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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处长觉得可能这个线索就此断了,而我却觉得这才恰恰是真正有说服力的线索,总算有一个合理的情况,让整个事件与亡魂有了关联。既然这条路走不通,就必须尝试着联系那位当时离职的老师了。他倒算是容易打听,赶到北碚的时候,差不多已经接近晚上了。

看了老师的排课表,我们直接在一间钢琴教室里看到了他。这是一个年近花甲的老教师,瘦瘦高高的,戴眼镜,留着小胡子。除了那一头白了一半的头发,其他看起来都还挺年轻。由于他正在给学生上钢琴课,我们也就没有好意思打搅他。

等到差不多8点半下课后,我们才走到他的跟前去。处长表明身份后,赵老师对以前呆过的学校的老师还是很友善的。直到他听完我们的叙述,从他的表情来看,他是知道我们来找他,是因为那个女学生。

交代了事情的严重性后,赵老师总算是放下了心防,将我们带到了校园里一颗黄桷树下,把这个事情完整的告诉了我们。女学生是个很有天分学钢琴的人,学校也非常重视对她的培养,可她基本功比起其他学生来讲,却是相对比较弱的。

常常弹错键,有时候会引来一些冷嘲热讽,她选择了默默承受,她大概是觉得自己既然比别人底子差,那么就一定要多多勤加练习才是。所以她也比其他学生更加刻苦,而当时的赵老师,也就30多岁,未婚,长得好不好看我到是不知道,但就那个岁数,又弹得一手好琴的钢琴老师,想必是在女学生群里收到了不小的追捧和欢迎,赵老师总是在想办法安慰和鼓励这个低调刻苦又有些自卑的女学生,然而久而久之,俩人渐渐就产生了一些超越师生情谊的感情。

在那个年代,这种观念必然就成了大逆不道,咱们中国人的道德观,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师生之间出现感情,那么是一定会遭受唾骂和鄙视的,可是他们俩最终没有屈服在道德观的捆绑下,在感情的冲动下,确立了恋爱关系。

在我们身边总有这么一种人,看不得别人过得好,或者说,赤裸裸的嫉妒。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最终被其他人匿名举报,学校得知此事后,甚至说赵老师是败类,衣冠禽兽女学生眼看着自己的爱人承受如此巨大的压力,她主动提出了分手,分手后不久,便借病辍学。

赵老师也因为受不了别人鄙夷的眼神,选择了离职。女学生常年在家郁郁寡欢,想念又无法相见,相见也无非是继续折磨自己。于是常常惩罚折磨自己,情绪像是一只追着咬自己尾巴的狗,明明咬不到却偏偏不愿放弃,于是原地打转,越转越累,越转越烦。

最终抑郁成疾,在不满26岁就去世了。赵老师在得知她去世的消息后,曾去吊唁,却被女学生的家人赶了出来,终生不肯原谅他。也许是天性的关系,赵老师似乎开始感叹人生无常,于是离开重庆,在许多城市住一段时间,又换一个城市,用他自己的方式消磨人生,感悟人生。

直到前几年才回来,在大学里教书。听完赵老师的话,我心里有点乱。师生恋这种话题,向来都是一个另类,但是爱情是没有罪的,既然无罪,又为何要遭到如此大的压力和反对,与其说是女孩子自己逼死了自己,倒不如说是我们根深蒂固的道德观,不管这样的道德观是千金不换还是廉价的,也不能成为夺走一条生命的理由。

我并非是赞成师生恋,我也觉得不妥,而所谓不妥,也仅仅是觉得尴尬,而非永不翻身。

女学生的相思成疾,说明了她的情义,赵老师终身不娶,表明了他的愧疚,我敢说他至今也无法过自己这一关,因为哪怕他自己原谅了自己,女学生的家人还是会把这姓赵的和杀人凶手联系在一起,而他们原本应该美好的爱情故事甚至不能成为酒肉之徒的下饭菜,人言可畏自不必说,可悲的是要自己将自己最真实的模样从此埋葬。

对于这样的故事,自来都没有听说过善终。我们生活的世界不是小说,身边也不会有杨过和小龙女整天炫耀自己的师生恋有多成功。

现实就是现实,不能被接受,就只能被淘汰。

我问赵老师,那个女生是不是常常穿白衣服,长直发,总是坐在不起眼的角落的那架钢琴。他说是的。眼里有些悲伤,似乎是我又让他进入了一次记忆的旋涡里。我基本上确定了钢琴室里那个亡魂,就是这个死在人言和制度下的女学生。

我告诉赵老师,解铃还需系铃人,希望你能够明天跟我去一趟那个学校,我怎么说,你就怎么做,十几年了,我想你也希望她能够真正让灵魂和感情有所归宿。

赵老师想来是害怕再面对自己的过去,他迟疑了很久,最终还是答应了我们。

当天晚上,我们便把赵老师接到了沙坪坝,那天晚上吃宵夜的时候,他喝了很多酒,又是哭又是笑,许多年来的压抑统统见鬼去吧,今晚我就是要好好释放,好好回味,好好说再见。

第二天,我们去了钢琴室,所有的过程,都很平静,除了赵老师隔空喊出的那句话。“好好去吧,我知道你为什么还留在这。你要知道我多想用我的所有来交换,一辈子没做过什么后悔事,想到你直到今天还有这份心意,我们的爱情值钱了!”

内心一阵波澜以后,我只记得那股浓烈的、矛盾与爱意的亡灵就此离开了。我没有帮到忙,我只是在十多年后再次让他们有所交集,不幸的事情持续了这么久,也是该结束的时候了。

我坚信女学生不是我送走的,而是赵老师那句藏在心里多年的话,抵消了这些年的爱恨情仇。送别赵老师以后,我和处长回到德育处。他比我想象中要平静,我没收一分钱,起身告辞离去。

出门前不经意回头,看见门内一个正在擦去泪痕的中年男人。

第二十二章 掉魂

先前说过,突然被惊吓以后,我们常常会说一句“魂都吓掉了”。我猜想很多人一生中都有过下面这样的经历。

做一件事情,做着做着不知道怎么的就突然脑子空白了,隔了好久才回神过来,一看时间过了蛮久,却怎么也想不起这期间自己做过什么。

这种情况,我们称之为“掉魂”。绝大部分人掉了魂还能找回来,而且通常很快就找了回来,有很少数人,会从此迷失,再也走不回来。

我曾经经历过这么一个事件。

好像是05年的时候,我接到一个女人焦急的电话,说她的儿子在跟别的小孩玩耍的时候,被人从背后大声吓了一下,然后就倒地了,目光无神,没有表情,怎么喊也喊不回神来。

送到医院,医生诊断说是脑休克,大概意思也就是植物人了,接回家保守治疗,期间曾拜托过无数中医,用过无数土方,依旧没有办法。

最后在重庆白市驿问到一个专治疑难杂症的神汉,说是灵魂已经进了阴曹地府,被牛头马面扣住了。

要治好很不容易,就劝父母放弃了。父母当然不会放弃,几经周折打听到我,于是小男孩的妈妈抱着试一试的心态给我打了电话。掉魂这件事我是听说过不少的,一般真正懂行的人,就会知道所谓掉魂,其实是肉体和灵魂出现了突兀的分离情况,人并没有死,只是控制肉体的灵魂游离在外,想回去却没有办法回去。

即便找到方法回去,也不会记得出体后发生的一切,这也是为什么很多人短暂失魂后,会出现记忆的断层。而通常遇到这种长时间找不回来的,我们需要做的,仅仅是帮助他的魂找到回身体的路而已。

所以当小孩的妈妈找到我时,我以为这个事情其实就是很简单就能够解决的,可当我着手开始办的时候,却遇到了很多曲折和状况。

那天应约去到小孩家里的时候,一进门就感到一种别样的压迫感,多年的职业习惯让我开始观察他家里的布置和摆设,风水学可以细分为很多领域,而属于我们这行的那部分知识,我们是以开始学艺的时候就必然会先学习的。

他家里的格局是这样的。进门处有一个装饰隔断,上面摆满了水晶装饰品,隔断后面是餐桌,有个鱼缸,鱼缸里有鱼,正对电视墙的那面墙壁上挂了两把檀木质地的罗刹斧头,两把斧头之间,却非常不协调的挂了一副书法。

这倒也罢了,最蹊跷的是,他每个房间包括客厅的窗户,都挂了个贝壳做的风铃。在我学到的东西里,窗上挂风铃,其实是种很危险的举动。虽然市面上的鬼魂并不多,没事也不会无缘无故的招惹人,但是风铃的声音或多或少会对他们产生一种吸引。

正是这种吸引,就成了有点危险的地方,假如就是个过路的,那也没什么,它自己玩玩也就走了。若是遇到一些不太友好的鬼魂,那就真的麻烦了。

所以在我学艺以后我每看到一个家里在窗户上挂了风铃,尤其是窗户当西晒的话,我一定会告诉他们,尽可能的别这样做。

我跟着小男孩的妈妈进了孩子的房间,房间里除了小孩的床之外,几乎堆满了各种各样的东西,换洗的衣服,收音机,药碗药罐等。

原本狭小的房间杂乱无章,再加上躺在床上,眨巴着眼睛却毫无意识的孩子,就显得格外的可怜。

由于事发已经有一个月了,也就是说如果孩子的魂还在,那么它合理存在的时间也就剩下不到20天了,否则的话它的意识将渐渐减弱,有可能什么都会忘记,或者迷失得更远,回到身体的可能性就真的很小了。

我先是叫妈妈把所有的风铃都取下来,然后关上门窗,让小孩的房间处于一个封闭状态,我让她先在外面等着,我得先看看这孩子的魂到底在不在周围。

经过问路后,我确信这孩子的魂就在周围,同时也察觉到,他很渴望回到身体里,回不去的原因不仅是因为找不到方法,还因为这里还有别的鬼魂阻挠着他。

由于这样的情况太出乎意料,要让孩子尽快回到自己身体,现在好像除了给他指条路以外,还必须先要把周围别的鬼魂给赶走。

难道是风铃引来的?我突然想到了以前师傅说过的一段话,他说小孩子的魂魄是最好玩的,因为精力充沛,有天真烂漫,很多流连世间的鬼魂都喜欢和小孩的魂玩,并不是要霸占他,也没有什么害他的心,就很纯粹的想要跟他玩罢了。

这恰恰就是困难的地方,若缠住小孩魂的是个恶鬼,我可以立刻引了它,若是迷路的鬼,我也能让它找到路,可要是一些没什么心机的单纯的灵魂,我也不能放任他们继续游荡在世间,我得让他们各归其所,除了小男孩的魂,其他的我都得送走。

虽然我没办法看见小孩,但是它是能够看到我的。我想尽一切办法也无法引得其他鬼魂上路,更没法让孩子自己回到身体,磨叽了好几个小时,一筹莫展。

门外孩子的妈妈已经催促过很多次,我想她大概对我还是很怀疑,甚至会怕我偷她家什么东西吧,这么多年这样的猜忌我早已习惯。

可问题始终是要解决的,无奈之下,我只好打电话问师傅。师傅只听我口述,还是没法确定是什么原因造成的,于是师傅说,让我仔细再看看房间里,有没有挂遗像或是佛像,这一类的东西是能够把一些鬼魂给困住的,如果有,就先收起来。

我于是开门给小孩妈妈说明了情况,并且在她的带领下又一次观察了整个房间,这一次,虽然没有找到师傅说的佛像,倒是让我对那对挂在墙上的斧头特别留意了起来。

我突然意识到这样一个情况,这个斧头的样式,一头是平刃,一头是略微有点小卷尾。从外形上看,是罗刹斧头,而在鬼神的世界里,罗刹恰恰是一切恶鬼的统称,难道这里有个恶鬼存在?

我吓得背心一凉。好在经过查看,发现这个屋子里除了小孩和那另外几个外,已经没有别的魂存在了。如此说来,我就明白了。这把罗刹斧,正是把这个屋子里所有鬼魂困住的真正原因。

此处奉劝一些喜欢在家里挂些带有攻击性的宗教物件时,请查清楚这个物件的来路和它本身具备的功用,千万别图霸气和好看,给自己引来一些莫名的烦恼。

在斧前拜过鬼神,并恭敬地请下来。红布包好,放进不见光的地方,我再一次寻找孩子和那些鬼魂,却发觉现在屋子里只剩下孩子的魂了,其他的已经自己离开了。

我没有机会给他们带路,很是遗憾,也希望他们遇到更好的同行,带他们到真正的乐园。回到小孩的房间,用某种途径告诉他,请他重叠着躺在自己的身体上,然后请他母亲拿来针,在两个大脚趾上各扎了个小针眼,将血涂抹在孩子的嘴唇上。没过多久,孩子就醒了过来,说话开始有点吃力,掉魂期间的记忆是中断了。

但是至少是回来了。脚是一切灵气的迂回点,当灵魂从头顶开始游走全身,会在脚的地方回头,如此循环,扎上2个针眼,是在给灵魂“放气”,把血涂在嘴唇,是让肉体想起自己的味道。

母亲含泪快要跪下的样子了,本来打算只打发几百块钱给我,硬是拿了几千块,我也没好意思收下,象征性拿了些,也不差这些钱,适时地还是要懂得一个家庭的难处。

话说到这里,我想起了去年的一个新闻。“不管你信不信,我反正信了”。我想大家都还记得去年的动车事故,在那场事故后,我是一直在关注着新闻动态的,直到有一天,一个新闻播报员在播报完动车进展的时候,意味深长的说了句:“希望咱们中国人能停下自己的脚步,等等我们的灵魂。”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一个人的掉魂真没什么,好歹还能有我们这些略懂玄术的人能帮上一把,可要是一个民族的魂都掉了,可真找不回来了。时代和科技的发展,我们已经开始让国家强大,但是因为质量和其他原因造成一味的追赶速度,期间却忘记了自己还有很多不足的地方。

一个身高1米2的小学生,你能让他模仿乔丹做出180度转体后扣篮吗?人不该做超出自己能力范围之外的事,当我们抬着头快速奔跑在路上的时候,是否应该适时地回头,找找那个影子。

第二十三章 辘轳

2006年,抽空给自己来了次旅行,却在旅途的偶然间,无意化解了一桩怨事。那一年,开始有些厌倦这样的生活,与其说是厌倦,倒不如说想逃避,抽了大约一个月的时间,游走在四川、甘肃、川西等地区,走走停停,感觉相当美好。

在成都附近的一个叫做平乐的古镇,迷恋上了那种有别于凤凰和丽江的喧闹,时常被纵横小巷里的川剧唱腔吸引,每天撞钟祈福,喝茶听评书,晴天在小河边晒太阳,雨天在客栈里欣赏水珠飞溅的痕迹,一住就是五天。

却在最后一晚饭馆吃饭的时候,听到邻桌人传言的鬼故事,开始有些坐不住,思索再三,决定前去看看。

平乐古镇在成都的西边,在平乐继续往西,会经过一个叫做邛崃的地方,这次听到的传言,就是发生在这里一座叫天台山的故事。

天台山在四川是座道家名山,虽然在那之前我从来没去过,但是也多少有所耳闻,后来由于地势的关系,冬暖夏凉,于是开发成了一个旅游景区,按理说景区这类人气旺且在山上,很少出现闹鬼的情况,可在头一晚听见邻座说这个故事的时候,还是觉得事情太过蹊跷。

那个人讲的故事是这样的,她的侄女和侄女婿在天台山开了个类似农家乐一样的小山庄,专门接待上山旅游住不到酒店的散客,生意好像还不错,由于山上买菜相对比较困难,下山路途比较远,所以很多人都选择在后山的农家买菜,有时候头一天打个电话说腰什么菜,自然第二天菜就送到家里来了,算起来也不是很麻烦。

可是那天他们打电话的时候,平常送菜的菜农电话是其他人接的,一打听,才知道这个突然菜农发疯了。

让家人关在屋里了。由于仅仅是送菜的关系,农家乐的人也没有多问。山上的人本来就不算多,且大多互相认识,于是很快一些传言就开始在附近流传起来。

菜农所在的后山的镇上有一条老街,还保留着四川民居的建筑风貌,一条长长的青石板路,尽头处有一株槐花树,树下有一口最早定居在这里的人们挖的一口石井,早期不通自来水的时候,这口井就是大家取水的去处,直到现在都还有不少人保持着在水井里打水喝的习惯。

奇怪的是,菜农发疯前,就是在这口井里打过水。传言说,有人目击了菜农发疯的过程,据说他提着水桶挂在井口的辘轳上,打了水起来后,吓得桶也不要了,连滚带爬的跑回家,没多久就疯了。

于是很多关于井的传说就被挖掘了出来。有人说从井里打起来的水是血红色的,有人说是遇到“水灵”了,(水灵不是水鬼,是融化在水里,喝起来有种臭鸡蛋味道的灵体。能影响人的大脑和心智,不慎喝倒有水灵的水,轻者上吐下泻,重者发疯暴毙。今后再作详细说明。)

流言自来如此,越传越凶,越传越离奇。当人人都对这件事妄加猜测却没有一个正确解释的时候,有人找来木板,盖住了井口。当时我听到这件事的时候,我的第一反应也是水灵,不过水灵一般是出现在流水中,出现在井里倒是还从没听过。于是我当晚就收拾行装。

第二天一早离开客栈,搭了到雅安的汽车,在邛崃下车,再搭了面包车,上了天台山。剩下的路我是搭顺风车去的,不禁要赞叹下山民的朴实,由于只是个后山小镇,找遍整个镇也只招到一家旅店,而且都还是条件很简陋的那种,在这个也许只有几百人的小乡镇里。

我的出现显得非常突兀与不和谐,当晚草草吃了点豆花饭,就开始在街上转悠,试图看看哪里凑热闹的人多,想从这些人口里能不能套点什么消息。

却不知不觉就走到了这条长街的尽头。看到尽头的时候我将眼前的景象和我听到这件事时脑子里勾勒的画面做了个对比,大致上虽然是差不多,但是有两样东西引起了我的注意,一个是井口边上一块刻有密密麻麻小字的石碑,另一个是距离长街尽头曰30多米的木质牌坊。

天色有些晚了,也看不清石碑上的字,往回走的时候总算是看到几个抽着旱烟的老人聚在一起闲聊,于是凑上前去,向老人询问附近有什么好玩的。就这样你一句我一句的对谈间,我很容易就把话题带到了那个发疯的菜农身上。

听这里的老人说,那个菜农祖上是当地最大的一个家族,自己建有祠堂,以前还有一个大院子,牌坊、石碑、井都是在他家祖上院子的范围内,后来经历了土地改革和土匪事件后,家道中落,一个相对富裕的家庭也变得和普通老百姓一样了,甚至推到了围墙,把院子里的单屋卖给了别人,他家自己就住在古井左侧的屋子里,屋后有农田,自己也靠平时从乡亲手里收点蔬菜卖给山下的农家乐,以此维持生计。

老人们并没用跟我多说他发疯而引起的传说,也许见我是外乡人,不远透露太多,所以我也就没用多问,打算先回旅馆,第二天直接找菜农家里的人打听打听。

这一夜我反复思索着应该怎么问才能让菜农的家人放下防备,实情告诉我,因为我如果不知道具体的实情,也就没办法解决这个问题,这样一来,我上山的意义就不大了。

想来想去,最终还是决定以真实身份向他们说明。第二天一大早,在街上一家饭馆吃了点“油醪糟荷包蛋”,满嘴留香,随后我便直接去了昨晚那个老人说的,菜农的家。

大门紧闭,门口一个看上起80多的老太太,坐在板凳上默默抽着旱烟。我猜想这老太太应该是菜农家里的人,否则不应该这么不识趣的坐在人家门口。

我凑上前去,蹲下来,跟老奶奶打招呼,然后自己介绍自己,说想跟她打听点情况,我说我就是做这行的。说了很久,老奶奶始终冷漠的看着我,一言不发。

我整想着该怎么说才能让老奶奶相信我接纳我,这时候一个提着菜篮子,看上去40多岁的女人走了过来,她很警觉地问我是谁,来干什么,我猜想她应该是这家的女主人,菜农的老婆或者妹妹,于是我把我的来意如实告诉了她,我告诉她我是重庆过来旅游的人,无意间得知这件事情,就想着来看看能帮上什么忙,我对她承诺我不收什么钱,纯粹只想解决你们家的难题,职业习惯罢了。

话说要真收钱,太烫手,手会发抖的。苦口婆心劝说下,大概这个大姐也想到我确实也没什么好图的,说好点就是能人异士,说得不好点不就是打酱油凑热闹的闲人,不会给她造成什么影响。

这才让我进了屋。进去以后,她给我倒了杯水,尽管我不知道这是不是门口不远那口井里打起来的。我提出想去看看菜农的情况,她拒绝了,说有什么就问她。

从她口里我了解到,菜农算不上发疯,只是被什么东西吓得有点恍惚了。大姐告诉我说,那天她男人去井里打水,把水桶挂上辘轳,放下井里打水上来,一般他们打上来的水都会用手指把漂浮在水面上的苔藓浮萍一类的东西弄出来,但是菜农在弄的时候,却发现水里有很大一堆杂乱的东西,伸手进去抓起来一看,却是一大把头发。

他很奇怪为什么井里会有头发,就伸头到井口去看,看到井底下有个穿白衣,披头散发,脸色苍白的女人,正在井底抬头睁大眼睛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这一下菜农吓坏了,丢了桶就开始往家里跑,回到家开始胡言乱语地跟他老婆说这个事情,大姐说看他的样子真的是吓到了,当时也没听清楚他到底在说什么,都是等到晚上他稍微冷静了点以后,才把事情交代了一下,不过这个时候的菜农,已经因为惊吓过度而精神恍惚了。

大姐说到这里,让我联想到一部日本电影,讲的是一个女孩惨死,然后附身在录像带,看过的人都得死,里面最恐怖的镜头就是她先从井里爬起来,然后走到镜头前,然后从电视机里爬出来。

日本的鬼神文化独树一帜,有他们的绝对玄妙之处,不但鬼分类很细致,甚至有些鬼是被人为的精神创造出来的,尽管我联想到的是这部电影,但是事情还是必须按照实际发生的来判断。

大姐接着说,当晚她发现自己男人开始神经兮兮的时候,奇怪的事情又发生了,小镇街上大大小小的狗,那一晚突然齐聚他家门口,对着井口疯狂的叫,整整叫了一晚上。

于是这怪异的现象引起了当地人的传言,菜农一家人也因此不再和人接触。

然而这个大姐却是对自己男人突然被吓傻后说的话将信将疑,因为事后她也去井口看过,水清亮亮的,根本没有什么女人,即便是原本比较迷信鬼神的山里人,也觉得这样的事情突然出现还是太过荒唐,再加上留言传开后当地派出所也倒街上辟谣,还有人找来木板遮住了井口,这件事也就成了个笑话。

跟这个大姐聊完以后,我总感觉事情没有这么简单,根据我的经验判断,井口旁边立碑,通常是给当初打井的人立的功德碑,所谓喝水不忘挖井人嘛,菜农说的话就精神状态来说,只能信一半,那事发当晚的群狗狂叫,一定是有些其他原因。

如果真的是闹鬼,狗叫就比较容易解释,因为鬼天生害怕狗,狗叫狗牙狗血狗毛都能够震慑住鬼,中国有句俗话,叫做“狗眼看人低”,没有奚落狗的意思,而是单纯说这句话。

这句话在被变成骂人的话以前,是有典故的,狗是有灵气的动物,狗能够看到一些有别于人的东西,所以当有狗对着一个地方莫名其妙的乱叫,那就要稍微小心一点了,当然,这里说的乱叫,是凶狠的,又有点害怕的那种。

养狗是保家的,防人防鬼,这也是为什么从古到今这么多人家里养狗。如果你家里养的狗莫名其妙对着门口凶狠又害怕的叫,你最好是再正对门的地方挂上一面镜子,在门口从左到右撒上香灰,鬼自然会离去。

所以,狗是宝物。

就在大姐跟我说完这些以后,门口那个抽烟的老奶奶也进来了。她开口跟我说话,语气和她沧桑的外表显得很不搭配,给人感觉这是个睿智的老人。老人显然先前在门口听到了我和大姐的谈话,她才走进来接着说。这件事说完,我才没再继续糊涂,才算料到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老人今年86岁了,在当地算是资格最老的人。她是这家菜农的外婆,也是当年那个显赫一时的家族的千金小姐。

她说,60多年以前,她还是家里小姐的时候,家族一直保持着以往封建家庭的习俗,她爹娶了6个老婆,她是第2个老婆的女儿。娶第6个老婆的时候她的父亲已经60多岁了,六姨太却才20出头。

既得宠,又因为老爷的关系没办法生小孩,甚至女人的快乐都没有。在其他姨太太的排挤下,她和外面的一个痞子混上了,还有了孩子。

事情被发现以后,按照家法是要活埋的,先是被关黑屋,罚跪,鞭子抽,身体和精神的折磨导致肚子里的孩子没保住,好不容易逃了出来,却发现那个痞子早就拿了老爷的钱远走高飞了。

万念俱灰下,她带着绝望和怨恨自己投了井。很快尸体被打捞起来,老爷好面子,对外谎称六姨太因为怀不上孩子,抑郁而终。

还为此特别立了个牌坊。然后将六姨太厚葬。我打断老奶奶,问她那是多少年前的事,老奶奶说算了算,告诉我,66年了。我又问她,六姨太当时死的时候多少岁,她说,22岁。

算了算时间,我又大胆的问,其他姨太太的后人有没有人22年前和48年前死过?老太太说,48年前大姨太的儿子死了,22年前四姨太也在家暴毙了。

听到这里,我确定了。这百分之百是闹鬼,而且还是索命鬼。索命鬼是少数以报仇为目的重现的鬼魂,怨念太重,除非它自己愿意离开,否则谁也带不走,甚至还会有生命危险。

这类鬼魂有个很明显的特点,就是每个阳寿年限,都会出来复仇,直到它认为没有仇人了为止。我跟大姐说,我来想办法,虽然不一定真能帮到你们,但是我一定会尽全力的。

出门以后,我想到市集上看看能不能买到些有用的东西,刻意走到石碑跟前,看了看上边的字。这个石碑不是旧物件,是80年代为了标榜这口井是当地文物而立的碑,立碑的正是菜农家族的人。

我意识到一个关键的东西,就是那个打水用的辘轳。从外表上看,木头已经被磨的发亮,而且还发黑,能够判断,这个辘轳这么多年来,除了打水的绳子外,其他都没换过,也就是说,井边的槐花树和井口的辘轳,就成了目睹六姨太投井自杀现存唯一的证人。

前提是它们如果是人。一边在市集上准备东西,我心里一边回想着那家老奶奶说的话。

不禁开始觉得井底的那个女人其实才是最大的受害者,年纪轻轻却跟了个60多的老头,在那样的年代,母凭子贵,这个女人却永远无法用正当的方法来生孩子,鬼混固然不对,哪怕是被迫无奈,最令人气愤的就是那个痞子,一句话不留下,跟个没事一样,好像孩子也不是他的一样,就这么远走他乡。我想如果在现今社会,哪怕男女关系再随便,再乱,我固然不齿这个女人的做法,但如果遇到这个男人,我想我的拳头也是不会微笑的。

备齐所需东西,已经是下午,我重新来到菜农家里,打算等到晚上,试着把井底的那个女人引出来。

天色黑起来以后,我以井为第一个点,按方位取了六个点,在地上打了钉子,在钉子头上面缠了一圈红绳,在用坟土把这六个点链接起来,这个阵是防止牲畜昆虫靠近,如果夜深了一大群狗跑来叫,我可就什么也做不了了。

但是这个阵困不住灵,于是我取下井盖上的木板,在上面用朱砂画了敷。到了夜里四下安静了以后,我站在槐树旁,把木板移开一个小豁口,然后把栓了菜农鞋子的红绳缓缓放到井下,我告诉老人和大姐,一会不管看到什么,都别出声,如果害怕,就自己回屋去。

当感觉到绳子已经入水了,我就开始安静等待。没过多久,手里的绳子突然扯动了一下,像是钓鱼的时候鱼咬住了浮漂。

但是就那么几下,力气却不算大,然后又是一阵安静,我心脏一阵乱跳,这类鬼魂我应付过好几次,算是难度很高的,高除了因为它们通常方式很野蛮,容易伤到人以外,还因为它们满心都是怨念,极难带路。

看到绳子这么久没有动静,我就打算把绳子拉上来看看,要是普通红绳没有用,就要用沾过血的绳子了。

当然,我是指我的血。可是当我把红绳拉出来的时候,看到菜农的鞋子里,放了一个用油布包好的东西。

这是那只鬼放进鞋子的,按理说这样的灵魂怨气极重,即使因为井口有敷而没有暴躁伤人,也没见过淡定到这种地步的,我不是鬼,所以它们的心思我大多只能猜,于是我猜测这个女人可能还强守着做人时候残存的一点意识,想要把她想带到井底的话重见天日。

我将木板重新盖好,将红绳拴在槐花树的树干上。点亮打火机,仔细看那个油布包。上面粘了些苔藓,有压痕,想来是她投井后还没死之前嵌进井壁的石头缝里的。

打开一看,是个粉红色的绣花荷包。荷包里装着一张手帕,手帕的一角绣着一对鸳鸯,手帕上写满了毛笔字。由于是文言文的,我看得并不太懂,于是走到老奶奶身边,她是大小姐,想来是应该懂的。

她看完后告诉我,这是她写给那个负心的痞子的诀别信,意思大概是我为你做了这么多,受尽凌辱,连肚子里的孩子都没保得住,心里期盼着逃出来以后,至少还能让你带我远走高飞,可是你这个负心的人,没有留下一句话,丢下我这个苦命的女人…等等之类的。

听老奶奶用那苍老的声音讲出来,心里怪不是个滋味的。老奶奶念完后,老泪纵横,颤抖着声音说,真的是柳姨吗?

作势要到井口去看,我给阻拦了,我告诉老奶奶,现在这只鬼的怨念非常重,靠近会有危险,老奶奶说,她不怕,她一定要亲口跟柳姨讲,柳姨生前虽然受到种种排挤,但是对她还是很好的。

我看老人固执,也就只能应了。我将红绳上的鞋子取下,缠住老人的手,另一头还是拴在槐树上,然后我手拿着木板的边缘,准备见势不对就立马扣下去。老人颤巍巍的走到井边,竟然扑通一下跪在井口,开始大哭,说话口齿不清,大概听上去就是我们家有多对不起你一类的话,言语真切。

老人夹杂着哭声的喊话在井壁里面回荡,声音听上去很像一个年轻女人在哭泣,非常诡异,我是一直严阵以待有丝毫状况不对,只得立马暴力收魂。

没办法,我总不能让死去60多年的人再害死一个8旬老人。可老人说着很久,骤然间,那好像女人哭泣的回声停了,只留下老人的声音,老人也察觉到了,抬起头来告诉我,刚刚好像有个人在她的额头亲了一口,虽然不知所措,听到老人的话后,我联想到了索命鬼极难出现的一种情况,当它们原谅一个人的时候,会用自己的方式来表达,莫非这就是它的方式?难道事情已经完结了?

不敢相信的是,我居然什么都没做。

放下木板,另取一段红绳,试探之后,发现鬼魂真的黯然离去了。想来是老奶奶的一番话唤起了她埋在心中66年的怨恨,难以想象一种能量的存在竟然靠着仇恨支撑了66年,于人于鬼,不都该是件无比痛苦的事吗?

有些人就是这样,需要别人当头棒喝,方能如梦初醒,当我们站在镜子前,望着镜子里的自己问自己,这算不算是成长的时候,是不是也开始在心中反复思考,这一路走来,我们的脚印到底有多幼稚,甚至懊恼,当初为什么没有人来喝止我。

诸如此类,举不胜举。大多数人的一生只有一次66年,六姨太活了22年,却恨了66年。实在可怕,六姨太可怕吗?老爷可怕吗?姨太太们可怕吗?痞子可怕吗?是什么害死了六姨太,并不只是封建礼教,更多的是人与人之间那种赤裸裸的背叛和辜负。

人应该活得自由,却又几时真的自由。确认女鬼已经不在了以后,我把油布包和那张手帕交给了老奶奶和大姐,叮嘱他们三件事。

1,拆掉井口的辘轳,破除这个66年的结。

2,拆掉木质牌坊,那是对六姨太侮辱的标志。

3,务必要找到那个痞子的后人,让他们替自己的祖宗到六姨太坟前磕头请罪。

大姐早已惊得目瞪口呆,她连连答应了我嘱咐的事,我请他好好调理菜农,希望他能快点恢复,我虽不收取他们家分文,但我还是恳求大姐能找辆车什么的,连夜送我下山,因为我这才发现,呆在这个地方,我一点也不舒服。

大姐答应了,请了个亲戚,用三轮摩托车,载我连夜下了山。在邛崃市逗留一夜后,我又继续朝雅安康定方向行走。

第二十四章 童女

重庆大渡口区,2008年地震前,一定有人听说过这样一个传闻。

经由巴国城到大渡口区府之间的路段,有一个隧道。隧道大约也就500来米。在那一年的3月,有几辆车经过这个隧道的时候,都遭遇了同样的怪事。

每天晚上9点44分,当车驶入隧道口的时候,如果车上的后排座还有座位的话,后座上会突然出现一个穿红衣服,扎羊角辫的小女孩,并且突然开始大哭,叫妈妈。

连续好几个司机遇到这样的情况,有点胆小点,停车逃跑,胆子大的冲出了隧道的出口,小女孩从出了隧道的那个时候起,就消失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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