说道,对方已经正式通知了律师,估计明天下午律师就会到我们这里来分别面见两个犯人。我问他现在你的领导有没有给你做出什么处分决定?他说还没有,但估计也就是这段日子的事了。一旦律师介入,我等于就没办法接着调查,那时候闲着也不是办法,肯定就会有人来处理我的。

正因为如此,那天晚上我问马天才要来了赵老的电话,并故意等到赵老大概已经睡觉的时间,给他打了过去。

第111章 见面

赵老岁数已经不小了,他这个年纪的人,一般来说早在这通电话之前两个小时就已经上床睡觉了。我突然的去电,本身是一种特别不礼貌的行为,但是我故意等到这么晚才打,并非没有理由,而是为了告诉赵老,眼下的事情已经非常紧急,急到我不得不这么晚给您打电话了。

电话在响了七八声之后才被接通,从赵老的声音判断,他的确是已经入睡了,我吵醒了他,他的声音感觉挺没有精神的。我告诉赵老我们目前遇到的情况,尤其是杨洪军的那件事。现在警察内部准备要调查革职杨洪军,可他一旦下课,我和马天才就有可能遇到危险了。

赵老告诉我,早在几天前杨洪军就亲自给他打过电话说了这件事,由于这件事已经过去了许多年,这期间公安局的领导人事换了好几波,本以为不会再有人提起,可这世上还真是没有不漏风的墙啊。赵老说,杨洪军口中那个另外一个知情的警察,现在已经下海经商的那位他也认识,这些天自己也在想办法寻找对方回忆一下当初说这件事的时候,在场都有哪些人。得到的回馈是那是几年之前一次宴请北方某个集团老总的时候,喝多了酒就把这件事给说了出去,只不过当时杨洪军的这名知情人也并没有指名点姓说那个人就是杨洪军,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有些事情在如今信息高速发达的时代,是很容易就查得到一些线索的。可现在却不能因此去判断这个北方集团的高管就是跟这莲花堂有瓜葛的人。

我告诉赵老,我们现在抓获的两个犯罪分子背后有一个比较奇怪的国际信息公司在负责转账等事宜,请赵老记下了这个公司的名字,看看这家公司是否跟那个所谓的北方集团有一定联系,倘若是有的话,基本上就事实清楚了,接下来就是要证明的问题了。

赵老在挂上电话之前跟我说,让我放心,顺其自然就是了,他这边会想法子和现任的分局领导商讨一下,并非是要掩盖杨洪军早年犯下的错误,而是对给杨洪军一些时间,不要这么快就急着把他给办下去。赵老还说,杨洪军前几天电话里也说了,只需要把莲花堂的问题查清楚,他会主动辞职,并为当年自己的犯罪承担责任。

赵老在电话里的语气就我能够想象到的那种老人的语气,大听起来还是会有些担心。毕竟已经退休这么长时间了,就算人家肯卖面子,但也不会置国法于不顾,听赵老的口气,延长杨洪军的在岗时间并非是不可能,而是比较难办而已。

眼下看来,似乎也没有别的法子了。我的这通电话也突然变得意义不大了。

第二天中午,杨洪军在群里问我和马天才是否要来警察局一趟,今天下午那律师就要来,你们可以看看这家伙到底是什么货色。我率先答应了,马天才随后也说要来。自从几天前杨洪军在审讯室外面跟我说了一些这个律师的基本情况之后,我便对此人在没见面的情况下有了一种强烈的厌恶感。我虽然无法对他做些什么,但是如果能够让我亲眼见一见这家伙,根据我掌握的摸骨术,我能够把此人断个七八分。倘若有机会的话,看看能不能找到他的弱点,然后让杨洪军想法子对其施压。

这有点卑鄙,我当然知道,可事已至此,我们也没办法君子下去了。

于是我午饭也没在家吃,就直奔了公安局而去。到了杨洪军的办公室,他正在翻阅着先前对那两个犯人的审讯记录,他告诉我这些内容等一下是都要让律师过目的,所以自己要先看一看,如果这个律师寻找漏洞对我们发难的话,我们要提前想好怎么应对才是。

我问杨洪军,这个律师真的就有那么厉害,厉害到你们诺大的司法系统都对他没办法吗?杨洪军听我这么问,于是合上了手里的卷宗,接着对我说道:“这个律师岁数比我大了差不多一轮,现在已经五十岁左右了,曾经是中国七十年代教育制度的牺牲者。国家在经过一系列变革之后,重新恢复了高考,他是恢复高考之后的第一批大学生,也是我国在改革开放之后拿到律师资格证的第一批律师。专业知识非常渊博,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他找不到的,即便是明面上的证词和证据不具备,此人还会想方设法在法律许可的条件下,去制造一些旁证出来,这些旁证虽然单一并不能够说明什么,但如果数量多了起来,就可以推翻原有的论据,所以他是个很大的绊脚石,却无法除掉。”

我问杨洪军,这人一贯以来都是如此吗?他保护犯罪分子逃脱法律制裁,同行们就没什么说法吗?杨洪军说:“我早年就跟他有过正面交道,此人的感觉怎么说呢,比较冷血无情吧。受害人的家属无论哭得再凶,再动之以情,他也不会受到影响,所以我才说他是个拿钱办事的小人。至于律师行业里的其他同行,自然是非常看不惯此人,但也没有办法,既然大家都不愿意替那种明摆着要输的重刑犯辩护,那他偏偏不信这个邪,专挑这种有难度的案子来打,久而久之,反倒是这一块市场,被此人给几乎垄断了。”

杨洪军还告诉我,这个律师姓白,名叫白德平。主要的活动范围还是在北方,不过近年来由于有些恶名昭彰,很多坏人犯了案,但凡拿得起钱的,都想要请他来帮忙辩护,包括我们市内,十几年下来,从他手上救走或者轻判的重刑犯,已经不下十人了。以至于到后来每次这个白律师到了警察局来,大家连话都不愿意多跟他说几句,生怕那句话就被抓住了把柄,从而变成给罪犯翻盘的机会。

过了一会儿马天才也赶到了,我们三人就到会客厅去等待这位“白律师”大驾光临。等候了大约一个小时,一个身穿黑色西装,没扣扣子,里头打着一根深棕色领带,穿着白衬衫,身高大约一米八左右的男人提着手提包就走了进来。这外形,和我想象当中那种律师的形象差不太多,所以即便对方还没有自报家门,我就猜到,这就是那位白律师。

进来之后,他先是很礼貌地和我们一一握手,但脸上基本上没什么表情,也没有一句多余的废话,握手之后就对杨洪军说,杨警官,多年不见,今儿可算是又重逢了。语气客气,但比较生硬,说是客套都有些勉强。杨洪军也绷着脸说:“白律师,我们这里可真是不太愿意你的光临啊,你的口碑在业内也都摆在那儿了,不过你这次来要辩护的当事人,人家可是摆明了冲着我来的,还为此杀害了一名无辜的女人,此前有没有别的杀人行为我们还在调查,然后绑架了我,差点把我打死,为这样的人,你也要辩护吗?”

白律师几乎没有抬头看杨洪军一眼,而是不断翻找着自己的手提袋,一边翻一边说道:“杨警官,至于杀没杀人,我需要看看你们的审讯笔录,还有当事人是否在精神状态良好的情况下做出的供述,这个要按照国家的法办条件来,不是你我说了算的。而至于是不是杀你,这就更加难说了,你现在不也好好地坐在这里吗?咱们依法办事,要讲证据的。”

短短几句话,让我对此人有些刮目相看。且不说我们立场不同,单单是他的这份沉稳冷静,就让我感到绝对是个不好对付的家伙。不由得仔细观察起此人来。他的头发梳的整整齐齐,发际线可能是因为年龄的缘故有些偏高,而在发际线的两侧,呈U字形朝着头顶延伸了出去,这样的人顶门没有秃,发际线却奇高,这样的人可谓是聪明之极。而他的眉毛比较细长,而且比较偏淡,眼睛也很小,就这样的小眼睛还隔着一副我看上去度数并不算很高的眼睛,营造了一种非常有知识分子气息,且内心满是韬略,完全看不懂此人心事的感觉。

鹰钩鼻,眼睛因为比较小的缘故显得脸蛋的部分会很长。嘴巴也小,并非大吃四方之相,却也是不经思考不出口的象征。左侧的鼻翼上有一粒大约绿豆大小的凸起肉痣,颜色只比周围的皮肤稍微深一点点,看上去更像是因为内分泌失调而出现的痘痘,而并非是痣。通常来说,鼻翼上的痣自古以来都被认为是一种漏财的现象,这一点是有过万万千千例子的。但对方身为一个律师,而且杨洪军说他也是拿钱办事的那种,多年来专门为重刑犯辩护,想必是应该不缺钱才对,那么这个骨相看起来,让我产生了怀疑。

他的耳垂很大,但左右耳朵的耳廓中段有一个明显的凹陷,以至于我们的耳朵大多都是C字状,而他的耳朵却更像是一个“3”。这是一种骨相上比较典型的“棋子耳”,是为“白手起家,中年富贵”之意。

就在我打算进一步观察他的耳朵天地人三轮以便推测他的过往的时候,他仿佛突然察觉到我在看他,于是小眼睛一下子就准确无误地盯住了我。

这个眼色其实并不可怕,我却不知道为什么竟微微一惊。

第112章 对弈

白律师望着我的一瞬间,我竟然无从把我的眼神从他的脸上转开。他这个眼神让我感觉有些不同,虽然眼睛不大,但有一股子锐气。这样的锐气有别于那种带着攻击性的,而是一种“我什么都知道”的感觉。

他不可能知道,我的身份除了杨洪军马天才和赵老之外,没有人知道。所有看见过我和杨洪军厮混在一起的其他警察,也都当我是杨洪军在民间安插的助手线人什么的。但是白律师的这个眼神让我产生了一种慌张感,那一瞬间,我并不想继续盯着他,想要把我的眼光转移开,但却不受控制,死死地看着他。

白律师放下手里正在翻找的东西,然后合上手提包,将双手互握压在了包上,上下打量了我一番然后问道:“小伙子,你在看什么?”这语气虽然平静,但却有种没事找事的感觉,于是我赶紧回答道,我没看什么啊,你在说话我就只看着你而已啊。

我自认为我这句辩白毫无破绽,甚至连我的表情也相当到位,可是这白律师却微微一笑说道:“不对,小伙子,我是问你,你在看什么?”他将“什么”二字加重了语气,就仿佛知道我对他的观察不仅仅是在看他这个人,而是在看更深层的东西,例如摸骨。

于是这样一来,我就难以掩饰我的慌张了。我结结巴巴地说,我没看什么啊,不就是你说话我出于尊重看着你吗?我还能看什么呢?我…我又不会读心术,你这算是什么问题啊。白律师不紧不慢地说道:“我在法律行业服务了几十年,期间遇到过很多形形色色的人,我敢说我能够应付得了任何一个能够面对面坐下来的人,不管他是我的当事人,还是你们公检法系统的人。可我却没见过像你这样的,打从我进入这间屋子开始,你就不停地在我身上来回看,这让我很奇怪,你究竟在看什么。”

说完他依旧微笑着,好像这件事仅仅是让他觉得好奇,而本身并不是什么问题一般。可对于我来说,心里的那种慌张感在他这一番话之后就更加剧了许多。因为打从他走进这里开始,除了跟杨洪军打招呼的时候之外,眼睛根本没有朝我看过一眼。他是怎么察觉到我一直在盯着他看的?而且我相信这个世界上大多数人都和我一样是俗人,对于一个刚刚才见到的人,想要去认识跟了解,最原始的方式就是先记住对方的长相,既然如此,应该不止我一个人这么打量过他,为什么偏偏就我这么看的时候,他会引起察觉呢?

于是我对他说,我什么也没看,只是出于对你的尊重,你说话的时候我也不该东张西望。白律师,我不是你的犯人,你不用把你一些无端的猜测和怀疑放在我的身上,咱们刚见面就这样对立,没有意思的。

我其实是在想法子把话题转开,提醒他不要关注一些我不可能说他也不能明白的事情,该干嘛就干嘛。或许他被我这么一提醒,也就不再继续纠结这个问题了,而是转而继续跟杨洪军商量为犯人辩护的事情。

可白律师似乎是识破了我的小伎俩,他继续嘴角上扬,微微一笑说道:“小伙子,你说得没错,咱们做事要讲个先后顺序,分个轻重缓急。今天我来这里,第一是拿到我的两位当事人在这个警察局被审讯后的调查笔录,第二是要见一见我的两位当事人,听听他们各自的说法。而这第一件事,是需要跟这个案子跟进的警官同志对接的,你们二位不必在现场留下,所以还请你们两位暂时回避一下。”

说罢他摊出手掌,朝着我和马天才比划了一下。所以他口中的“两位”,应当就是我跟马天才了。

这就更加让我觉得奇怪了,因为我们并没有表明过自己的身份,马天才更是连一句话也没有说过。杨洪军和我们一样,都是身穿便服,是什么让这家伙觉得我和马天才就成了“无关人员”了?

错愕之下,我开始不知所措,于是我跟马天才都把眼神望向了杨洪军,此刻我们需要他来住持公道。这里是警察局,警察跟律师一样都是讲法律的人,而且在警察局里面,杨洪军的地盘,想必说起话来,底气也要足一些。

杨洪军显然也对发生的这一切没有预料,虽然我和马天才都看着杨洪军,但杨洪军始终把目光停留在白律师的身上。他的眼神很是专注,我心里知道,这将是一场和这个律师斗智斗勇的时刻。只见杨洪军思考了两三秒钟后开口说道:“他们两个不能离开,这个案子的经办人就是我们三个,谁也不能置身事外。”

语气坚定,坚定到不允许对方反驳。原本我觉得有杨洪军撑腰的话,这白律师也应该知难而退了,否则大家在这里因为这些事耗费时间,对谁都没有好处。可谁料想,这白律师竟然嘿嘿嘿地笑了起来,就仿佛是听到了什么荒唐的笑话一般,他一边笑一边说道:“我说杨警官,你我都是明白人,咱不装蒜行吗?”

说完又朝着我和马天才分别一指说道:“这两位市民,连警察都不是,怎么经办你的案件?你这不是成心跟我们律师过不去吗?你给我增加这些阻碍,难道说对你有任何好处吗?”

我更是吃惊了,这家伙是怎么知道我和马天才不是警察的?我不算是一个城府很深的人,毕竟我才二十多岁,可起码的姿态我还是能够好好把持的。我虽然没有警察的身份,可也从来没在这白律师面前表现出我并不是警察的行为,就因为刚刚我多看了他几眼,于是他就反向观察起我和马天才,猜到我们不是警察吗?

我正不知所措,马天才也开始因为心虚而用手指挠着自己的脸,这时候杨洪军说道:“白律师,谁跟你说他们不是警察的,不是警察能进来这里吗?能参与我们的谈话吗?不是我说你,你们律师就总是这么一板一眼,丝毫不通人情,咱们谈案子就谈案子,你东拉西扯的,耽误的可是你和你当事人的时间,对我们来说没什么关系,这两个家伙罪大恶极,关定了。”

白律师依旧用那种不慌不忙的口吻,却句句都跟杨洪军怼上了。他说道:“至于是不是有罪,相信法律有公正的裁决,这就是我来这里的原因。而他们究竟有没有罪大恶极,这需要充足的事实依据来支撑,不是你杨警官说了算,当然也不是我白德平说了算。案子自然要谈,但不能丢了规矩,你是警队的人,你们的规章制度明确阐明,无关人员不得参与案件的审理,杨警官若还是一名称职的警务工作者,还麻烦你先把这两位同志请出去。”

这是白律师落座之后,第二次想要赶走我和马天才了。我心里微微有些内疚,开始怀疑是不是因为刚才我观察这家伙的时候那眼神用得太猛了让他不舒服所以才察觉到了?如果刚才我能够收敛一些的话,或许就没有后边这么多事了,这可真是一波三折,看来无论遇到什么事,咱们除了做最充分的准备之外,还得做个最坏的打算才行。

正当我想这些的时候,马天才突然说道:“我说这位律师,您是怎么就咬定我们不是警察的?难道说我们做警察的要把那俩字写在脸上不成,那我还说您不是律师呢,您脸上也没写律师这俩字儿啊!”

这话听上去虽然理直气壮,但我知道,那正是马天才心虚过度的表现。果然白律师听到之后哈哈大笑了起来,然后伸手到西装内衬的口袋里摸出一个证件,平放在桌子上,轻轻地优雅地推到了马天才的跟前然后说道:“同志,这是我的律师证。麻烦你们二位,出示一下你们的警官证好吗?”说完他似笑非笑地望着马天才,似乎早已经把马天才识破了。

我们当然拿不出警官证来,于是面面相觑,哑口无言。几秒钟之后,白律师一副早就料到的表情,将律师证重新收了回去,然后对我和马天才说道:“两位市民同志,请不要耽误大家的时间了,回避一下吧。另外,身为律师我觉得此刻有必要提醒一下你们二位,冒充警察可是一种犯罪,你们刚才可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在我面前冒充了一次警察,念在你们或许是初犯,我不予计较,杨警官,你也别来这套,司法合作,还请你严谨一点。”

“别来这套”,算是一句重话了。正所谓高手过招未必就要打个死去活来,眼下的气氛,也算是另一种形式的剑拔弩张了。只不过方式稍微还比较文明罢了。而在这场对弈当中,杨洪军和我还有马天才三人,明显在这个看上去其貌不扬的西装男面前,落了下风。

杨洪军脸色不太好看,却又无话可说。

第113章 败阵

很显然,杨洪军也知道,继续跟这个白律师纠缠下去,丝毫没有意义,即便他早已预料到这个白律师参与到这个案子当中来,注定了会给我们带来重重困难,可是他没料到,早在一开始的时候,对方就打乱了自己的步调,把我们攻了个措手不及。

于是杨洪军对我和马天才点了点头,没有说话。但是那意思我们明白,他是要我们暂且离开,不要多生事端。都说法律是冰冷的,眼前的这位白律师,简直就把这份冰冷,做到了极致。

尽管满心不情愿,但我和马天才都知道耗在这里耍赖皮只会让我们自己脸上更加难堪,于是站起身来,和马天才一道相继走出了会客室。会客室外面是一个小小的中庭,有警队的宣传栏,宣传栏下,则是一排用来给人透气的塑料座位。我跟马天才出门后也无处可去,警察局内我们若是没有杨洪军的带领,也不敢随便走来走去的。于是我们坐下,相对无言,任凭耳里传来那响亮的蝉鸣声,我和马天才在彼此的脸上,都看到了前所未有的沮丧。

然而对于我来说,我更加不解的,仍旧是刚才白律师给我的那个“下马威”。就算他说我俩不是警察是运气好猜出来的,但他从一开始在没有观察我的情况之下,就察觉到我在打量他,那这个人的敏锐程度,简直有些让人感到害怕,这样的律师我深信是一个极好的律师,因为他有着超凡的观察能力,不动声色间,就能够从内而外地击垮敌人。这样的人若是我们的对手,那可真是棘手了。

想到这里,我不禁皱眉。马天才这厮,竟在这个时候不合时宜地对我说了一句:“我说凯爷,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皱眉的时候,挺像是一包子的。”我不耐烦地瞪了他一眼,然后对他说,没工夫跟你瞎扯,烦着呢,没看到咱俩都让人给赶出来了吗?

马天才虽然也焦虑,但总归是比我更心大,或者说是乐观,此刻见我心烦意乱,反而宽慰其我来,他对我说道:“凯爷呀凯爷,您着急不也没用吗?瞧瞧这位律师大爷的架势,今儿哪是来司法合作的呀,整个一兴师问罪的样子。咱们俩都没有对付这种人的经验,都搞不定的。出来了也好,杨警官在里头周旋,他跟这律师打过交道,起码比咱们会应付。”

话虽如此不错,但我也知道单论唇舌,杨洪军这样的老警察也断然不是这个律师的对手。原本我和马天才的参与,就是希望大家同时在场,对于一些情况我们各自都能够有一个第一时间的判断,现在却好像做错了事一样被人给赶了出来,心里还是有些不忿。前些日子杨洪军第一次跟我提起这个律师的时候,我还只是觉得这人手段比较强硬,但智商未必有如此高,今天一见面,短短十分钟左右的时间我就发现,咱们根本不是对手。

心里很沮丧,因为我能够料想到这样下去的结果,假如这个律师能够给两个罪犯无罪开脱,那输了这场仗也就算了,我和马天才又会重新回到危险当中。起初我还在想就算是这律师再怎么牛逼,也无法否认这两人已经形成犯罪的事实,即便是判不了死刑,随便判个十年八年的也是板上钉钉的事,起码这样我跟马天才还能有些时间铺好后路,多做打算,但现在我却不怎么确定了,我甚至开始觉得这个律师有能力让这两个罪犯在宣判之后,进了监狱瘦瘦身子就放了出来。

当这个想法在心里冒出来的时候,我感觉到一种让人胆寒的危险感,我虽然没有亲临此二人杀害那个失足女的现场,但我看了现场相对完整的照片,我也曾经被这两人抓住殴打过,知道他们的手段有多残忍,也知道再度落入他们手里,死是死定了,搞不好还留不下全尸。我还这么年轻,我本应该有一个光明无限的未来,可是在那一刻,我却觉得有些灰暗了。

“这律师到底是什么来头啊?凯爷您刚刚看了这人的骨相,都看出些什么来了?”马天才问我道。我摇了摇头告诉他,看不出太多来。一来是时间比较少,二来是此人藏得很深。相由心生,骨相能够锁定一个较大概率的范围,但却无法精确到某一个具体的事情上,此人和我们以往对付的所有人都不一样,心里或许盘算着一些事,但他绝不会让人看出来,甚至还会突然跟咱们打个岔,借如此的方式来把自己藏得更深。

马天才问我:“可是你早前不是说过,骨相是无法改变的,也是相对最准确的吗?”我说是啊,但是这很大程度上取决于这个人在别人前后所表现出的自己究竟是不是相对真实的自己,比如今天我们见到这个白律师,倘若日常的状态就是如此的话,那么我刚才对骨相的判断也就会很准确,若他今天在我们面前表露出的并非他的常态,或者说是他想要树立他在我们心中的一个第一印象的话,那骨相的推测只能说准确了一个方向。

我对马天才说,你难道没有察觉到吗?刚才我观察他的时候,迅速就被他打断,这说明他认为我观察他的眼光是一种危险的信号,他在躲闪逃避,而这恰恰也说明我对他的判断是正确的。说到此处,我突然想到点什么,于是对马天才说道,假如我要你调查这个律师的一些事情,你能不能查得出来?

马天才想了想告诉我:“这律师既然在行业里受到别人的冷眼相待,那起码他的名气还是会比一般律师要大得多的,毕竟这个人存在着很多争议,要查的话肯定是有办法,只不过要花点时间罢了。而且我能打听到的消息,可能多数都是负面消息,这来自于各种人由于不喜欢这个白律师,带着强烈偏见说出来的话,参考的意义不大。”

我说那没关系,这些有偏见的咱们不听也就是了,我要你查的是他的一些私事,比如家庭成员,过往经历等。我相信一个人不至于从一开始就价值观扭曲成这样,身为一个律师,他应该明白把这些重案要犯重新放回社会,对社会的危害有多大。他自己也是社会的一份子,而且以他的岁数来看,应该是有老婆有孩子的,这样的危害也许还会牵扯到他的家人。就算此人再怎么冷血无情,总不至于对自己的家人也是如此,所以你帮我把这些你所有能查到的内容查出来,咱不说一定有用,但肯定不会没用的。

马天才点点头说:“行,那我听你的。等一下我就会安排这件事。”

二十多分钟之后,会客室的门突然打开了,只见白律师从门内走出,站在门口处他看了看手表,然后扣上了西装上的几颗扣子,同时也看到了坐在中庭很是尴尬的我和马天才,他微笑了一下,朝着我们点点头,然后收起笑容,向羁押室的方向走了过去。而杨洪军此刻也走到了门边,斜着肩膀靠在门框上,双手环抱,眼睛望着白律师离开的背影。

从杨洪军脸上的表情来看,很明显,刚才我们不在场的时候,他没有占到半点便宜,应该是每一步都被白律师给压得死死的,仅仅二十多分钟,白律师就拿到了他要的东西,得意洋洋地离开了。

于是我和马天才站起来朝着杨洪军走了过去,我想我知道是什么结局,也就没有说话,马天才却哪壶不开提哪壶地问杨洪军:“杨警官,怎么样了,这家伙现在干嘛去?”杨洪军说:“他要去面谈那两个罪犯,这种面谈我们不能在场,他会教给两个罪犯一些应对策略,罪犯也会跟他提出一些要求,比如在外头活动关系,或者说把自己的情况托律师把消息带出去。咱们现在抓了这两个人,肯定是会被莲花堂知道了。”

马天才焦急地问那怎么办啊。杨洪军摇摇头苦笑道,还能怎么办,等吧。待会等这律师走了,咱们再分别提审一下两个犯人,试探一下口风,就大致上能猜得出他们谈话的内容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我们三人此刻什么都做不了,只有马天才在按照我的吩咐给他的人脉打着电话。终于白律师从羁押室里出来了,看我们三个还待在中庭没有离开,于是刻意地朝着我们走了过来,这次是直接走到了我的身边,从名片盒里抽出一张名片递给了我,然后对我说:“小伙子,你挺厉害的。这是我的名片,现在算是正式认识一下,请问你贵姓?”

他没有给马天才名片,而单单给了我,这个举动让我很是不解。我伸手接过名片,但是却没有回答他的这个问题。他刚才那句“你挺厉害的”,我却完全不明白他在说什么。看我不作回答,白律师笑了笑说:“你不愿意说,没关系,我会知道的。诸位,再会。”

说完他没等我们反应,就转身离开了警察局。

第114章 威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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