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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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就走到了铁轨上山段的尽头,原本的路被一个小土包给挡住了,我回头看小娟的时候,她对着我摇摇头,眼神告诉我,其实这一路上咱们什么都没有发现。于是我们开始沿着来时的路朝着下山方向走去,路上我捡了一个比较粗的断树枝,一边走,一边看着罗盘,一边用树枝敲打这铁轨。

敲打铁轨,是跟佛家人学的。在佛家的理论里,对待万事万物,总是要有慈悲,即便是再可恶的人,也得先想办法来感化他们。他们愿意奉献,甘愿牺牲。佛家有个经典的故事,舍身饲虎,为了让快要饿死的雌虎有奶能够喂养幼崽,小王子摩诃萨青甘愿奉献出自己,让雌虎吃饱,从而救活一群幼崽。坦白说,我并没有对佛家不敬的意思,我也知道这样的事情我自己是绝对办不到的,在与鬼魂打交道的过程中,我自认为自己还是个比较敏锐的人,但是若要说到慈悲为怀,我也觉得自己不算恶人,不过这等大义的举动,离我还非常遥远。在佛家看来,似乎任何罪恶的根源都能够用一个佛经故事来点化,他们行法传经的时候,会敲击木鱼,用清脆抑扬的节奏来和自己的诵道形成呼应,据说这样那些心中带着罪念的人会更容易平静。我借鉴佛家的这个办法,因为既然能够猜测到这次的鬼魂是个被轧死的人,虽不敢说心中有罪念,但起码不肯离开一定是有执念的。这样的打击声,或许能够唤起它的一些共鸣,好让我找到点蛛丝马迹,继而继续了解下去。

下山途中,附近两所大学的学生陆续下课了,这样一来,铁轨上的情侣就多了不少,这对我的调查非常不利,一来是人气旺盛后鬼魂不敢轻易出现,二来则是因为人多了即便鬼出现了也会造成恐惧,三也是不希望别人误会我们几个这种两男一女的奇怪组合,于是走到拐角处,我正打算转头对小娟他们说要不我们等到晚上再来,还没开口,小娟就做了一个嘘的手势,我问她怎么了,她摆摆手,然后仔细听,随后才告诉我,她似乎是听到猫叫了。

尽管整件事情的起因都是因为那只蹲坐在铁轨上的小黑猫,但是这山林间,附近也有几户人家,养猫也是非常正常的事,猫儿本来也爱四处闲逛,所以仅仅是小娟听到几声猫叫,这并不能证明那就是我们要找的那只黑猫,天色渐渐开始变暗,铁轨周围是没有电灯的,如果接下来的发现不是那只我们要找的黑猫的话,那么今天就只能先找地方解决晚餐,等到夜深人静后再来了。我看了看罗盘,依旧一片安静。这时候小娟说了声,仔细听!我盯着罗盘聆听,果然在我身后的样子,传来一声声非常微弱的猫叫声。那种声音感觉那只猫并没有在我们周围,而是在比较远的地方传来的,若是不仔细听,还真是难以发现。通常这个时候歌乐山上参观集中营的外地游客都被阿姨们骗去两江游了,约会的情侣也喜欢找这么个僻静的角落,不过对于一个没有灯光的荒郊野外来说,如果不是以耍流氓为目的的约会,实在是不该这个时候还逗留在这里。

最重要的是,我发现每当猫叫一声,罗盘的指针就会这么微弱的晃动一下。这一来,我才能够初步猜测耳里听到的猫叫声起码和鬼有关了。需要说明一下,我手上的罗盘是师傅早年送给我的,给我开过咒,于是这么多年来它始终只会属于我一个人,别人拿在手里,就跟街上神棍手上的指南针是一样的,盘面上有一根红线,那是经过计算测出的最接近鬼道的距离。如果指针的方向和红线垂直,那么则表示这附近是太平的,如果和红线重叠,那么就说明鬼就在身边。通过指针和红线的角度我能够分辨出鬼离我有多远,通过盘面上的字与指针和红线的组合可以推断出鬼魂力量的强弱,多年来,它一直是我最重要的法宝,也是我赚钱的工具。在我所接触的各大家里,除了佛家人鲜有用罗盘的以外,道家、地巫、奇门、八卦,都免不了以罗盘作为探寻的手段。而因八卦卦象而生的天干地支众生相,看似一个个孤独且没有实际意义的字,但却包涵了我们几千年文化的精髓。我干这行时间也不断了,早已记清了每一个位置的每一个字,所以我判断一个鬼魂是否存在或是否强大的时间,已经练到了秒秒钟搞定的地步。而一般情况下,每一种活生生的生命,我们都可以把它们看作是肉体和灵魂两个部分,只不过两者是互相控制的。而我之所以断言那只猫叫指针动便跟鬼有关,是因为罗盘上的反应告诉我,起码那个鬼魂的反应是因为猫叫才出现的。

我赶紧拿着罗盘,带着小娟他们寻着猫叫声找过去,渐渐的声音越来越响,直到小娟在我背后发出一声惊呼,我问她怎么了,她指着我面前大约十米远的铁轨上问我,是不是这只黑猫?

我转头一看,却什么都没看到。于是我明白了,这只黑猫也不过是个鬼魂!

这也难怪,小娟一定没有想到过,她看到的黑猫,我是看不到的。于是我慌忙地请她跟我描述下那只黑猫的样子,她说看上去很小,小到像那种刚断奶不久的小猫。蹲坐在我正面右手侧的铁轨上,尾巴卷在前爪前,就这么望着她,我悄悄从我包里抓了一把香灰,让她捏在手里。告诉她,要她慢慢走到猫咪跟前,如果它没跑的话,你就用捏过灰的手摸它身子,如果它跑了,你要立刻把手上的灰朝它撒过去。小娟吞了口口水,她也意识到我看不到那只猫了,这说明她需要独自去面对一个鬼魂,幸好只是猫。她点点头,因为我也没打算要给她退路。说话间我瞥了瞥那个男大学生,他显然没弄明白我和小娟到底在说什么,但是他的表情告诉我,他知道我们找到想找的东西了。大学生,学科学的,或许多年的学习让他们脑子里充满了逻辑和数据,他们被称为社会的栋楼,祖国的未来,而我们,却默默在他们背后,以社会发展大流的糟粕自居,低调做人,低调做事,却总是我们来给他们解决问题。所谓有事求人无事咬人,我倒并不愿意把我们这类人比喻为夜壶,需要的时候它能解燃眉之急,不需要的时候,摆在角落里,臭了都没人知道。

小娟捏着我给她的香灰,慢慢地朝着猫走去,因为我看不到猫,但是害怕发生什么变故,于是也捏了把灰跟在小娟身后,我看小娟很久没有做声,想来是那只猫面对小娟的逼近暂时还没有逃跑,果然,当小娟做出一个蹲下的姿势,我估计大概是她已经走到了猫咪跟前,想要俯身去摸它了,这时她突然大喊一声,它跑了!然后只见她把手上的香灰奋力丢了出去,我也顺着她的方向,把香灰给撒了出去。接着我听到一声猫叫声,那种叫法我小时候跟我邻居家的猫打架的时候听到过,是那种有浓重的鼻音且起伏很大的音调,这种声音是在告诉我,它生气了。不过它还是因此身上沾上了香灰,这样一来,我就能够找到它了。

不过,就在我们正打算照着罗盘的指使来寻找的时候,一直站在我们背后的那个大学生,突然一个狗吃屎趴在了铁轨上,就跟他之前跟我说的那个姿势是一样,不过这次不再是脖子了,而是嘴巴,我试图去把他拉起来,却怎么都拉不动,只见他一个劲的用自己的嘴去撞铁轨,很快就破皮了,等到他能动弹了,我拉起他才发现他的牙齿缝里已经有血迹了,看样子先前的撞击是让自己受了伤。不用问,一定是他再次遭遇了那种被车厢碾压的感觉。他站起来以后,伸手摸自己的嘴巴,发现全是血,一下子就吓到了。我还没来得及安慰他呢,他就满脸惊恐,啊!啊!大大叫着头也不回的跑掉了,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我似乎察觉到,我连仅有的400块钱都赚不到了。

当务之急不是去找他,而是找那只猫,我并不是在说猫比人更重要,而是找到这只猫,或许是整个事情的关键。于是我并没有管他,我想他也应该不会跑很远,顶多也就是跑到女朋友怀里撒个娇什么的。我和小娟在铁轨上继续寻找着,那只猫的身上沾了我的香灰,这样一来寻找起来就比较方便。我们沿着小娟说的猫跑掉的路线开始找,在天黑下来之前,小娟在铁轨附近的一树的树脚下发现了那只猫。

小娟告诉我,那只猫低着头,望着树脚,其中一只前爪好像在指着什么似的一上一下的悬空点着。等到我们走进,小娟告诉我那只猫也没有跑远,只是挪开了几步,然后远远望着我们。我只知道猫懂得爬树而已,但我并不相信猫会自己挖个坑埋点东西在树脚下,所以如果它指着树脚下,若那儿埋了东西,就一定是导致它出现的原因。而每次黑猫的出现,都伴随这一场被车厢碾压的怪事,这说明这只猫跟灵异车厢,或是那位周姓先烈,有种必然的联系。我把罗盘凑到树脚下,发现小娟说的那只猫先前站的位置,有一点微弱的灵异反应。没有办法,我只能找来些尖利的东西,开始挖起来。

挖出来一个棕色的油布袋子,里面的东西,恐怕是我见过的最诡异的一样,那是由一些细碎的骨头组成,骨头已经有些发黑,看样子已经埋了非常久了,起初我认为,这是一个诅咒,就跟多年前跟师傅在巫溪遇到的那个一样,因为那些细碎的骨头多半就是这只小黑猫的骨头。不过令我意外的是,布袋里还有一直带着皮毛的猫脚,从手感上来看,是做过防腐处理的,因为在爪子的断口处,有很明显的油毛毡的痕迹。爪子上用针穿过皮毛,吊着一个牛皮质地的小皮块,在内皮侧,有一个用黑墨写的“高”字。这样一来,我就全明白了。

“高”是这个咒包的施法者,那是在我们这行重庆的确很有名的一个前辈,姓高名山远,生于20年代在70年代末期去世,辈分算起来,应当是我师傅的师公那一辈,对我来说,自然是老祖宗了。我会知道这个高前辈,完全是因为这么些年大家口里的传说,据说高前辈是个性格十分怪异孤僻的人,但是练就了一身好本领,在解放初期,接应营救出逃先烈的那群人当中就有他的参与,而周姓前辈正是在营救过程中,在高师傅的面前被国军放下的车厢给轧死,这个故事也是高前辈自己传出来的,而且高前辈嫉恶如仇,脾气火爆,据说在解放前的白玫瑰西餐厅,看到一个欺负服务员的小警察,他冲上去就跟人家打,整个储奇门片区都知道他是个厉害的人物,没人敢惹他。不过高师傅的师承比较偏,招数对于我们来说显得有些诡秘毒辣,他们的施法,往往是借助一些其他的动物来进行。“猫爪咒”,是川东地区独有的一种,它的起源已经没人能够查到了,但是它原本的含义是为了震慑游荡在周围的山魈恶鬼,并非是为了诅咒谁。从那个布袋和里面装的东西尤其是那个猫爪来看,高师傅当年一定是参与了歌乐山公路的重建。否则除了他以外我实在不知道现存的师傅中,还有谁会用猫爪咒。高师傅一生孤寂,没有结婚生子,也没有收徒弟。自从他死了以后,这个世界就没有再用高家咒的人了。

猫爪找到了,也就是说找到了那只猫留下来的原因,在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除了送走那只小黑猫以外,我和小娟一直在寻找这那个灵异车厢和周姓烈士的踪迹,但是从那时候开始,就再也找不到了,消失得无影无踪。我不得不说的是,很惭愧,我没能找到这次整件事情的真正原因,不知道是经过了长时间的风吹日晒导致高师傅的猫爪咒发生了改变,还是因为那只黑猫的来历有些说不清道不明,又或者是连续的几次巧合,让我们错误地把猫的出现和铁轨上的怪事联系在了一起。我必须得说,这大概永远是个悬案,至今也没能破解。

于是我希望,在当局决定拆掉这段铁路的时候,不会有人被压倒在地。

值得一提的是,那条铁路的具体修建年代和用途,大概只会出现在本小说当中。

第九十五章 符米

全国有很多地方的人都喜好吃辣子,湖南湖北四川贵州云南广西,无辣不欢。大概是因为地理位置的特殊,重庆这座山城夏季暴热,而春秋冬则大多雾气弥漫阴雨绵绵,加上两江融汇,使得这座城市的湿气相对其他城市而言稍显重了点,于是重庆人吃的辣,叫做麻辣,而“麻”,则来自于得天独厚的环境下种植的花椒。花椒原本有除湿的功效,这也使得重庆的男男女女一个个练就了火爆麻辣的个性,因为吃得麻,姑娘们的皮肤总是比较好。而因为喜好麻辣,也就出现了麻辣小面这种廉价美味的食物。

我是个爱吃面的人,所以我长期流窜于各个美味面馆,在位于重庆南岸区后堡正街里,有一家至今仍然在营业的老面馆,虽然生意称不上火爆,但是的确是地道的美味。因为它的面,我认识了这家店的老板,因为认识了这里的老板,我还认识了另外一个人。

准确的说,不是人,是个鬼。

那是发生在2008年的事了,那天也不知道是发什么疯,原本是想去那附近很多日本人开的寿司店吃点料理的,却鬼使神差的走到了后堡街上,选择了这家面馆。店是一对老夫妻开的,男的煮面加料,女的打扫店堂,看上去都60岁上下了。第一次吃他们的面,就觉得非常美味,到后来,我就隔三差五的去照顾他的生意,渐渐也开始跟老板聊天,也就成了朋友。老板姓王,到了2009年的时候,我渐渐也就在聊天中跟他交了底,当他得知我的真实职业以后,起初是对我有些畏惧,慢慢的也就接受了,接受的原因,却是因为帮他解决了一个麻烦。

他告诉我,他家那院子里,有个老邻居,虽说是邻居但是平时几乎没有什么接触,只是大家彼此知道对方住的很近而已。那个邻居比老王大一辈,算得上是看着他长大的,这个大爷姓刘,解放前是国民党的士兵,当初老蒋开始从重庆往贵州方向撤离的时候,中途不少将士都选择了逃走并藏匿起来,刘老头就是其中的一个。战后他经过所谓的“劳动改造”,接着当了一名工人。几十年下来,还算老实本分。后来经过单位的介绍,他娶了个老婆,不过他老婆没过上几年就带着孩子跑了,至今都音讯全无。刘老头退休以后,起初是在后堡的街口上摆了个修鞋的小摊,但是这10年来,因为岁数大了,生意做不下去,他身边也没有亲人儿女,也没什么钱,也就每天在街上捡点矿泉水瓶子等东西去卖,每天靠着那么一点微薄的收入来维持生活。刘老头的家就住在老王院子的底楼,平常过上过下的时候能从窗户里看进去,但是家里总是脏脏乱乱的,我相信那是因为他已经没有足够的体力来打扫房间。老王还说,最近几年,刘老头开始出现一些老年痴呆的症状,于是他们院子里的人一合计,就报告给居委会,然后安排邻居们轮番去照顾他,甚至有人提出每家每户凑钱,送老人到养老院去安度晚年。但是老人却始终不肯,不肯的时候,他偏偏就清醒了。于是街道居委会都拿他没有办法,就叮嘱左邻右舍平时多关照点,有什么事就立刻报告,免得这样一个孤寡老人出什么问题。

街坊们都在那住了几十年了,彼此都很熟识,谁家里有点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很快八卦就会满天飞,但是在这样一个几乎没有秘密的小社区里,人们却是互相关爱。刘老头也知道大家是在关心他,不过军人天生的倔强让他心领了大家的好意,却拒绝了大家的帮助。直到近几年老糊涂了,就开始做一些让大家非常担心的举动。

老王说,他和老板开这面馆已经10多年了,从单位下岗以后夫妻俩就指望着这个面馆能维持生活,孩子也大了成家了,儿子在外面忙活赚钱补贴家用,儿媳妇就专门在家里带着孩子,他们老两口就每天起早贪黑的经营面馆,虽然收入不高,一家人还是过得和和美美的。刘老头常常会到他家面馆吃面,在那几年,小面还是三块钱二两的时候,刘老头总是把口袋里的分分角角凑足三块钱,点上一碗小面,吃了就走,期间不会跟任何人有什么交流。老王也是个好心人,每次都会故意弄点臊子啊牛肉什么的在他的小面里,好让他多少有点荤菜。生为一个开店的生意人,这样的心肠还是非常难得的。直到他告诉我这些之前不久,有天晚上挺晚了刘老头又来到店里,也是点了小面,不过因为面条涨价,三块钱的小面早就成了历史,但是刘老头还是给了三块钱,刘老头看上去精神不错,也笑呵呵的,和先前的他感觉有些不一样,原本老王一想都是老街坊了请你吃一顿也没什么关系,也就乐呵呵的给他弄了面,照例加了些荤菜进去。

但是却在那天晚上的第二天,他便从邻居口中得知,刘老头死在自己家里了。警察几个小时前才来收走了他的尸体,向周围邻居打听这老人是否有家人可以联系的时候,邻居们得知老人的死亡时间已经是一周以前了。是在家自然老死的,没有什么痛苦,他走得倒也安乐。不过这个消息就让老王非常害怕了,因为刘老头是一个礼拜前去世的,而来他面馆吃面却是发现尸体的头一晚上,当时店里还有别的街坊在,而且其中一个街坊还是参与配合调查的一个人,这么说来那晚这个街坊和刘老头是同时都在自己的店里的,却只有老王一个人看到了刘老头,不仅看到了,还给他弄了碗面吃。老王也是上了岁数的人了,他对鬼神这些东西自来是比较相信的,他根据警察提供的死亡时间算了算,刘老头来吃面的那天,恰好就是他的头七。也就是说,他是彻彻底底的见鬼了。

事后他也一直在回想,自己是不是产生什么幻觉了,苦于没有其他证人,他也不敢把这事告诉自己的老婆孩子,怕吓着他们,因为死的人就跟自己住一个院子,还在死后来吃面,尽管生前没有什么矛盾,相处也很和睦,但是这始终是有些吓人的。于是他特地停业了半天,去庙里收惊拜拜。还专门给刘老头在他加门前的树下烧了点钱纸去。原本以为这事过了就过了,谁知道从那天开始的每个第七天,家里就会出现一些莫名其妙的怪事。

我打断他,问怎么会是家里?不是该在面馆里吗?他说他也不知道,刘老头虽然和他一个院子住了几十年,但是却从来没有到他家里做客过,我问他家里发生什么怪事了,他告诉我他们开面馆的,一般来说是头一晚就要把佐料和配菜什么的准备好,这样第二天就只顾做生意,不用现成来淘菜煮牛肉臊子什么的,会省时间来赚钱。但是面馆很小,卫生也不算好,所以辅料的加工什么的都是关店以后在家里搞的。老王告诉我他每天都会煮上半锅牛肉,这样第二天卖牛肉面也就差不多够了,但是那一晚,他在睡梦中却迷迷糊糊听到锅盖和锅子碰撞的声音,他起初还以为是老鼠,因为连我加28楼都有老鼠,这种老社区有老鼠自然也没什么奇怪的,不过那毕竟是要卖给大家吃的东西,于是他就起身到厨房去看,打开灯的那一霎那,他看到一个有点驼背皮肤卡白但是嘴唇却很红的白发老人,就那么痴痴地和他面对面的站着,嘴里还含着一块牛肉,然后老人就渐渐透明消失了,牛肉和锅盖也掉在了地上。老王说,当时他魂都差点吓掉了,于是赶紧双目紧闭跪在地上,双手合十大念大慈大悲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半晌后,才眯眼看见眼前的老头已经不见了,他突然觉得不对劲,赶紧起身踢开儿子儿媳的房门,看到那个老头就站在他孙子的婴儿床边,他一声大喊朝着那老头扑过去,老头就再一次消失了,自己还因为扑得过猛,额头撞到了衣橱起了个大包。

坦白说,当他跟我描述开灯那一段的时候,我真的有被吓到,而他突然闯进儿子房间,我却不知道是为什么。于是我问他为什么会突然想到那个老头会在儿子房间,他叹了口气告诉我,在这个家里,以前最宝贝的是自己的儿子,现在最宝贝的却是自己的孙子,因为他是信这些的人,所以他知道小孩子尤其是婴儿很容易被影响,所以即便是害怕,还是奋不顾身的去救。我问他,那个老头就是刘老头对吧,他说样子和平时不一样,皮肤更白了,嘴唇更红了,不过从体型和驼背的姿势来看,就是刘老头。我说那么也许是因为你多年来每次他来吃面的时候,你都会给他加点料,他念念不忘你家做的牛肉,于是跑来偷吃了。这个理由虽然有些荒唐,但是还真是这么回事。我继续对老王说,但是他为什么会突然从你眼前消失然后到你孙子的床边呢?你们邻居做了几十年你待他不薄啊,他感激你都来不及应该不会害到你家孙子才是。老王摇摇头,告诉我他也不知道原因,怎么想都想不通。

老王说,当时他冲进去以后,儿子和儿媳妇都惊醒了,也都目睹了他撞到头的全部过程,但是谁都没有看到刘老头的鬼魂站在孩子身边,为此大家都怀疑是老王精神有些衰弱了,对他很是担心,儿子提出要老王先歇业一段日子,自己在家里好好休养一下。却因此和老王起了争执,因为这已经是第二次了,于是老王坚信自己是见鬼了,他作为一家之主,在家里还是比较有威信的,于是他坚持让儿子儿媳带着孩子先到外边租房子住一段日子,等刘老头的鬼魂不再出现了再回来。儿子对他的做法非常不理解,但是也拗不过老王,于是他甚至以为是老王为了把自己赶出去而这么做的,负气之下,第二天就带走了老婆和孩子。

从那以后,每逢刘老头死去的7天这么一个循环,刘老头的灵魂总是要来家里捣捣乱,因为老王说他生前已经有些老糊涂了,所以这种捣乱的方式他就能够想通,但是长期下去毕竟不是个办法,已经严重影响了自己一家人的生活。老王还说,其实大人都没什么,刘老头的鬼魂进了自己家,只要平安相处,也没什么,关键就是家里有个孩子,说什么也不能让这种情况继续下去。我问他难道这期间就没找过什么师傅看看之类的吗?他说找过,有名的没名的都找了,没名的眼看自己办不了骗点钱也就自己走了,有名的那些师傅一个个说得玄乎其乎的还说什么老王家上辈子是刘老头家的奴才,或者说是刘老头这么缠在他家里是想接孩子的身体还个阴愿之类的,要附身很多年直到了了心愿才肯离开。接着就开始漫天要价,最后都是不了了之。

死人还阴愿这事是真有,但是一般是发生在还在流行土葬的农村,有些丧事的供饭没有供到位,若是死者生前有些很重大的未了心愿,他们如果一想不通,就有可能借身来还愿,一般会挑选儿童和老人还有经期中的妇女或刚刚大病后的人,因为这几种人体质普遍虚弱偏阴。但是近年来土葬渐渐少了,因为土地都成了国家的了,谁愿意让你把死人埋在自家地里呢,于是这类事情也就少了很多。虽然不排除老王找的师傅里有说得对的,但是我却觉得情况绝非这样。因为我注意到老王告诉我,刘老头虽然是个逃兵,但是改造后回到百姓中间,也是结婚生子的,而他老婆的逃走还带走了孩子,于是我估计刘老头会站在老王孙子的床前,是因为忘不了多年来多自己孩子的想念,大概当初他老婆带着孩子跑掉的时候,孩子也和老王孙子差不多大小吧。

当然这只是我的猜测,真实情况已经无法考证。虽说在我接触的案例里,大多数生前无论多糊涂的人,死后都会清醒,就好像刘老头的灵魂笑嘻嘻的去吃面一样,但是随着49日的接近,鬼魂也会渐渐混沌,相当于这49天就是让你来了却心愿的,不过显然刘老头的鬼魂错误的把别人家的孩子错爱了一把,却因此而造成了老王家里的烦恼。老王和刘老头只是邻里关系,烧伏包刘老头是收不到的,于是想要在他安心上路前,保护好自己家人和孙子,那就只能借助一些别的办法。红绳我只能给他家里打墙角钉埋下,但是我不敢保证这样刘老头就从此进不来,我甚至担心他因为进不来而无法了却心愿从而形成执念,49日后不肯上路,那就成了孤魂野鬼,下场通常不会很好,因为并不是每一个鬼魂都能够遇到五官精致的猎鬼人。

于是我想在老王家里做点符米,起码能挡住鬼魂靠近和附身。

说到符米,其实不算是我本家的东西。这一招,也是我师傅的师傅传下来的。在清朝到民国期间,那时候的两广地区,有一支行踪诡秘的门派,称为“山师门”,和茅山一样,都属于道教的分支,但是他们不穿道服,也不会主动去行侠仗义,而是终日在自己的一小片领地里,练习武术和符咒术,其余的时间大多在炼制他们所谓的“仙丹”。他们门派的宗旨是即便是不去帮助别人,也要先学会自保。于是山师门的符咒术在那段时期和茅山是同一个重量级别的,不过在民国时期因为种种原因,这个门派在我们这个行当里就彻底的消失了,找不到任何一个正宗的传人。我师傅的师傅早年间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得到一本残缺的手抄本,只有头尾几页,中间的早就不见了,头尾几页加起来,估计只有全本的二十分之一。那本手卷叫做《山师诡志》,据称记载的是一些基本的自保的符咒,还有一些小法器的制作方法。所谓的红绳,也正是以此而炼制的。我跟师傅的时间不长,也就那么几年,师傅能教我的东西也就只有这么多,因为自身学的东西比较杂乱,释儒道皆有,但是山师的东西我却只学到了红绳和符米两种。红绳我先前做过说明了,但是我分析这对老王家不大管用,甚至还会造成反效果。于是我告诉老王,你带我去你家里,我给你们全家人做点符米吧。

虽然跟我聊了这么多,老王对我的能力还是将信将疑的,不过这不重要,信任我算是结缘,不信任就说明缘分不到罢了,这没什么大不了的。于是老王答应我,早早的关了店,带我去了他家。

进屋以后我先简单的看了看他们加的摆设,从摆设的东西上来看,不像是个招鬼的阴宅,当下也不管那么多了,直接叫老王从厨房米桶里打了约半碗米来。然后让他找了一个煮砂锅米线的砂锅给我,砂锅是土烧制的,它的用途和性质跟土碗完全一样。接着我拿了一张白纸,裁剪成长条形,在上面画了一个符咒文。其实那个咒文的意思我并不完全懂,我只不过是按照师傅教我的山家咒来依样画葫芦罢了。然后让老王找来一张手绢,要能透水的那种,他家信佛,再取来几柱香。一切准备就绪。

我把砂锅里装了半碗水,清水自来水都可以,然后把符咒文正面朝上压在砂锅碗底,然后把手绢摊开,把那半碗米倒在手绢上,接着让老王自己点上香,把心里想的保家护宅等话作揖叩拜,等到香自然烧尽,我把香灰收集起来,倒到手绢上的米粒上面。然后像包包袱一样用手绢把米和香灰都包起来,接着在手上摇晃,就好像小时候吃那个小浣熊干脆面一样,打开手绢看看确保香灰和米粒互相混杂了,就把手绢栓好,一定要栓紧,放到装了水的砂锅里。

我告诉老王,这样的浸泡需要二十四个时辰也就是整整两天,为的是让水渗进手绢里,融和香灰和米粒,让米粒白里带黑。黑与白,分别各指阴阳,两天后取出来,摊开手绢让里面的米粒自然风干,这是在“收风”,是在向天地借力量。风干的过程大概要两三天,这期间自己拨弄下米粒看还湿润不,等到全干了以后,就可以把那些米粒均分了,用布包或是口袋只要能装的,就分发给自己家人。如果特别在意的是自己的孙子,那么就取一部分米粒,用红布做一个小方包,把先前画的那张山家符咒卷起来,用线栓好,连同米粒一起放进小方包,再缝合,弄跟别针什么的挂在自己孙子的衣服上就是了。记住要把孩子的姓名和八字也写在符咒上。

我告诉老王,这样一来,如果刘老头的愿念很强的话,即便是进了屋也近不了孩子的身,若是愿念不强的话,连屋子也进不了,既然进屋子都不行的话,说明他也没什么想不开的,49天后自然就会离开了,甚至不必动手带他。老王眼看我的办法很简单,而且下符都那么专业,至少在他看来是这么回事,就连连向我道谢,问我需要收取多少钱。虽然我对钱这个字还是比较敏感的但是我想我没必要难为这样一个家庭,举手之劳的事情,何必谈钱。于是我告诉他,今后我来吃面你也给我多弄点牛肉就是了。

出门的时候我问老王要了一块生姜,削了一块,让它出水,让老王带着我去了刘老头生前的家门口,尽管是正常死亡,警察还是在门口打上了封条,于是我在门上给他画了个咒,那个咒是用来开导刘老头的鬼魂的,希望它看到以后,能够不要忘记到了时候就自己上路。

接着我离开了,临走前我告诉老王,如果他做的符米失败了,重新做一次就好了,对米没有要求,只要是米就行。也犯不着毕恭毕敬的,只要过程不出错就可以了。

大概一个月后,老王给我打来电话,听上去很是高兴,说要请我吃饭,我问他吃什么吃面啊?他告诉我,不是的,现在我彻底放心了,我请你吃好的!

第九十六章 票根

2009年2月底起,我的收藏品里面,永远的多了一张过期的火车票。重庆到吉首,卧铺。

这件事要从08年的年底说起了,08年的时候,因为工作太忙的关系,临近年底的时候我原本说是要打算给自己来个小小的假期,关掉手机,什么也别去管,也不让除了家人外的其他人找到我,因为工作起来我们是有很高风险的,眼看着要过年,谁都不希望在这个档口出个什么乱子。我也同样是如此,于是听了彩姐的话,那段日子,关掉了手机。

不过我觉得我算是一个有些闲不住的人,平常有单子的时候我常常会觉得每一天都非常迅速的过去了,正当自己闲下来,却没有选择用其他方式来填充空闲的时间时,上网就成了我在无聊的时候打发时间的最好方式。那期间,我刚买了一个新手机,但是由于并不怎么会玩,因为那是我接触的第一代按键机朝着触屏机跨越的第一个产品,电视里的广告铺天盖地,还号称用的最新的S60系统,一向对这些很有兴趣去研究的我,硬是托朋友从马来西亚给我弄了一台回来,谁叫那时候大陆地区还买不到呢?由于比较跨越,很多都弄不明白,也就加了个QQ群,里边全是这款机器的发烧友,也都无一例外的是从海外或香港买回来的。也正是在这个QQ群里,我认识了一个人。如果没有他,我将永远不会得到这个票根,也就永远没有机会了解这背后的故事。

他叫做莽子,是一名火车站的保安。

莽子这个名称,在川渝地区,基本上是用来形容两类人,一种就是智力发育有些与社会大流脱节,而导致他们常常反应较慢,或是办事欠缺考虑,以至于会惹上麻烦或闯祸的人。另一种则是,长得非常大个,看上去非常魁梧,重庆话说“莽歹歹”的,就是指的这种。莽子告诉我,他原本姓唐,是四川遂宁人,几年前因为高考失误,结果考来了重庆渝北区一所民办大学,混了三年日子也没学个什么本事,毕业后出去找工作到处都不要他,于是他便在当时的重庆五里店附近一个望江的小区做了保安,做了几年,就辞职了,由于受过专业训练,也拿到了保全人员从业资格证,于是他跳槽,去了火车站当保安。

我还记得我起初在QQ群里第一次跟他交谈的时候,他便毫无保留的把他的这些信息给说了出来。虽然在很多人眼里,所谓的保安只不过是用户来混淆警察和城管的一类人,身份相对那些自以为是的人们,似乎要低一些。不过他告诉我,他喜欢这份工作,因为每天要看到不同的各种人,他可以呆在一个角落,想象他们身上发生的故事。

说起火车站,以前人们往往会说菜园坝,而现在的菜园坝火车站几乎与扒手小偷和黑车联系在了一起,莽子告诉我,他是在重庆北站,也就是龙头寺火车站。作为重庆的一座高规格的火车站,龙头寺的名号随之而响亮起来。龙头寺原本是一座古刹,但是由于火车站的关系,人们似乎都忘记了这座寺庙原本存在的事实。这座庙是建于明朝明武宗正德元年,相传是当时有以为高僧大德游历到了这里,在附近的山巅上俯瞰这一片土地,发现其形状极像是一条盘旋的巨龙,从龙尾到龙身,再到龙头,龙头的地方有许多参天古树,恰似龙眉,高僧一看这绝对是块风水宝地,于是就报告朝廷,拨款修建了寺庙,因为寺庙坐落的位置恰好是在高僧看到的“龙”的龙头上,于是起名,龙头寺。几百年来,这座寺庙名气虽然比不上华岩寺罗汉寺等,但是在汉传佛教特别是祈福求雨的庙子里,占据着重要的地位。在陪都时期,即便是出家人心怀天下忧虑苍生,但是他们还是选择了离开寺庙,归田逃难。于是庙子一度空了出来,老蒋是个聪明人,看见那地方是个宝地,于是就把自己的“国民政府政治部”设立在了龙头寺的佛堂里。妄图借宝地的运气,政而得治天下。但是和现在大多数老旧玩意一样,龙头寺在大炼钢时期,由于当时的政治环境,大家一味地在追求产量效益,龙头寺遭到大规模的破坏,老根基所剩无几。也就荒废了,仅存一个地名,直到1993年的时候,当地的一些农民在挖地的时候,在这里挖到了很多尊佛像,这才又开始修庙供奉,如今的龙头寺寺庙,始建于2005年,总共有7名僧人,住持是觉常法师。

所以当我们把龙头寺火车站当作重庆的其中一张名片打响全国的时候,却几乎没有人来追忆这个地方的由来。

莽子在龙头寺火车站当保安,他告诉我,平常主要的工作就是在各个关键的地方巡逻,有时候会配合驻点民警查处违法犯罪,也会帮着旅客们寻找站台和安检等。总的来说,他是一群普通人里面的普通人,换下那身看上去有点想警察制服的服装,他就立刻淹没在了龙头寺车站的漫漫人海里。

那天QQ群的消息忽然响起,我看他找我,接着就跟他私聊,他对我说有事情请我帮忙分析分析,我说什么事因为我在那个群里一向宣称的身份都是一个普通上班族,直到他告诉我,他撞见鬼了,要我帮他分析下,要我看看鬼是不是安心去了。起初我告诉他你可能找错人了,我不懂这个,然后他先是发来一串省略号,接着对我说,哥,你忘了那次聚会你跟我说的话了。我才猛然想起不久前我们一起参加群里聚会那次,我喝醉了,我至记得我搭着莽子的肩说了很多话,但是我实在是不记得我有告诉过他我是一个职业猎鬼人。眼看抵赖已经没有用了,我只能承认并问他有什么我能为他效劳的。他说咱们出来谈谈吧,我要给你看一样东西。

约在观音桥附近的一家国际连锁快餐店里,见面后因为是比较熟识的朋友,也就省去了很多客套的招呼。他坐在我对面,直接从口袋里拿出了钱夹,我正高兴他打算给我点辛苦费当作我肯承认身份并帮助他的酬劳,他却在他包里,拿出一张新崭崭的火车票来。我接过来一看,是从重庆北开往湖南吉首的卧铺车票,但是我不明白他把票给我的意思,莫非是要我跟他一起去吉首浪漫旅游一次?他告诉我,这张票是他帮一个老奶奶买的。他起初没有意识到,那个老奶奶是个鬼魂,后来发现了才开始觉得有些害怕,希望我帮他分析下,看看自己现在身边还跟着那个鬼没有。

我摸出罗盘,把那张车票放在上面仔细比对,发现有非常轻微的灵异反应,于是我告诉莽子,是有的,但是已经是没有任何危害了,不用担心。并且我请他告诉我一下这件事情的经过。他对我说,上个礼拜的时候,恰好他申请了休息年假,就打算会遂宁老家去休息几天,但是那天晚上回保安休息室收拾东西的时候,他远远就望见一个身穿蓝色布棉袄的老奶奶,正坐在距离售票大厅50米元的石头凳子上呜咽哭泣。莽子说他这人虽然混的不怎么样,但是自己好歹是个热心肠的人,而且自己身为这个地方的保全人员,看到群众有困难,即便是自己真的帮不上什么忙,也没办法看着一个老人在那哭而无动于衷。于是他就走过去问那个老奶奶是遇到什么事让她这么伤心。老实说,对他的这幅心肠,我还是非常敬佩的,莽子只是一个非常普通的保安人员,却能有这样的情操,实在难得。莽子说,当时他问了很多次,那个老奶奶始终不回答他,甚至不抬头看一眼。他有些着急,但是又没有办法自己丢下老婆婆走掉,于是就走去大厅里,找来另一个保安同事,希望那个同事能够帮忙把老奶奶带到室内好好问问,能帮则帮。但是当他带着他的同事再次回去先前遇到老奶奶的地方的时候,那个老奶奶却不见了,也没有在现场遗留下什么东西,一个活生生的人似乎就这么突然消失了一样。他的同事笑话他,说他肯定看花了眼,要不就是最近工作强度大了,疲劳而产生了幻觉。他解释了几句发现没人相信他也就不解释了。寻思这赶紧把东西收拾了去汽车站坐车吧,因为似乎是没有直接到遂宁的火车。却在转角要进休息室的巷子里,发现之前那个老奶奶,坐在他们休息区门前的台阶上,不过这一次没有哭泣了,而是双手平放在自己的膝盖上,然后歪着脖子面无表情的看着莽子。

我对莽子说,这么怪异的事情,你竟然都没有意识到她是一个鬼吗?他说他当时还真是没有这么想,看到那个老奶奶的时候,他还是问那个老奶奶到底怎么了,为什么这会又跑到这里来了,那个老奶奶说,她想要回家乡,但是身上没有钱,买不了车票。她说她儿子死了,她要去找她的儿子,说完又接着哭了起来。莽子告诉我,他从小是在单亲家庭的环境下长大的,他的母亲在他非常年幼的时候就已经去世了,而且自己的父亲也是个断腿的残疾人,于是从小到大,他都始终把自己要求得非常严格,高考失误的那次,他原本有机会再复习重考一年,但是他决定不要那么做,因为这样的话就会把自己赚钱养家的日子延缓一年,所以他还是直接来了重庆,想着早点毕业后找个工作,也好给家里补贴点家用,自己的父亲也不用天天拖着断腿,在外边给别人擦皮鞋了。他还说,自己虽然当的是一个保安,但是作为这种窗口单位的保安,他们的收入以及福利待遇什么的都还是不错的,并不会比一些一般的白领收入低,低的无非就是那些虚无的所谓社会地位罢了。所以当他听说那个老婆婆是因为儿子去世了,想要回家看儿子但是身上没有钱买车票的时候,他非常能够理解那种失去亲人的痛苦,心肠一软,就决定帮助老婆婆买一张车票,自己想着一张车票也不会花多少钱,就当是做个好事吧。于是当下他就跟老奶奶说,没事,我帮你买车票,奶奶你去哪里?那个老婆婆告诉他,凤凰。

莽子在火车站工作了这么长时间,所以他是知道到凤凰是没有直达车的,要么坐到吉首,要么坐到铜仁,然后再转汽车过去,于是他先带着老奶奶在小卖部买了写吃的和水果,在买车票的时候,他突然想到要是这个婆婆下车不知道怎么走怎么办,于是咬咬牙,把心一横,给自己也买了一张车票。在那个买火车票还暂时不需要实名制的时候,一个人买上两张票,是完全没有问题的。他决定亲自送老奶奶过去。

重庆到吉首的车是深夜里发车的,莽子告诉我,他直到检票员看他拿着两张票,还告诉他只需要一张就够了的时候,他也依旧没有察觉到自己这次帮助的根本不是个人,上车后,他为了照顾好老人,就自己睡了中铺,方便老人起身坐下,让老人睡下铺,他给老奶奶铺好床以后,就招呼老奶奶睡觉,因为第二天上午车就会到达吉首市。因为这期间他们所在的那个格子间里就只有他跟老奶奶俩人在,没有别的旅客,他也累了,招呼好奶奶以后,自己也睡了。

不过他告诉我,睡到半夜他醒来,从上铺伸出头张望下铺的老奶奶,害怕她掉地上或没盖好之类的,却在伸头望的时候,发现那个老婆婆站在自己的床上,因为空间没有那么高,就佝偻着背,莽子那时候也只能看见她的背影。他的确觉得这一幕非常奇怪,但是依旧没有扯到鬼上边,就叫那个奶奶说站着多危险怎么不睡下来呢?

这时候,那个老奶奶回头望着他,原本没有表情的脸,开始哭泣,而且伴随着哭泣,老奶奶的脸像是融化的橡皮泥一样,开始变形。当时莽子吓得使劲朝着后边一靠,顺手抓起自己的包挡在身前,此刻他才意识到大概这个老奶奶压根就不是个人,他提防着那个奶奶爬上来,心里正犹豫自己要不要就这么跑掉,回头看车厢车窗玻璃的反光,却发现他的下铺空荡荡的,只有一床被子。

他说,起初他以为,如果真是鬼,那么此刻看不到了也就算了,自己还是赶紧起身,收好东西下一站就下了吧。就在他穿好衣服,拿起背包跳下床的时候,一个苍老的声音从他的脖子后面传来,问他,你去哪?他转头一看,先前凭空消失的老奶奶,正规规矩矩盖着被子躺在床上。

不过这次,躺的却是他之前睡的上铺。

第九十七章 阴身

莽子看见老奶奶睡在床上,更是坚定了自己已经见鬼的想法。不过莽子告诉我,他在四岁的时候,家里人带他去算过先生,说他的八字里,自带三节鞭,而三节鞭是传说中地府用来打鬼的,随着自己的慢慢成长,十几年来所接受的科学教育已经不允许他相信鬼魂这种宿命的东西的存在。所以长久以来,在他的世界观里,鬼怪无非就是被一群无聊到极点的人捏造出来装玄乎的东西。这跟我起初没见识到真家伙的时候,想法几乎是完全一致的。后来的几次聚会中,我大概是因为醉酒的关系,无意透露了自己的职业,我想莽子当时也没有真的相信我,顶多也就认为我是一个跟着哪个师傅学过段时间的玄学罢了。我并比介意他起初对我的看法是什么,只要出了问题能够相信我就足够了。于是当莽子告诉我他自己都确定自己见鬼的时候,我却暗暗产生了忧虑。

因为照之前他跟我描述的情况来看,他是在做好事,他是在帮助他认为可怜的这个老奶奶,但是那个老奶奶却在上车后才出现诡异举动,因此而吓到莽子。当莽子想要离开哪里的时候,她还要问莽子是去哪里。这种情况就不太正常了。因为我们常常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虽说如今的世界为善不一定就能得到善果,有些人还反而因此而损害自己的健康甚至是生命,这也是现在为什么越来越多的人不肯对他人放下戒备,甚至冷漠旁观的原因。莽子对老奶奶的善意显而易见,但是老奶奶的表现却让人费解,于是我分析无非有两种情况,一是老奶奶的鬼魂按照自己作为一个“鬼”的准则来和作为“人”的莽子打交道,她忽略了自己根本不再属于当下这个世界的事实。二是老奶奶压根就不知道自己是个鬼。人鬼殊途,被吓到,也是在情理之中。

莽子继续告诉我,当时他转头看见老奶奶睡在他之前的铺位上的时候,不由得背心一阵发麻,因为此刻他已经分不清那个老奶奶是不是打从一开始就跟自己睡在一起,这样的话,想想起来就非常恐怖,当老奶奶问他去哪里的时候,他退了几步,然后非常害怕的望着那个抓住被子的奶奶,不敢应声说话。他说那是他下床以后,看老奶奶的面容看得最清楚的一次,高耸的颧骨和凹陷的双颊,皮肤因为苍老和松弛已经有些黄里发黑,脸上的皱纹很多,如果这样的老人即便是活生生的人,估计也是没能坚持多少时间就会离世。他一直在犹豫是不是该就这么逃跑,他也害怕老奶奶会紧追着他不放。于是镇定了一会,他才大着胆子问老奶奶,你到底是人还是鬼。

谁知道这句话一问,那个老奶奶如果好像被人点醒了一般,先是一愣,然后就伸长了脖子,脸和之前一样开始出现了那种泥巴溶化的扭曲样子,然后开始用那种非常苍老的声音从喉咙里费劲的嘶吼着,他说声音并不大,但是感觉很用力而且很痛苦。我告诉莽子,这就说明这个老奶奶被你这一句话给问醒了,她之前根本就忘记了自己已经死掉了。莽子有点纳闷,他问我,为什么会有人连自己是死是活都不知道,我对他说,有一部分人死后就会这样,尤其是那些没有想过自己会死而却突然死去的人。他们在死后往往会刻意的去选择忘记自己已经死去的事实。因为死亡的过程我们并没有经历过,而从人类对死亡基本的畏惧来看,估计每一种死法都不会舒服的。我师傅告诉我,绝大部分的鬼魂,他们非常害怕自己死亡的方式再度发生在自己身上,他们甚至不愿意想起和被人提起,因为这样一来,就会使得那种已经经历过的痛苦再一次发生。我告诉莽子,当时就是问老奶奶是人是鬼的时候,大概让她突然醒悟到自己已经是个死人了。不过这一招并不是对全部鬼都管用,如果一个鬼还没有完全的混沌,兴许有些作用,也就是说,莽子那一句话,几乎是歪打正着,说到了老奶奶的痛处了。

莽子接着告诉我,当下他看到那一幕,的确是再度恐慌了起来,不过这次他没有再犹豫,果断的背上包就朝着其他车厢跑去,这趟车有硬座车厢,他觉得那里的人比较多,应该不会再被追赶到。但是没走几节车厢他却发现这些卧铺车厢里的人少地可怜,而且大部分的人都在睡觉。眼看就要到硬座车厢了,刚把脚跨进连接口,他却在连接口一侧的玻璃反光上,看到他的背包已经被打开了。那个老奶奶身子在他的背包里,手以上的部位都露在外面,双手还在不断地摸他的耳朵。

莽子这么一说,吓得我一身鸡皮疙瘩,我问他,老奶奶摸你耳朵你难道都没有感觉吗?他说怪就怪在完全没什么感觉啊,自己转头去看,也发现背后什么都没有,但是从玻璃的反光上,却能看到老奶奶身体非常不成比例的装在背包里,自己背着她,却一点都没有察觉到重量。接着他就害怕,把背包一下子取了下来,扔到连接口的另一侧,他则退到一边,一面背靠着车厢收惊,一面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的背包,莽子说大概过了10来秒,他的背包口里,好像氢气球一样的缓缓升起一个老奶奶,但是这次老奶奶的表情就变得非常狰狞和凶狠,她不停地用那种责备的语气,急促又悲伤的说,你要去哪?带我回家!你要去哪?带我回家!

莽子赶紧去开那个车厢连接处的门,却发现打不开,估计是车上的警卫看到大家都睡了,避免盗窃行为的发生,就把硬座车厢和卧铺车厢的连接口给锁住了。他转头看老奶奶,发现老奶奶的身子在上半身伸出了书包以后就停止了,下半身还在书包里。他的书包很小,长度上来说是装不下老奶奶的下半身的。所以当书包在地上的时候,更像是一个只有一半的老人尸体,露了出来。

莽子那时候心情非常矛盾,一来是为自己好人得不到好报愤怒,二来是因为四面八方都走投无路,三是自己的包包里还有钱和身份证等,于是他心里非常不爽,心想大不了今天就死在这了,于是他恶狠狠的朝着背包和老奶奶走过去,大声吼了一声:“我XXX你到底想要干嘛!”

却因为这么一吼,老奶奶就缩回了书包里,他又朝着包包踢了几脚,拉开拉链一看,发现里面什么都没有。

莽子这才静下心来,他开始回想之前发生的一切,因为太过真实,于是也就分不清到底是自己见鬼了还是幻觉,但是如果是幻觉的话,自己又为什么会买了两张车票上了这趟列车,自己那阵阵发麻的后背和耳根又是为了什么。想了很久,还是认定是见鬼了,眼看老奶奶已经不在了,就拿起背包,一直站在连接口,等到凌晨4点多的时候,列车在吉首前的一个小站靠站的时候,他毫不犹豫的下了车。四点多的小车站,已经有小贩开始带着货箱卖早餐了,他赶紧买了几个熟鸡蛋,一边骂脏话,一边把鸡蛋朝着地上砸。他告诉我,这个法子是他姥姥教他的,说是能够把身边的脏东西都赶走,骂脏话是为了给自己提气。虽然我无法证实这件事的真伪,但是民间的一些常用的土法子,关键时刻往往却是最为管用的。我问他后来发生什么了,他说他等到天亮以后,也没发现什么异常,就买票回来了。不过再买就是买的硬座了。回到重庆以后,又耽搁了一天去了寺庙里烧香之类的,还请了个先生来跨火盆和拿柚子叶抽打身子,这才结束。不过他始终觉得自己老是想起当初的那一幕,心里装着鬼,就总觉得鬼在身边。这样才抱着侥幸心理来找我,找我之前还给家里打了电话,说这阵子工作忙,休假取消了,我猜他多半是畏惧再坐车了。

其实如果光听莽子给我所说的一切,基本上我就能够判断那个老奶奶只是个忘记自己已经死了的人,但是很明显,回家是她的一个牵挂,在我看来,她并不是要有意识地来吓唬莽子,因为毕竟莽子在帮助她,尽管她不一定明白自己的举动吓到了人,总的来说,除了吓唬了一下,莽子的身体没有别的异常。所以就性质来说,老奶奶的鬼魂算不上是坏的一类鬼魂,我也就自然没有理由贸然的把她唤出然后送走。但是对她的事情我和莽子都了解得实在是太少,于是我决定找黄婆婆帮忙。

黄婆婆岁数已经不小了,虽说她是我认识的下阴师傅里最牛的一个,但是我也能很明显的察觉到她目前的精力已经不允许她过度的替人走阴了。以前黄婆婆能够阴下去看到一个人的将来和运势,甚至可以精确到那一年前后会有灾,哪一年前后会发财等等,但是现在她看得似乎已经没有以前那么神准了。不过看以往的事情,她依旧是独领风骚,虽说常常给出的结论都是模棱两可的,但是已经是非常巨大的信息量了。

我给黄婆婆打了电话以后,她让我带着莽子去找她。因为无法了解到这个老奶奶的生辰八字,所以让黄婆婆直接下去找她本人是不可能的,所以只能透过莽子的八字下去看看最近身边是否缠着什么东西,再接着打探下去,就比我和他坐在肯德基里瞎猜好得多。于是当下我们就开车去了黄婆婆的家。

黄婆婆的那栋房子,毗邻马路边,附近没有划线停车的地方,车库又要跑很远,于是我也冒着危险把车停在了大渡口公园一侧的小巷子里,他们的那栋楼也难逃被划入拆迁的范围里。黄婆婆的家我以前说过,一进门就能闻到很怪的味道,我先前闻过别人燃烧鸦片的味道,和黄婆婆家里的感觉有几分相似,进门后一派红色的灯光,墙上除了挂了符和红绸缎以外,还挂了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黄婆婆问话的地方就是她家进屋的那个“客厅”,有一张正方形的桌子,桌子上随时都放了一坛枸杞泡酒,她好几口酒,我是知道的,但是年年给她送的那些高档酒她却从来不喝,几十年下来,只喝自己泡的枸杞酒。她也跟我解释过缘由,因为枸杞药材,除了枸杞以外,酒里面还有人参当归一类的药材,她告诉我,这些东西会让她的神志停留在一个状态下,这样走阴才走得准确。她桌子上的那台老旧的收音机也是她常常听广播和放佛教音乐的法宝,不过后来因为她家房子拆迁,我帮她搬家途中死皮赖脸的要了过来,目前放在我的小店里。

黄婆婆见到我和莽子以后,就把莽子拉到灯光下仔细大量,面色凝重,说他应该早点来找她的。黄婆婆接着转头对我说,你看这孩子的眉心有团黑气,这向来都是霉运和大灾的前兆。你怎么不早点带他来找我呢?我很无语,我对黄婆婆说,姑婆(我一直这么喊她)你到底要我说多少次你才记得住,我不会看相更看不到他眉心带黑气。而且你别这么凝重嘛,待会吓到人家就不好了。

接着黄婆婆让莽子把自己的生辰八字和父母的姓名写在纸上,她开始拿着纸一遍一遍的念着,接着取来香,给观音拜拜了以后,就走到她的牛角卦前面,起卦,丢卦,看卦。然后再度眉头一紧,说今天看不了,这卦很凶,今天下去,我都不一定回得来了。

她这么一说,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装得很神秘,因为我实在不懂她这一套。但是我心想也确实没有理由让一个老人去冒险,于是我告诉莽子,今天晚上你去我哪里住,明天我们再过来。不过黄婆婆先前说的黑气和凶卦的确把莽子给吓到了,他开始觉得自己好像离死不远了,在我拉他的时候,他还微微发抖。没有办法,看样子今天晚上要他睡得着几乎是不可能了,而且即便是在我家里,我也实在没把握说一定就保险。因为从莽子告诉我的情况来看,加上我罗盘测车票的盘相来说,那个老奶奶的鬼魂即便是存在,也一定不是个凶鬼,但是为什么到了黄婆婆这里,却突然变得非常凶险了呢。我看莽子实在是没有心情跟我回去,回去也无法入睡,我便荒唐的决定,走吧,咱俩去网吧玩个通宵。

这的确很荒唐,在那之前,我只有在还在念书的时候偷偷跑出校园夜不归宿,然后在一个小小的录像厅里面看了一整个晚上的生活片,此外我除了工作的关系需要熬夜,就没有再到外面纯粹的玩一个通宵,更不要说是网吧了。也正是因为那一晚去了网吧,我学会了使用电驴这种好东西。

那一晚,相安无事。需要说明的是,莽子在火车上遇到鬼,是因为火车的地板和我们脚下的大地并不是相连的,所谓的“接地气”,就是指的头顶天脚踏地,这样的人,才能有一身正气。而在城市里,我们随时都是脚踩着大地的。一天分成十二个时辰,在午时起到子时之间,一天中的阳气呈现一个逐渐下降的趋势,相应的阴气就上升,从子时到午时之间,则阴气下降阳气上升,也就是说,按常理来看,绝大部分撞鬼的经历都发生在中午和到午夜期间,但是也有少数会出现在子夜以后,这种鬼魂大多是因为收到了惊扰或是被人恶意安排而出现,所以那一晚,其实过了子时以后,身在网吧里,加上我还在身边,莽子应该是非常安全的,不过我并没有告诉他这些,我担心我越说他越害怕。

既然在大渡口呆了一夜,那么早饭自然毫无疑问的是掰哥牛肉面,牛肉混杂着牛筋,嘴里再生嚼一个大蒜,简直是幸福的一天最好的开始。

黄婆婆已经早就在家里等着我们了,在我们去之前,她先替莽子起了一卦,得知安全后,把莽子带到里屋,一般来说她的里屋是不让我进去的,不管跟她有多熟。但是这次她没有拦着我,只是吩咐她的那些徒弟和信奉者们,在她走阴的过程里,不断地在外屋挂红,我曾经问过她什么叫挂红,她说就是一边念经,一边在屋子里挂上红绳和红丝绸,这样是表达他们作为佛家弟子对佛祖的敬意,也祈求佛珠保佑她们下去后还能安全走上来,挂红就是给自己指路,别迷路了回不来。在她给莽子走阴的过程,我就不方便细说了,大约两个小时以后,黄婆婆才醒了过来,喝了点她独家的水,然后让莽子在屋里坐着,然后把我拉到外边,对我说,我看了,情况有些复杂,你确定这件事你要管吗?

我看黄婆婆神色不大对,汗水都还挂在脸上,我问她,到底怎么了,她告诉我,她拿着莽子的八字下去以后,就直接找到了她口中的“元神”,我并不知道“元神”是个什么东西,看她那意思,大概就是莽子的“阴身”吧。她说,莽子的身边现在起码跟着四个阴人,其中有一个一直是在保护他,我说,那可能是他的母亲,因为我知道莽子的母亲在他年幼的时候就去世了,黄婆婆接着说,另外三个,有个老太婆,还有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我告诉黄婆婆,那个老太婆八成就是莽子帮忙的那个想回家的老奶奶,黄婆婆点点头,因为她估计也是这么回事,但是她接下来告诉我,另外两个,一男一女,男的很顾着那个老太婆,应该就是老太婆死掉的儿子,但是那个女的…我看她有些为难,就对黄婆婆说,你放心说吧,没事的。她犹豫了一会才说,那个女的手拴着狗尾草,头是裂开的,双脚是并拢并且被狗尾草拴住的,屁股那里吊了一把剪刀。

我一听,鸡皮疙瘩又起来了,狗尾草,一种最为常见的野草,一般在夏季才会长出来,而当下的季节还没有立春,而且用狗尾草栓鬼魂手脚,屁股上吊铁器的,一般是惨死后的鬼魂还没明白过来的时候,就被人给收了去,替那些人在阴间办事的“阴卒”,头裂开的女鬼,应该是死于车祸或是严重意外,而在意外发生后很短的时间里就被人收了鬼魂去,就很难保证这场意外真的是意外了。

按照黄婆婆的说法,莽子既有可能是被随机挑选的一个受害对象,也有可能是故意选择的他。如果只是随机挑选了他来作为被害人,那么害他的人一定和莽子有很深的过节矛盾,或者是跟莽子的家族有难以抹灭的仇恨。否则不会有人来算计一个小小的保安,而就莽子以往跟我的交流中我不难看出,他的父亲只不过是一个残疾人,而且基本已经丧失了劳动能力,如果要欺负这样的一个残疾人,实在是犯不着这么大费周章。只需要略施小计就能够让莽子家从此跌落到深渊里,因为请阴卒这事不是一般人能够干的下来的,干这个的人一定是懂行的而且说不定道行还不浅。而代价也是非常巨大的,除非施害的一方有其他的阴人代为承受这种害人的罪责,他们才会有恃无恐。想来想去,也始终不明白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会挑选莽子这样的一个生活在一个社会角落里的小角色。

黄婆婆对我说,她也觉得在她看到的情况来说,费这么大劲来随机寻找一个人来加害,估计可能性不大。

我心想,如果故意选择了他,难道是知道莽子认识我吗?心里突然一凉,冷汗阵阵冒起。

心中突然蹦出了那三个字,这下完了。

于是顶着发麻的头皮,对黄婆婆说,这次你一定要帮我。

第九十八章 无道

黄婆婆听我这么说,倒是没有先答应我。不过根据我和她多年的相识,她又是我的老前辈,当我就当是自己家的孩子一样,所以看见我有难,不需要说明她也一定会帮我的。

我心里还是不敢肯定,但是我估计八成就是刹无道的人。自打那一年得罪了他们之后,起初我还是提心吊胆的。因为我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我不是他们的对手,连司徒老前辈都要卖他们几分面子,甚至在当初为了我的关系,言语和行为上还有点开罪,若提到道行,黄婆婆跟司徒分别属于不同的派别,把他们俩摆在一起做比较,实则是不合适的。司徒是赚大钱的人,他秉承着自己高深的道法,已经在这个行当里混迹了几十年,失手固然有过但是那都是猜测,没人知道他到底有没有遇到过挫折。不过就上次司徒帮我忙那次来看,他对刹无道那帮人,还是心里有所忌惮的。帮助我也是看在我师傅的面上,而且他的原则也是不允许他对恶势力卑躬屈膝。而黄婆婆则不一样,她不抓鬼,她身为佛家人,对待一切都怀有慈悲,包括坏人和鬼,所以每次我拜托她替我走阴,我都始终感觉是欠了她的一样。她是我跟灵异界沟通和了解真相的一把钥匙,而且仅此一把,所以她对我的珍贵,远比我对于她来说珍贵的多。

作为我个人来说,虽然还无法肯定这次的事件是冲着我来的,但是我也实在想不出别的理由。心中怀着一线希望,期盼那是一个恶意的行内人,真是随机挑选了莽子这么一个受害者。而我也不敢贸然说刹无道的人就全是恶势力,毕竟在那次以后我对他们也进行了一些了解和打听,我得知他们当中其实还是有不少人是归隐于市,从此表面上当了个老老实实的百姓,其实暗地里还是在用自己的能力来帮助身边的一些苦难群众。靠着玄术不择手段敛财的人,只是一小部分人,因为他们一直认为自己学了这么久,如果不变成钱,似乎是浪费了,而且在这个没有安全感的社会,人人都很自私,当你无私地对待他人的时候,永远想不到有谁会受了你的恩惠还在背后插你一刀,他们会变成这样,说实在的,也不能全怪他们。一个原本已经丧失了信仰和道义的时代,凭什么能信誓旦旦的要求别人去无谓追求一些面子上无法办到的事情。

黄婆婆对我说,你先不要着急,先把那小伙子的事情处理了再说吧。我心想也是,不管这次的结果怎么样,我无法预估和判断,但是莽子有求于我,我也答应了人家,起码得先帮助别人把事情解决了才是。于是我跟着黄婆婆回到屋里,她也把莽子从里屋叫到了外面,告诉了他情况是怎样,但是她并没有告诉莽子,他的身边跟着四个阴人。她只是对莽子说,你这次来得有点晚了,那个老婆婆一开始如果你不帮助她,自然也会有别的东西来缠上你,你的命里面,有这么一道坎,你非跨过去不可,当一切缘起了,你就不再是身外人,每一个你身边和你有关的人,都被你扯进这场局里面。

黄婆婆这么说,莽子看上去有些云里雾里闹不明白。于是我把黄婆婆的意思再给他简单说明了一次。黄婆婆说,要退掉那个老奶奶的鬼魂,有三个办法,一是直接打掉,简单省事,但是我们都不会这么干,她更是不可能。二是她再阴下去,请些厉害的阴师傅去退灾,说白了就是“请鬼打鬼”,这样一来这份罪障是几个“阴师傅”来承担,但是凡事有因果,即便当下你能够平安度过,谁也说不准到底什么时候,这种果报会折射到自己身上,因为当那一切发生的时候,是完全没有预兆,而且时间也会很迟了。三则是她去庙里请一粒佛珠,然后提取佛珠的佛性,再阴下去,去跟“判官”告状,让判官来给个公断。

前两条我能懂,但是第三条的“判官”,因为我没有见过也没有遇到过,所以我并不了解。我问黄婆婆,莽子现在怎么才能渡过这一劫,她叹了口气告诉我,看造化了。下午我喝完茶再阴下去试试,如果还是退不了,你就只能拜托别的师傅,拿着车票把老奶奶带回凤凰去,然后再来处理剩下的事情。我懂她的意思,黄婆婆特别交代是别的师傅,看来她也猜到,如果是我亲自去,说不定有个局等着我去自投罗网。而别的师傅代劳就不会了,因为如果那个被狗尾巴草拴住手脚的女阴人是对着我来的,那么她便只认莽子和我两个人,别的师傅她也奈何不了。其次莽子身边除了那个女人和老婆婆以外,还有两个阴人,根据之前的分析,那两个应当分别是老奶奶的儿子,和莽子的母亲。这两个来说,莽子的母亲自然是无害的,如果我拜托的师傅能够了却那个老奶奶回家的夙愿,那么她的儿子自然也会就此消散。所以我们唯一需要担心的,就是那个裂头女阴人,还有她跟老奶奶之间因为玄术而发生的联系。

午餐我们三个就简单吃了点,之所以说简单,是因为真的很简单。一些青菜和豆腐,还有碗素菜汤。黄婆婆是佛家人,她是不沾荤腥的,这也委屈了我的胃,只得这么清淡一把。我安慰我的胃,等这事完了,非得好好犒劳它一下。

午饭后,黄婆婆就喝了她自己特制的茶,接着就盘膝入定,她曾经告诉过我,她入定后其实就是在冥想和念经,这样她下去后才有力量保护自己。因为佛家的东西我是深知其厉害之处的,养心修心,黄婆婆也是靠着这么一种清淡生活,才得以与佛家结缘。据说黄婆婆在年轻的时候出师之前她的师傅曾经带着她,在乡下的一间土庙里打坐了三天三夜,念经无数次,继而在黄婆婆的喉头和拇指上结了金刚印,还在黄婆婆的颧骨上按了骨符,当然我这样的门外汉是看不懂的,但这一切,对于黄婆婆来说却那么重要。我曾试想过,如果黄婆婆和司徒这样的前辈是刹无道的人,那这个世界将会有多么可怕,我们虽然生活在阳光的阴影里,但是我们并不像电影电视剧里面演的那般,有个多么厉害的仇家,不是我死就是他亡的那种。我们各自都是在为了自己的生活而活着,司徒和我,我们以赚钱和帮助人为目的,但是钱财似乎对黄婆婆来说并没有那么重要,她依然粗茶淡饭,没事的时候练练身体,还时不时在街边捡些塑料瓶瓶罐罐,然后用来卖钱。你又怎么能想象得出这样的一个干瘪老太婆,会是个深谙佛法且资助了好几个大学生的人?

再度走阴前,黄婆婆交代我,如果看到她神色不对了,就立刻敲铜锣,然后捏着她的鼻子灌她的茶水给她。找黄婆婆帮忙走阴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但是我却从来没见到她这么谨慎过,看来这次,连她也不敢说是有恃无恐了。

当她阴下去大约1个小时以后,突然她原本平放在佛珠和金刚经上的双手开始呈虎爪似的抓扯,眉头紧锁,大冷天的额头也迅速冒起了豆大的汗珠,我见状不对头了,因为从没见过她这种样子,于是我断定她是遇到麻烦了,接着我赶紧按照她的吩咐,一把按住她的双手,然后另一只手捏住她的鼻子,迫使她为了呼吸而张开嘴巴,当时我情况非常急迫,我本来该把先前黄婆婆放在桌上的那杯茶给她灌下去,那是每次黄婆婆回来后都会喝的茶,我估计效果跟醒酒差不多,就是把人从一种状态恢复到原本的状态。但是我双手都用上了,用脚灌茶我还没练习过,于是我冲着在一旁已经被吓到的莽子大喊到,快把桌上的那杯茶给婆婆灌下去。黄婆婆的徒弟在门外看着,她们不敢进来,这也许是她们家的规矩,即便是救人也不行。

莽子听我这么一喊,才回过神来,赶紧拿起那杯茶,开始往黄婆婆的嘴里倒,但是黄婆婆因为鼻子被我捏住的关系,嘴里的气息目前只出不进,于是莽子灌下去的小半杯茶都让她给咳了出来,我一时着急,就对莽子说,用嘴巴!莽子一愣,“啊?”了一声,为难地看着我,看着我有个屁用啊赶紧照办,于是他喝了一口茶,然后凑近黄婆婆张大的嘴巴,噗的一声,喷了一股到黄婆婆嘴巴里。我能理解他非常抗拒用人工呼吸的方式给黄婆婆灌茶,但是当下的确是没有别的办法,毕竟黄婆婆是帮忙的,怎么能让人家因此遇到危险,情急之下,我把腿放到桌上,膝盖用自己身体的重量压住黄婆婆剧烈颤抖的手,然后腾出我的一只手来,抓住莽子的头,把他的嘴巴凑到了黄婆婆的嘴巴上面,我对莽子说,赶紧把茶水吐给她,他却在那唔唔唔的,几秒钟后我拉开他,问他吐了没有,他说嘴里刚刚喷完了,还没来得及换弹夹我就把他给按上去了。我记得我当时很不耐烦的翻了个白眼,然后让他再喝,接着嘴对嘴的灌下去。

期间黄婆婆有咳了一阵,但是好歹这招还是管用的,她总算是有茶水下了肚子。我感觉她的身体渐渐平静,呼吸也开始慢慢匀净下来,我才松开了她,把她扶好坐正,然后才退到一边休息。我转头看莽子,他也一副萎靡的样子,不知道是因为刚刚的情况太过紧张,还是因为他被迫和婆婆亲嘴的关系。我觉得这一切我也有撇不开的责任,于是我安慰莽子,我告诉他,放心吧婆婆不会喜欢上你的。

当然我也不知道这么说会不会让他有稍微释怀一点。

又歇了一会,黄婆婆醒了转来。我决定还是不要告诉她刚刚亲嘴的事情了,因为我并不希望刺激这样一个终生未嫁的老太婆。所以等到她歇了会,我就问她刚刚发生了什么。黄婆婆擦了擦汗,告诉我们说她已经带着佛珠去找了那个老奶奶理论了,但是老奶奶的意思是说,她没有办法自己回家去,因为后面那个女人一直在追赶她,好几次她都想这么消散算了,但是那个女人也不让,没办法就只能缠着莽子了。黄婆婆还看到,老奶奶的儿子一直在帮忙救老奶奶,但是两个区区鬼魂怎么可能是被束缚的鬼魂的对手,于是黄婆婆就大胆冒险,在老奶奶和儿子身上各自按了印记,她说那印记是用来解除他们的负面情绪的,也就是说,那个裂头的女阴人没了追逐的对象,老奶奶的鬼魂自由了,剩下的只需要带她回家就可以了。不过黄婆婆还说,这次下去,更加确定了那个裂头女阴人是被人使唤来干这一切的,黄婆婆破了它的法,它的目标就变成了黄婆婆,而此刻老奶奶和她的儿子已经跟那个裂头女阴人没了关系,也帮不上什么忙,莽子的妈妈也是一样的,否则他们三个早就挣脱出来了,此刻那个女阴人缠着黄婆婆来了,其他的三个阴人也就自行消退了。黄婆婆告诉我们说,刚刚她会有那么大的动静,就是因为那个女阴人在下面“追赶”她,所以她就一边逃跑,一边给自己的身体念经,让自己的身体有反应从而达到提醒我们出事了的效果,这才把她救过来。她还说,此刻那个阴人是缠上了她自己了,所以我得请别的师傅带着车票把老奶奶的鬼魂送回家,我就不要亲自去了,留下来帮她一起对付下这个缠住她的阴人。

看样子黄婆婆的身体并没有什么大碍,想来那个阴人也是暂时消停了。我问她你平时我不在的时候,要是发生这样的情况怎么办,谁来救你,她说这种情况她一生都没有遇到过几次,前几次都特别准许了徒弟进到屋里,所以发生危险的时候,徒弟只需要让她张嘴灌茶就好了。我说刚刚我们灌了,但是让你给咳出来了。她说,你们就是没经验,你们其中一个人把我的脖子抬高,让我仰天张嘴不就轻松灌下去了吗?我心想也是,当初太紧急,怎么没想到这样更容易。黄婆婆问我,我咳出来了?那你们最后是怎么灌下去的?我马上打断她的话笑嘻嘻的说哎呀你老人家辛苦了来倒杯茶再喝一点莽子你要不要喝茶我也给你倒一杯?转头看莽子,他在听到茶字的时候,痛苦的抱头。

真是个抱头哥,跟周克华一样。

接着我给我一个信任的师傅打了电话,请他帮我走一趟凤凰。并且我简单地跟他提了提事情的情况,以及我即将要卷入的一场大麻烦,那哥们还是很地道的,得知我有难处,毅然答应了我还向我保证完成任务,很快他就来了黄婆婆这儿,我让莽子把车票给他,然后请黄婆婆给莽子和那位师傅念了一段经,接着那位师傅说现在就去买票,明天的此刻应当就能在凤凰了。莽子问他,你怎么才能知道那个老奶奶住在哪里呢?我告诉莽子,这些你就别管了,总之是能够知道的。然后我叮嘱那位师傅,告诉他哥们你这事办完了以后记得把车票的票根给我拿回来,因为我万一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你们要替我报仇还能从这车票上寻点线索。

我对莽子说,你的事明天就能彻底解决了,现在这没你什么事了,你替我送师傅去火车站吧,我还得解决我自己的事呢。莽子听我说没事了,就欢天喜地的答应了,全然忘记了先前那香艳的一幕,望着他离开的背影,我很欣慰。

起码我没有告诉他因为他的关系,我自己中招了。

回到屋里,黄婆婆吩咐她的徒弟们都先离开各自回去,然后关了房门,把我叫到她面前跟我说,这次的麻烦我确定是冲着你来的了,现在那个女阴人让我暂时控制住了,但是我刚刚下去的时候,看到她脖子上挂的竹牌上,就写这她的名字和你的名字,还有你俩的八字,第一次下去的时候,隔得远,她也躲着我,所以就没能看清。你好好想想,除了你自己信任的人以外,你还有没有把你的八字给过别人?我仔细想了想,回答她只有她和我师傅还有少数几个亲人知道。她说那就奇怪了,那你有没有在过去得罪过一些人,然后他们又拿到了属于你身体的东西?我说我只在小时候拔过牙齿,由于那时候缺少了一颗牙齿,我也勉强算个身体不健全的人,但我并不认为20年前我的牙科医生会对我干这样的事。然后我突然想到一件事,这件事让我莫名的紧张起来。

若要问我得罪过谁,那多了去了,能这样针对我整我的人,不太可能是一般普通人,道上的人我得罪的几乎都被我弄掉了,就只剩下那年带给我莫大耻辱的刹无道了。而我和他们的正面接触也就那么一次,并且是以我大吃亏而结束,但是我并没有留下过什么属于我身体的东西给他们啊。

接着我想到了,那个飞来的茶杯,那次被砸伤的眉骨,还有我流淌在桌布上的鲜血。

从第一次黄婆婆的说法来看,尽管隔得远,但是她还是看到那个女阴人手脚都有狗尾巴草,屁股上还悬挂了一把剪刀。狗尾巴草是缚魂的这自然不必说,因为狗本来就是驱邪宝贝,那把屁股上的剪刀,我估计是用来“坠魂”用的。因为灵魂的重量很轻,如果不加以控制,它自己又想要离开,那么就跟氢气球一样,会不断缓缓上升直到消失。挂上一个铁器,这道理大家都明白了吧。说白了,就是想要控制那个裂头的女鬼,然后给她下个命令,让她对付我,否则就不让她超脱,所以无论她愿不愿意,她都必须得这么干,这么阴毒的招,恐怕也只有那群心术不正的人才想得出来,而这显然是一个血咒,谁的血?自然是我当初留在餐桌布上的血。

于是我猜测,当初刹无道的那几个师傅,一定是没有走远,在我跟着司徒回去了以后,他们折返回来,拿了餐桌布,然后留了我的血,这才来对付我。给我下咒的人,就一定是当初在场的那群人其中的一个。或者是他们的徒弟。

不过我始终不明白,我本来以为那次以后,我和他们已经是井水不犯河水,老死不相往来了,这都几年时间过去了,为什么还要来对付我?逃我是逃不掉的,我顶多只能在提前知道了这情况后,有所预防和对策,我无法得知为什么这么长时间他们还会来找我麻烦,难道我这几年期间的某个业务,再次打扰到了他们吗?应该不会的呀,以我这么一个眉清目秀的少年,做事都还是非常精密的,不该有这样的疏漏。莫非仅仅是像司徒前辈说的,他们这派人,大多心胸狭隘,喜爱记仇吗?那也太狭隘了吧,谁还敢招惹他们。

黄婆婆并不知道刹无道那群人的所作所为,我也不希望她知道得太清楚,她是一个老人了,我也没有办法把自己的麻烦带给她,而且即便这次我把祸事转嫁给她了,后边那群人还是照样要来找我的麻烦。我不能这么做,于是我跟黄婆婆说,希望你能够把现在缠着你的那个阴人情况跟我说说,我不留情了,我得直接灭了它。或者你把它再转到我这里来,我自然有办法收拾它。黄婆婆起初并不答应,因为她大概也意识到我卷入了一场大麻烦,但是在我坚持下,她最终同意再走一次阴,带着我的八字丢给那个阴人,让她直接来找我,并且她告诉我,她会在我的八字里“加上一撇”,让我今后遇到那个阴人对我施害的时候可以提前知道和抵挡一阵。我问她,什么叫加上一撇。她跟我解释了这么一个缘故,在我们中国有句俗话,叫“八字还没一撇”,说的是事情还没有到成熟的地步,一切无法预估。所以她的“八字加上一撇”,则是要我把我的“字”补齐,让我成熟,和有所预估。我知道她是在帮我,至于这个方法我并不懂,但是我放心眼前这个老太婆,她只会为了我好,没别的。

快到晚上了,黄婆婆也休息够了,她对我说,知道我这次有麻烦事,如果需要她帮忙就尽管开口,接着,就拿着我的八字再一次阴下去了。一阵过后,她回来了,醒后跟我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对不起。我问她干嘛要这么说,她告诉我,她下去以后,根据我的八字找了我身边那些在乎我的去世了的亲人,擅作主张的替我请了个人在下边保护我,因为她也不知道这次我的麻烦究竟有多大,我自然不会怪她,于是我问她,替我请的谁,因为这么些年来,我家里实则是太太平平的,并没有什么至亲去世了,直到她告诉我,是我的爷爷。

我的爷爷是1994年去世的,那一年我才13岁。我永远都记得那个雨天我跪在爷爷的灵堂前一整晚不肯起来,我是家里的长孙,我父亲的兄弟也就是我的二爸,他和我二婶生了对双胞胎弟妹,打从弟弟妹妹出生起,我在家里就成了那个把玩具和零食让给他们的倒霉鬼,尤其是我奶奶对弟弟妹妹比我更加偏爱。因为是双胞胎而且是龙凤胎,这在当时算是稀罕的。奶奶带着我们三个孩子出去,我总是觉得自己很多余。而奶奶也会常常给弟弟妹妹买吃的,但都背着我买,害怕我妒忌,因为奶奶也并非不喜欢我,只不过喜欢弟弟妹妹更多一些。而我的爷爷却相反,他总是偷偷买来那种用金色锡箔纸包起来的圆圆的巧克力,然后偷偷让我吃。所以说,爷爷对我很好,他也是我成长过程中失去的第一位亲人。

当年我爸爸妈妈因为要上班没有办法照顾年幼的我,就把我交给爷爷奶奶带着,所以直到我回到父母身边,我的指甲都一直是爷爷替我剪,喂我吃饭得跟着我跑好几条街,是溺爱,没错,但是我很爱我的爷爷。我还记得当初听闻他突然脑溢血离世的消息时,我刚刚上中学,家里人打电话到了老师的办公室通知我才知道,我听到后失了魂似的一路狂奔去了灵堂,守灵的三天三夜,我几乎没有睡过一分钟,因为我觉得如果我此刻睡了,我跟爷爷说交心话的时间就少了,起码我睡觉的那段时间被浪费了,出殡的那天,我作为长孙抱着遗像走在队伍前头,在火化间外面的坝子上看着烟囱里升起的黑烟,我就知道是时候说再见了,继而我因为疲劳而晕倒,醒来后已经是第二天。

说这些,其实是因为黄婆婆突然在近20年后提起了我的爷爷,于是就稍微纪念缅怀一下。我爷爷是四川自贡人,后来辗转去了简阳,成了地主家的长工,后来因为打仗的关系被国民党抓了壮丁,成了军人,杀过小日本,也误杀过自己的弟兄。1946年的时候老蒋跟老毛干上了,爷爷当年也成了个军官,于是就带着弟兄们起义造反,投奔了共军。解放以后先是分去了西藏军区,接着因为水土不服就回到了地方上,当了某局的局长,他一辈子最大的过失,就是没能利用职务之便,好好的认识几个女名流,或是利用自己的权利,给我父亲和我二爸谋求个好的仕途,尽管身为渡江战役荣立一等功的铁血战士,我们却是在他去世后从档案里才知道这个功勋。一个男人,一个军人,一生正气,刚正不阿。娶了我奶奶以后,很快爷爷就从一个孤儿建立了一个家族。如果说祖籍是算三代的话,我还是川渝混血儿。

黄婆婆请出我爷爷,虽然我没有办法和他说话,因为49天后的灵魂在我们这个平行世界已经找不到了,但并非不存在。所以黄婆婆替我想得这么周到,我心里很是感激,只是因为我知道从此刻开始,我的爷爷会暗暗保护着我,心里即便是对刹无道非常痛恨和畏惧,也还是温暖的。

在送别我之前,黄婆婆特地在我的肩膀、手肘、手腕、膝盖四个地方,按下了她所谓的“金刚结”,总之她能够替我想到的一切,她都做了。我和她之间,来回帮忙都不会谈钱的,所以我欠她的我估计这辈子很难还清。

从黄婆婆家里出来以后,已经临近深夜了。大渡口的夜晚比别的区似乎更安静一些,安静到我几乎快能听到旁边那栋楼里两夫妻吵架的声音。我回到停车的地方,打开门上车,点燃了火却又熄灭,我燃上一支烟,把车窗尽可能地开到最大,呼出的烟雾在路灯下显得很刺眼,岔路口外的车辆因为人少车少的关系呼啸得飞快,一闪而过只留下一道光影停留在我的视网膜里。右侧的大渡口公园那个脏兮兮的湖也因为寒冬的关系枯竭得只剩下了泥巴,重庆的冬天几乎是看不到月亮的,但那并不表示它不存在,它依旧藏在云层后面,我望着它,它也望着我。在我的眼里,此刻我是停止的,因为我在车里一动未动,可是在月亮的眼里,我的速度却跟地球的自转是一样快的。也许当我这些年自以为是的生活着,以为一切安好的时候,我其实是在迅速的消耗我的生命和青春。得罪了不该得罪的势力,却让我因此对自己有了更多的感悟。至少我懂得了大拇指拗不过大腿的道理,拗得过或拗不过是能力问题,拗不拗却是态度问题,是以至此,也没什么好顾虑的了,该来的一切,都来吧!

夜里12点半,手机响起,我收到一条短信。

“我已上车,一切安好,勿念。”

是那个帮我送老奶奶回家的师傅发来的,关上电话,丢掉烟蒂,打燃车子。回家吧,彩姐还等着我呢。

第九十九章 感恩

2006年夏末秋初,我原本计划着想要尝试一把自驾西藏的感觉。只可惜没有一台能够适应这种长距离跋涉的座驾,于是我暗暗开始下决心要挣点钱弄台好点的车再去。而就在这段时间里,我一个女性朋友打来电话,说他们那遇到点麻烦,要我过去看看。我问她是撞鬼了么?她说是,但是不是他们亲自撞上的,电话里说不清楚,而且谁知道有没有被监听。于是我在挂了电话以后,去了她位于杨家坪直港大道的家。

那天是周末,她们两口子都在家里。我这朋友是几年前一场酒局上认识的,当时她还是一个成天泡在夜店里的小姑娘,如今却嫁为人妻,还怀上了宝宝。丈夫是个物业公司的管理人员,虽然不算很有钱,但是一个这样的小姑娘能够安静下心来,找个踏实人嫁了,也说明她变得更成熟。

我去他们家的时候,她的肚子已经微微凸起,在招呼自己老公给我到了杯茶后,他们两口子坐下来跟我聊起了最近遇到的事情。

她告诉我,她老公姓皮,算是个比较生僻的姓了,这次其实是她老公遇上事了。因为她老公在物业公司做管理,成天都在跟他们那个小区的业主打交道,所以虽然自己没在那个小区买房子,却也认识了很多业主。本来工作也挺顺利的,直到最近他们公司技术部告诉了他一件事,这才让他觉得自己工作的地方可能有些不干净。

我问皮先生,是你们办公室闹鬼吗?因为办公室闹鬼的事情我曾经遇到过,办公室是属于一个不怎么容易发生人命伤害的地方,而且也没有人会热爱这种工作到死了还想到回来溜达溜达,之前遇到过的那次只是一个普通的走迷路的鬼混,而且当时那家公司本身把格子间的摆设,有些类似一个八卦阵,外边的东西进来了就很难再走出去。因此把那个鬼魂给困住了。

鬼魂出不去它当然心里有些不爽,于是就开始戏弄办公室的人,直到有一天老板桌上的笔自己在纸上写了几个大字,“放我出去”这才让老板吓得不轻。那次没什么难度,就把位置适当的调整了下,再摆了些祭品香烛之类的,诚心给那个走迷路的鬼魂道了个歉,然后我也没放它走,而是送了它上路。耗时不到半天就结束,还收获了一笔不错的佣金。所以当皮先生告诉我这件事的时候,我第一印象就想到了这件事。

没办法,这是我的职业反应。在遇到事情类似的情况下,我总会优先参考过往发生的案例。但是皮先生告诉我,其实这件事跟他并没有直接的关系,只是因为在那个地方工作久了,跟业主们也都熟识了,看着他们在这样的地方生活,还是有些不忍心隐瞒真相。我问皮先生说,你们公司里闹鬼,怎么会扯到业主们的身上。皮先生摇摇头说,其实是这样的,那天他照往常一样去上班,一进办公室就看到他们公司技术部的一个小伙子在那等他。皮先生平时要负责排班,知道这个小伙子是昨晚分到职守夜班的那位,就问那个小伙子说,现在下班了你怎么不回去休息,那个小伙子说,他睡不着,被吓着了。皮先生一愣问他,出什么事了,于是那个小伙子告诉了他情况。

这小伙子是公司技术部负责小区内各大监控的,头一晚轮到他在监控室做技术调试,因为他们倒班的关系,技术部和保安等工种相对要辛苦一些,交接班的时间是下午四点到早上六点,那小伙子本来和皮先生私交不错,也就不瞒着他,那晚本来自己也带了笔记本电脑打算一边值班一边玩玩游戏什么的,却在下午6点其他同事都下班了以后,他在监控里发现一个很奇怪的事情。

皮先生告诉我说,监控里他们小区C区一栋楼房家住20楼有个老太太,上电梯的时候室外的摄像头就只拍到她一个人,但是进了电梯以后,那小伙子却看到这个老太太的背上贴了一个穿黑衣但是白色打底衫的老头。最关键的是,他们小区的电梯是那种电梯门和正对门的那一块,都是镜面材料做的,反光度不亚于我那高级的不锈钢碗。可是如果不看反光也就算了,老头贴在老太太身上尽管不雅,倒也不容易引起别人的注意,恰恰是因为电梯门关上以后,反光里是没有那个老头的,于是当下那个小伙子就吓坏了,因为他说他记得别人说过,只有鬼才是没有影子的。于是他马上把这个情况告诉了他们值班的领导,结果换来领导的一阵大骂,让他继续回机房去守着,别成天胡思乱想。于是小伙子就给皮先生打来电话,把情况说了说。

皮先生告诉我,起初他接到电话的时候,觉得这件事情很荒唐,以为那个小伙子是不是喝了点酒,就说有事明天再说,让他别多想,好好值班。挂完电话以后,皮先生就关掉了手机。本来他都把这事给忘了,第二天在办公室看到那个小伙子的时候,还一时半会没能想起来。不过他看小伙子一副确实是被吓坏了的样子,为了证明这些都是小伙子的幻觉,皮先生提出去监控室,然后把头一天下午的那段路线给调出来,当面说服小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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