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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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点头说,那巫医才是真的牛逼是吧。师傅说,别急,张仲景的那段序言里,骂完了道医,就开始讥讽巫医了。师傅说,他接下来还写了一句:“卒然遭邪风之气,婴非常之疾,患及祸至,而方震栗,降志屈节,钦望巫祝,告穷归天,束手受败,賫百年之寿命。”我一下就听晕了,我问师傅那是什么意思,师傅说,那是张仲景认为那时候的人愚昧,遇到点怪病,久治不愈,就开始求助于巫祝了。巫祝就是指的巫医符咒术,而张仲景认为,求助于巫祝,那是一种“屈节”,就像是老子给儿子下跪一样。我笑着说,看来这人还真是挺忘本的。师傅说,也不是忘本,而是狂妄。医术精湛是一回事,但是不能排斥他人而标榜自己,那就是狂妄了。师傅接着说,而那个陈老板,他本身是中医,医术也是比较偏张仲景一脉的中医正统,他精通经络和针灸,虽然全然不懂得巫医祝由,但是却跟张仲景不一样,他对巫医怀有很大的敬意。而他本身作为一个医生,常常遇到疑难杂症,却也难免有失手医死人的时候。师傅说,按理来说,中医的疗程较慢,也不会常常有人到他的中医铺里去“住院”,往往都是先说病情,然后号脉,接着给出诊断,然后才是抓药煎药,几乎不留人在店里治疗,而他那次找到我帮忙,就是他难得一次收治了一个街头的流浪汉,但是却无力回天,我当时就是和陈老板一起,看着那个流浪汉死去的。

我一下来了精神,开始缠着师傅要他给我讲这个故事。师傅说,你不要求我也会讲给你听的,因为今天遇到同样的事情的,就是陈老板本人。

师傅说,当初他找到我,跟我说了情况。说是自己在有天夏日的晚上,看到一个只穿了裤子的流浪汉,浑身脏兮兮的,蜷缩自家中药铺的门口,瑟瑟发抖。按理来说,当时正值夏季,云南的夏天虽然不像很多南方地方一样热得离谱,但也绝对不会到冷得发抖的地步。所以陈老板当时就断定,这个流浪汉是生病了。很多疾病都会引起发冷,跟季节无关,出于医者仁心的角度,他赶紧打开店门,把流浪汉扶了进去。流浪汉当时人已经是浑浑噩噩了,也许本身也就有精神上的疾病。通过诊断以后,陈老板发现这个流浪汉的症结,并不是常见的伤寒一类,而是中毒。

我大喊道,怎么会有人给一个流浪汉下毒,太狠心了!也许是声音大了一点,很多周围的乘客转头望着我,于是我潇洒的甩了甩我的中分,一副看什么看没看过帅哥的样子。师傅说,也不是被人下毒,而是踩到了毒虫。师傅说,二十年前的昆明还没有建设到如今的地步,城市里的自然环境保护得比较好,而云南本身就是比较多虫豸的地方,所以很多家庭都自备了虫毒的药品,而陈老板的店也是位于郊外,属于农村了,虫蛇在夏天的时候自然就更多。本身虫毒并不难解,对于很多中医来说更是容易,可是任何毒物一旦毒性存在久了,就很麻烦了。

师傅说,云南蛇虫较之其他地方相对多一些,很多毒物如当年让人闻风丧胆的武夷山竹叶青,中者必死,而现在,只要就医及时,大多都能治愈。我问师傅,竹叶青不是茶叶吗,怎么会有毒,师傅说,有种毒蛇,也叫竹叶青,剧毒。我哦了一声,师傅接着说,而当时陈老板收留的那个流浪汉,说来也奇怪,他中的虫毒,是一种我们喊“土狗”的虫子,也就是蜱虫,本身属于跳蚤那类的,是个寄生昆虫,蜱虫全国都有,但是云南的蜱虫很多都是带毒的,那取决于它的寄主。如果寄主本身就是毒物的话,加上它自己的毒,这就比较难解了。陈老板当时检查了流浪汉的脉象以后,就撩起他的裤脚来看,发现流浪汉的足腕的地方,有乌黑的一大片,而且肿得很高,连皮肤上的毛都全掉了,鼓鼓的好像是吹胀了的气球,表面还是光滑发亮的那种。

我联想着师傅说的情况,不由得一身鸡皮疙瘩,要知道,本人一生最痛恨的,就是虫子。当昆虫的足数量超过4只的时候,我就会很害怕。这跟怕蟑螂不一样,蟑螂本来我是不怕的,我甚至手持拖鞋和它们决斗过。直到有一天一只蟑螂飞到我的鼻梁上,这才害怕了,因为在那之前我一直不知道蟑螂还会飞。师傅接着说,陈老板本身医术非常精湛,在当地也算是名气比较大的中医了,看到这样的疑难杂症,就跟个瘾君子见到注射器一样兴奋。于是那几天他闭门谢客,专心研究治愈流浪汉的对策,为此试了无数种方法,配过很多剂药,但是最多也就只能暂时缓解病情,随后复发得却更严重。

眼看着那个流浪汉一天比一天更衰弱,神志越来越不清楚,陈老板才有了巨大的挫败感,但是那终究是一条人命,不管是不是流浪汉。昆明当地也有巫医,但大多都是些几把刷子的货,这才找到我师傅。师傅说,当初陈老板找到我的时候,他还以为我是一个巫医,直到我告诉他,我不从医,只管送命之后,他才突然察觉到,这次真的是回天乏术了。

师傅也是个热心人,但是师傅也没有办法救这个流浪汉,于是他们俩商量着,是不是能够把这个流浪汉送到大医院里去。可是当时70年代的环境下,文革还没有结束,满世界都充斥着伪批判主义的愚昧人群,而稍有条件的正规医院,也大多都是部队直属的医院。陈老板想尽办法和我师傅一起把流浪汉送了进去,却被告知这种医疗是徒劳的,因为已经耽搁了太长时间了,换成一般人早就死了,还多亏了陈老板当时的一些治疗,拖延了些时间。不过医院对陈老板和我师傅说,这种病患,你留在医院里也是在等死,还是通知民政机构,让他们找收容站接回去吧。师傅对我说,当时那个医院的医生说,去了收容所,就算是死,也算是死得其所。

师傅告诉我,当时医院说找收容所的时候,他和陈老板其实就料想到,这个流浪汉如果进了收容所肯定没几天就得死,与其让一个生命就这么拖死,还是自己领回去继续中医治疗吧,就算是效果甚微,就算是最终难逃一死,人生在世,本来时间就不多,对于一个流浪汉而且是精神有问题的流浪汉来说,每多一天,他记得的却都是些美好。于是他和陈老板趁着医生换班的时候,就偷偷把流浪汉给带走了,回到陈老板自家的中药铺,一面用药物保命,一面想办法。

师傅跟我说,也许是他自己小时候过得比较苦的关系,他看到这些苦命人的时候,总是会心生恻隐。于是那段日子,师傅也留下来帮助陈老板。师傅是巫,但却不是巫医。不过师傅却懂得不少符咒术,例如简单的止痛止血,开神明目等,尽管这些帮助力量很小,却也让那个流浪汉继续坚持了差不多一个月。

我问师傅,那最后那个流浪汉还是死了对不对。我问他这话的时候,心里都开始有点不舒服。也许那个流浪汉浑浑噩噩活了几十年,到了死的时候,都不曾记得曾经有两个陌生人不辞辛苦的想办法帮助他。师傅点头说,那天是我先放弃的。因为我用本家的东西,能想的法子都想过了,还是没用。陈老板也因为始终查找不到毒源是什么而无法对症下药,即便是以毒攻毒都没有办法拿捏准确。于是师傅就说,还是让他去吧。此刻那个流浪汉身上的淤肿,已经蔓延到了乳下的位置。不管是中医、道医、还是巫医,都明白一旦毒素扩张到了半身的范围,那基本就没救了,而如果毒性蔓延到了心脏,那神仙都救不了。陈老板和我师傅都明白这个道理,于是陈老板也打算了放弃。

师傅叹了口气说,停药以后,他和陈老板成天就像是在照顾一个孩子一样,把流浪汉照顾的很好。师傅甚至还给他买了身新衣服,把身上的脏东西也都擦掉了,头发也好好打理了,看上去和我们没有区别,干干净净的。而师傅就是在这段日子里,钦佩陈老板的为人,且本属同根同源,于是相互就成了很好的朋友。他们说好,尽管还不知道这个乞丐叫什么名字,是哪里人,但是他们还是会给他送终。一来是师傅本身也是干这个的,二来是为了对陈老板的作为有所交待,三来,不让这条本身就命苦的生命,到头来死得凄凉。

师傅说到这里的时候,突然有点黯然。我知道他是回想起当时的情景了。他跟我说,流浪汉弥留的那一天,回光返照了,睁开眼睛,恍如隔世的打量着周围,在看着师傅和陈老板的时候,他傻乎乎嘿嘿的笑了,然后就继续昏迷了过去,这次就再也没醒来了。陈老板当时一直摸着流浪汉的脉,也许是察觉到脉搏越来越弱的时候,他站起身来对着流浪汉鞠了一躬,然后说了句话。

我问师傅,他说的什么话?师傅说,陈老板说,你我虽不相识,却因缘而遇,你没在别人家门口蜷缩发抖,而是选择了我的家门,而恰好我是个医生。是你选择了我送你最后一程,不知道你遇到我是你的命好,还是命苦,我治了你这么长时间,依然没能把你救回来。对不起。

我心里猛然一动,突然很钦佩陈老板。师傅说陈老板接着说,不要醒来了,你活得太辛苦了,就此去吧,朝着有光的地方走。

那是我第一次听到这句话,师傅说,也是他第一次听到这句话。于是这句话,成了我和我师傅在那之后,常常对逝者说的一句话。我甚至问过师傅,是不是真的有光,师傅告诉我说,心里释怀了,就有光。

师傅说,后来他和陈老板一起,托熟人的关系把流浪汉的尸体带到了乡下,给了人家一笔钱,然后以土葬的方式将其安葬,那是个无名墓。但是后来这件事被我师傅偶然跟别的同行说起的时候传开,于是陈医生的义举在当时还上了报纸,一度成为新闻人物和关注的焦点。大家都对他竖起大拇指称赞,也是大家从医者身上看到了这种本应具有的美德。

师傅说,现在家里都还有当时的剪报,回去后我给你看吧。

我问师傅,那后来你俩怎么就闹僵了呢?师傅说,本来那次上了新闻以后,陈老板的生意应该是越来越旺才对,可是这家伙偏偏就是个固执的人,他竟然关了自己的中药店,卖了些祖上传下来的典籍和家里的祖田,用这些钱召集了一群学玄学的人,道士和尚尼姑什么都有,专门让他们为死者送行,而且还是自掏腰包。师傅告诉我,那段日子,陈老板自然也找了我师傅,希望我师傅来带头做这样的事,却遭到了我师傅的强烈反对。

我很不解,我觉得这是好事呀,你为什么要反对。师傅说,各家有各家的规矩,如果今天有谁家里出事了,因为一定的缘分而找到我,那我肯定帮忙。不过你如果拉帮结派,以此像做生意接单一样去替人消灾解难的话,那就跟各家的教义冲突了。无论是道家佛家还是巫家,凡是都要讲究一个缘字,缘字有个绞丝旁,理得清丝,在丝两头的人,那才叫缘。这种以此为目的的行善,那不叫缘,起码不叫善缘。

于是我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师傅在师姐之后这么长时间宁可荒废本门手艺,也不收徒弟的理由。因为缘分。无缘之人,只会浪费时间。

师傅说,可是就是在这个问题上,陈老板和他发生了很大的分歧,陈老板认为,当年孙文也是学医的,后来却弃医从政,是因为他觉得当医生只能救少数的人,而从政,则能改变世界,救大多数的人。他自己也是一样,自己医术再精湛,任何人也终究难逃一死,同样都是死,为什么不让人死后能有更好的归宿。陈老板这话,在我听来似乎也没错,不过自比国父,却是狂妄了点。师傅说,因为意见不同,所以师傅一直没有参与进去。而陈老板则不听劝诫,一直在做这些事。很快自己的钱就花光了,他为了维持下去,开始对那些需要帮助的人收费,这本来和我师傅的方式如出一辙,但是动机却发生了改变,看上去一样,但是我师傅却是始终以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为宗旨,这样一来,但凡做点好事那就叫行善。而陈老板是迫于无奈才这么做,一直在坚持,却没有发现他自以为的行善,事实上是在对别人本来的因果见加以干预,结局未必就是美好的,他这就不是行善了,而是在造孽。

我说那多不公平,这些道理你难道没跟陈老板说吗?师傅说这么些年来,嘴唇都说麻了,可是他不听,后来我们俩大闹了一场,就没了联系。而你拜师的那天,那个任道士来找我,当时我就知道,是报应找上了他。只不过当时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后来我悄悄打听过,他的际遇竟然和二十年前的那个流浪汉一样,同样是因为中毒而起,我本以为他自己懂得医术,起码可以给自己抓紧治疗,谁知道他这两年来,竟然对此不闻不问。后来我也想明白了,他还是听了我的话的,他知道那是反噬,但是他一直在等着这一天。

我问师傅,那是为什么?师傅说,他是用自己以前当医生的福报,来抵消了后来的这些看似善缘的孽缘。但是抵不过,这一天是早晚的事。我没想到的是他也是因为中毒,所以这当中的因果,又有谁能够说的清楚呢。

我没有说话了,心里很是唏嘘,原来行善却不能善心泛滥,否则就会跟陈老板一样,好心办坏事,物极必反。于是我开始担心自己有一天也会走到这样的结果去。师傅大概是看出我在担忧什么,于是他对我说,人生就像是一个记账本,记录了你做的每一件好事,也记下了你的每一件坏事。有些好事你是无心做下的,自己浑然不知,坏事也是如此。但是这一切都是因,而最终那个果,终归有个评判的。也许你能够活很大的岁数,但那不见得就是你这辈子做了多少好事所致,如果你做了坏事,就算你活了很长时间,那也是对你的惩罚,因为你将无尽的自责,让自己活在痛苦里,生不如死。

于是我明白了,先把人做好,再去做事。做问心无愧的事,过程可以忽略,但是因果永远都在。

转了几趟车,总算是到了陈老板家里。房子看上去,和“老板”二字,相去甚远。师傅也说了,如今还留下来跟着陈老板的那些师傅们,大多都是因为佩服他的为人而这样做。那个任道士,就是陈老板收的义子。他自己也带了徒弟,但本领却平平常常,充其量算个水货。这么多年来,陈老板身边的人换了一批又一批,就只有他是从头到尾的坚持了下来。师傅这么一说,我倒开始有点后悔当年给了他几板砖了。进屋以后,非常惨淡,可谓是家徒四壁。任道士看我们来了,非常高兴非常热情,端茶送水的。房子很简陋,总共一个客厅,两个房间,其中一个房间自然是陈老板的,而任道士却是在客厅睡的简易床。另外一个房间的房门并没用关,于是我装作瞎转似的走到房间门口,朝着里面看,发现四面的墙上,都横七竖八的拉满了红线,而红线上面,都挂着一块竹片,上面写着字。仔细一看,那一个个都是名字。于是好奇心起,我就问任道士,这屋里是名牌吗?都是些什么人啊。任道士看了我师傅一眼说,这是这么些年来,经过陈老板的关系而送走的逝者的名字。

我没说话了,恨自己多嘴。走到师傅身边,任道士站起来带着我们,我们就跟着他一起走进了陈老板的卧室。

陈老板的房间依旧简陋,除了一张床以外,传遍就是个小小的旧沙发。沙发上堆满了衣服,而床脚一侧靠墙的地方,则在地上堆了不少草药,天花板上挂着一个去掉了秤杆的托盘,上面是一堆锥形的粉末状,暗黄色,周围点了些蜡烛,用来烤那些粉末,于是房间里充斥着一股屎尿味和重要的味道。

任道士说,陈老板上半身的肌肉已经有些萎缩了,但是下半身尤其是腿却肿大。我看着陈老板,其实就是个干瘪的老头,也许是因为过于虚弱的关系,他的呼吸已经是在靠张大嘴巴来完成了。而且上排牙突出,下排牙却被下嘴唇给包住了。眼睛看上去是闭上了但是眼皮却没闭拢,于是透过眼皮的缝隙还能看到白里透着浓重血丝的眼仁。额头上是厚厚的一层棉花布,任道士说是避免额头吹到风。师傅表情很沉重,却什么话都没有说。师傅不是医生,对于这种中毒的事,他是没有办法的。陈老板下颚骨已经瘦的皮包骨头,每一次用力的呼吸,都扯动着脖子上的筋,口腔出气,那股气味也怪难闻的,但是我还是没有掩鼻,因为那样的确有些不礼貌。

师傅对任道士说,我听说他是中毒,伤口在哪。任道士说,在脚上。师傅并没有马上去掀开被子查看,而是抓起了陈老板那瘦的只剩皮包骨的手。师傅的肤色已经算是比较黑了,但是当他牵起陈老板的手的时候,我才发现,陈老板的是手更黑。也不知道是脏了还是中毒的关系。不过那也不重要了。师傅轻轻喊了几声,老陈,老陈!陈老板没有任何反应。于是师傅就走到床的脚那个位置,掀开了被子,刚低下头一看的时候,师傅竟然把被子重新盖上,然后站起来背对着我们,走到门口,一手叉腰,一手捂着鼻子,在那一抽一抽的。

从姿势上来看,我知道师傅是在哭。也许几十年的老朋友,因为意见不合而分道扬镳,彼此却从来都没有忘记对方,谁知道再见面的时候,竟然是生离死别。我走过去安慰师傅,师傅说,他的伤口…和二十年前那个流浪汉的受伤位置一模一样。然后师傅深呼吸一口,仰起头,自言自语的说,天有天道,人有人道,自来如此…果然如此。

接着师傅走到床边坐下,再次拉起陈老板的手来。把头凑到陈老板的耳边,低声说着些什么。声音太小我听不见,只是在这样说话说了大约几分钟以后,陈老板竟然微微张眼,眼神望着我师傅。他太虚弱了,嘴巴张张合合,看上去想要说话,但是却没力气。

我和任道士都凑到床边,任道士哭起来了,他说,陈老板一直在坚持,一直在等着你来,现在你来了,他也算是放心了。房间里的气氛很悲伤,弄得我心里也怪难受的。可能我的情感不如师傅和任道士他们那么深厚,所以我只是不舒服而已,更多则是唏嘘感叹。师傅从床边起来,蹲在一侧。面对老朋友,他其实也有千言万语,甚至是责备,但是此刻师傅却一句都没有说出来,事已至此,怪谁都没用。

于是师傅用平缓宽慰的语气对陈老板说:“闭上眼睛睡吧,老朋友。不要醒来了,你活得太辛苦了,就此去吧,朝着有光的地方走。”

说完这句话,陈老板先是愣了,然后会意,勉强挤出一个微笑,接着闭眼,然后断气。

在任道士和师傅都痛哭了一会后,师傅开始吩咐任道士找来自己的弟子们,分头跑,开始操办丧事。丧事很是气派,周围很多乡亲都来了。他们当中很多都是曾被陈老板帮助过的人,也有素不相识但敬重陈老板的人,葬礼的主事就是我师傅,从陈老板断气的那天起,接下来的两天半时间,我还稍微睡了会,师傅却是一直没睡。他在做完法事后,就一直蹲在棺材边上,烧纸,自言自语。

陈老板没有子嗣,亲人能来的都来了,从来人的数量,看得出大家对他的尊敬。他用自己前半生的功德,耗尽来为那些不相识的人,只因为当初那个流浪汉和师傅改变了他,虽是恶果,但他依旧赢得了尊敬。

陈老板的遗体是火化的。和流浪汉不一样,他有名字。火化后的当天,师傅带着任道士和他的一群弟子,在陈老板义子也就是任道士自己的老家,埋在了树下。

忙完这一切,师傅才带着我回了自己家。师傅虽然看上去郁郁寡欢,但实际上他早已知道这种结果。于是特意在出门的时候就多带了些东西。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我去买了酒,还有酥过的花生米,跟师傅在院子里一边喝酒一边抽烟,其实我是试图让他心情好点,但我知道这是人之常情。直到慢慢我和师傅都喝得有点微微醉了,二楼的电话声响起了。

师傅说让我去接,于是我就上楼接电话,拿起电话来喂喂了几声,电话那头一个女人的声音对我说,这里是武某某家里吧?你是谁?我说你没打错,我是他的徒弟。那个女人沉默了一会说,麻烦你叫一下武师傅接一下电话吧,谢谢了。

对方很有礼貌,于是我告诉她等着,就趴到二楼窗台喊师傅上来接电话。师傅上来后,拿起电话刚刚“喂”了一声,突然脸色就变了:

“是你?”

过了一会,师傅又说:“你…你还好吗?”

第十章 身世

师傅的异样让我察觉到有点不对,可是师傅的话却也是带着关怀。这说明,电话那头的那个女人,师傅不但是认识,而且还挺熟,否则师傅不会说出这样关切的话的。

难道是师姐吗?我心里这么想着。看师傅在打电话,自己也不好意思插嘴去问,于是就在那傻傻站着等师傅打完。那通电话持续了大概有十多分钟的时间,我甚至站在师傅身后抽了根烟。从我听到的内容来看,师傅一直处于一个被提问的角度,因为他总是“嗯”,“我知道”,“我明白”之类的回答。而且语气和缓,甚至有点怜爱的感觉,我也是因此才觉得那就是师姐的电话。

师姐这个人对于我来说,其实就好像是个谜一样。我对她的了解很少,也都是从师傅口中得知,这当中,不免会有一些师傅主观上的看法。我曾多次试图向师傅打听关于师姐的情况,师傅总是避而不答。我知道很多往事让师傅这样的老人去回忆起来,确实是很揪心的。于是一度以来,我在师傅家里,都一直把师姐当成是一个忌讳提及的话题,除非是师傅自己觉得该告诉我的时候,我才能够得知一二。从先前师傅的口述中,我能察觉到,师傅和师姐之间很少来往,有了师徒间的隔阂,那是因为当年那师傅传下来的那把六叶八卦扇,师姐寻找扇子的目的是为了让师门名声大振,因为四相道人丁很少,而且并非大门派,在这行当里,人家也许认识我师傅这个人,但未必知道师傅是四相道的人。而师傅也告诉我,每个人都有名字,但对于我们而言,门派的名声更加重要。这就好像是代表国家参赛的运动员,胸前的国旗,比背上的名字更重要一样。

当师傅挂上电话,双手按在放电话的桌上,好像在想着什么。直到他回头,看到我还在他身后的时候,他竟然有点惊讶的问我,你怎么还在这里。看样子,他似乎是以为我把电话递给他以后就自己下楼去了。我没有回答师傅的问题,而是问师傅,刚刚是谁来的电话啊?师傅不说话。我继续追问,是师姐打来的电话吗?师傅看着我,愣神了一会然后慢慢点头。

果然是师姐。

我问师傅,师姐说什么了?师傅挠挠头对我说,没酒了,你再去买点酒,咱们回来再说。我一听,立马就兴奋了,于是赶紧跑出去买酒。我的速度故意加快,是因为我知道师傅主动要酒喝,那一定是心里有心事,但是却要说出来。这就表示,我又能听一些关于这个神秘的师姐的事情了。

买完酒后,我和师傅依旧坐在楼下院子里。我给师傅把酒打开,他喝了一口对我说,你不是一直都想要认识下你这个师姐吗?很快你就会如愿了。她刚刚打电话来,大概下个礼拜,他就会来我们这里。我问师傅,师姐是来看望你的吗?师傅苦笑着说,看不看我倒不重要,她是来忙别的事情的。而这次的事情我和你都要跟着一起参与。我问师傅,是什么事情?师傅说,还是那把扇子的事情。你师姐最近惹上麻烦了,本来我一直以为那件事情过去以后,慢慢就会被淡忘掉,可是这都快10年了,又有人开始追查到你师姐,甚至把她跟另外一件事情联系在一起了。师傅说得我糊里糊涂的,我问还有别的啥事啊?师傅说他也不知道,师姐在电话里也没有明确的说出来,说是这些事情还是当面说比较好。此外,她也跟我说了,这次来昆明,是希望能够得到我的帮助。因为目前她和那师傅的后人之间,已经有些水火不容了。我和那师傅是故交,希望我能在中间周旋一下,你师姐也是希望借此把有些事情跟对方解释清楚,好让这层误会不继续深化下去。

我带着疑惑问师傅,那把扇子难道真的在师姐手上吗?师傅果断的摇头说,我这个女徒弟,虽然好强了点,但是她是不会骗我的。他手上肯定是没那把扇子,否则的话,她现在也不至于被行里人如此唾弃。我哼了一声说,唾弃个屁啊,那些人还不是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他们这群傻子谁敢拍着胸口说自己没打过那扇子的主意啊?我是年轻人,所以说话冲一点师傅也不会觉得是我无礼。师傅只是叹气说道,你说得没错,甚至连我自己,也都念念不忘了好多年。这样的宝贝,谁不想握在自己手里呢。

我对师傅说,师傅,乘着现在还剩下不少酒,干脆你跟我说说师姐的往事吧,我实在是很想知道,你看她下礼拜就要来了,我对她还一点都不了解,怎么说都是同门师姐弟,你也让我知道得多一点吧。

师傅问我,你真想知道?我坚定的点头。

师傅喝了一口酒,然后对我说,你师姐是广西柳州人,11岁就跟在我身边了,一直在我身边呆到22岁,整整11年,出师以后我就没有挽留她的理由了,而是应当让她这样的年轻人自己去闯荡,自己去赢得尊重。我对师傅说,这么小就跟着你了啊,那师姐今年多大了?师傅说算起来,今年应该三十几岁了。你师姐出身不好,家在农村的,父亲是采石场的工人,矿难死了,那时候她才几岁。而后你师姐的母亲带着她改嫁,因为是农村,又嫁过人,身边还带着个孩子,外加还是个女儿,所以你师姐的母亲就没了多少选择的余地,跟着一个看上去老实巴交的人结了婚。因为是改嫁的关系,所以你师姐的母亲就跟以前的婆家断了联系,她自己本身也是外地嫁过来的人,和自己家里人的联系也并不多。到后来你师姐的继父一直没能要成自己的孩子,于是就怪在她母亲的头上。对于一个庄稼人来说,结婚的目的很大成分都是为了延续香火,可那时候自己香火没保住不说,身边还跟着个老婆跟前夫生的小孩,于是他就常常打你师姐的母亲,还打你师姐。

我大喊道,我靠,没想到这样的情况现实里还真的存在啊。我一直都以为只有那些狗血电视剧才会这么演。师傅说,后来你师姐的妈妈带着她一块打算逃跑,结果被抓了回来。又毒打了一顿,同村的人还报了公安局。但是公安局说这是家庭纠纷,只是口头上责备了继父一顿就把人给放了。而那以后没过多久,你师姐的妈妈就发疯了,疯了几年后,就失踪了,有人说是死了,有人是让人给卖掉了,有人说看见上火车了,众说纷纭,但是都没个准信。总之人就是找不到了。我说,师姐可真是够苦的,母亲一不见了,那继父还不得打死她啊!虽然我知道师姐现在还活得好好的,但是想到当时那惨状,还是不由自主的担心。师傅冷笑着说,说来倒也奇怪,她那继父在生母失踪后,偏偏又不打她了,反倒对她特别的好。不过那种好,就带着些不怀好意了。我突然一阵恶心,因为我知道师傅是在说什么,但是又不知道拿什么来骂比较好,只能说了一声禽兽。师傅接着跟我说,你师姐那时候岁数小,虽然母亲不在了,但是平时还是很乖巧的一个小女娃,除了继父有点歪心肠以外,周围的村民和邻居其实都还挺喜欢你师姐的。所以乘着你师姐的继父还没干出什么荒唐事的时候,就偷偷把她给送出来,给了你师姐一些钱和吃的,还有衣物,让她自己讨生活去,就是别再留在当地了。

我联想到当时的情况,突然觉得一阵心酸。而师傅告诉我,那个时候,师姐才10岁,10岁的孩子虽然心智慢慢开始长大了,但是依旧是个小孩啊,她自己一个人在外面,那要怎么生存。于是我突然觉得那群邻居也真他妈不是人,这么小的孩子,怎么舍得让她自己流浪在外面呢。不过最让人生气的还是师姐的继父,当初结婚的时候看着老实,慢慢就露出原型了。师傅说,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人上一百,形形色色,那些邻居也都是好意,他们也是觉得就算是流落街头,也比落入魔掌的好。于是我不说话了,师傅接着告诉我,就在师姐11岁那年,师傅在昆明街头看见她,穿得脏兮兮的,就好像个小叫花子。正躲在电线杆子后面远远看着那些坐在街边吃过桥米线的人。

师傅看上去是陷入了回忆,但是脸上却带着一种幸福的笑意。他跟我说,他永远都忘不了第一次看见上我师姐的时候,那种样子。他看到她躲在电线杆后面,想吃却吃不了的那种感觉。这个小姑娘浑身上下都挺脏的,但是头发上却绑了一个大红色的蝴蝶结,怀里还抱着一个红色格子围巾包起来的东西,师傅说他当时就注意到了这个小女孩,于是悄悄走到她身后,想看看那围巾里包的是什么,却发现那是一个塑料的洋娃娃,那个洋娃娃倒是干干净净的,只不过眉毛和头发都有点掉漆,还掉了一只眼睛。

说到这里的时候,师傅对我说,你等我一会。然后就起身走进屋里,我问师傅你干嘛去啊,讲到一半就停了是什么精神啊?师傅没有理我,直接上楼。过了一会,他就拿着一个洋娃娃出来了。我一眼就认出这就是当年师姐的洋娃娃,我笑师傅说你这么大岁数了,原来屋里还藏个洋娃娃啊,师傅踢了我一脚说,这是你师姐的,你现在住的那个房间边上,就是你师姐以前的房间。于是我突然想起来,当初拜师的时候,师傅让我选一间房间的时候,为什么脸上会流露出那种黯然的表情。

我接过洋娃娃,和我起初师傅描述时,我想的不太一样。因为这个洋娃娃和现在的那些洋娃娃不同,它的年代就是我在我小时候,都比较少看到的那种。全身上下都是塑料的,连头发都是,而且头发和眉毛都不是现在那种纤维丝质的,而是塑料凸出的一大片,然后在上面涂的颜料。洋娃娃的左眼是空洞的,左手也不见了,另外一只眼睛上还有睫毛,当你把洋娃娃正面朝上放平好似平躺的时候,洋娃娃的眼睛会闭上,坐起来又睁开。洋娃娃的脖子可以转动,手脚也是,看上去还是挺精致的,而且即便是过了这么多年,师傅还是将它保存得很好,依旧是干干净净的。

师傅说,当时看到这个洋娃娃的时候,师傅心里就有些怜悯。知道这个小姑娘是想吃东西,但是身上却没钱。她自己穿得很脏,却把洋娃娃用干净的围巾包住,这怎么能不让人心疼呢。于是师傅蹲在小姑娘身边,对她说,小妹妹,是不是想吃东西啊?可是师姐当时被师傅吓到了,拔腿就跑,师傅怎么叫都不肯停下来。但是师姐毕竟是个小孩子,而且大概是很多天没吃东西了,跑不快,于是师傅也没有发力去追赶,而是远远跟着她,走了好几条街,发现师姐钻到一个小巷子里,然后进了一栋即将被拆毁的楼房里。师傅告诉我,那个年代的时候,特别流行带个电筒在身上,所以即便是房子里很黑,师傅还是打着电筒轻易的找到了她。师姐很害怕师傅,一直蜷缩在一个角落里,这就更让师傅觉得心疼了。师傅没有老婆孩子,也许这本身就是一种遗憾,所以师傅坦言,在那个时候,他简直就是爱心泛滥了。而看到师姐当时戒心这么强,这么小的岁数就在流浪,而身边却没个伴,哪怕是其他流浪的小孩也没见着,这说明师姐是吃过苦的人,她有些不信任世界上的人,而师傅就一直在跟她说自己不是坏人,只是看你饿了,想给你点东西吃。师傅于是就摸了些钱给她,然后对她说,小姑娘,如果你相信伯伯不是坏人的话,明天这个时候,你还在那家过桥米线边上的电杆那儿等伯伯,伯伯还让你吃饱。伯伯今天既然看到你了,以后就不会让你挨饿了。

师傅说,当时师姐从他手里接过了钱,但是依旧戒备的看着师傅。师傅就没再强迫她,而是转身就离开了那个废弃的房子。接着就自己回家了。

我说你该多劝劝她的,这样她就能跟你回来了,还能少在外面挨冻一晚上。师傅说,那就是我强加给她的了,不是自愿的了。他顿了顿问我,你知道为什么我跟她说让她第二天还在那儿等我吗?我说不知道。师傅笑着说,我就知道你不知道。我回答说,我就知道你知道我不知道。师傅没理我,而是跟我说,如果那天我就把她带回来的话,那只是我和她有缘,是单方面的,等于是我选择了她,她却没选择我。而如果第二天她还在那儿等着我的话,那就是她和我互相选择了对方,这才是我们之间的缘分。我点点头,师傅总是特别重视缘分这种事。于是我问师傅,那今天那个陈老板,就是因为这种相互的缘分不对,才被反噬的吗?师傅说,陈老板的事情不一样,他其实是叫做插手了不该自己管的事,看上去是在做好事,对于他身边的那群师傅而言,也是在做好事,但是对他自己来说,可就不是这样了。他是医生,他应该救人,而不是把人送走。于是我就明白了,为了做好事而去做好事,那未必是真的好事。用师傅的话来说,任何一种结果都有个起因,而作为旁人在这种因与果之间突然插手干预一下,因还是因,果却会因此改变,而这种改变会引发一系列后续的反应,若那些反应是不好的,追责起来,就会怪到他的头上。我和师傅都是专门干这个的,也就是说这本该是我们的本职,就像陈老板的本职是医病救人一样,他组织人员给逝者送魂,是他选择了一种错误的方式,别人因此而和他结缘,就未必是善缘了。

师傅说,我和你师姐的缘分,甚至包括和你的缘分,都必须是一个相互的选择,否则的话,缘起缘灭,缘尽缘散,我们互相或许连样子都不会记得,更别提成为师徒了。我笑着跟师傅说,我以前在学校念书的时候,老师都是根据考试的成绩来分班,也就是说也许我喜欢的老师不教我,而教我的偏偏是个不喜欢我的老师,对吧。师傅说,就是这个道理啊,不然你为什么成绩这么狗屎呢?

师傅说,第二天他就算好时间去了那家过桥米线的马路对面,远远等着。我问他你为什么要站在马路对面呢?师傅说因为他头一天知道师姐住在哪,也知道她从哪个方向来。所以就在对面等,自己也能看明白,也不让师姐再次有戒心。我点点头,师傅接着说,等到头一天约定好的那个时间的时候,果然师姐来了,她还是站在那个电线杆那里,不同的是,她并没有再像前一天那样,一边咽着口水,一边看着别人吃得热火朝天,而是站一会,又抱着洋娃娃蹲一会,左顾右盼,等人的样子。师傅说,那就是在等我,那就是她选择了我,这就是我和她的缘分。

师傅说他当时很高兴,就走过去。师姐看到师傅的时候,还是畏畏缩缩的,不过已经没有了头一天那种拔腿就跑的惊慌。师傅蹲下跟她说,来,伯伯带你去吃米线。我笑着跟师傅说,人家都这么饿了,你怎么不带人吃点好的啊,还吃米线。师傅也笑了,他说,米线虽然用料简单,但是却能填饱肚子。你师姐当时不为吃得多豪华,就只想饱一点。我要是带她去吃好吃的,没准她还真把我当坏人了呢。师傅接着告诉我,说完那句话后,师傅向着师姐伸手过去,而师姐先是犹豫了一下,就牵住了师傅的手。师傅带她吃完东西,问她说,愿不愿意跟着伯伯一起生活,保证不让她饿肚子。也许是师傅本身看上去比较慈祥,总之不像个坏人,于是师姐就点头答应了。师傅欢天喜地的把她领回家,还特别收拾了房间给她住,但是师傅告诉我,直到师姐第一晚在家里睡着,她从头到尾都没有跟师傅说过一句话。

师傅说,那是他第一次这么迫切的渴望要好好帮助这个小女孩,于是他开始孜孜不倦的跟师姐建立相互的信任,师姐那时候毕竟是个小孩子,虽然受过苦,但是孩子的天性就是来得快去得快,渐渐的,也就跟师傅很亲密了起来。后来师傅说,他从师姐嘴里听说了她之前的遭遇,他很惊讶的是,一个11岁的小孩,说出这些话来的时候,竟然可以平静的说。所以师傅一直都以为是童年那些不好的记忆,让师姐觉得这个世界本来就是这个样子,丑陋而虚伪,他还得知,师姐是和我一样,没有目的的钻上火车,只是想要逃离那个地方。师姐说在火车上,遇到检票员,就偷偷藏在硬座车厢的椅子底下,她个子小,那些检票员也就发现不了。但是还是有些乘客看她脏兮兮的像个小乞丐,害怕她会乘着大伙睡着以后偷东西,就举报了她,她也被赶下火车,然后自己找机会逃跑,继续扒火车。就这么一路辗转,最后来到了昆明。

师傅笑着对我说,你说这不是缘分吗?如果她当初不乱扒火车的话,也不会阴错阳差的来到这里,我和她就根本没有认识的可能性,而这之后发生的一切,也就不可能发生了。我说是,与其说是一个无意的决定改变了一生的命运,不如说是这样的转变,改变了身边一切有关系的人。

师傅说,后来师傅还是觉得,就算自己喜欢这个孩子,也应当告知她的亲人一声,虽然师姐不愿意,甚至从师傅家逃跑了几次,但是最终她还是同意带着师傅回柳州去一趟,因为师傅跟她保证,说自己一定会把她带出来的,只是回去打个招呼而已。然后在师姐的老家,师傅在周围邻居的口中得知了师姐继父的无耻以后,他勃然大怒,花钱雇人揍了他一顿,还顺便在继父家里留了点让他倒霉受罚的东西,这才义无反顾的带着师姐离开了柳州,重新回到昆明。而师姐当时还小,本该去念书但是却没有户口,派出所查证我师傅也是孤家寡人,小女孩本就来历不明更不要说给师傅个正式的收养手续。于是师傅一横心,大不了就不上学,学校学知识,伯伯教你怎么学做人。于是从11岁到13岁,师傅一直都在教师姐识字,师傅说师姐本身也是个很聪明的孩子,也很好学,可是他自己并不是个好老师,为了不让师姐闲着,于是就跟她说,让她做自己的徒弟,学手艺,救苦难,讨生活。

师傅告诉我,她觉得师姐一直对自己是以一种感恩的心态。所以当师傅提出来的时候,她也欣然答应了。师傅知道,虽为师徒,但是究竟是别人的孩子,跟着自己生活,就得对别人的孩子负全责才行。于是师傅倾囊相授,凭着过多的实战经验和天资过人,师姐很快就成长了起来,师傅说,你师姐好像是天生就是干这个的料,她的悟性很好,常常一点就通,举一反三,观察力也非常细致,总能从一些看似不起眼的蜘丝马迹里,找到一些关键的线索,我在这行里这么几十年,你师姐这样的人才,确实非常少见。师傅说,由于自己的培养和师姐本身的秉性,到18岁那年,师傅和师姐已经在行里是一对经典的老少组合,而师姐也是同龄人和同辈的各家徒弟里,算是比较出类拔萃的后起之秀。

师傅还说,由于从小就没有上户口,师姐的第一个身份证竟然是师傅在她16岁那年,托一些朋友帮忙,才弄到一个有效的身份证,名字和号码都不是我师姐本身应该有的,除了照片。但是那身份证却能用,因为当年还没有网络,给了这行的人很大的可乘之机。而我也是因为离家匆忙,而没有带身份证。原本我打算让我爸妈给我寄过来,就说是工作需要,但是师傅说不用了,因为干我们这个,时不时还得用一些假身份混淆视听,所以在我到了昆明后的第四个月,也就是师傅刚刚开始收下我的时候,他也故技重施,给我弄了个身份证。

于是至今为止,我也是个多重身份的人。

听师傅说完这些,我对师姐非常向往,更多的则是尊敬。但是我很不爽的是,为什么我就要先念那么久的书师傅才肯教我,而师姐却是你主动要教她?师傅说,也正是因为如此,我给了你师姐过多的自由和信心,才会闯下这么大的祸。本来你师姐出事以后,我就不打算收徒弟,一辈子这样的缘分又能有几次呢?我和你之间成为师徒,除了你很多地方和你师姐很像以外,我还是看重了这层缘分。不过收下你以后,我不能重蹈覆辙,所以要你先读闲书,丢弃浮躁,能静下来才行。

接着师傅叹了口气说,你师姐22岁出师,本来很早就可以出师了,但是因为她是女孩子的关系,我又多留了她几年。直到22岁的时候,我能轻易察觉到你师姐对自己下江湖的那种迫切,我就意识到,是时候让你师姐自己出去闯荡了。于是我亲自当着很多同行前辈,给了你师姐一个师傅的头衔,就让她走了。

我问师傅,她是回柳州了吗?师傅说,没有,那时候她四处云游,在两广和云南贵州,都赢得了不错的声望,年纪轻轻就能受人尊敬,这是非常不容易的。而你师姐在24岁那年,因为是本命年,她过生日的时候,就来了昆明跟我一块过,那天我也带她去了海埂公园,也就是那天,她和你一样因为观察力好,问了我那株茶花,我也给她讲了那师傅的那段传闻,才导致了她这一步行差踏错。

我说,于是她听了就去找那个六味地黄扇了?师傅瞪了我一眼说,是六叶八卦扇!我说我知道我口快说错了。师傅说,所以命运就是这样,从来没有预见性。也不知道是那把扇子害了她,还是我的那番话害了她。我对师傅说,是师姐自己害了自己,不过她也是为了四相道的名望才这样做的。说到这里的时候我突然愣了,然后点头,对师傅说,这就跟陈老板一样,看似对,实是错,对吗师傅?师傅默默点头。然后他告诉我,你师姐败露以后,我曾经去了那师傅后人那儿,本是想打算把这件事解释一下,但是却被告知,那把扇子什么时候回到他们手上,这之间的矛盾才什么时候能化解。但是我问你师姐,你师姐却跟我说她并没用拿到那把扇子,两边说法不一,而两边都是可以信任的人,这也就是说,那把扇子凭空失踪了,谁也不知道哪去了。

我对师傅说,这次师姐来,大概也是为了这事了吧?师傅说,你师姐当年那一场挫败以后,为人就低调小心了很多,江湖上几乎都不怎么听说她的动静了,而这次找我,显然是遇到了麻烦,而让我们帮忙,肯定就是跟师门有关了。所以肯定就是那把扇子,具体情况我也不是特别清楚,这么多年来,避之不及,我甚至尽可能不去和人谈论这件事,而你师姐既然亲自打电话来开口说,那这事肯定就是个很麻烦的事情了。

我说,无论如何,师傅你一定要相信师姐。师傅冷眼看着我说,你跟她很熟啊?我说不是,不过既然是自家人,就应当无条件的相互信任。就好像我和师姐,都会无条件相信你一样。

师傅沉默了,只是一口一口的喝酒,那天晚上后来我们并没有再聊多少关于师姐的事,而此刻的师姐对于我来讲已经是一个传奇了。那天晚上喝得虽然很多,却没有醉意,只是第二天早上起来的时候头比较痛,我知道,这就是宿醉的表现。而更加苦命的是,我竟然还得每天按时功课,读书背书,师傅也下意识的推掉了那段日子的一些业务,专心在家里等着师姐的拜访。

我在心里无数次描绘师姐的样子,虽然没有见面,但我已经把她当成一个风云人物。直到一个礼拜后的一天,师傅让我打扫院子,然后我不小心踩到了鸡屎,那些鸡们还在边上咯咯咯的嘲笑我,于是我抡起扫把正在跟鸡们搏斗的时候,敲门声响起。

我打开门,一个看上去也就三十岁左右的女人,带着一个鸭舌帽,穿着黑色的夹克和牛仔裤,运动鞋,我身高那个时候就已经175,所以按照我的高度来比较的话,她大约在162左右的样子。打扮还算洋气,虽然她的帽子遮住了头发让我无法分辨她是否拥有和我一样销魂的中分,但是她五官长得很清秀,除了眼角有点那种不太明显的30岁的皱纹外,她的确算是个美女。她的身后跟着一个比我更高一点的男人,那男人戴着金丝眼镜,看上去四十多岁,穿得非常体面,手里还提着一些礼品盒子。

在我还没来得及打招呼的时候,她先笑着对我说:“你就是我的小师弟吧?你好,我是你的师姐,我叫辛然。”

第十一章 团聚

辛然,那是我第一次知道师姐的名字。以前和师傅也偶有聊到过师姐,却从未听说她的名字。我曾一直以为师姐那个年代的人,又出生在农村,可能会叫个什么什么芳,什么什么慧之类的,辛然,还真实挺好听的。

想来是一个礼拜前,师傅曾在电话里跟她提过我,所以她一看到我,就知道我是她的小师弟。于是我也热情地跟她说,师姐你好,快请进吧,我和师傅都等你好长时间了。师姐笑着对着身后那个男人点点头,然后我让开,让他们俩进了院子里。然后我关上门,站在院子里冲着楼上大喊,师傅,师姐来啦!

师傅从二楼窗户里伸出头来,然后对我们说,来了啊,等我一下,马上就下来。于是我招呼师姐和那个男人在院子里坐下。一个礼拜前,我和师傅也坐在相同的位置,聊着师姐的故事。很快师傅就下来了,但是我却发现他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心里想着这老头见自己的徒弟还挺隆重的,后来一想,毕竟师姐是他的爱徒嘛,有些话不必说出口,却也掩饰不住的。就算再怎么责怪师姐当年的作为,也不能改变她在师傅心里骄傲的位置。

师傅走下来后,还有点不好意思的样子,这让我看着觉得很好笑。师姐却比师傅要正经很多了,她站起身来直接给了师傅一个拥抱,就好像是女儿抱老爹那样。抱完后,师姐指着身后那个中年男人对师傅说,这是董孝波,是我男朋友,你叫他小董就可以了。师傅一听,特别高兴,于是笑呵呵的跟董孝波握手。董先生也很客气的把手上的东西递给师傅,说是第一次见面,您老人家就像是辛然的父亲一样,所以特别跟着一起来拜会拜会。师傅很高兴,后辈送的东西他也高兴的收下了。然后仔细打量起董先生来。我刚刚听董先生说话,有点大舌头的口音,很像是广东话。果然师姐说,小董是香港人,父亲是实业家但是现在小董自己独立门户出来做生意了,我们是两年前认识的,他对我特别好,这次来昆明,他也要求跟着我一起来,一来是见见你老人家,因为我们打算明年就结婚了,你是长辈,想来跟你讨个祝福。师傅笑哈哈的说,那好啊,结婚这么大的喜事,我看不错,我很满意啊。

说实话,我很少看到师傅这样开心。开心得像个孩子一样。我并没用要拿自己跟师姐做比较的意思,因为无论从哪个角度,师姐都比我强太多。于是我一直微笑着在边上看着他们热热闹闹的。顺便做做端茶送水的工作。师傅和师姐还有董先生三个人相互攀谈着,期间师傅也打听了董先生的基本情况,知道他物质条件还不错,自打97年香港回归以后,很多香港商人到内地做生意,董先生也就是其中的一位。他岁数挺大了,比我师姐大了10岁,据说以前有过一段短暂的婚姻,但是那些是别人的私事,师姐都不在意,师傅自然也没什么好深究的。

师傅接着就跟师姐他们介绍起我来,我对师姐和董先生都很有好感,尤其是当师姐虽然年过三十但却依然是个美女的时候。师傅在师姐面前把我一阵乱夸,夸得我都有点飘飘然了,师傅一直在强调说,我和我师姐很像,都很好强,都很倔强,也善于观察什么的,而且师傅还说我天资不错,假以时日会是个不错的师傅之类的话。师傅从来不会在别的师傅面前这么称赞我,但是却跟师姐这么说,这不免让我觉得,他是在委婉的告诉师姐,就算你现在光景不怎么好,我也还有个并不比你差多少的徒弟。我在想如果这些隐含的意思都被我听出来了,那么师姐和董先生这样的老江湖自然也是听得出来的。不过我也感觉得到,师姐和师傅虽然多年没见,而且肯定双方彼此都是准备了一番话要跟对方说的,但是此刻久别重逢,他们却谁也没有说,而是一个劲的回忆过去那些快乐的日子。

董先生看我无聊,也插不上话,于是就过来跟我聊天。师姐也是最近才知道我的存在的,所以董先生知道的应该不比她多。于是我们就开始神侃,董先生是个很健谈的人,而且应当是个善于交际的人,我岁数比他小很多,但是他却能够跟我开心的聊天,没有架子,果然是个生意人。他说这次来得比较匆忙,只给师傅准备了见面礼,却没给我准备,于是他从自己的包里拿出一盒巧克力递给我,说这个就当是见面礼了,这是进口货,很好吃的。送给你了。

一般来说,我这个人对食物是没有抗拒力的。于是这盒巧克力就成功征服了我的味觉。董先生还笑嘻嘻的悄悄告诉我,以后我可是你的姐夫了,你师姐要是欺负我的话,你要帮我忙才是啊。我也笑了,我喜欢这个好玩的董先生,于是我答应他,今后咱俩就是一条战线的了。

董先生是我到了昆明以后,第一个能够称为朋友的人,师傅和师姐虽然更亲,但毕竟好像是家人一样了。中午的时候,董先生提出请我们吃饭,师傅赶紧拒绝,说你们大老远的来,怎么能让你请客吃饭呢。中午就在家里吃吧,菜都早就买好了,下锅炒一炒就可以了。师傅还问董先生说,你喝不喝酒?他说喝。师傅问他和啤酒还是白酒,他说您让我喝什么就喝什么。于是师傅高兴的取出那瓶他据说是存了10年以上的茅台酒,对我笑嘻嘻的说,咱们中午就把它弄到肚子里去。

接下来做饭就是师姐和师傅的事了,因为我虽然会做,却做得不怎么好吃。师傅是多年自己照顾自己已经习惯了下厨,师姐肯定也是如此。我和董先生在边上打杂帮忙,厨房里一片其乐融融,我也心想家里有个女人确实是件好事。

一顿饭很快就做好,师姐特别弄了师傅最爱的下酒菜,其实就是盐酥花生米,那一顿是我们在家吃的少有的丰盛的一餐,鸡鸭鱼虾全有,我和师傅都是比较好酒的人,而那董先生也是,所以大家吃得特别开心。酒过三巡,已经是中午1点多,师傅乘着一度的冷场,放下筷子,然后微笑着跟师姐说,你说吧,这次来昆明,最重要的事情是什么。说道这里的时候师傅拍了拍我的肩膀,接着对师姐说,咱们是一家人,你的事情就是我们的事情,我们会尽全力来帮你做的。

师姐听师傅这么说,竟然哭了起来,也许是喝了酒的关系,人比较容易感性。董先生也放下碗筷收起笑容,在一边安慰师姐。师姐站起身来,在师傅面前跪下,对师傅说,早些年的时候,是自己太过轻狂,给自己惹下了麻烦不说,还让师傅跟着被人看不起,是她的错,这么些年自己一直在悔过,本打算等这件事情彻底了解以后,再重新回来见师傅,可是这次是有人把以往的旧事再拿出来做文章,甚至被当局传讯问话,不得已的情况下,只能来借助师傅的帮忙,替自己洗清嫌疑。

我听得有点糊涂了,这怎么又扯上当局了。师傅叹了口气,然后扶起师姐说,其实在我心里边,我一直都没有埋怨过你。虽然起初的时候也怄气,觉得这种事怎么会发生在我们的身上,但是后来我也想通了,你是我的徒弟,我对你就好像是对待自己的孩子一样,孩子就算是犯了错,在别人哪里得不到原谅,但是我还是会给自己的孩子一条回家的路。否则她就会迷失得越来越远,这些年,我知道你一直在自己反省,而我也从不来打扰你,是因为我知道你终有一天会自己想明白,年轻时候的争强好胜,想要走捷径,想要一步登天,那些想法都是幼稚可笑的。当年的事情,我并没有听你自己亲口说过,我对事情的了解,也都是从那些辱骂我们的人和那师傅后人哪里听说的,既然今天你来还是因为这件事,咱们师徒间,就好好把这件事情说清楚吧。

本来我还想吃,但是我也放下了碗筷,陪着他们。我本来觉得我们师门里的事情,董先生虽然是师姐的男朋友,甚至是未婚夫,但他毕竟不是我们行当里的人,是不是最好还是该回避一下。谁知道师姐对师傅说,这次带小董一起来见您,这件事也是跟他有关系的。师傅脸上闪过一丝疑惑,说小董你也学过我们这些东西吗?董先生赶紧摇手说没有,只是因为这次辛然遇到的麻烦多多少少是因为自己而引起的,所以他也觉得自己不该置身事外。师傅问他此话怎讲,他说,自己几年前在柳州设厂做生意,但是当时就遇到点鬼事,于是八方打听想要找人来做做道场,而我师姐自从遭遇挫败后回了柳州,就一直很低调的生活。从不对外宣传自己的本事,而是靠着口口相传,这才在柳州当地积累了一些名气。而且师姐样子长得漂亮,手段也比较高明,于是很多人在她和那些梳着山羊胡子的道士和尚之间,更加容易记住我师姐。这样以来,董先生托人找师傅,就找到了我师姐。

师姐很快就把厂房里的鬼给收拾了,说是修建厂房的时候,动到了人家的坟墓。而本身那个坟墓里的尸骨却不是完整的,具体的原因就不去深究了,总之是因此而闹鬼。当时师姐告诉董先生,一切都做完了,可以付钱的时候,他一边惊讶于师姐一个这么漂亮的女人竟然如此厉害的同时,也在问师姐你抓的鬼现在在什么地方。师姐取出一个小瓷瓶,说自己已经将它装在里面了,自己带回去自然会带路给带走。为了让董先生相信,就顺便耍了一招给他看。董先生是香港人,本来就很相信这些东西,师姐这一露手,他顿时就钦佩不已。于是欣然把钱给支付了,还要到了师姐的联系方式,从那以后,他就常常去找师姐,一边请教一些玄乎其乎的事情,一边和师姐成了朋友关系。

董先生说,也就是那后来不久,俩人的关系开始变得有点相互有好感。他很奇怪师姐都是快30岁的人了,而且长得也不差,为什么还没谈恋爱结婚什么的。而那时候的师姐一直在为了扇子的事情连累了师门,一直在默默惩罚自己,认为自己不配拥有这些。所以两人的关系一直隔着一层纸,始终没有捅破。直到有一天,董先生过生日。像他这种香港商人,过生日本来应该大肆庆祝一下,但是他却只单单约了我师姐一个人,看电影,吃宵夜。吃宵夜的时候俩人都喝多了点。董先生对我说,你不知道,你师姐这个人,一喝了酒,就特别喜欢感伤,喜欢跟人讲知心话。也就是那天,师姐告诉了董先生自己过去的遭遇,以及因为那把扇子而给自己带来的负面影响。董先生很同情她,也非常理解,于是他就成了在对待这件事的态度上,少有的能和我师傅一样,无条件声援和保护她的人。

董先生转头对我师傅说,辛然的本意,其实是想要得到那把扇子,因为那把扇子可以让你们整个门派都更上一个台阶,这对于您老人家一直想要振兴本门是个巨大的帮助。可惜是失败了。师傅点点头,我也对董先生特别欣赏,他能够看明白别人家门派里的一些本质,这确实不容易。董先生继续说,自打那天以后,他和我师姐的关系就算是捅破那层纸了,两人开始越来越暧昧,到最后终于成了男女朋友。师姐因为董先生的关系,认识了很多商场上的人,而董先生也因为师姐在身边,觉得可靠放心。

我问董先生,所以我师姐的那些事情你都是知道的吧?董先生说是的,所以我才不避嫌走开啊。说到这里的是他冲着我眨了眨眼睛,一副皎洁乐观的样子。董先生接着说,因为自己做生意的关系,有时候也会把师姐带上一块,给别的生意伙伴出出点子什么的,而自己有一次酒后失言,就把师姐当年打算夺取六叶八卦扇的故事给说了出来,本来对于大多数外行人来说,听了也就当作是一个轶闻了,但是偏偏当时在场有另外一个至今还不知道是谁的人,把这件事情向公安机关举报了,而举报的理由却并不是当年失踪的六叶八卦扇,而是另一样宝贝,和八卦扇几乎是同一时期失踪的。公安机关觉得两件事情时间上过于巧合,于是认为我师姐跟另外一起文物失窃案有关,就被传讯问话,后来是被董先生交了钱取保候审。而出来后师姐觉得很委屈,她觉得无论如何也要借此机会证明自己的清白,否则这件事如果继续追查下去,自己有口莫辩不说,还是会把师傅这个老头给拉下水。

师傅在一边默默点头,他好像是听明白了,我却听得莫名其妙的。我试探着问师傅和师姐,另外那件事,到底是什么事啊,和这扇子有什么关系?师傅说,这件事你也应该听说过,不就发生在你们重庆吗?我立刻拍着胸口说,重庆的事情我当然知道得很多啊,到底是什么事啊,师傅转头对师姐说,另外一个殃及你的事,是不是就是90年重庆梁平的那件事?师姐默默点头。我心里大骂,90年我他妈才9岁,我知道个屁啊。但是我还是问师傅,到底是什么事。

师傅跟我说,90年的时候,重庆梁平县双桂堂,贝叶经失踪。我更糊涂了,因为我连什么是贝叶经都不知道。师傅说,贝叶经是佛教圣典,就是把经书抄写在贝叶上,贝叶能够保存很多年,所以在佛教传入中国的时候,主要都是贝叶经。我问师傅,贝叶经是一本经书吗?师傅说不是,只是抄写在贝叶上的经书,而经书有很多种了。重庆双桂堂的那一卷,则是当年玄奘到了印度后,手抄了两份,一份留在了印度,另一份则带回了东土。玄奘一共带回了几百卷贝叶经,但是自己却手抄了不到10卷,除了双桂堂那一卷有个复本在印度以外,其余的手抄经都是绝版。那些被八国联军抢走了两卷,剩余的都进了博物馆,而双桂堂的那一卷,则是还在民间宗教界存放的唯一一卷玄奘手书的贝叶经。我说那肯定很值钱了。师傅说,值钱?那是国宝!无价之宝!但是这东西在90年的时候被贼人抢劫了,还杀死了双桂堂的僧人。师傅顿了顿说,自从双桂堂的贝叶经失窃以后,本来种在庙里的两株金桂银桂的古树,一夜之间枯死了一棵。这就引起了众说纷纭,因为那卷贝叶经,可是双桂堂的镇山之宝,而双桂堂本身就是因为那两株桂树而得名的。

师傅还说,双桂堂在中国的佛教地位非常高,他问我,你们重庆你喊得出名字的寺庙都有哪些?我说有罗汉寺,华岩寺,观音寺什么的。师傅说,这就对了,这些寺庙,都有住持和尚,而双桂堂没有住持,它却有方丈。

我虽然对佛教不算很了解,但是我还是知道方丈要比住持高级一些。

师傅对师姐说,八卦扇和贝叶经,虽然都是宝贝,但是贝叶经显然要珍贵得多。而且我有些不明白,为什么这件事会扯到你的身上?师姐说,因为是大案的关系吧,而且时间上也差不多,他们自然不肯放过任何一个可疑的人。师傅皱眉说,可是当年贝叶经的事情出来以后,我们大家都很震惊呀,而且我们道上的消息,贝叶经是被一个香港人给收购了去…师傅说到这里的时候,突然好像想到了什么,然后他摇摇头说,我知道为什么要扯到你身上了,因为小董是个香港人,而你又是他的女朋友,再加上你也是学我们这行的人,这才不得不让人怀疑。

董先生说,可不就是这样吗,现在倒好,自己被人误会就算了,连自己的女人也跟着被人泼脏水,这叫什么事啊。师傅点点头,说,我相信贝叶经的事情和你们一点关系都没有,这不他妈瞎扯蛋吗?不过既然你被传讯,而且现在当局已经知道了当时古滇族八卦扇的事情,而且扇子至今没有找到,你的确应该洗清这个嫌疑。

师姐点头,但是师傅却说,那么你就要原本的告诉我,你和那把扇子之间的纠葛,所有的来龙去脉。

第十二章 栽赃

师姐站起身来,走到院子外面。打开院子门仔细检查了一下,大概是在怕有人偷听之类的。然后才坐回来,即便如此,她说话的声音也刻意压低了很多。

师姐对师傅说,师傅,您还记得那年我过生日,来昆明看你的事情吗?师傅说当然记得,你就跟我孩子一样,你的事情我怎么会忘记。师傅说完对着我一指说,前段日子我也带这小子去了海埂公园,就跟当年我带你去的样子一样,巧的是他也和你一样问了我那个茶花的事情,所以我也是半喜半忧,给你找个师弟,却各方面和你像的很。我插话对师姐说,就是啊师姐,要不是那天师傅带我去,我也不会察觉到那棵比较奇特的茶花,如此一来的话,师傅甚至都不会告诉我,我还有个师姐的事情。师姐笑着说,你在那之前都不知道我的存在吗?我也笑着说,可不是吗,那会我都从师好长时间了。师姐对师傅说,师傅,你还瞒着自己徒弟啊。说到这里的时候,我看师姐脸色突然变了,我也立刻想到了,自己不该说出这样的蠢话,因为师傅在那之前一直没有跟我提起师姐的事情,还是因为师姐伤了他的心。

于是我赶紧把话题岔开,我问师姐说,师姐你接着说,后来怎么样了。师姐说,其实从那次师傅告诉了她那个扇子的事情以后,她心里就暗暗记下了。她知道师傅和那师傅生前是很好的朋友,所以师傅就算是想要那把扇子,也一定不会付诸行动。而师姐当时是已经出师了的人,说穿了,所有的言行该当由她自己来负责任了,于是她打算自己来。

师姐坦言,在做出那样的决定之前,她曾经有过反复的思想斗争。其斗争的源头都在师傅的身上。因为自己一旦这么去做,如果成了自然也就没什么,但若是失败的话,自己遭骂那是必然的,也肯定会连累到师傅。但是师姐说,四相道在江湖上立足了几百年了,且不说和云南其他大门户相比,人家祖大业大,发展虽然兴旺,内部却不如我们团结。我们藏在角落里赚点别人漏掉的钱,却怎么都没办法混到一流门派的地位,于是师姐觉得,我们四相道缺少一样东西,就是一个可以震慑四方的宝贝。

师傅曾经说的那把扇子,在师姐的眼里,那时候就俨然成了这么一个足以让四相道名声鹊起的宝贝。也许很多人都不能懂得那把扇子的厉害之处,但师姐知道,一个胆敢把天阳咒和地阴咒都刻到铁扇上,且六叶全是咒文的扇子,那等同于是见鬼就打,只要没被鬼怪们先一步给制死,那么完蛋的就一定是它们。还念什么咒,还画什么敷,认定了是个坏家伙,只需要一扇子拍过去就啥事都解决了。师姐说,而且她当时想过,就算是自己把这个东西拿到手了,师傅也肯定是不会要的。于是她想的是拿到手以后,自己藏个十来年,然后才由一个合适的机会,让这把铁扇重出江湖。

我想要点头,但又觉得好像不妥。师姐如果拿到扇子,这么做虽然简单了不少,但是却跟师傅长期以来对我的教导是相悖的。师傅就像是一个更年期的老大妈,他嘱咐我无论事情大小巨细,如果不从根源去解决的话,还不如不要解决。当我正想要把我对师姐想法的疑问提出来的时候,师姐却说,她知道,师傅不是这么教的,可是如果把眼光放远点来看的话,假若我们有了扇子,大大提高效率不说,还能够给人留下很深的印象,于是记住我们门派自然就不是问题。虽然方法有点急功近利,但是四相道都挣扎了几百年了,还是默默无闻,不得已才冒险走这条路的。

师傅听后,不置可否。很显然,他是不赞同师姐的说法的。但是客观的来说,师姐的方法虽然未必让人觉得舒服,但的确是最快树立地位的方式。所以师傅也没有反驳,反正事情都过去了这么多年了。师姐接着说,后来她想明白这些后,就再次回来昆明,说服了师傅,说虽然那师傅去世了,但是他还有后人和同僚在,你们既然以往是知交,那么现在各自都有了晚辈,理应重新聚一聚,把关系拉拢点才是。于是师姐就缠着师傅说带着她一块去拜访一下对方。师傅听到这里,还是有些生气的冷哼了一声说,我当年要是猜到你本意是觊觎别人加的扇子的话,我死也不会带你去。

师姐被师傅这么一责备,有些黯然。看得出来,这么些年这件事一直在心里压着她。她知道师傅生气,也不敢顶撞。于是继续说,早知道是今天这个样子的话,当初自己也不会去干这样的傻事了。师傅依旧忿忿,转头对我说,当初你师姐就是这么连哄带骗的,我还特别写信给对方,说我们下个月就来拜访一下,顺便也到堂子上祭拜一下那师傅,人家少数民族,多单纯的人呀,知道我和那师傅的关系好,想都没想就答应了,我带你师姐去的时候,人家一个家族的子孙都来迎接,比我当年去的时候排场大多了。

此刻的我觉得跟董先生一样,完全成了局外人,根本不敢插话。师姐说,当时去了那边以后,虽然那个村子被汉化得差不多了,但是还是能够寻到一些他们本族的一些风俗习惯,这一切对我来说就很新鲜了,但是我知道我去的目的不是为了和谁寻亲叙旧,而是要找到那把扇子,甚至说服他们把扇子给我,当然这一切都不能让师傅在场,他在场的话,是肯定办不成的。

我开始惊讶眼前这个女人的心机,当年的师姐应该也就20岁出头,一个这么年轻的姑娘能有这份打算还是很可怕的。从那时候起,我开始对师姐刮目相看,不仅是因为知道她本身悲惨的身世,从而铸就了她这种比同龄人更强悍的个性,还因为师姐肯为了达到某个目的,愿意选择曲线迂回的方式,先斩后奏,到时候任凭别人怎么骂,东西始终是在自己手里了。师姐的外貌看上去虽然不能算是柔弱,却在此刻让我对她隐隐生出一种畏惧的感觉。我当时就觉得,如果这个世界上只剩下两个人,师姐一定是活得比较久的那个。

师姐接着说,在他们村子呆了四天,除了拜祭以外,师傅还领着她认识了不少他们的族人,还有现任的当地的巫师,世界说,本来她觉得那把扇子要么就是在那师傅的后人手上,要么就是在部族的巫师手上。而且师姐从他们当地巫师那儿学到了不少新东西。师姐说,尽管当地巫师主要的职能并非抓鬼打鬼,但是他们对于生死人鬼之间的知识却远远比我们想象的要渊博得多。师姐并没用跟我们详细的举例子,而是说,当下她就告诉师傅,既然师傅引荐的作用已经起到了,那么师傅就可以自己先回去了。师傅问她为什么不跟着一块回去,师姐则说,希望在这里多逗留段日子,好跟当地巫师好好学习下一些自己不知道的东西。师傅并没用加以阻拦,师姐已经出师,属于自立门户,本身和师门之间也只是一个名分上的关系。而且师傅看师姐这么好学,也非常高兴,于是就辞别了那师傅的后人,自己先行回了昆明。

师傅哼了一声,对我说,你看你师傅,就这么被骗回来了,一路上还高高兴兴的。师傅这一哼是对着我哼的,但是他其实是在哼我师姐,大概是因为董先生在场的关系,不好意思直接训斥师姐。况且都过了这么多年,又是团聚的日子,师傅已经算是收敛了不少了。

师姐接着说,师傅离开以后,那师傅的后人对她还是非常理喻,师姐也打听到,那把六叶八卦扇是被那师傅的后人所收藏起来了,因为他的后人几乎没有身在玄学中的人,那东西基本也用不到。就当是祖传的宝贝给留下来了。那把扇子在当地虽然不算是家喻户晓的东西,但是老一辈人都听说过。师姐告诉我们说,她觉得自己还算是继承了师傅的一项绝招,就是轻易从别人口中套出话来。这我得承认,跟师傅玩嘴皮子功夫,那根本就是在找死,我跟着师傅学习了这么些年,学到的还不够他一半的能耐,就足以应付很多千奇百怪的客户了。因为人在遇到这些事情的时候,往往会觉得比较晦涩,很多事情能不告诉我们就不告诉我们,在他们看来那些是丑事是秘密,在我们看来,或许就成了整个事件的关键。我和师姐都算是得到师傅的真传了,师傅套话有几大要诀,一是把自己的怀疑当成一个理由说出来,然后自己否定它,在此期间观察事主的反应。再一个就是假设一种很荒唐的情况,然后想方设法把这种荒唐强行套在事主的身上,而此刻的事主通常会觉得自己被冤枉了而激烈反驳,如此一来,他们的反驳其实是推翻了我们之前的假象。在经历了前两种试探以后,我们其实能够有六到八成把握能够断言一个线索的大方向,于是这个时候就是赌了,我们会设身处地的想,假如我是事主,我最担心最害怕的是什么,然后把这种担心和害怕绘声绘色的放大出来,一般来说,这个时候的事主,有天大的事情,也不会瞒着了。

厉害吧,假如我不干这行,也许我去当个骗子也会是条勤劳致富的新路呢。

师姐说,当地人淳朴,而且看她一个年轻姑娘却这么好学,那个巫师很快也被师姐给套出话来,师姐告诉我,其实她套的话她早就知道了,就是扇子在谁手上。不过她需要一个像巫师这种地位的人亲口告诉她,因为这样一来的话,就算今后出了点纰漏,也能说是那个巫师告诉她的。这招很狠毒,幸好我不是女人,我要是女人的话我也用。但是当师姐再向那个巫师打听扇子的具体情况的时候,他就开始遮遮掩掩不说了。师姐说,巫师肯定知道,只是他可能束缚于某个规矩不肯明说而已。不过既然算做是从巫师嘴里套出了话,师姐开始到那师傅后人那里,先是说尽了好话,然后还自己出钱买酒请他们家的族人喝,师姐酒量好,但是一个姑娘家和几个大男人还是少数民族的男人拼酒,确实还是有点够呛。于是师姐乘着自己还清醒,看大伙酒意都来了,于是就告诉对方,自己从部族巫师那儿听说了你们有把挺厉害的扇子,我想要见识一下。

师姐说,当时说完这句话后,那家后人并没用起疑心,只是找了个借口搪塞过去了。从他们的反应师姐得知,扇子是千真万确在这几兄弟手上,于是她又开始从情感上攻陷对方,说自己的师傅早年和那师傅是故交,大家都熟识,师傅都没曾见过这把扇子,既然自己来了,又是故人的后辈,就拿出来看看就好了。师姐是女人,又年轻漂亮,对方也就不好意思在推脱,于是他们家的老大就嘱咐一个家仆去把扇子给取来了。

我惊讶的问,家仆?这都什么年代了竟然还有家仆。师傅说,他们那族人,虽然保留了不少古滇族的习惯,但是他们现在的生活方式更像是彝族一样了。早年我跟那师傅结识的时候,他身边就有仆人。不过虽然主仆有别,但是仆人还是得到尊重的。所以他们村子大户人家里有家仆这不奇怪,而且这些仆人都是把家安在主人家里,就跟自家人一样。我点点头,确实这家仆二字让我有点意外。师姐说,最后那个家仆在那家老大的手心里写了点什么字,然后老大就离席和仆人一块走了,过了一会才手捧着一个长方形的盒子过来,但是那个仆人却没有跟着来了。

师姐说,当时她就知道那个盒子里装的就是那把传说中的扇子。但是她装作不动声色的样子。那家长子拿着盒子走到她的身边,然后伸手给她看,却没有要让她自己拿着的意思。师姐说,盒子的侧面是龙凤浅雕,较窄的那头侧面则是八卦的图形。盒子的底下看不到,但是正面却是用楷体刻着八个大字,“魑魅魍魉,牛鬼蛇神”。

这些字我是知道的,泛指妖魔鬼怪。师姐刚想要伸手去打开盒子来看的时候,那家老大却把盒子给缩了回来,笑着对我师姐说,这是传家宝,只能代代传,不能打开的。师姐也嬉皮笑脸的问,为什么不能打开,就打开看一下而已。那家老大态度很坚决,说不能看,父亲去世的时候说了,这东西只能给不懂的人传承,一旦懂了玄术,这东西就不是好东西,而是个祸害了。

师姐见他坚持,毕竟在人家府上,也就不好意思继续强行要求。而后那家老大则讲述了扇子的来历,和师傅当初跟我们讲的一样,是清朝初期吴三桂请来的道士所铸。师姐说,当下她虽然没有亲眼看到扇子,但是却因此而得到一个讯息,几兄弟里面,只有老大有资格动那把扇子,于是就是说,这把扇子应当是在老大的手里。而古滇族是没有汉族的宗祠一类的,所以即便是家族再大,也不会像汉人那样供奉祖先牌位。而如此一来,这把扇子只可能藏在一个地方,就是老大的卧室。

师姐接下来就又随便和几兄弟一边聊天一边套话,而得知几兄弟除了老四和老大以外,老二老三都是结婚了的。而老四没结婚是因为身上有残疾,且比较贪玩,岁数也只有三十多岁。而老大没结婚,却是因为那把扇子。师姐问为什么有扇子你就不能结婚了,老大回答说,因为如果讨了老婆,屋里就不止他一个人。老婆万一带着东西跑了,自己可就对不起祖上了。老大的这番话,事实上就证明了,扇子就在他的屋里。

随后老大就又叫来仆人,把装扇子的盒子给带了出去,离开了师姐的视线。于是师姐察觉到,那个中年仆人,似乎是只听从老大一个人的吩咐,而且还会适时的给出自己的意见。于是她打算乘着大家都还没有离席,先找个借口,例如上厕所什么的,先摸索下老大的房间在哪。

师姐说,那家兄弟并没有对她起任何疑心,自己假说上厕所,却看到了那个家仆从一个房间里出来,锁上门以后还故意拉了几下,于是师姐断定那就是老大的房间。师姐心想,既然对方连看都不肯给她看,自然是不可能把这个东西赠予给她的。所以她还只剩下一个办法,也就是最后一招鱼死网破的办法,那就是偷。

师姐还说,但是她也想过,如果当晚就动手去偷的话,会很容易引起疑心,最好的办法就是自己第二天跟那家兄弟和巫师辞别,然后就近找个地方藏几天,等大家都以为她离开以后,再回来找机会下手,那家人本来对她和师傅都没有防范之心,正好借此机会把东西夺下,自己再隐忍个几年,就神不知鬼不觉了。

我虽然手上没有行动,但是心里早已对师姐竖起了大拇指。幸好我和她认识的晚,要是我们同时期学习的话,我若得罪她一点点,恐怕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于是我不由自主的把目光转向了董先生,他也正看着我,我冲他笑了笑,意思是兄弟你口味可真重啊。他大概不明白我的意思,看我傻笑,也跟着我傻笑了起来。

师姐说,于是当天晚上她还是自己安然睡了,原本这个计划是万无一失的,可是第二天一大早就被人猛烈的拍门给拍醒了。师姐说,当时她还纳闷呢,于是打开门一看,发现那家几兄弟气势汹汹的站在门口,一把抓住我师姐的手,大声质问她到底把扇子偷了藏在什么地方。师姐告诉我们说,虽然自己本意是要偷扇子,但是那会不还没偷吗?于是师姐觉得自己在理,就理直气壮的说自己没偷,不信的话让他们搜查房间。那家老大摔开我师姐的手说,你肯定藏在什么地方了,怎么可能藏在你住的房间里。师姐也发火了,于是问他们几兄弟凭什么这么肯定是她偷的,她还说自己就看了看盒子一眼,还是你抱着给我看的,我上哪去偷。那家老大说,昨天晚上你假惺惺请我们喝酒,其实就是想要把扇子的秘密给诈出来,否则你一个小姑娘家,这又不是你本家的东西你干嘛要问这么多。师姐说我们的长辈是好朋友我们是平辈,我请你们喝酒又怎么了,况且这些东西无非就是开开眼界我又不懂怎么用你偷你们的干什么呀。

那家几兄弟跟她扯不清楚,但是老大冷冷的说,你不承认是吧?师姐说,不是我干的我为什么要承认?于是老大从口袋里摸出一样东西,砸到我师姐身上,对她说,这是在我房间里面找到的,现在你还不承认吗?

师姐把那东西捡起来一看就惊了,那是她的手镯。师姐对师傅说,就是她入门第二年,师傅给她打的那对银镯子。她本来一手带一只,但是发现银镯子的时候师姐查看自己的手腕,发现右手的镯子还在,但左手的却没有了。师姐说,虽然自己不是什么习武的人,但是久在这个行当跑,基本的警觉是必备的,小偷从来在她身上也讨不到好处,更不要说在让师姐不知觉的情况下,完整摘下她手上的手镯了。

这下师姐可就没话说了,但是她确实没偷,也觉得冤枉。不过此刻说什么都是无谓的,那家兄弟已经认定了师姐就是偷扇子的贼,而师姐却在反复想着到底是谁悄无声息的拿了自己的手镯,而出于什么目的又要把镯子丢到那家老大的卧室里,从而嫁祸给她呢?

我听到这里,就好像在听一场清宫悬案一样刺激。毕竟我入行时间短,什么都新鲜。这时候师傅问师姐说,你那晚喝酒的时候,最后一个靠近的人是谁?师姐说,就是那家的老大,他把盒子抱过来给我看的。师傅皱眉摇头说,那家老大是个老实憨厚的人,而且他没任何理由这样做呀。师傅想了想又问,你最后一眼看见扇子的盒子,是上厕所前还是上厕所后?师姐说,我就是看到那个仆人抱着盒子走了我才借故去上厕所想要打探位置的呀。师傅说,那家的仆人我倒是认识,你说的是哪个?师姐说,就是那个咿咿啊啊只比划不说话的哑巴仆人。一开始我还不知道他是哑巴,还是那家兄弟自己跟我说的。

师傅一听,立马站了起来,瞪圆眼睛问师姐,你说的是那个哑巴?我们看师傅站起来了,而且有点慌张,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于是只好跟着站了起来,我手里抓着的那把花生米也只好含泪丢下了。师姐也一脸疑惑的问,就是那个哑巴啊,我们刚去的那天那家老大还说生病在休息的那个哑巴啊。

师傅慢悠悠的坐下,慢悠悠的喝了口酒,然后慢悠悠的说:

“我认识那个哑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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