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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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句话果然有效,因为有时候不得不用一些没有恶意的谎言来换取真相。当我说完这句的时候,小姑娘总算转过头来,仰着脑袋看着我,问我,你又是谁?

我得形容一下这个女孩子的容貌,如果按照一个18岁的姑娘来说,她显得有点成熟,并不是那种青春的模样,眼圈有点黑,显然是有一阵子没能够休息好了,从她略微卷曲的刘海,和有过染发痕迹的发色,以及耳朵上接连四个耳洞,和那涂成红色,好像是厉鬼来复仇的手指甲来看,这姑娘学习自然好不了,而且她还是个比较贪玩的姑娘。说白了,就是早年我念书的时候,班上那种长得漂亮,又爱打扮,但是成绩却一滩狗屎的那类,用我当时老师的话来形容,叫做“马屎皮面光,里面全是草”。所以这个姑娘虽然素颜,但是并没有给我任何清纯的模样,而是一副相对比较事故,却有偏偏稚气未脱的样子。

胡宗仁常常对我说,假如贝克汉姆是帅到惨绝人寰的话,那我就是个令人发指的人。所以我在见到小美女的时候,还是稍微有点装逼的。为了营造一种亲切感,我特别讽刺挖苦了小姑娘的爹妈一番,说他们什么都不懂,这是为了方便我接下来套话。我告诉那个小姑娘,我比你大不少岁,你就叫我哥哥就行,你想叫欧巴也可以,我先前从你父亲那里了解到你的一点情况,据说你是因为学校说你散布谣言,于是就停学了,你能不能跟我仔细说一说,你到底跟大伙说了些什么?

她还是一脸疑惑的看着我,说你是心理医生吗?我说不是,我能看鬼,你把你经历的事情告诉我,我能够帮你证明你没有说谎,但是前提是你必须说实话,你得相信我。说完我就把我包包里我自认为几样能够证明我职业的东西给她看,罗盘、红绳、米粒、符咒等。接着我补充了一句,你也别怪你爸爸骂你,他不就是吃了没文化的亏吗,我知道你没说谎就行。她冷笑一声说,他才不是我爸爸呢,我的爸爸从来都会相信我,不像他这样,成天就知道拿钱来打发我。我赶紧安慰她说,你别生气,你不知道哥哥多希望有人成天拿钱来打发我呢。她问我说,你是他们请来跟我谈心的?我说是啊,要不我怎么会找到你呢?她说,那你告诉我,他们给了你多少钱?我说这个…不很方便说,我们还没谈价格。她又盯着我看了很久,然后说,你真的能看见鬼?我说看是看不见,但是我能想法子和它们沟通,她说,那好,我把我知道的全都告诉你。

她说,自己原本是不想上高中的,但是确实自己的初中文化传出去,找不到工作倒是其次,容易被人笑话,有个高中文凭也稍微好一点,才勉强答应念这个职高,而选择一所女校,也是为了摆脱以前那些复杂的、乱七八糟的关系,让别人找不到自己。当时升学的时候,她悄悄把自己要去念女校的事情,告诉了自己的一个从进初中开始就一直很要好的朋友,让她意外的是,那个女孩听说后,竟然也和她一起填报了这个女校。说还要继续当几年的好朋友。所以她接着念下去,也有一半是因为那个女孩子。

我心里叹息,现在的女孩子,似乎都有那么点不分轻重。于是我问她说,你们俩真的一直都那么好吗?好到什么程度?她说我们选了同样一个课程,还辗转到了一个宿舍,我们是上下铺,我是下铺她是上铺,我们一起吃饭一起洗澡一起逛街,做什么都是一起,以前在初中那些女生想要欺负我,也都是我们俩一起去打架,一根烟我们两个人一起抽,一瓶酒也要均分成两份,连男孩子我们都是用同一个。

你等会你等会!你说你和她,共用一个男人?用?她睁大着眼睛说,对啊,我们从来都不分你我。我瞠目结舌,我结巴的问她,你到底多大了啊?她说我18啊,我爸爸妈妈没告诉你吗?连男朋友都是一个,这也太过头了吧。她哈哈一笑说,谁跟你说是男朋友了?反正就是玩玩儿,你情我愿,各取所需罢了。我暗自摇头,心想现在的女孩子,也真是太过于早熟和随便了点。不过那些都是八卦了,跟我的业务无关,也许就只是她们选择的生活方式罢了,虽然我不赞同,但是我没有理由去反对。

她接着跟我说,但是就在几个月前,那个女孩子在因为家里有点急事,于是就在礼拜四请假先回去了,但是后来才听同学说,恰巧是那天她做的班次回主城区的车,翻车遇到了车祸,死了三个人,而其中一个就是她。小妹妹告诉我,当时她收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根本就接受不了这个打击,老师和同学也都知道她们俩平时最要好,于是一方面她自己也吵着闹着,老师就组织了同学带着她一起去那个死去的姑娘家里慰问,也参加了追悼会。她告诉我,她在好朋友的告别会上哭得几乎不省人事,因为那天她因为急事请假走的时候,她一度很担心,就问她说到底是什么事这么着急,结果那姑娘告诉她说,就是家里的一点事,父辈的事情。你就别跟着我去了,我顺利的话明天就回学校,咱们一块再回去。谁知道当天就出了事,而那句“咱们一块回去”就成了最后一句诀别的话。

小姑娘告诉我,自从她的好朋友死了以后,她自己也完全无心上学了,成天开始魂不守舍的,而且脾气也变得有点暴躁了。她们宿舍里住了8个人,她和她的好朋友就在进门右侧的那个上下铺,人死了,这个床也就空了出来,由于全校都是女生,死了个学生的事情很快就在同学间传播着,而小姑娘每次听到别人说自己的好朋友,无论好话坏话,都非常痛恨,好几次都冲上去跟人打架,后来班主任老师实在担心她,觉得她最好的朋友都没了,除了情绪和精神大受打击以外,甚至连生活都变得辛苦起来。于是班主任老师自作主张的,要求班上学习最好的一个班干部,搬到小姑娘的宿舍里,睡在她的上铺。

那个班干部自然是不肯的,因为那个床位曾经的主人死了,女生都会有点害怕,但是老师的坚持她也没有办法,只能硬着头皮睡了上去,睡在下铺的小姑娘知道老师的用意,但是她故意不给上铺新来的女同学好脸色,经常辱骂欺负她。因为在她看来,不管怎么说,虽然睡在了自己的上铺,也是老师找来特别关心自己的,但是上铺的那个人,始终已经不是自己最好的朋友。

直到一个月前的一天夜里,小姑娘在自己的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她说那种感觉也不是完全没睡,就是迷迷糊糊的,半梦半醒的样子。但是上铺的那个女同学老是动来动去的,把床弄得吱吱直响。她告诉我,她们宿舍的床不是木板床,而是那种铁栏杆做成的,床位的中间是呈编织交叉状的厚铁皮,所以上铺只要一翻身,那些铁皮互相挤压摩擦,就会发出那种难听的声音。于是她实在是受不了这个声音了,就狠狠朝着上铺那个被女同学压得稍微塌陷的地方蹬了一脚,然后说,你再弄出声音我就产你两耳死!

产你两耳死,重庆话就是给你两耳光的意思。我心想这姑娘到是霸道的很啊,难怪成绩不好。她说那一脚蹬了以后,稍微消停了几分钟,然后又开始吱吱嘎嘎的响起来,于是她就生气了,认为是那个女同学故意在挑衅她,于是她就起身下床,捡起自己放在地上的拖鞋,悄悄站起来,打算如果再听见响声的话,就一鞋底给她扇过去。谁知道她慢慢站起身来,发现上铺的那个女同学是面朝外面睡的,睡得正香呢,宿舍门上面有个小窗户,走廊上的灯光能够透进来,而她此刻也在黑暗里睁眼了不少时间,渐渐习惯了这样的光线环境,所以能够看到。但是在她看到这个熟睡的女同学的时候,她也看到这个女同学左边肩膀上的几根手指。但是这个女生自己的手却是交叉在胸前的,小姑娘跟我说,当时还没觉得什么,就是有点奇怪,不知道肩膀上为什么会有手指,难道是这个女生带了其他宿舍的女生过来一起睡?如果是这样的话明天就告诉宿管老师!于是她就踩在自己床位的床沿上,然后可以站的高一点,可以看清楚到底是谁。

说到最精彩的时候,这小姑娘竟然停下了,这习惯跟我一样,一点也不好。于是我着急的问她,后来呢,你看见什么了?她冲着我一扬下巴说,哥哥,有烟嘛,给我抽一根。我说你爹妈知道你抽烟吗?她说我才不管他们呢,你有没有嘛,给我一根。于是我给了她一根烟,甚至还帮她点上,我知道这样不对,但是我自己不也是被人这么带着学抽烟的吗?她呼出一口后,我问她,你赶紧说,后来怎么样了。

她说,在那个女同学的身后,有一个白净的女孩子,就是她死去的好朋友,正面贴着那个女生的背,藏在她的身后,眼睛看着小姑娘,嘴巴张得很大,这样歇斯底里的表情,却对她比了一个“嘘”的姿势。

第一百三十二章 女校

听到这里的时候,虽然有点难以想象,但是我却不自觉的按照小姑娘描述的方式,瞪圆眼睛,然后张大嘴巴模仿起来。她纠正我说,嘴角不要撇开,就是那种发出“啊”的口型,但是眼睛要鼓圆,眼仁盯着自己的鼻子,然后再把手指比上去。模仿了一会,从脖子到背心,我激起一阵鸡皮疙瘩。但是我心里大致知道是为什么。然后我揉揉脸,问她道,接下来呢。

她告诉我说,当时她看到这一幕的时候,虽然知道是自己的好朋友,但是心里还是特别害怕,因为她心里知道,自己的朋友已经死了,于是眼前出现的这个,自然肯定就是个鬼。而且她还跟我说,她一点都没有怀疑过是自己产生了幻觉,从看到的第一眼起,她就非常确信,自己看到的,是实实在在存在的。于是她开始惊恐的尖叫,她的尖叫声吵醒了同宿舍的其他女声,也惊动了宿管老师,大家打开灯的时候,都在安慰她,问她怎么了,她睁眼后却发现,她那个原本在上铺的好朋友已经消失了,剩下那个班干部,一脸茫然而惊慌的坐起身来看着她。

我点点头说,这是肯定的,人多的地方鬼一般不敢现身的,而且这个鬼我估计除了你以外别人都看不到。她问我为什么,我说你想想啊,那是你最要好的朋友,她回到宿舍,然后引起了你的察觉,其实她并不是在想让别人发现,而是想让你看到她罢了。她说但是虽然是她本人,但是样子也变得有些可怕啊,我说,她鼓圆了眼睛张大了嘴巴,这个样子肯定就是她死之前的最后一个表情。我还强调说,一般来讲,很多瞬间就死去的生命,如果是在毫无征兆且不被自己察觉的前提下,她甚至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但是车祸这种事,从翻车的时候开始,她的心里其实就知道自己难逃一死。尽管死亡的时间非常短暂,但是她是知道自己是死了的,而且她的这个表情说明她很害怕,但是却已经无能为力了。

小姑娘没有说话,只是皱着眉头虚着眼睛抽烟,我看她抽烟的样子很老道,这姑娘社会气息浓重啊。我问她,老师和同学听见你尖叫后,后来又发生了什么,她说她当时看到上铺的好朋友不见了以后,自己也在回神,快速在心里把刚刚看到的回想了一遍,但是由于过度的惊吓,她还是一边哭着一边告诉了老师情况,谁知道老师听完以后直接翻着白眼,让她不要胡思乱想,不要打扰同学的休息,说完就对那些周围寝室来看热闹的同学说,散了散了,没什么好看的,都给我回去睡觉。寝室里再度安静了下来,但是同寝室的其他女生就说什么也睡不着了,大家心里都在想着先前小姑娘描述的见鬼的画面,尤其是她上铺的那个女孩,更是害怕得不敢回到自己的床上,而是在别人的床边坐了整整一夜。那一夜,她们宿舍的同学就一直在讨论这个问题,由于发生得很突然,大家都没有心理准备,原本班上就因为死了一个同学,即便是没什么交情但是大家心情也本身就不太好,加上小姑娘的这么一闹,就算是很多心里不相信的,也不免觉得非常害怕。

于是从第二天开始,昨晚她尖叫见鬼的事情就在校园里传开了,很多认识的不认识的人都来问她,是不是真的看见鬼了,她一直强调说是真的,但是大家听完以后,也都是半信半疑,校园里的鬼故事,从来都是如此。而我却一直没告诉她,她们学校里闹鬼,除了那个鬼本身和她的关系非常要好以外,还因为这是一所女校。

众所周知的是,男属阳,女属阴,一个百分之九十九都是女生的校园里,原本就是一个阴重的地方,我并非说这样的地方不好,只不过比起男女混合的学校来说,撞鬼的几率更大而已。于是我让小姑娘接着说,因为我察觉到她和我这么长时间的交谈,虽然她一直强调当时见到鬼的时候有多么害怕,但是我却从她的语气里,并没有察觉到什么害怕的感觉,那种感觉竟然好像是习惯了,或者说是不可缺少了。这让我觉得很奇怪,因为一个年轻小女孩,不管是再亲密的人死后变成鬼来找她,说什么也会被吓到,但是这个姑娘并没有,我甚至联想起我进门前,那房间里的窃窃私语,我心想这姑娘肯定还有什么话没有告诉我,我得接着问,尽可能的套出话来。

姑娘接着说,第二天晚上,她就说什么都不敢留在自己的宿舍里了,同宿舍的那些女生也都因为她头一晚的举动,纷纷感到害怕,于是都跑到了别的宿舍去,小姑娘也一样,由于性格的关系,她大概在这个学校的好朋友并不多,起码像那个死去的女生那么好的关系也就她一个而已。于是她告诉我说,她也到别人的寝室里去混床去了,那天晚上,无论那个宿舍的女生怎么打听,她都不再说话,因为她不想再被人逼着回想一次昨晚的画面。她睡在靠墙的那一侧,面朝外,很快她就搂着混床的同学睡着了,但是睡到半夜的时候,她就惊醒过来。

我说,那个女生跟着你去了那个宿舍是吗?她摇摇头,说那一晚我没能亲眼看见她,但是我知道她就在我身后,我能感觉的出来。我有些疑惑,因为我是念过住校的,我知道宿舍的床肯定都是单人床,而且是很窄长的那种,并排睡两个女生我都觉得够挤了,怎么可能还容得下一个人?她说,当时弄醒她的,是一种触感,因为自己背心是贴着墙壁的,按理来说,背后应该是没有东西才对,但是她却能够清晰的感觉到,有几根冰凉的手指,而且感觉得出来是指尖,在自己的脖子两侧和锁骨附近来火轻轻滑动着。由于头一晚的见鬼,使得她想都没想就认定了那是自己的好朋友,但是她说她不敢回头去看,因为她害怕再看到那张吓人的脸。于是就紧紧闭着双眼,手里攥紧被子,自己一边发抖,一边害怕的忍耐着。

但是渐渐的,那种触感开始改变了位置,那种感觉就好像是别人在身后叫你,但是你装作没听见,于是背后的人就换了一种更加容易让你察觉的方式。她说,那些手指缓缓地从锁骨移动到脖子的两侧,再从脖子的两侧移动到腮帮子,接着这感觉一度消失,几秒钟以后,她就觉得自己禁闭的双眼眼皮前,有一股凉意,自己的睫毛好像也碰到了什么东西一样,此刻的耳朵后面,传来一阵“呀…呀…”的声音,她告诉我那声音很轻,但是就是自己好朋友的声音,就好像是一个人用嘴唇轻触着耳廓的后面发出的声音一样。于是那种极大的恐惧就难以让她继续忍受,那一晚,她再度凄厉的尖叫起来。

同样的,惊动了一层楼的同学和老师,而结果就是她和那个宿舍的同学再度一夜无眠,还遭到了宿管老师严厉的批批评。

第二天她实在受不了了,于是就去跟老师请假,说想要回家,因为自己害怕。但是在她去请假之前,宿管老师已经将她前两晚的“恶行”汇报给了老师,于是在老师的办公室里,她再一次收到严厉的批评,并且不准她请假,接着她第一次给自己的爸爸妈妈打电话说这件事,父母也觉得她是在胡思乱想,也不准她回家。

没有办法,教室里晚上是不留人的,宿舍也是有门禁时间的,于是那一晚,她还是回了宿舍,但是大家都不敢让她再跟谁混床,因为难保她会再一次重演“闹剧”,所以那一晚熄灯以后,她悄悄拿着小说,搬了个凳子,打算在走廊上看一夜小说,等到天亮的时候,再找个理由逃学。但是在那天晚上,她看书看着看着就吹来一阵风,于是她就开始紧张起来。这也难怪,连续几晚撞鬼,是人都会害怕。熬到凌迟四五点的时候,她就听到自己身边的宿舍门上,传来一阵奇怪的声音。

她跟我说,你知道用指甲抠黑板的那种声音吗?我说我知道,那种吱吱嘎嘎的声音我光是想一想就会起鸡皮疙瘩。那说那晚上她听见的就是这种声音,本来她以为是好朋友的鬼在抠门,但是门是木的,不会发出这样的声音。而且在听到这个声音的时候,她毫不犹豫地就笃定,那个鬼又出现了。本来经过两个晚上的惊吓后,她坦言自己虽然也很害怕,但是没有第一次见到的时候怕得那么厉害了,于是她立刻跳起身来,背靠着宿舍门对面的那堵墙,两眼死勾勾的盯着门。生怕那门突然打开,然后里面走出一个死相可怖的人。

结果门并没有打开,倒是门上的那个玻璃小窗户,逐渐的出现了自己好朋友的脸,但是这次的脸,表情却是微笑着的,甜美的微笑,干干净净,但是由于苍白和自己深知对方已死的情况下,这种笑容就显得特别阴森恐怖。而且好朋友的手,正呈爪状,在玻璃上滑动着,发出那种难听的声音。

我问她,你的那些同学都没醒过来吗?她摇摇头说没有。我说那就表明,那个声音只有你才能听到了。她说,她们宿舍的门大概有两米左右高,而门上的那个小窗户是开在门的上方的,高度起码都有两米三四的样子,而好朋友的脸出现在窗户里,脚底下也没有任何可以踩踏的东西,虽然门关着看不见身体,但是能够想象出她好像是悬浮着的一样。我说那可不一定,没准她的脚就踩在地上,只是脖子和手变长了呢。

说完这句话我就后悔了,我本来是来帮助这个小姑娘的,我可并不想用我的经验来吓唬她。但是她大概是在脑子里联想了我形容的那种样子,脸上露出害怕的表情。那是我自打进屋一来,第一次确信她在害怕。

她接着说,当时她也非常害怕,但是这次就没有惨叫出来了,因为她看见自己好朋友的那个姿态,似乎是不像要扑过来伤害她一样,然后她们俩就这么一里一外,隔着玻璃和门对视着,直到天渐渐发亮,好朋友脸上的笑容也渐渐消失了,然后就越来越模糊,直到不见。她心里在想,虽然对方已经死了,但是没有想要来害我的样子,而是好像有什么话想要跟我说,但是我不能过多去和她说,我还是决定离开学校。

可是由于学校看管很严,这种女校的特殊性就在于此,类似于军事化的教育,所以她的逃跑在翻墙的时候被保安给抓住了,然后就被送到了学校的德育处,再次接受教育。但是此刻小姑娘心里已经非常不高兴了,她从德育处出来后,就不再打算逃跑,而是变本加厉的告诉身边每一个人,她自己撞鬼的事实,于是这件事越闹越大,到了最后,学校不得不对她做出勒令停学的处理决定,理由是,为了保证校庆期间,一切顺利。接着她就被校方通知了家长,带回了家。

你其实是故意大肆宣传你见鬼的事情的,是吧?我这么问她。她说是的,如果我不在学校闹点动静出来,他们就不会这么处罚我。我也就很难离开学校。我问她,那你现在呢?回到家以后,还能见到你的好朋友吗?她犹豫了一下说,见不到了,回家就好了。

从她那短暂的犹豫,我更加确信当初进屋前,她就是在跟她的好朋友说话,而且她故意对我撒谎了。我是老油条了,你个小妹妹想跟我玩把戏,你有丝毫胜算吗?我心里在得意,但是我不能当面揭穿她,因为有些事情我还没有把握,现在我所掌握的情况,第一这姑娘见鬼了。第二这个鬼就是这姑娘的好朋友。第三这个鬼是跟着姑娘走的,也就是说小姑娘在哪,她就会出现在哪,等于是她此刻就在附近,只不过我没有发现她罢了。第四,就是我要去搞明白的一点,她为什么会回来,为什么单单只是找她?是什么造成了这个小姑娘要对我刻意隐瞒?

于是我对小姑娘说,小妹妹,我得离开一会,你确定你一个人在家里没问题吗?她问我说你要去什么地方啊?你问我都问完了吗?我说不是,我有点东西忘了拿,我想拿给你看看,你别跟你爹妈说咱们的聊天内容,因为我也觉得他们弱爆了。说完我对她挤了个眼睛,一副我懂你的意思。她问我还会来找她吗,我说会的,下午迟点我还来。

出了她的房间,我关上门,在走到楼梯口的时候,我刻意大声对小姑娘的父亲说,老师我就先走了,有什么事你再给我打电话。一边说我一边冲他指着门,那意思是我有电话跟你说你去门边。生意人,这点还是比较上道的。于是他打开门,跟着我走到电梯口。我告诉她,你这姑娘有点麻烦,首先她对我是铁了心不肯说实话的,如果我真要帮她的话,不把事情了解清楚,容易造成误会,而人与人的误会也许容易化解,但是涉及到一些我们行内的误会,你女儿保不准还会有危险,所以我现在要去你女儿学校去一下,但是那是女校,我自己无名无份的进不去,还得你带着我去一趟。

男人有点愣神,但是他还是没能藏住他的担心,他问我说,那你的意思,我女儿真是撞鬼了。我点头说,真撞了,还撞得荡气回肠的。

第一百三十三章 魅惑

男人开车带我去了铁山坪,铁山坪这个地方我已经不是第一次来了,只不过跟这个男人去的时候,我还是有些紧张。紧张的是当时重庆的政治气氛,我也透过不少小道消息得知,这里关押了不少黑社会大哥和一些犯错的政府官员。所以一路上见到了不少警官。这所女校的位置在铁山坪的山脚下,再朝上走就是一系列度假村了。重庆没有几所女校,所以我也从来没有进出过女校,在男人的带领下,我们在学校的保卫处登记,接着就进了校园,在等待那些学生下课的过程中,我陷入了深深的、难堪的寻找男厕所的窘境里。最后才在学校体育场附近找打一个男厕所。学校里还是有男性的,例如那些体育老师们,加上我的光临,不免给这个学校增添了不少阳刚之气。原本我一直以为女校的学生见到男人进入校园,那该是一种多么饥渴的表情,所以当下课铃声响起,我正准备张开双臂享受这种如潮水般包围的青春眼神的时候,我却惊讶的发现了一个事实,这个学校的女生,有很多都是同性恋。

说这个,我完全没有歧视同性恋的意思,这只不过是个人选择的问题罢了。只是当我看到很多青春小美女,都挽着一个短发且一脸俊俏的中性女生的时候,真是有种莫名的悲哀。因为根据统计的数据显示,中国的社会现在原本就属于一个男女失调的情况,男多女少,僧多粥少,狼多肉少,到我儿子长大后的那个时期,据说有三分之一的中国男人讨不到老婆,所以在这种原本就很恶劣的条件下,这些中性的女生们,还来跟我们抢食,这简直有违科学啊!而且不知道是不是我个人有偏见的原因,男同性恋和女同性恋,我看待的方式竟然会非常庸俗的不同。男同性恋尤其是那些有点娘娘腔的,我就觉得特别不舒服,但是女孩子如果中性一点,我却觉得很潇洒。我身边也有同性恋的朋友,生活中也常常遇到,令我印象最深刻的一次,是在我某天偶然经过人民路小学,一个穿着精神牛仔裤,显得臀形很出众的背影深深的吸引了我,于是我就刻意跟在后面,打算多欣赏一会。而此刻的人民路小学刚刚放学,很多小朋友手牵手的走了出来,于是那个背影开始像一条饿了很多天的狗,突然看到一堆新鲜大便那么兴奋,他手舞足蹈地一个人在马路上嗨了起来,一边嗨一边大叫着,哎呀呀,好多小男娃儿啊~~最重要的是,那是一个粗狂却带着娘气的男声。当时我真恨不得把我的眼睛给挖出来,同时我也深刻体会到,任何表面现象都是不值得相信的,除非你有胆量撕开它们的外衣。

小姑娘的爸爸直接把我带到了班主任的办公室里,谎称我是他女儿的心理医生,这是我们在路上就约好的。班主任一听到小姑娘的名字,就开始用手掌拍打这脑门,一副很伤脑筋的模样。她告诉我们说,小姑娘的行为确实让人觉得头疼,不但见人就说,还上课的时候写小纸条,画她脑子里的鬼的样子,乘着老师转过身去的时候就丢给别的同学,影响人家上课。还有很多同学都来报告我说,小姑娘这么做本来她们不信的,但是现在却有点相信了,你说我当班主任的,我的学生出了问题,我跟领导也不好交代,跟家长尤其是那些受影响的学生家长,我更没法交代了,我总不能说什么真的有鬼这种话吧。

又是一个被填鸭式教育整出来的饭桶!我虽然心里在骂,但是还是不敢把这话说出来。于是我跟老师说,我是小姑娘的心理医生,我需要侧面了解一些情况,才能知道她为什么要这样撒谎,你能够帮我找几个直接受影响的同学来我问问情况吗?最好是她同宿舍的,还有那个被你安排到她上铺的班干部。老师说这没问题,现在都在上课了,我去帮你叫过来吧。你们现在办公室等我一会,我对老师说,必须在办公室谈吗?老师说,还是就在这里谈吧,她虽然停学,但是也是我的学生,我也想了解下。

于是很快,这个女老师就带着两个女生过来了。她跟我指着其中一个女孩子介绍说,这个就是平时跟小姑娘关系比较好的一个同学,然后指着另外一个跟我说,这个就是我安插到她上铺的那个班干部。

我仔细打量了一下这两个女生,第一个和她关系较好的那个,长得比较漂亮,也稍微打扮了一下自己,看得出来,她跟小姑娘是“臭味相投”,而另一个有点微胖看上去傻乎乎的女孩子,就是那个班干部,她极其深刻的再度印证了好学生一定比较土的真理。于是我请那两个女生坐下,我说我是谁谁谁的心理医生,她现在精神有点小问题,希望你们能够给我提供点她在学校期间的情况,尤其是她声称有鬼的那段日子的情况,希望你们仔细回忆下,我代表我自己和她的家长谢谢你们了。

那个胖乎乎的女生说,当初老师安排她睡到小姑娘的上铺的时候,她其实是不愿意的,一来是她觉得自己跟那个小姑娘也没什么交情,因为根本就是两种不同的学生,一个是个小太妹,一个又是老师眼里的乖学生,那种形式就好像我念小学的时候,那些无聊的老师想出来的所谓一帮一计划。二来上铺那女学生刚死不久,中国人总是有个忌讳的心里,但是老师既然这么安排,她也没有办法。但是自从搬进去以后,那个小姑娘就反复欺负她挤兑她,似乎是她占了别人的床似的。直到事发的那天晚上,她被尖叫声吓醒后,又听说哪个女鬼就在自己身后,用手抓着自己的肩膀,她自然是很害怕,且不论她相不相信。由于自己身在其中,自然也就成了周围同学的讨论对象,这让她在无形当中也反复用哪个听来的故事折磨自己。后来老师也找她谈过话,她都觉得这小姑娘自己不正常,严重影响到了自己,所以就情感上来说,她挺不喜欢这个小姑娘的。她还告诉我,这小姑娘平时就有点“飞”,就是有点顽劣的意思,喜欢跟她在一起玩的学生,基本上都不是什么好学生。

于是她这话一说完,旁边那个女生就有点不高兴了,她白了哪个胖乎乎的女生一眼说,你懂个什么,像你这种只懂得死读书的人,你有什么资格对人家品头论足的,你要是真的学习那么厉害,你还来念职中?哪个胖乎乎的女生不说话了,而另一个女孩子则说,平日里那小姑娘还是活泼开朗的,而且谁都知道她跟那个死去的女生关系最好,简直就像是亲姐妹一样。哪个女生的死对她打击特别大,但是这个时候谁的安慰都没有用,是那个小姑娘自己把自己一步步逼疯的。

我疑惑道,怎么说是逼疯了呢?她有做出过什么不同寻常的举动吗?那个女生说,当然啊,她自从哪个女孩死了以后,就经常疑神疑鬼的,随便谁在背后叫她一声,都能够把她吓个半死,还经常看着手机里面她们俩的照片哭,最初那一晚她听见尖叫后,也跟着别的同学冲过去围观,但是第二晚她自己好心让小姑娘和自己挤在一个床上,半夜自己却被她一脚给蹬下了床,自己还没清醒过来的时候,她就又开始尖叫了。我说你等会,你们第二天是一起睡的是吗?她说是的,我说你的意思是她先一脚把你踢下了床,然后你才听见她尖叫说自己见鬼了是吗?她说是的。我点点头,让她继续说,她说当时她觉得这个小姑娘好像是故意的,因为一般女孩子被吓到了以后,都会先尖叫再做出动作,大不了就是一边尖叫一边挣扎,所以她认为当时她是故意要让人相信她说的是真的,才这么做的。

我问她,还有别的你觉得异常的情况吗?她说有啊,早上大家起床刷牙的时候,她也会对着洗漱池的水龙头,自己自言自语的说话。我说是那种自言自语法?她说的什么你听清了吗?她说就好像那水龙头是一个人一样,她自己倒是目光呆滞没有表情,说什么也没人清楚。

我心里突然觉得这事情好像复杂了,起因肯定是因为那个死掉的女学生,但是把那个小姑娘跟我说的话加上同学客观的看法一比较,这小姑娘似乎除了惊吓过度以外,甚至还有点“鬼迷心窍”了。

鬼迷心窍本是一个成语,通常指的是一个人为了满足自己的某种欲望,而做一些有违正道的事情。但是事实上这个成语最早的由来,却真是因为一个鬼迷惑了一个人,使得那个人做了一些自己一辈子都不会做的事情,却还浑然不知。而根据我的经验,能够迷惑人的鬼其实很少见,而且大多数都是女鬼,并且是长得很漂亮的女鬼。

想到这里的时候,我问班主任老师,请问你这里有那个死掉的女学生的资料或者照片吗?我想要看看。那个老师想了想说,你稍微等会,我给你找找。她问我这两个女学生还有没有事情要问,我说没有了,同学辛苦了,回去上课吧。

很快她就从自己的资料夹里,找到了那个死去的女生的入学信息,这个女生姓周,看到照片的时候,我又对我的判断更加深信了一点,因为这个女生的容貌就登记照来说,确实长得很漂亮,如果不是我提前从那个小姑娘口中知道了她是什么样的人的话,我都会觉得她是个美女,今后长大了,指定是个小妖精。我看到她的入学信息里,选填的专业被划掉了,然后用签字笔写了“幼教”两个字。我问班主任老师说,这里原本写的是什么字,她说这个女孩本来报的是学校的舞蹈专业,后来死活要改成幼教的,为的就是能够跟哪个小姑娘一起上下课,并且住一栋宿舍楼。

我心里把全部信息整理了一下,我觉得我已经达到目的了,我对老师说,我把这个女孩的照片拍个照,就不多打扰你了,谢谢你的配合啊老师。然后我就用我那高达200万像素且带自动对焦功能的手机拍下了照片,就离开了学校。在学校门口我和小姑娘的爸爸找了家复印店,然后把那张照片给打印了出来。接着在边上的小卖部,买了几根白色的普通蜡烛。姑娘的爸爸问我印这个照片是做什么用的,我说等会回你家,我要用这张照片作为媒介,把这个女孩的鬼魂给引出来,然后送走。

回到她们家的时候,时间是大概下午四点多,我直接让夫妻俩在楼下等我,我自己则上了二楼,到了小姑娘的房门口,我还刻意听了听屋里的动静,不过这次我却没有听见之前的那种窃窃私语。于是我打开门进去,发现那姑娘正躺在自己床上,怀里抱着个洋娃娃发呆。我喊了她一声,她才坐起身来,问我说你要拿的东西拿来了吗?我说拿来了,她说你拿东西是要让我看的吗?我笑着说那当然了,我来你们家不就是来帮你的吗。她说,那你给我看看,是什么。于是我就从包里取出了那张照片,然后递给她。

虽然是好朋友,我也知道她们就在当天就说过话,但是她自己没亲口承认,但是她却在看到照片的时候,显得惊讶和害怕。

我仔细看着她的表情,然后问她,怎么了,这不是你死掉的哪个好朋友吗?你为什么还这么害怕?她把照片丢到一边说,我没有害怕。我说不害怕你还丢了照片?她开始不耐烦,她问我说你给我看这个照片干什么?你是从哪里弄到她的照片的?我说我去了你的学校,你的老师给我的。她咬牙切齿的骂道,那个贱人。然后她问我,你带来照片,是想让我再回忆一次吗?我说不是,我想让你跟她说话,让她把她想跟你说的话,一个字不漏的告诉你。

我说这句话的时候,故意把嗓门压得很低,然后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实在是没镜子,否则我都会觉得我是一个变态杀手。她看我的神色有点不对了,于是有点慌张地跟我说,不…不用了,我不想跟她说话。我说为什么不想呢,那可是你最好的朋友啊,你就不想听听,她惨死以后,想要跟你说的话吗?她开始害怕说我不听。我问她为什么不听,她脱口而出,我知道她想要说什么,她都跟我说了!

你总算承认了。我笑着跟她说,不过你还是得听我的,我早就知道那个鬼跟着你回了屋子,只不过我没找到她而已。我在第一次进你房间的时候,我就听见里面嘻嘻哈哈的,你这样一个刚刚失去挚友的人,一个人是绝对嗨不起来的,更别说你才刚刚被学校勒令停学。所以你一定是在跟谁说话,但是我不觉得你是在跟别人打电话,能够在这种情况下让你还笑的这么开心的,就只有你这个死去的朋友了。

她咬着嘴唇没有说话。她的不吭声,其实就是默认了我的说法。我说妹妹,我不害你,你跟我说一下,她都跟你说什么了。小姑娘有些难过,略略哽咽的对我说,她说她不想吓我,说怕我一个人过不好,担心我,于是就一直跟着我照顾我,她还说虽然她已经死了,但是我们一样可以做朋友,于是自己渐渐也没那么害怕了,这些天呆在家里,没人和她说话,都觉得她不正常,只有哪个女孩子,每当她心情难过的时候,就从阳台外面走进来,陪她说话,一起回忆一些过去那些好笑的好玩的事情。

我对她说,这些都是那个女生跟你说的?她说是啊。我说你想不想听听她的真话?她疑惑道,什么真话?我们姐妹俩从来都是说真话!我摇头说,那到是未必啊,我现在是个活生生的人站在你面前,我有办法让你听到她最真实的话。就看你愿不愿意,敢不敢了。她犹豫了一会,对我说,好,我要听。

于是我就把那张照片捡起来,平放在地上,照片的四个角上用蜡烛压住。然后把罗盘放在照片的一侧,我告诉她,我这个罗盘是能够察觉到周围有没有鬼的,待会要是指针动了,就表示它来了。接着我让她给了我一张大白纸和一支笔,我画了十多分钟在纸上按照我们常用的一些字,密密麻麻的写上,然后在白纸的中间,写上了是和否字。我问姑娘,你现在知道我要干什么了吗?她说我知道,我们也玩过,你要请笔仙。我说没错,不过我请的不是笔仙,而是你这个好朋友的鬼魂。

点上蜡烛,我和她一人伸出一只手握着笔,是轻轻握住的那种,然后我也没有用一贯通灵喊笔仙的方式,而是直呼了这个死掉的女生的名字,要她伸手抓住笔,因为我有话要问她。由于我的喊法带有一种居高临下的口吻,再加上这个死去的姑娘,新亡人,根本就奈何不了我,于是在我喊了四五遍的时候,密封的房间里,蜡烛的火苗忽闪了几下,然后罗盘的指针开始转动。我注意了一下那个小姑娘的眼神,她是看到罗盘和蜡烛的动静的,所以难免有点紧张,我对她说,现在我要松手,但是你还是握着笔别动,我把我的位置交给她了。我还告诉她,问题由我来问,你无论如何都不要丢掉笔。

松开手以后,我一只手按在哪个小姑娘的肩膀上,另一只手则伸进口袋里,把红绳捏在手里。我问道,某某某,你来了吗?笔尖移动到“是”上面。从姑娘吃惊的表情我看得出,她们以前请笔仙,是没能请出来的。我说你为什么留下。笔回答我“为了她”。这里的“她”自然就是我眼前的这个小姑娘。我说你找她做什么,你已经死了。笔回答我“玩”。我看姑娘已经很吃惊了,有点得意,于是我问,听说你是不放心她,想要留下来陪她是吗?笔尖却画到了“否”上。而此刻我明显感觉到我手按着的那个肩膀,微微颤抖了一下。我说既然不是不放心,那你为什么要留下?笔回答说“孤单”。我说所以你找她,其实不是因为担心她,而是因为你自己孤单是吗?笔说“是”,我说那你要怎么才能不孤单。笔回答说“带她走”。我问,你怎么才能带?笔回答说“死”。

“啊!!”小姑娘再一次尖叫,这是我第二次看到她露出害怕的神情。而与此同时她也丢掉了笔。我早就知道她会被吓得丢掉笔,于是就在她丢了笔的那一刹那,我掏出红绳,照准了照片上方的位置套了过去。红绳在空中不借力地停住了,那是因为我的绳子套住了那个鬼魂。而此刻小姑娘的爸爸妈妈也因为她的这声尖叫,冲进了房间,大概是以为我在非礼她的女儿。而在他们进屋的时候,我想她们也看到了悬在空中,还在因为挣扎而发生拖拽感的红绳。

她爸爸惊讶的问,你们…你们在做什么?我没理他,而是迅速腾出手来把红绳打结,然后对她的妈妈说,快点递给我一只口红唇膏或者眉笔!快!其实也没必要那么快,我故意吓唬他们呢。姑娘的妈妈赶紧从卫生间里拿出来一支唇膏,不敢靠近我,只敢远远丢给我。我接过以后,在地上画了个井字形的敷,然后连拖带拽把被红绳套住的鬼魂拉到敷中间,接着把红绳的另一头拴在了床的栏杆上,这才一屁股坐在床上。

蜡烛熄灭了,地上除了罗盘照片和蜡烛以外,就剩下一张被画得乱七八糟的纸,和一支笔。然后是两个惊呆了的中年男女,和一个在地上呜呜哭泣的少女,以及一个潇洒坐在床头的年轻帅哥。

歇了一会后,我扶起地上的小姑娘,我说现在你明白了吧?你是被鬼迷心窍了。姑娘的爸爸问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说其实打从一开始,这个女学生的鬼魂回来找她,就是为了带走她,理由很简单,因为她孤单。她一个人当鬼不好玩,她觉得你是她生前最好的朋友,你应该陪她,就像当初她陪你一样。而她是一个新鬼,还没有害死人的能力,于是她就用这样的方式,逐渐的接近你,让你慢慢习惯了她的存在,让你想起以前那些美好的事情。我敢打赌,如果这样的情况再持续半个月,而那时候你已经被她彻底的迷惑住,她就再也不会出现在你周围了。

姑娘哽咽的问我,那她不会出现,她去了哪里?我说她还是在你身边的,只不过她不会再让你看到了。而此刻的你,因为习惯了她的存在,她再一次突然消失,这对于一个故意迷住你的鬼来说,你会非常的不适应,还会非常的想念她,到时候才真的是茶不思饭不想,你迫切的想要再见她,但是她却不见你,这个时候,你会怎么做?

姑娘一脸惨白,我说没错,你会选择自己去死,因为你会觉得自己死了你才能再见她。

她颤抖着声音问我,你是怎么知道的。我严肃地告诉她,因为长得帅。

我对她说,你朋友的鬼魂现在在我手里,待会我会当着你们的面送她走,但是从今天开始一直到明年她的忌日,你要尽可能的避免和她的生活圈子发生交集,甚至要少在心里想到她,但是在明年她的忌日的时候,作为生前好友,你应该到她的墓上一拜。毕竟她死后想要害你,只是因为她死了而已,若她还活着,她也肯定不希望这样,毕竟是个鬼,所以你还是得原谅她。

说完以后,我就动手起灵送鬼,直到那圈红绳好似脱力般的跌落地上,我也知道她已然被我送走。

一切结束以后,我看到小姑娘的爸爸妈妈相互拥抱在一起,爹妈一直在跟她道歉说自己不该不相信她一类的,也责怪自己平时关心太少,才让女儿除了这个朋友没了说话谈心的对象。

临别的时候,小姑娘似乎对我有点不舍,有时候还真会这样。不过这不合规矩,所以我还是没有表态的离开了。唯有女孩的父亲送我到了楼下,在底楼的时候,他递给我一个牛皮纸的信奉,里面有挺厚实的一叠,我撩开信封口,目测数字到位了。因为我想这个男人也不敢坑我,见识了本领后,他也知道,如果赖账的话,我可以玩死他。

我告诉她,假如姑娘再有什么异常举动的话,你们当爹妈的要多观察,有不对劲就给我打电话。还有,那个学校不适合你女儿,换个学校吧。

说完我就开车离去。

第一百三十四章 墓碑

如果有一天你漫步重庆街头,偶然遇到一个跟你推销重庆一日游的小旅行社,那么他就一定会给你这样几个选择。南山、磁器口、歌乐山、渣滓洞,完事再带你坐船游两江,在夜晚的江心里,欣赏那种独到的美到咋舌的夜景。当然这种旅游方式更适合那些初次到重庆的人们。而如果你是一个老重庆,则通常不会选择在节假日去这几个地方,因为那几乎就是一种瘦身的行为,人挤人,水泄不通,没逛出个名堂来,搞不好还能邂逅旧情人和他的新欢。所以更多重庆本地市民更喜欢在晴朗的假日里,带着家人到中央公园的草地上躺着晒太阳,或者是到黄花园大桥底下骑骑自行车,又或者是到洋人街吃点特色美食,悠闲地度过一日。

而今天要说的事情,发生在2010年的6月,刹无道的恩恩怨怨已经告一段落,而我和胡宗仁也都各自回到了原本的生活状态里,区别在于我重拾业务比较简单,但是胡宗仁就相对困难了一点。其一是因为他本身不是重庆的师傅,声名在经历刹无道事件后,也只是落了个“这人是个莽夫”、“打架很厉害”、“重情重义”等名号,所以虽然胡宗仁办事的能力也非常出众,也算是有资历的老师傅,但是在重庆却是一个新人,就跟我当年回到重庆的时候一样。其二则是因为他成天忙着跟付韵妮谈恋爱,你知道爱情这个东西,本来就比较花时间,再加上胡宗仁本身对事情的表达能力有待提高,所以我虽然没有证据,但是我也肯定他在跟付韵妮谈恋爱这期间,一定是吃了不少苦头。司徒师傅的生意从来就没有中断过,毕竟是一方老前辈,人家不看僧面也得看看佛面。所以我跟司徒师傅也会常常在业务上照顾下胡宗仁,推荐一些活儿给他做,好让他尽快地在重庆树立自己的名望。更多的时候,我和司徒师傅也会带着他一起做事,让他多露脸,多被那些我们潜在的“客户”所知晓。

所以这次洋人街的事件,其实就是胡宗仁自己单独接到的活,但是由于不是本地人,对很多当地的民俗不够了解,自己也懒得去翻阅资料,于是还是拉上了我一起。

6月重庆的温度差不多能够达到30度左右,已经算是比较热了,重庆是中国四大火炉城市之一,夏日里的那种炎热,是足以让一个人感到绝望的。洋人街本来作为一个聚集了重庆老百姓疯狂智慧的巨型游乐场,来自世界各地的美食和特色店铺多不胜数,而那天在接到胡宗仁电话的时候,我原本还以为他是想要约我去吃好吃的,因为他深知李老师这个人,对烤肉串和烤鱼是无法抗拒的。直到他告诉我,这次是出事了,有人晚上在洋人街撞鬼了,他之前在那儿蹲点守了几天,也没发现什么踪迹,灵异反应倒是有,不过却无法确定出准确的位置。所以他需要我帮帮忙,帮着他一起找到这个鬼。

我当时有点纳闷,我说洋人街这样的地方,每天都会有成千上万的人去,一个人气如此旺盛的地方,怎么会闹鬼呢?而且洋人街是修建南滨路的时候作为附加工程修建的,本身完工也没有多少年时间,是一个崭新的场所,也没怎么听说过那地方死过人,哪来的鬼?再一个,边上就是大佛寺的巨大佛像,虽然寺庙败落,但是这尊巨佛镇守这一方土地,恐怕是没问题才对的呀。胡宗仁告诉我说,这些他之前都想到过,但是没有办法,现在有目击证人,自己也检验出了灵异反应,事实是存在的,如果要硬抓,多耗点时间也是能抓住的,但是你不知道由来和动机,就无法决定该以怎么样的方式来对待啊。我笑着问他,你什么时候也开始学着刨根问底了?你以前不是无脑硬闯的类型吗。他说人是会变的,而且他认为这样的方式,也许会对于逝而成鬼的那些灵魂,给予最大的尊重。

于是我就答应了他,其实就算他不请我帮忙我也一定会帮的。于是我问他,你现在在哪里?他说我在洋人街吃肉串发愁呢。我说你等着我,我也来。

到了洋人街的时候差不多是中午,按照胡宗仁说的吃东西的位置,我很容易就在人潮中认出了他。因为他的形象是那么的独特。坐下以后我也点了不少肉串,还顺便照顾了一下一个印度帅哥的飞饼生意。我俩一边土匪般的吃着,他一边告诉我事情的具体情况。

数日前有一个自称是洋人街营运管理办公室的人打电话给了胡宗仁,说是他们在一个礼拜里接到两通来自市民的电话,说在洋人街里遇到一个身穿长衫脸色铁青的古怪老人,一个人站在内河边上,双手交握在腹部,看那样子似乎是好像要投河的样子。但是这两个市民都选择了问那个老人,说天色这么晚了,站在水边有点不安全,本身也是好心相劝。但是老人在听到他们的声音后回转身来,却露出一副非常愤怒的表情,而且还开始追打市民,显得特别暴躁,而且声音还十分大。被追打的市民在逃跑的时候回头看,却发现没有人。那个工作人员说,由于日前出现了不少外来的游摊人员,因为是少数民族卖羊肉串,所以管理办公室的人也没有收取他们租金,让他们在路边摆摊,可是接连和市民发生争执,但是大家也都看在是少数民族的份上,只是默默把气给忍了,而且那群人不止在这里卖羊肉串,还带了不少小孩来,而那些小孩,却专门在洋人街偷别人的钱包和手机。发生这样的偷盗行为,作为管理方是不能容忍的,但是又害怕驱逐这些少数民族,会引起一些矛盾,因为洋人街的后台老板,在社会地位上来说,不应该落下一个欺负外地人的名声。于是管理办公室开始在洋人街各个显著的位置,贴上了增设的投诉电话,专门用于协调和处理发生在自己地盘上的种种不和谐现象。在这种比较积极且不激发民族矛盾的处理方式下,情况得到了很大的改善,平日里接到的投诉电话,也差不多都是诸如收到假钞或是食品看似不够卫生等鸡毛蒜皮的小事。那种打架斗殴的投诉电话,却还从来没有过。

所以在接到这两通电话后,这个管理人员觉得是不是有必要去调查一下。因为洋人街的作风一向标新立异,大街上走着个阿凡达都不算是奇怪的事情,商家的经营各有各的奇招,但是都必须实现通过管理办公室的许可才行。他仔细回想了一下,却不记得在洋人街的范围内,最近有搞什么类似民国风的活动。而且就算是在搞,被目击到这个老头的地方,也绝对和民国无关,因为那个地方,是洋人街的“非洲村”。

非洲村?我问胡宗仁,那是个什么玩意。虽然我也偶尔会到洋人街来消遣,但是看到的那些卖外国的玩意的店铺,都是零星分散的,从来没有哪个区域性的地方啊。难道是才开的吗?胡宗仁白了我一眼说,你问我,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重庆人。不过那个管理办公室的家伙告诉我,他们在5月份的时候,在靠近长江一侧的外街附近,新增了一个非洲主题的场馆,专门经营一些非洲小饰品,还有打击类的乐器,还有特色食品等,主要是来自埃塞俄比亚,就是那个跑步很厉害的国家。我当然知道埃塞俄比亚是哪,不过既然是5月份才开放的,我不知道倒是理所应当的。因为我在那上一次去洋人街,还是在2007年的时候,因为一个男人的寻花问柳,最后带他来洋人街放烟花了心愿了。胡宗仁告诉我,当时他听说是非洲村的时候,也觉得非常奇怪,为什么一个身穿长衫民国装扮的老人,会出现在八杆子都打不着的非洲村里?而他也尝试着跟非洲村里的那些黑人妇女们沟通,想要从她们口中得到点有价值的信息,但是由于语言沟通有问题,他什么都没能了解到,于是他花了好几天的时间在这里蹲点查看,甚至在整个非洲村的范围里结界,如果这里那个穿长衫的民国老人是鬼的话,起码能够保证他从这里出不去。

我打断胡宗仁,我说你是听谁说哪个老人是鬼的?万一是真是人家商家搞的另类活动也说不定啊?胡宗仁摇摇头说,你不要着急啊,你等我慢慢说。因为那个管理方的人说,他在接到投诉电话以后,一方面代表洋人街给市民道歉,另一方面则开始翻看当天的监控录像,原本想说找到这个元凶后,查处到底是哪个商家请来的老人,再对商家进行处罚,但是在他查看视频的时候,还的确发现了两起追打事件,但是奇怪的是两次都是一个人在前面跑,然后后面有个穿灰色长衫的人在追,但是那个长衫老人出现在镜头里的时候,摄像机会被一种类似磁力的干扰,出现那种波纹状,而且穿越过第一个镜头以后,在第二个镜头里面,就只剩下那两个被追赶的人,却不见了那个老人的踪影。所以管理办公室的人就怀疑说是不是见到鬼了,因为那段日子,那个什么葡萄牙车祸录像的事情闹得挺火的,所以很多人都察觉到,当鬼出现在镜头里的时候,多少会对摄影器材造成一定的干扰,于是乎对方抱着试一试的态度,就没有天理地打听到了胡宗仁的电话。

胡宗仁告诉我,当时他到了洋人街以后,就直接跟对方见了面。他还特别跟我形容了一下对方管理办公室的格局,一楼是保安队,负责巡逻和维护日常治安,二楼是物管处,就是负责跟店铺收租的,三楼就是他们管理办公室和负责人的工作地方,而三楼有一个比较大的房间,就是监控室。他还告诉我说,监控室里面其实就是摆满了监视屏,并没有人在职守,所以当事情发生以后,很多都需要回调录像才能够发现当时的现场。在简单的沟通后,那个负责人还带着胡宗仁翻看了当时的两段录像,胡宗仁说,在看第一段的时候,他就很确定的告诉那个负责人,这绝对是鬼事,因为那很容易区分,后面那个长衫老头出现的时候,脚步的移动显得有点不合逻辑。我问胡宗仁怎么个不合逻辑法,因为一个原本就不合逻辑的人,他眼里的不合逻辑,未必就真的如他所说的那样。他跟我说,你知道滑冰吧?正常人在移动的过程中尤其是在那么急促的奔跑中,脚掌踏地的时候那种视觉上的感觉应当是实实在在的,但是这个老头的脚步却是飘忽的,就好像是在滑冰一样。他说,视频上看,虽然不是很明显,一不注意就容易把这点给看漏掉,但是仔细看的话,会发现脚步有细微的漂移,我们以前遇到那么多鬼,不管鬼的年岁有多少,老人还是小孩,男人或是女人,它们都能够表现出和它们的外表不相符甚至超越的能力,这个老头的样子看上去随便怎样都有七八十岁了吧,能跑到这么矫健本来就不正常了,再加上哪个商家会有胆子请这么老的人来给自己做活动?一不小心碰着摔着,就等着给他养老吧。

我点点头,胡宗仁跟着我跟司徒也算是没白混,至少观察能力有很大的提高。于是我默默赞许道,我说不错啊,你分析的很有道理,但是只凭这一点,我想你是很难说服对方,让他们相信这是鬼,不是吗?胡宗仁看我赞许了他,于是就有点得意的说,这还没完呢,前面那个逃跑中被追打的人在夜视状态下还是能清晰地看到地上的影子的,但是轮到哪个老人的时候,地上却完全没有影子,一个活生生的人,没有影子,这不就能说明问题了吗?

我不得不再一次点头,虽然不一定所有的鬼都没影子,但是没影子的就一定是鬼。我很小的时候,我奶奶也比较迷信这些东西,她就告诉我说,今后在街上看见那种没有影子的人,还有没有下巴的人,就千万不要理睬,因为那些人都不是人,是鬼,专门吃小孩的。所以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非常惧怕鬼,但是怕的并不是鬼有多么可怕,而是害怕被鬼吃掉。到后来学艺后才知道,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一种鬼是可以吃人的。准确的来说,鬼害人通常分为两种情况,一种是通过它自身特殊的能力,来改变周围的一些事情,例如使得花盆掉落,汽车熄火等,来间接性造成被害者的伤亡,另一种就是通过影响人的脑电波,让其在内心深处把那种藏起来的恐惧无限放大,继而让自己被活活的吓死。所以一旦鬼害人,还真是防不胜防,唯一能够有效杜绝的方法,就是做一个正直的人,因为这个世界上只有一种人会感到害怕,那就是对社会和别人有所亏欠的人。

胡宗仁接着告诉我说,当下他给对方斩钉截铁的做出了有鬼的结论,并且拍着胸脯说一定把这件事给他办好,并让他们看到,否则就不要钱。对方问他需要多少时间的时候,他说一个星期之内。

一个星期,对于我来说还是太长了点,尤其是这种小单子。所以我很容易想象得出胡宗仁在一筹莫展时候的样子。他说,这几天他几乎走遍了非洲村的每个角落,也都用自己的方法验证过,虽然在很多个地方都发现了鬼魂的踪迹,但是由于起初许下海口说要证明给别人看,所以也就不敢随意去抓,每次都是在最靠近的时候,让那鬼给逃走了,所以他很懊恼,于是又请对方把当初的两端视频转存了小格式,然后拷进自己的手机里面,在一筹莫展的时候就反复查看视频,他甚至还专门到了两个摄像头交叠的地方,他认为如果以当初哪个老人奔跑的速度来看的话,他是没有理由不出现在第二个镜头里的,也就是说,在第一个镜头的极限处和下一个镜头的起初的那个点,这中间仅仅有不到2米的距离,而老人就正是在这2米里消失了。

说完胡宗仁摸出手机,把那两段放给我看,除了和他说的情况完全一样以外,我还注意到这两段视频的时间,都是晚上11点20分。

于是这么一来,我心里就浮现了一个疑问:洋人街虽然没有清场的时间,但是一般来说晚上10点以后就没什么人了,全部店铺也都打烊了,这几个游客估计是来谈恋爱的小年轻,两个不同的当事人遇到同一个老头,也都遭遇了同样的事情,但是本身并未受到任何伤害,这个老头儿,好像是专门要把他们吓出去一样,而且两次都发生在同一个时间,这就说明,11点20分,这个时间会是一个很关键的要素。

于是我跟胡宗仁又坐了一会,仔细讨论,但是还是有非常多的疑惑,于是我们打算吃完东西,就到那地方去实地看一看。不过由于那家的蒙古大串实在好吃,再加上时间本身比较早,于是我们又多吃了几十块钱。

胡宗仁所说的那个非洲村,离我们吃饭的地方并不远,走路几分钟就到了。虽说是“非洲村”,在胡宗仁告诉我这个名字的时候,我脑子里就浮现出一种,满是黑人,跳着非洲舞,然后敲打着他们的鼓点,那种热热闹闹的情景。可是当我走进去一看,却不免有点失望。除了那些看上去貌似非洲的仙人掌和棕榈植物外,其余的那些草屋和装饰,几乎都是用合成材料做成的。也就是说,这个非洲村,在我看来其实是徒有其表的。不过门口摆放的那几个蓝色的阿凡达还比较抢眼。我和胡宗仁在里面闲逛着,我手里也拿着罗盘,中途遇到一个极黑的非洲妇女,在我经过她身边的时候冲我喊了一声,帅哥,手磨咖啡,五块钱一杯。最重要的是,她是用重庆话来跟我说的,让我特别想不通的是,她的发音还非常标准。我对她摇手说我不要,于是她点头露出了一排洁白的牙齿。我敢打赌,假如这是在夜里的话,我保证只能看见两只眼睛和一排牙齿在我面前晃悠着,我一定会当成鬼给她一脸坟土的。

整个非洲村的轮廓,大致上是一个两头尖尖的椭圆形的一个范围,不算大,地势也好像是一个船一样,中间凹陷,两头比较高,从一头走到另一头,会经过一个小桥的桥底下,除了我和胡宗仁没有办法走到的断壁等地方外,我在胡宗仁的带领下,花了1个多小时,几乎走遍了这个小村子的每个角落,罗盘上也提示了我灵异现象的出现,但是每次都是捕风捉影,转瞬即逝。

我和胡宗仁检查灵异反应的手法不太一样,准确的说,他的方法比我稍微繁琐些,但是要准确些,而我只用罗盘,而胡宗仁原本是道家人,道家讲究的是五行之术,所以在我们游荡整个非洲村的时候,我也发现了他悄悄刻在石头和树上的瑶山符,胡宗仁告诉我说,他已经在这里的范围里的五个方位,经过计算分别放置了代表金木水火土五行属性的符咒,再加上之前的录像表示,这个民国老人的鬼,是没有办法离开这个村子的,或者说是它不愿意离开。所以胡宗仁就用这么一个五行阵,将其牢牢锁在里面,虽然目前还找不到它,但是既然确信它就在自己的阵里,那么找到它也无非就是多花点时间而已。按道理说,我和胡宗仁都不算庸手,也许单兵作战的能力都算不上一流,但是我们合在一起起码还是能够抵个老师傅的水平的。不过就像胡宗仁说的那样,每次当我一查看到鬼魂踪迹,在还没来得及做出下一步反应的时候,哪个踪迹就骤然消失了。那种感觉很奇怪,并不像是一个刻意在对我们躲躲闪闪的鬼魂,倒更像是一个知道我们是来找他,但是却故意让我们闻到点蜘丝马迹,却又跟我们顽皮躲起来一样。如果是个老鬼,这种举动无非有两个可能,一就是它根本不怕我们,甚至是拿我们当个玩物。另一个就是它自己天性贪玩,想要跟我们捉迷藏。

两个小时的时间,我们几乎一无所获。于是无奈之下我只能打电话给司徒求救,司徒对于我们俩来说,除了是个值得尊敬的长者前辈以外,他丰富的知识和经验都能够帮到我们很大的忙。于是我在电话里把事情的前因后果都告诉了司徒,胡宗仁在我打电话的时候一直在我边上补充着,司徒听完后想了想,他告诉我,你仔细看看你们所设下五行阵的区域里,是不是有什么老玩意儿。我问他说什么样的老玩意,他说例如石凳或者老房子一类的。我说没有啊,这个地方压根就是新建的,那些看上去有点年岁的树木也都是被移植过来的,最关键的是这个村子的主题是非洲啊,怎么可能有我们中国的老东西。司徒说,这可不一定,虽然主题是非洲,但是建筑材料可未必是从非洲弄过来的吧,洋人街本来就是一个提供给过往百姓娱乐的地方,你怎么能够保证这里的东西都一定原汁原味啊。司徒说得有道理,如果真是有还原风貌的打算,建设之初就应该弄点长颈鹿斑马什么的进来,而不是不伦不类的放个阿凡达的雕塑。我告诉司徒,那你等我们一会,我们再仔细找找。

于是我们重新回到村口,开始重新仔细寻找,而这次我则没有看罗盘,而是想要找到那些所谓的“老东西”再说。又是接近一个多小时,在临近下午5点左右的时候,胡宗仁冲着我大声喊道,你快过来,这里有东西。于是我赶紧跑了过去,发现他站在靠近非洲村出口的位置,见我走到身边,他对着地上一指说,你看,这里有一块碑。

由于前两天下了场大雨,地上还是有不少因为泥泞而难以辨认的泥土。我蹲下,摸出一根钉子,在那块地面的石头上刮着,很快就出现了一段碑文,但是字迹非常模糊,而且还是用的文言文,所以也只是看懂个大概,那碑文上的意思是在说,多少多少年,哪儿哪儿的什么什么子孙祠堂修建,特此立碑之类的。我对胡宗仁说,刚刚这条路我们俩走了不下五遍,怎么就没注意到这用石板铺设的地面,竟然有碑文。胡宗仁耸耸肩说,谁能想到呢,刚刚一直都追鬼去了,没怎么在意这些每天被人踩上踏下的东西,他问我说这碑文上写的是什么,于是我大概告诉了他,他说那应该就算是老物件了吧,可惜了,人家用作纪念的碑文,竟让当作了地砖。

这个现象不是偶然,在我们很多地方,都存在这样的事情。例如磁器口这样本身就是老街的地方,周围的住户甚至还用当年建文皇帝朱允炆逃难到宝轮寺的时候,刻下的史官石碑来做洗衣槽呢,而当文物部门发现这件文物的时候问那个百姓,说你难道不知道这是国家的文物吗?你竟然用它来洗衣服。他回答说,上面有字,坑坑洼洼的,搓衣服比较来劲。所以我们国人,一方面又在呼吁珍视我们的宝藏,一方面又在不拿宝藏当回事,想想实在令人可悲。

胡宗仁说,既然找到了,那么就给司徒打电话吧。我说不应该啊,这个碑文除了记载之外,几乎没有任何作用,而且是子孙宗祠,怎么会引来鬼呢?胡宗仁问我说会不会这个鬼就是这个宗祠的老祖宗啊?我说那也不应该啊,按照西南地区的宗祠习惯,宗祠是后人发达后,为了怀念自己的祖宗,才刻意修建祠堂,摆放灵位,就好像供奉菩萨一样,宗祠里是不会有坟墓的,所以这个碑文跟死人是丝毫没有联系的。胡宗仁挠头说,那该怎么办?我说继续找,这附近应当还有别的类似的东西,因为既然是同一个施工方承建的,那么这批材料的来源也应该是一致的,说不定还有别的。

于是很快,我和胡宗仁就在先前那块石碑附近,靠近那个桥底下的桥洞里的地面上,找到了另外一块碑。同样也是被建设方当作普通石板,拿来铺设地面了。而在我看到这块石碑的时候,心里就比较确定了,这就是我们要找的根源,因为虽然字迹模糊,但是还能够从“先考”二字辨认得出,那是一块墓碑。

考妣,是后人对已故父母的尊称,考指的是父亲,妣指的是母亲。语出《礼记》,千百年来,这个词只用于丧葬祭祀。我蹲下仔细看了看那块墓碑,虽然还是有些字残缺不清,但是从那个“故于民国十五年”可以确定,这应当就是我们要找的那个民国老鬼。于是我摸出罗盘,贴着地面在墓碑上一打,反应明显,果然是它。

但是为什么它会出现,可能性就比较多了,最大可能就是当初开采石头的时候,挖到了它的坟墓,不仅如此,还把它的墓碑搬过来任人踩来踩去,这就好像是你好好在自己家里住着,然后经过你家门口的人,都伸出脚在你的门上蹬一脚,还把你的名字放在地上踩踏,别说是鬼了,连人都会发火。想到这里,我就给司徒打了电话,告诉他我们找到一块墓碑,但是这块墓碑并没用得到相应的尊重,而是当成了垫脚石。司徒听后叹了口气说难怪,闹鬼也不稀奇了。他还说现在的建设方,也太没有责任心了,简直就是不道德。接着他叫我把墓碑上的字尽可能的告诉他,他好想想该怎么来对付这个鬼。我告诉司徒,现在我们连鬼影子都没看到,它好像是在逗我们玩一样,察觉得到踪迹,却没办法抓到它。司徒说,这个好办,你先告诉我碑刻,然后你俩找个地方吃点东西,回头我就告诉你。我一看时间,已经是6点多了,虽然夏天的6点还是明亮的,晚霞也挺美,被司徒这么一说,我还真觉得我呃了。于是我蹲在地上,用手指摸着那墓碑上的字迹,告诉司徒,先考老大人王平阅之墓,生于…看不清,故于民国十五年,福地诞子…这个后面也看不清,孝子王昌正、王乃文,孝女王…这个也看不清,民国十…看不清。

司徒问我,还有别的字吗?我说好像没有了,他说那你俩等我会。说完就挂上了电话。

于是我跟胡宗仁回到正街上,打算找东西吃。洋人街最不缺的就是美食,面对那么多好吃的东西,我们反倒不知道该吃什么好了。最后选择了烤鱼,晚上7点的时候,花山上放起了烟花,于是我把之前在龙溪镇嫖娼的那个男人的故事告诉了胡宗仁,他就比较没有水准了,几乎忽略了那件事我老道的处理方式,而一直在追问跟鬼做爱是个什么感觉。

7点多的时候司徒打电话来,他跟我说,他仔细想了想,生于多少年这个实在没办法考证,孝女王什么的也不重要,而最后那个民国十后面应当也是个五字,那个年代,是没有办法把尸体存放很久的,所以应当是人死后办完丧事就下葬了。因为那段日子土地是属于老百姓的,想埋在哪就埋在哪。现在活着就是在人堆堆里面,死了还得统一放到公墓鬼挤鬼。而前面哪个“福地诞子”,后面应该是个石头的石字。我问司徒,你为什么这么说?他说,你们想想,现在洋人街虽然在长江边上,但是洋人街背后的山顶上是哪里?我说弹子石啊,还能是哪。他说这不就对了吗?诞子石不就是弹子石吗?我反驳他说,怎么会,连字都不同。司徒冷哼一声说,亏你还说你是地道的重庆人,自己本地的事情竟然都不知道。民间有这么一个传说,当年大禹治水,去了很久都没有回来,而他的老婆涂山氏天天在江心巨石上等着他回来,后来就和石头同化,自己也变成了石头,而那块石头,就被老百姓称之为“呼归石”,但是久而久之,就被老百姓讹传为“乌龟石”,这个你应该知道吧?我说这个我知道啊,前阵子跟刹无道斗的时候,你不就告诉过我们吗。那块石头被炸掉了嘛。司徒说,而那块“乌龟石”,其实就是弹子石的前称。因为当年大禹回来以后,发现自己的老婆已经变成了石头,心中悔恨,就跪在呼归石前大哭了三天三夜,说自己因为治水,而忽略了家人,感天动地,于是呼归石裂开,石头里掉出一个婴儿,大禹认定这就是涂山氏和自己的孩子,于是给孩子起名字叫做夏启,而那块生出孩子的石头,就被当地人称呼为“诞子石”,后来也被传成了“弹子石”。

司徒还告诉我,这次我们要找的鬼,也就是那块墓碑的主人,应该就是当年弹子石的老百姓,旧社会的殡葬,一般会选择离自己家不远的地方下葬,为的是能让祖宗找到回家的路,而那些穷人家则是随便找个荒坡下葬,因为穷,也许连墓碑都不会立,或者是木质的墓碑。而这种石材墓碑,说明这个“王平阅”在当地就算不是大富大贵,起码家里还是不穷的。而弹子石一带是重庆最早开埠的水码头,热闹非凡,周围全都是百姓民居,所以既要葬得体面,也不会离家太远,我能够断定这个人的墓就在面朝江心的河岸边。

司徒分析得有道理,省去了不少我和胡宗仁无头苍蝇般调查的时间。我跟司徒说,就算知道了来龙去脉,我们也没有办法抓到它啊,它一直不肯出现,躲躲闪闪的。司徒说,那还不容易吗,你先用红纸按照我说的那些写下墓碑上的内容,然后给它扎一个灵位,接着你跟胡宗仁用别的什么东西凿他的墓碑,我保证他一定会出来的,他之前出现的原因,我估计不是因为这么多人踩来踩去,因为每天都有很多人在那走,为什么单独只有两个人撞鬼了呢?而且都是在晚上11点多,这说明那两个人肯定做了同一件事情,导致了它的愤怒。而你之前告诉我,那块墓碑在桥洞下面,也就是说,墓碑的附近是有个桥墩的,你想想,一个人11点多还没回家,在黑漆漆的桥墩附近晃悠,他最有可能干什么?

我没有说话,但是我知道司徒指的是什么,而我不说话,则是因为我打算不自己亲自求证了。

挂上电话以后,胡宗仁问我司徒都怎么说的,我说你跟着我来。走到非洲村的桥洞下面后,我对胡宗仁说,司徒说,你身手敏捷,这件事需要你去做。胡宗仁两只鼻孔大喷一口气后说,说吧,什么事,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我做不到的。我说司徒师傅也说就知道你是这么个英雄好汉,他说让你到那个桥洞边上,仔细问问,看是不是有什么灵魂的味道。

灵魂的味道?胡宗仁皱着眉头问我,我说就是和现在咱俩呼吸闻到的味道不同的那种,很明显,你能够区分出来的,我看好你!他问我说,司徒指定让我做的?我说是的,他说除了你世界上没人做的了。于是胡宗仁就凑到桥墩的和地面的边缘处,鼻子里开始哧哧哧的闻起来,然后他大叫道,这里真有味道,还挺刺鼻的,有点臊味,这难道就是灵魂的味道吗?我说是不是那种有点像阴沟下水道的味道?他说是,我说是不是感觉臭烘烘的,有点像臭豆腐烧焦的那种?他说是的。我点头道,很好,司徒的任务你圆满完成了,现在过来吧,咱们要开始捉鬼了。

于是胡宗仁走过来蹲在我身边,跟着我一起把红绳沿着墓碑的边缘,设了个活动的套子,但是其中一头不封闭,是为了让那个鬼能够进到绳套里来。我对胡宗仁说,这个老鬼并不是因为有人踩踏了他的墓碑而现身捣乱,而是因为别的事情。胡宗仁问我,那是因为什么,我说有人在他的墓碑边上撒尿,估计是尿液流到了他的墓碑上,胡宗仁说,哦,原来是这样,在哪撒尿的?我说就是你刚刚凑上去闻的那里。

胡宗仁用那种憋屈但是仇恨的眼神看着我,为了表达我对他的歉意,我告诉他,所以鼻子灵还是有好处的,你看如果我来闻的话,我肯定闻不清楚。我赞许地对胡宗仁说,不得不说,这次如果没有你的话,这件事情肯定就解决不了了,你真是一个了不起的大师。

也许是这番恭维的话起了作用,胡宗仁不再用那种表情瞪着我。于是我问他,你身上带刀子了吗?他说带了,我说你现在在墓碑上凿几下吧,我去边上撒泡尿,果然在叮叮当当后,我也使劲憋出了尿来,而就在此刻,胡宗仁大喊道,来了!于是我赶紧拉起裤子,朝着没收口的绳子跑去,一下子抓住了他,可是这老家伙力气倒是挺大的,第一次拉还由于绳子过强的拖拽感,搞得我的手心一阵剧痛。于是我大声喊胡宗仁帮忙,胡宗仁就站起身来用他的麻袋往绳圈上套去,麻袋里一阵挣扎后,才算消停下来。

随后我们按照司徒的嘱咐,根据他说的内容给这个王平阅老人做了灵位,然后带到弹子石的江边送鬼烧掉。司徒说,弹子石江边一带原来全都是老房子,和上新街包括现在的法国水师部队其实是连成一片的,自从南滨路开始建设以来,从上新街到弹子石一带的老房子几乎全被拆毁。而这期间不免动到一些老坟。事后我让胡宗仁跟洋人街管理办公室的人求证,得知是由于起初在修建规划的时候,就选择了就地取材的原则,所以那些碑文等石质材料,都是从那附近采集来的。而当时就是因为有坟墓在的关系,所以特别选择了动工时间,在夜里11点20分的时候炸完鞭炮,再才开挖。这也解释了为什么前面两起事件的发生时间都在11点20。

胡宗仁第二天顺利拿到了钱,由于起初承诺过要让人家看证据,但是后来却不知道怎么把人家给糊弄过去了,只是在他拿到钱以后,他给我打来电话说,如果下次我再这样骗他去闻屎闻尿的话,他一定会杀了我的。

在之后的一段时间里,胡宗仁尝试着透过一些途径联系到那个王平阅老人的后代,却一直没能联系到。而我也在那之后特地去过洋人街旧地重查,遗憾的是当局并没有因此吸取教训,所以那两块有着故事的石碑和墓碑,如果你漫步洋人街的非洲村,你依旧可以在那里的桥墩边上,看到它们还在那里。

第一百三十五章 故友

2005年6月,我接到重庆这边一个老师傅的电话,这位老师傅在去世之前一直是重庆道教协会的元老,早年跟很多我们这行当的人一样,四处收妖捉鬼,非常威风。而听他的徒弟说,早年的他是一个性子刚烈的人,遇到一切他认为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东西,他所秉承和信奉的,一律都是打了再说。正是因为当年他那么勇猛,才在西南地区的道家人当中,树立了相当高的威信。这位师傅名讳不敢提,全真龙门派传人。可是到了晚年的时候,由于年岁的关系,很多以前看不穿的事自然就看穿了,自己多年来坚守的人鬼不共存的原则也逐渐动摇,但是要他放弃自己恪守的规矩他还是做不到,岁数大了,再冒着危险干这个行当,已经开始有些力不从心,于是他就开始潜心下来,修道悟道,不再干涉鬼事。

这位师傅是我非常敬重的一位,在我2002年回重庆的时候,一方面得考虑不能过于锋芒,从而招致其他门派同行的仇视,另一方面我也得靠这个吃饭,虽然年纪小,但是我通过那几年积攒的人脉,认识了不少人,也帮助过不烧人,尽管都不算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秉着低调做人高调做事的原则,我也算是在重庆这个故乡,以滇南四相道的名义,开宗立派。所以在接到他的电话的时候,我还是觉得有点意外的。因为从来都是我们做晚辈的给他们打电话,但是他在之前一次聚会里既然相互认识了,我也给了他自己的联系方式,平日里也抽时间打个电话,随便闲聊几句,那意思就是在说,师傅,你可别忘了我这个小人物啊。于是当他打电话给我,他说想要我代替他去接待一个人,说那个人是他几十年前的一个故交,而这次来重庆,也是为了一个死人的事情来的。他自己岁数大了,身体条件上已然不允许,于是就让我去,等到这件事过去之后,如果他的那位老朋友觉得我是个可靠的年轻人,他会帮着我把这件事传出去,让大家多多认识我一下。

所以这件事无关乎钱不钱的问题,就算是我自己倒贴钱,我也一定要去。

于是老前辈只给了我一个到机场接机的时间,和对方的姓名以及一个电话号码,然后就说剩下的你直到搞不定,再给我打电话。于是那天我按照航班抵达的时间提前去了机场,并且给老前辈给我的那个电话号码发去短信,说我是特别来接您的小李,请您下飞机后给我回个电话什么的。等到旅客开始走出航站楼,对方打来电话说已经下了廊桥,等取了行李就出来,我告诉对方说,那我就在出口对面的咨询台等您就好。挂上电话后,有点出乎我的意料,因为老前辈的那位故交,在我想象起来的时候,应当跟那位老前辈的岁数差不太多,但是电话那头,却是个说国语的年轻女性。

于是我就在咨询台那儿等候,顺便也调戏了一下机场的地勤小姑娘。接着我被人拍了拍肩膀,我转过头去,虽然我知道是我要等的人来了,但是看到她的时候,我还是惊讶了。

她看上去估计二十六七岁,而我当时二十四岁,个子比较高挑,穿着明黄色的连衣裙,最要命的还是紧身的。中短发,头发的末梢,看样子是烫过,略微卷曲。化了点妆,却是淡淡的那种,眼睛很大,睫毛很长。从我多年研究日本女性的经验来看,她的睫毛绝对是真的,但偏偏又很长,于是我站在她的面前,看着她眨巴着眼睛,有种扇扇子的快感。虽是短发但是却把一部分头发塞到了耳朵的后面,于是我还看到了她耳朵上那个朱红色的耳环。脖子上有细细的一根项链,左手拉着一个粉红色的拉杆箱,箱子上贴满了各地的托运标签,手腕上也戴着一个大概跟耳环差不多材质的红色手镯,另一只手上提着一个金黄色链子的红色小手包,脚上也是穿着红色的高跟鞋。

如果单从审美的角度来说,这个女人是属于“美女”那一类的,我这个人很奇怪,对待男性和女性就外貌来说还是有差别的,在我看来,男人只有“帅”和“不帅”的区别,而女人除了“美”和“不美”以外,还多了一个“丑”。所以我必须承认,当这个女人出现的时候,我脑子里就弹出了美女这两个字。而从她的穿着来看,基本可以确定这个女人有一定的精神洁癖,或者说是强迫症,否则这六月的天气,怎么会穿的好像番茄炒鸡蛋一样。

于是我装作镇定,对她伸出右手呈握手状,对她说吴春生老师你好,你叫我小李就好了,这次来重庆,X老师特别嘱咐我来负责接待你,你来这边的打算可以直接跟我说,我会尽力给你办妥的。谁知道她扑哧一声笑出来,伴随着一个用手捂嘴的动作,这也让我看到了她的手指甲,当然,也是涂成了红色,很像是要来复仇的女鬼。她对我说,你误会了,我不是吴春生。接着她把身子一侧,指着她身后说,这位才是吴春生。我越过她的身子看过去,她身后不远站着的一个不算很高,但是挺矍铄,带着金丝边的金属框架眼镜,镜片是茶色的,头戴一顶棒球帽,穿着黑色夹克和牛仔裤大头鞋,夹克里是一件白色衬衫,手里拧着一个墨绿色旅行袋,还带着一根拐杖的老人。番茄炒鸡蛋姑娘对我说,这个老人是她的爷爷,她叫吴雅婷。

我瞬间有点慌乱,因为在我看来这是挺丢脸的一件事,尤其是在美女面前丢脸,那会让我非常痛苦。于是我走到吴春生老人跟前,接过他手上的包,然后把手放在他的腋下,打算扶着他走,他却微笑着跟我说,年轻人,不用了,你看我用拐杖,其实也就是稍微省力一点,我身体还行,不用搀扶。

奇怪的是,眼前的这俩人,虽然是祖孙俩,但是口音却用挺大的差别,老人说话的声音字正腔圆,一股子北方味,但孙女却有点嗲气,估计那国语水平也比我好不了多少。吴小姐走到我身边说,他们是转机过来的,所以比较劳累了,既然老前辈让我来接待他们,于是希望我先带他们到酒店安置,我说好,赶紧接过她手里的拉杆箱,然后带着他们走出航站楼。

我把车打着双闪停在路边的,所以在这段时间里没被警察叔叔给开罚单甚至拖了去我感到很庆幸,因为那并不是我的车,而是我借的我舅舅的车。我总不能开着我那二手桑塔纳去接人吧。上车后我问吴春生老人说,请问您的酒店是在什么位置,他告诉我,在解放碑。我迅速在脑子里回想了一下解放碑附近的酒店,万豪、洲际、海逸等,这老人祖孙俩看上去日子过得不错,想来是不会去住那种不带星的酒店的,于是我问他说,是万豪还是洲际呢?老人呵呵笑着说,都不是,在炮台街那一带,我们已经定好了快捷酒店了。

快捷酒店,看样子这祖孙俩也不是胡乱花钱的人。不过这倒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身为一个重庆人,我竟然不知道炮台街在哪。于是我有点不好意思地对吴春生老人说,对不起吴老师,我不太清楚炮台街在哪,解放碑那一带我比较熟,可是我好像还没听说那边有个炮台街,您是不是记错了?他笑呵呵的,声音洪亮,他说没记错,就是炮台街,你们现在叫沧白路。我说收到,现在就去。但是我心里在嘀咕,沧白路就沧白路嘛,你偏得跟我说什么炮台街。

于是在路上的时候,吴老告诉我说,几十年前他还在重庆的时候,那地方就一直被人叫做炮台街,但是并没有炮台,而是在古时候那儿面朝嘉陵江,又在半山腰上,所以视野开阔,是个军事要地,于是古时候的将军就在这里设立了很多大炮,就叫做炮台街。而现在的沧白路就在洪崖洞的上方,那儿的确有吴老说的那家快捷酒店,我心想人家大老远来一次重庆,洪崖洞是个不错的地方,而听吴老先前的说法,说他几十年前就在重庆,我想这次也算是故地重游,到沧白路感受一下老重庆,那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机场到沧白路还是有一段路的距离的,所以我尝试着跟他们聊天,也乘机打听下他们此行到底是什么目的。由于之前注意到祖孙俩的口音有些不同,于是我就问吴老,说你们是哪里人?吴老告诉我说,他是山西太原人,我再问他贵庚了,他告诉我,他已经83岁了。我说老人家身体挺仙健的啊,他乐呵呵的就没有再说话,我从后视镜里看到他俩眼呆呆的望着窗外,一副感情饱满的样子。于是我找不到理由去打扰,如果他真的作为一个几十年后重新踏上重庆这片土地的故人,那么他和这座城市必然有着那么一种千丝万缕的联系,而也许是因为生活的城市不同,他没有办法留下来,所以这次回来,才倍感怀念吧。当然,除了透过后视镜打量后排座窗边的吴老外,我也偷偷瞄了瞄副驾驶上,吴姑娘的大腿。这很容易造成车祸,我是知道的,所以我特别把车速稍微减慢了一点。

吴小姐跟我说,她和爷爷是来自台湾,这次回内地来,一是为了寻根问祖,二是拜访旧人。自己父母要帮着哥哥嫂嫂照顾孩子,也走不开,自己恰巧在台湾拿到了美国一个大学的留学申请,所以乘着这个机会就跟着爷爷一道,一方面照顾下他这个老人,一方面也是回来看看同胞的情况。

我虽然对台湾印象不深,不过她的说法倒是解释了为什么口音不同的原因。对于台湾,我只知道那里是国民党的地盘,他们参加国际比赛的时候,都说自己是中华台北队。而台北是一个城市,中华台北,根子还在中华,起码人家还没有把自己放到一个国家的高度上。对于政治问题,我一向是不会多说的,两岸的关系和情况不同,所以人民在认知的角度上难免会有偏差,这就好像金大胖二胖三胖告诉他们的人民,三八线以南是敌人的土地,是傀儡的政权一样,所以多年来朝韩之间骨肉分离的事情不在少数。而对于台湾同胞来说,我向来还比较客观,起码老一辈的台湾人,几乎都是中国大陆移民过去的,于是我猜测坐在身后的吴老,八成也是因为政治原因而和故土分离,到老了,气氛松懈一点的时候,才回到自己的家乡。恰好那一年,一个叫宋楚瑜的人,在自己的家乡湖南,用地道的湖南话对乡亲们说,乡亲们,楚瑜回来了。不管是装腔作势还是在作秀,至少我从那句话里,听到一种难以言喻的渴望。

于是我大着胆子问吴老,您是哪年到的台湾呢?他回答我说,1951年。我试探性的说,49年的时候很多人都去了台湾,您不是跟着他们一块去的吗?我这句话的意思,其实是在问他,是不是当年的国军,跟着老蒋撤退了。他沉默了一会说,49年的时候,他没能走成,于是到香港躲了两年,才辗转去了台湾。

我没继续往下问,因为他说是“躲”了两年。

估计这当中的细节我再问下去就叫做窥探隐私,而且说不定人家还对我产生反感了。不过就这么几句问答,我对这位吴春生老人的身份有了一个基本的判断,第一他曾是国民党的军官,因为士兵若非是功勋卓著,还是没什么机会跟着大部队撤退台湾的,而我看他的样子,也不像是功勋卓著。因为这样的优秀士兵到了台湾以后一定会被封为高官,就算是退出了政坛,他想要回到大陆来,估计光是通过海关审查就是个困难事,所以我断定他肯定不是士兵,得是个军官,或者是军官的家属。再者,他离开大陆去台湾一定是经历了什么磨难的,否则他不会用到“躲”这么个字眼,而所谓的躲,躲谁呢?这就不言而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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