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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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知道一些事情,”艾米伴着音乐说道,“我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你有你的秘密,那些—无法见光的领导层秘密。”米勒嘲笑着她。看起来,似乎他认为艾米只是在调情而已。她盯着他,轻微地扭动着身体,好像高中舞会那样,摆出了一脸自大的微笑。关于这个男人的一切都让她想呕吐,她将自己整天的情绪都转嫁到了他身上。她希望他能感受到恐惧,像她所感受的那样。至少应该在这样的恐怖面前表现得谦卑一些。与其说他们在共舞,不如说是在跳给彼此看,各有各的节奏。艾米似乎想用尽全力用舞蹈动作表达着对这位首席执行官先生的鄙夷。“我知道那些事情,”她喊道,“爆炸性的消息,巨大巨大巨大的消息。”

  米勒捂着自己的耳朵,毫不费力地拉着她的手带她旋转着。这个时候,她的朋友们已经开始为他们拍照了。哦,这就是典型的艾米!那些同时闪烁的闪光灯好像一串强光,晃着他们的双眼。艾米低头,从这个男人的手开始往上看,眼光游弋着停在了他领带上。那些人还在照相。她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享受着这些聚光灯的宠爱,对这个男人恼怒万分,在舞池中狂热地跳舞……醉醺醺的。这就是她现在的样子,醉醺醺的,在一个办公场所的聚会上混乱不堪。“你是个骗子。”艾米说着转头走向了朋友们的桌子边,“丹尼斯·米勒是个大骗子,”她大声宣布着,“他在撒谎。”

  艾米不知道下一步该做些什么,所以她只得再次迈步走向吧台。她试图灌进更多的酒精,试图跟一个很可爱的家伙搭讪调情,直到最后,她晃荡着走到了停车场。远处高速公路传来的声音混杂着身后的音乐,艾米抬头看了看,没有星星,甚至连星星的影子都看不到。

  11

  查理开着自己的福特离开了办公室饭馆的停车场,汇入了22号大道的车流当中。当时是下午4点40分。丹尼已经提前用无线电联系了警官提姆西·米司徒、迈克尔·温哥华和警探道格拉斯·布朗尼,通知他们在街尾的萨默赛特郡治安部门警车内就位。他和提姆本来想自己干这事,但相关规定说,逮捕他的警官和后来审问他的警官不能是同一拨人。因为后来提姆发现,逮捕他的人必须说“你现在有权保持沉默”,而稍后要审问他的人是要逼他开口的,显然这样的矛盾必须避免,否则会显得格外可笑。最好还是找个穿制服的人去逮捕他吧,用那种显而易见的警车来叫停他,把这一切弄得像是个交通事故的常规检查。之后,期盼着库伦能和他们几个穿着西服的人好好来一次正经的谈话。

  15分钟以后,那些在无线电上与他们保持联系的警车慢慢在查理的车后面拉响了警报,现了身。查理在驶入下一个街区之前就将自己的车停靠在了马路边上,警官们冲了出来,命令他把手放在脑后,趴在地上。就是在这里,查理被戴上了手铐,在还没有被推搡挤进警车后座前就被搜了一次身。紧接着,警车径直开到了位于北大桥街40号的检察官办公室,用手铐拉着他走到了二层的审讯室中。提姆和丹尼从此处接手,隆重出场。

  查理抬头看着这两个穿西装的家伙,显然这两个人块头太大,房间太小了。两个男人站在那里,俯视着被铐在地板拉环上的查理。

  “嗨,”提姆说道,他用大拇指指着自己和丹尼,“记得我们吗?”查理低头看着地板。

  “让我们来看看,现在你这是在哪儿呢?浑蛋!”

  查理试图将头别向一边,但因为束缚的长度让他动弹不得。那个男人继续说着。

  “是啊,没错,你这个变态的狗杂种。”提姆说,“我早就告诉过你了,对吧?我有没有跟你说过?”

  提姆是个很聪明的家伙,没错,他承认自己很享受这样的感觉。但是对库伦来说,他们把他带到这里的目的远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库伦必须意识到,自己已经在他们掌控的范围内了。提姆知道查尔斯·库伦曾经接受过来自各方的反复调查,但最终没有得到任何惩罚,也没得出任何有用的结论。他可是一个下定决心便不顾及其他人性命的家伙。无论他现在看起来是什么样子,所有摆在他们眼前的事实都足以证明库伦是一个非常自大的家伙,而且没有一个人的自控力会比一个杀手的更强。

  警探们必须让库伦知道,现在的状况他已经不能再控制了,这不是什么医院的夜班,查理可以为所欲为,这是州级审讯室。这个男人需要承担全新现实带来的后果,他会被击碎、撕裂、打倒。与此同时,所有调查小组的人员都在双面镜的另一端,观看里面发生的一切,想象着这个家伙在被暴打一顿之后还能坚持多久才会大喊着要请律师。

  事实是,他们没办法让查理开口,没有人能。现在侦探们能做到的最好的就是为查理创造一个他想要开口的环境。

  他们要让库伦张嘴说出那些他自己坚定不说的话,警探们的工作就是试图解决这一悖论。他们试图挑战他的信仰体系,直到他的宇宙真正崩塌为止。他们打算为他创造一个全新的世界观,在那个世界观的指导下,让他相信说出真相、承认自己的谋杀罪行反而是很好的选择。而唯一能做到这一点的方法就是让他知道,如果不说的话,实际情况会更糟。

  “我告诉你我是怎么看这件事儿的,查理,”提姆说,“我看见你对着那些死尸干淫荡的坏事,我们可看过你的塞纳系统了,还有你那些订药记录和取消订单的痕迹。我们盯上你了,浑蛋!我就想等着你自己说出来,就这样。你就是这么干的对不对?你在杀死那些病人之前或是之后干了那些淫荡的勾当,对不对,查理?”

  查理没有看他,而是低头看着角落。

  “你知道吧,这个世界已经对你的那些肮脏事儿了如指掌了。”提姆说着换了个地方,走到查理可以看得见的地方,引起他的注意,“你这个变态的怪物,查理·库伦,哦,是的—专门对那些死掉的老家伙干脏事儿的护士。你就是这么对盖尔牧师的,是不是?”

  “我不能,”查理安静地说,“我不能,我—”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们这事儿,浑蛋?就算事实不是这样,大众眼中的事实也肯定是这样的。一个性变态的所作所为。对你的孩子来说,这可真是够好的。你真的可以对他们做出这种事情来吗?你从来没有考虑过你的孩子们,对不对,查理?”

  在经过了几个小时这样的威胁与恐吓之后,查理蜷缩在一边,双手捂着脸呜呜地哭着。提姆也就看见过一两个哭成这样的大男人,可能整个职业生涯中不会超过三次。这是濒临坠落悬崖的最后一点儿距离了,所有经历过这种崩溃的人都已经被他们拿下了;但是查理只是在悬崖边上待着,岿然不动,似乎好像怎么做都不能打击到他,所以提姆和丹尼不得不开启新一轮的攻击。

  他们轮番告诉查理:“嘿,你女朋友在这儿吗?她可一直往监狱打电话呢。那个叫艾米的女孩,你们两个人一起经历了很多次死亡,要不要我们把她也带过来一起审一审?”

  “我不能……我不能……我不能……”

  “你们是不是轮流下手,还是你们一起推着注射器享受这一切?”他们打算用这种方式刺激他,或许能激发出点儿他对艾米的保护欲来。

  然后他们给查理一些休息的时间,走出房间,等待着查理自己慢慢靠向悬崖的那一刻,再走回房间。这种休息时间不是固定的,他们想进来就进来,想离开就离开。有的时候他们会带着尼古拉斯·马格斯队长,给他点儿惊喜,让查理了解自己对整个局面毫无掌控能力,让他意识到,他们可以用这样的方式持续一整晚的时间。

  “你丫要不就是个变态的狗杂种,要不就是个怀有善心的死亡天使,最终的结局如何,完全取决于你现在的表现。冷血还是善意—如果非要做出选择的话,你的孩子们会比较喜欢哪个人做父亲呢?”

  就这样持续了一小时之后,他们离开去喝咖啡,从显示器上看这个家伙在地上打滚,然后再走回房间。“如果我告诉你我们找到了一些有你指纹的输液袋呢?”他们虚张声势,但在话语中还留了一些余地,谨防这家伙是戴着手套作案的。

  被带到警局审问了六个小时后,查理仍然在地上打滚,发出一些类似动物的低吟。他们就站在他的面前,听着这一切。这是令人沮丧的声音,没有语言的交流,依旧没有任何坦白的意思。有些时候,查理会停下来,似乎在强迫自己说出点儿什么,但其实他不过就是停下来准备将脸埋在双手中,再一次哇哇大哭而已。有些时候他还会盯着地板,好像在迷路时研究一张地图那样入神。还有些时候,他就是简单地说着“我不能”,重复时间长达半个小时,好像被下了延迟咒语一般。他累了。库伦是个夜班的护士,他应该已经习惯了夜晚,但他现在很明显已经精疲力竭了。从某种角度上来说,这算是个好事。警探们再一次走出房间,让他对着墙喃喃自语着他不能。他们重新倒了一杯新鲜的咖啡,探讨到底应该管这个家伙叫艾米的守护天使还是变态天使。就在这个时候,福雷斯特突然说道:“把他送回去。”这意思很明显,停止审问了,他们会重新把他送进牢里去。

  提姆和丹尼还没完事,他们不想让查理·库伦就这么逃脱。有些时候,有人不小心说了个什么,一下就搞定了,这家伙就完蛋了,但是查理没有,他还没有到那步。这家伙要离开了,他们已经进展到可能再推一下就成功的地步了,再推一步,没准他就掉下去了。如果现在放弃的话,他们别无选择,只能上法庭了。

  但是检察官福雷斯特担心如果再这样下去,场面会非常难看。当时是凌晨3点,这家伙已经在地板上号叫了很久。他们一直逼迫了他9个小时,福雷斯特觉得他们不太可能有进一步进展了。他们只能做到这样。提姆和丹尼知道,这个家伙在天亮之前一定会给自己请个律师。

  提姆开车回家,躺在床上的时候已经是凌晨4点。他希望自己身体里的生物钟可以让自己安然睡到第二天一早,但很显然,没有,太阳就这么升起来了,他躺了一宿,又起床了。提姆非常讨厌放弃大案子的感觉,讨厌把这些案子转交到法院,在没审问出任何东西之前走司法过程。这感觉非常让人摸不着头脑,从来不能让人有对的感觉。他现在的状态还处于紧急模式,还在试图攻破这个家伙的防线,但其实现在的状况应该是,身心放松,重新充电,精力充沛,放手此事。他能做的工作已经完成了。现在是周末,应该悠闲地打理房子周边,他可以跑到小木屋去,检查管道,跑跑腿,处理处理杂事儿。下午早些时候,提姆发现自己坐在商场的停车场中央,手指敲击着方向盘,等待着在工艺品商店购物的妻子。

  提姆知道让自己如此焦虑的原因就是那个还没解决掉的家伙。他可能已经被放走了,比原计划多获得了好几个小时的时间。他脑海中想象着那样的场景。现在,如果要是给他委派了个律师,这家伙就永远不可能再开口了。整个庭审过程可能要拖上几年的时间,等待陪审团审判一个个谋杀未遂的案子—而且,前提还得是萨默赛特医疗中心没有什么瞒着陪审团的秘密。而提姆几乎可以肯定他们绝对有。

  杀害牧师盖尔的案子会被审讯吗?他们有足够的证据证明他有罪吗?还是他们必须妥协,放弃这个案子。提姆脑海中重新闪现了杜里埃的案子,这家伙后来被定罪是谋杀未遂,在牢里待了7年就被放了出来。提姆可以想象那个家伙,他可能现在正在街上光明正大地走着,此时此刻吹着快乐的口哨。也许他正在这个购物中心,为圣诞的到来提前做点儿购物准备。为什么不呢?似乎全世界的其他人都在享受着这样悠闲的乐趣,毕竟,这只是一个该死的普通周末而已。

  提姆思考着这件事儿,有节奏地拍打着方向盘,紧接着,提姆又想到,也许……

  提姆按着电话上的按键,打到了提姆·范·海斯的家里,他告诉提姆·范·海斯,是的,这事儿目前来做还是合法的,他愿意帮忙。库伦已经签署了米兰达协议,他充分了解自己可以行使的权利,他同意他们可以在没有律师陪同的情况下对他进行审讯。这是昨天签署的。但可以肯定的是,这事儿现在依旧合法,绝对的。

  库伦是在周五被逮捕的,直接被送到了审讯室中,而直到第二天早上之前,他都不能被送到州际法院的监狱接受下一步处理。正值周末,法官先生可能正跟自己的妻子购物。库伦还没有被转移,所以他还没有机会接触到法官。提姆给自己一个在监狱工作的朋友打电话,他手上有查理的档案,上面记录着他仍然在地方监狱的牢房里,暂时还没有被安排律师。知道这一切以后,提姆立刻给丹尼打电话,而这正是丹尼一直在等待的电话。

  他们还可以再跟这个家伙斗争一轮,他们还没搞定,他们只需要艾米再回到萨默维尔,最后一次帮个忙。

  12

  一个在萨默赛特医疗中心工作的医护人员被逮捕的消息在周五下午的时候就被报道出来了。电话在事件发生后还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就打了进来,洪水一般的电话袭击着检察官办公室的接待总机。直至现在,超过175个匿名举报者或是相关受害者的家庭成员打来了电话。在提姆和丹尼下午晚些时候终于可以摆脱这一切,获得点儿清闲时光时,布朗尼和马格斯将负责处理关于公众的一切,而他们将继续前往州监狱。

  警司带着他们穿过装有尖叫着的金属探测器的走廊,穿过装有双面镜的房间和一连串的电子门,来到了禁闭室。提姆和丹尼看见库伦蜷缩在床上,盯着墙面发呆。

  “嘿,看,他就在那儿呢。”提姆说。

  库伦闻声回头,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们一眼,继而又看向了地板。

  “他们待你不错吧,查理?”丹尼说。

  他低头盯着自己脚上那双新的囚犯鞋:“是,还可以。这些鞋不是很合脚,不过……你知道的,这儿还有点儿冷……”

  “嗯,是。我们回头看看,能不能做点儿什么帮你改善下。”提姆说,“与此同时,我还得告诉你,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嗯,反正是这么个情况,你朋友又打电话来了。”

  “艾米?”

  “是,”丹尼说,“艾米,她一直在打电话。”

  “怎么都不让我们清静一会儿。”提姆说。

  “她好像真的很为你担心,”丹尼说,“她说需要跟你说话,她很难过。”

  提姆和丹尼捏造的故事中,他们将艾米塑造成了一个歇斯底里的人,非常忠实于自己的朋友,而且在当地政府有些影响力。“反正对我们来说,这无所谓,”提姆说,“但是,现在我们的老板在后面盯梢,所以,让我来告诉你吧,丹尼和我,我们打算将你继续带回审讯室,继续我们没有完成的谈话。”

  “而且,你可以和你的小朋友聊聊。”

  “艾米?”

  “是,跟艾米聊聊。你们可以聊一聊,让她别再纠缠我们了。在那之后我们再谈谈,你和我们俩,好吗?”

  “没问题!”查理说道。他当然对这些安排没有任何异议。

  警司打开库伦牢房的门,押送他来到了一个金属桌前。丹尼递给他一份米兰达警告书,让他大声宣读出来。这是他被捕之后第二次签署这份表格了,是助理检察官提姆·范·海斯提出来的这个建议,他觉得还是有必要再来一次。丹尼看着查理在每一个写着“是”的地方都签了名字首字母,并且在表格最后完整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之后,上交给警司,让他在上面盖了一个时间章。丹尼及时将笔拿走,谨防库伦有什么别的想法。签字完成以后,他们直接把库伦塞到了车里,送回了检察官办公室。

  艾米在检察官办公室的一个房间里等着,目不转睛地盯着闭路电视闪烁的显示屏。显示屏上显示的是审讯室的画面:一个很普通的空间,一张桌子,一把塑料椅。视频很模糊,还时不时出现点儿信号干扰,让艾米想起在新闻上看到的那些从伊拉克传来的录像。这个房间无论怎么看都让人感觉不到一丝愉悦,至少从显示器上看来一点儿也不。当查理出现在那个画面中的时候,一切变得更糟了。他定格在画面中,手和脚都被锁链绑着,穿着米色的监狱服和没有鞋带的专用囚鞋。艾米突然觉得很恶心,查理现在的样子似乎都是她造成的。内疚感将她淹没,她哇哇大哭了起来。她到底做了什么啊?

  她不是独自一个人在房间里待着,还有其他的警察:尼克·马格斯警长、检察官办公室的律师、提姆和丹尼,还有一些她不认识的人来来去去、进进出出—不过至少都混了个脸熟,大概都见过。他们肯定都认识她,她就是那个艾米,那个告密者。他们说艾米天生就是干这事儿的,说她很伟大,一直在给她戴高帽子。但她还听见了其他一些话,关于死刑,关于在监狱的生活。在屏幕上,艾米看着自己的这个朋友,这个他们所有人都想要干掉的人,这个在塑料椅子上不停颤抖的温顺男人。那个大家嘴中所说的凶手不在这里,屏幕上能看到的不过是个小男孩,害怕而孤独。她将这个男孩送到监狱里,他就在那,等待着她,真诚地相信,她还是自己的朋友。在这一刻,他确实是对的。她还是他的朋友,不知何故,她依旧还是。查理环顾了一下整个房间,继而看到了墙上安装的摄像头,定在了那里,盯着。艾米觉得自己被突然袭来的耻辱感觉羞得脸都红了。艾米当然知道,查理不可能看到她,但这一点儿也改变不了她现在的这种强烈感觉。

  警探们从头开始审问查理,一切都如昨天晚上一般重新上演。

  “听着,你得知道,查理,这事儿要是公之于众,最后你可能是以一个性变态的形象收场,也可能是个心存善心的‘死亡天使’,一切都取决于你。”

  然后,丹尼开始说,用自己的方式说相同的话。

  然后是提姆,然后又是丹尼。

  终于,轮到艾米上场了。

  警探们带着艾米沿着迷宫一般的走廊穿过几个办公室的门,他们一直在不停地说着什么,但艾米除了自己的心跳以外,什么都听不进去。所有的门看起来都长得一样。她觉得自己正身处地狱,或是上了一个什么游戏节目的真人秀。走了很久,终于,他们停在了一扇门前。门打开了,他们把艾米留在了这个房间的沙发上。她坐在沙发的一头,然后又跑到另一头,在犹豫了几次以后,终于决定还是坐在离门最远的沙发把手上。坐定以后,她开始环顾四周,看了看这个房间的其他部分。这是个再普通不过的房间,四壁空空,除了这个硬邦邦的沙发和上面几个粗糙的羊毛垫子以外,剩下的那点儿家具就是一个咖啡桌、一个柜子、一个安装在墙上的摄像头。她觉得这个摄像头应该已经打开了。咖啡桌上有个录音机,被贴在桌面下,跟她五年级记忆中的那个一样。柜子里装满了娃娃。

  艾米又往前凑近看了看,这些娃娃从解剖学上来说比例都很真实。这个房间是专门用来审问那些恋童癖性犯罪者的。她坐在沙发上,盯着那些小木偶般大小的阴茎和阴道。她从来没有跟检察官办公室的人说过自己童年曾遭受过性虐待。事实上,她没有跟任何人分享过这些事儿,但她还是有些担心,是不是自己的什么表现反映出了这个过去的历史,以至于他们故意把她带到这么一个房间里来。艾米忍不住想,如果当时一个女警察可以带7岁的她来这么一个房间接受调查,她的生活将会发生多么大的变化,她也不必记住那些梦魇一般的过去。但是在那个时候,没有人想过要保护她,她只能试图保护自己,因为她的家人全都不相信她。他们告诉她,那个男人根本不是那种人,他人很好,是个很棒的叔叔。只有艾米知道,在这个好叔叔的表面下,是个怎样的怪物。每次过生日、感恩节和圣诞节的时候,他都会出现,无论是不是有人看见他,他都会出现在那里。这是艾米真实生活的写照,也是查理的。

  查理走进房间,身上戴的镣铐都被卸下来了。艾米给了他一个同情的微笑,这感觉是真挚的。她不再紧张,查理挨着她坐在沙发上。他看起来还是那么小、那么温顺,像是个穿着睡衣和蓝帆布鞋的小孩子。这个好像被吓坏了的小男孩穿着无袖衫,赤裸着双臂,这是艾米第一次看见这种囚服,淡蓝色的,很单薄。在观察衣服的同时,艾米的眼睛在他健硕的肱二头肌上来回游移。

  他说这是他自己做的,源于一次拙劣的自杀尝试。查理告诉她应该如何正确地做这件事。经过基本训练的他们告诉他说:“如果你要是想自杀的话,就要选用正确的方法,争取一次成功。”标准方法是割手腕,如果割得偏上,划胳膊的话,只会增添很多痛苦,但要是沿着整个胳膊,拉一个很长的伤口,血就会立刻喷涌而出。“这种方法既能造成很震撼的效果,又能成功自杀。”他们是这么说的。这是那些人佯装硬汉的时候常挂在嘴边的一些话,那种演练军官们时常喊的口号。但是查理记得,有一天下午,他放下手中的拖把,走到浴室中,用刀片沿着整个手臂划了一条口子。演练军官说得没错,他确实看到了不少血,很厚,“我的上帝”,他甚至可以看见自己的肌肉和白色的肌腱,他开始尖叫。

  “所以,基本上,我可以搞砸所有事儿。”查理这么对艾米说道。20次自杀尝试,如今他依旧活着站在这里,呼吸。他们嘲笑着这些事儿,但是究竟自杀给他带来了什么,也许只有查理自己才知道。在危机中,只要他觉得走投无路或是感到无奈,就本能地回想着那些死亡曾给他带来的威胁与恐惧。可事实上,他对死亡本身并不是很感兴趣,起码对自己的死亡不感兴趣。他的护理事业帮忙解决了这些悖论,接近脆弱感受死亡又不用牺牲掉自己的性命,他学会了用这种方式替代自杀带来的感觉。

  你没法告诉查理应该去做些什么,他永远不会被迫干什么事儿,就像儿时把他压在身下的那些大孩子一样,警探们对他无计可施。不过,如果他愿意的话,是可以做一些事的。艾米没有要求得到真相,但查理可以给她真相。

  艾米看着他的眼睛,知道他需要说些什么,也了解他想说的话。查理不需要成为一个圣人,上帝知道他离圣人的标准还远得很。他知道是非黑白,知道他曾经做的那些事情是坏的,是违法的。所以,是的,他不是个圣人,但是他想要成为一个英雄,他可以做到这一点,为了她。

  一旦他开始说,这一切就变得相对简单很多。与其说他是在供认罪行,不如说他在侃侃而谈自己这一生的故事。他搭着双腿,坐在问讯室当中,肩膀上还披着艾米柔软的羊毛衫。查理开始从头说起,警探们却急于想要知道关于盖尔牧师的事情。他跟他们谈论了盖尔,然后继续讲述着自己的故事。他之前可以回顾的道路是那么长,他回顾的过程是那么的小心翼翼。

  查理没有为自己干过的事情列过什么单子,没有记录自己犯罪的备忘录,更没有将这个完整的故事给别人大声讲出来过。但是,长久以来,他一直讲给自己听,被编辑过的这些故事在他的脑海中好像一首首曲调完整的流行歌。他是周日晚上6点15分的时候开始讲述自己的故事的,中间只因进食、喝咖啡和去厕所间断过几次,他用相同而平缓的语调足足讲了7个小时。每当提姆要给磁带翻面的时候,他都会耐心地等待,然后从刚刚断掉的地方接着继续讲下去,一点儿不差。他阐述着这个行业的复杂性,梳理着职业生涯中所有用到过的专业知识,描述着当初深陷抑郁症和企图自杀时的黑暗时光以及不合时宜的恋爱史。每一个故事都有相关联的数据来解释他的所作所为。那些仁慈的善举,就算被称之为犯罪,也是被迫无奈的。患者们“去世”,“大限已到”有时候是“宣告死亡”,他只是做了“干预”或是“不得不去干预”—无论怎样,查尔斯都没有“杀人”,这些事件也都不是所谓的“谋杀”。这是个温柔谦和的故事,经过了长时间的排练,却是头一次被表演出来。为了他们好,为了他们的家人好,死亡只是一种恩赐,一种不止上帝才能给予的恩赐。

  他们本来只需要一个案子的始末,但查理给了他们40个,直到凌晨1点31分最后一盘磁带被用完的时候,故事还未结束,依旧还有很多尚未来得及讲出。

  后记

  媒体迅速为查理冠上了“死亡天使”的名号,我们也永远不知道查理到底杀了多少个病人。这个案子中绝大多数证据都不能直接证明查尔斯·库伦就是凶手,因此很多证据都来自库伦的自述。库伦起初承认他杀害了大约40个人,重数之后,他漏掉了几个名字,跳过了那几年和那些医院,并且也没有去猜测那些他并不笃定杀死的人是否真的死了。比如在雷海山谷医院的时候,库伦想起有四五个受害者,但到目前为止,仅有两个人证实确实被杀害了。尽管库伦开始说在亨特顿医疗中心的时候,他并没有杀太多的人,但最终还是在这里发现了5名受害者。对这个案子了如指掌的专家们称,这个案子的受害者可能将近400人。查理听到这个数字的时候,虽然嗤之以鼻,但也没有否认,这个数字如果准确的话,他就成了美国历史上杀人最多、最臭名昭著的连环杀手。

  确切统计出库伦杀人的数量,困难在于证据。当萨默赛特郡警察局得到通知去调查的时候,很多医疗记录都已经遗失或者不完整。很多死者已经火化,做尸检已经变得不现实了,而将库伦自述的杀害人数从医院的死亡人数记录中分离出来是相当困难的。库伦所在的第一家医院的记录已经全部被销毁,想获得准确的统计数据几乎是不可能的。

  圣巴拿巴医疗护理中心的烧伤科是库伦的第一份工作,他做了5年之久,但在他的正式供词中却只出现了一个人名—约翰法官。供词记录他在1988年11月6日被杀害,但是在库伦先前重新统计的杀人记录中,他杀害的第一个人是1987年圣巴拿巴的一个年轻的艾滋病患者。关于那时候唯一残存的记录也只是侦探找回的不完整的档案,还有后来在桌子抽屉中找到的几页手写的纸,记录了巴瑞和阿诺德的调查细节,关于用过的胰岛素的袋子和重症监护病房里多次过量使用的胰岛素细节。此后,库伦承认,在圣巴拿巴医院时,他曾一周三四次随机注射胰岛素杀死患者。在这所医院工作的5年里,截至写这篇文章的时候,库伦只有一起谋杀或谋杀未遂被记录在案。在此后超过11年的时间里,他又为其他8家医院工作过,也许可以将这组数字和受害者数量对比一下,而这些名单也是探员通过完整的电脑药物表单和数据整理出来的,他们在萨默赛特也是这么做的。

  2004年4月,查尔斯·库伦在新泽西法庭自首,承认了13起谋杀和2起谋杀未遂,以及其他罪行。在录供词期间,他曾告诉艾米和萨默赛特郡的探员们其实他想要被判处死刑,但他却从未跟他的法庭指定律师—高级公设辩护律师强尼·马斯克—谈起过,随后他的几次“自杀企图”甚至都不是真的想死,其实是想活着。库伦和马斯克和新泽西的检察官达成了一个协议,只要他积极配合,那么便可以考虑不判处他死刑。

  监狱成年累月有规律的生活让查尔斯·库伦习惯自己已经不是一个自由人。他有自己的牢房,读间谍小说,闲暇时间锻炼、冲澡,见见天主教执事或是牧师,跟着他们学习圣人的生活。监狱长常陪同他穿过草坪来到检察官的办公室,和丹尼或是提姆坐在一起,帮成千上万的病人从各种心律不齐、濒死边缘和血检中渡过难关,没什么比这个更适合他了。

  接下来是2005年的8月,萨默赛特监狱收到一封信。事到如今,库伦已经习惯了接到一些要求采访的邮件和恐吓信,甚至还有古怪的“粉丝”来信。但是这一封却不同寻常,是一张薄薄的《长岛社区报》的剪报,其中有几段提到了一个名叫厄尼·匹克曼的人,在报纸边缘的空白处还有一行很秀气的字,写着:能帮帮我吗?

  库伦知道匹克曼这个人,一个跟库伦年龄相仿的男人,家里有妻子和四个孩子,在弗雷明德尔做金属附属品生意,比如窗框压条和旋转门框之类的。他是凯瑟琳的哥哥。凯瑟琳是查理早已疏于联系的前女友,也是他最小孩子的妈妈,但他们这辈子老死也不会往来了。可能他和厄尼曾在几年前的一个婚礼上打过招呼,可查理已经记不清了,但他们不是朋友,他们甚至都不熟,至少肯定没有熟悉到做器官交易。

  医生们不知道确切的时间和经过,但可以确定的是2003年的某个时候,那时厄尼感染了链球菌病毒,可能只是因为小的抓伤,然后感染了。本来就是嗓子红肿发炎的小毛病,吃点抗生素一周就会好了,但是厄尼却没在意,结果感染扩散了。不断生长的病毒侵袭了他的免疫系统,在他的肾小管上发现了复杂的蛋白质结。正常情况下,这些结点会随着血液透析和排尿排出体外,现在他们却像头发堵住了下水管道一样堵在厄尼体内。厄尼的身体由于积满毒素而开始浮肿,手和脸都肿了起来,尿液也变成了深褐色。当他来看医生的时候,已经肾衰竭了。

  查理从来没在肾病科当过护士,但是他知道肾脏一旦衰竭就不能再被治愈。透析是最普遍的疗法,患者通过一个机器将全身血液过滤一遍。厄尼每三周要在斯通尼·布鲁克做两个小时的透析,这成了他的另一项主要“工作”,但是病情却不断恶化。他的静脉不断堵塞,于是医生在他的脖子上拉开了一个主静脉供每次透析用,就像是永不愈合的伤口,这也让他增加了新的感染风险。如果他真的想活命,透析并不是长久之计,他真正需要的是一颗全新的肾脏。

  那时候,整个国家的器官移植名单上大概有6万人在等待肾脏移植。绝大多数肾脏来源于死者。(早春的捐赠率是最高的,冬天的湿滑路面还没彻底消融,一些新的机车手就上路了。)但是相对于活体捐赠,死者肾脏的寿命大约只有6年,而即使这样,要想等到一颗肾脏也大概要5至7年。对于身体不断恶化的厄尼来说,这样的等待无疑就像是被判了死刑。

  最好的匹配方式是通过受捐者的亲属捐赠,但是厄尼家族中却没有能跟他匹配的捐赠者。现在,他唯一的希望就是寻找一个适合的陌生捐赠者,但一个陌生捐赠者的器官完美适合受捐者机体的概率是非常小的。这对于厄尼来说无异于五雷轰顶。厄尼的妈妈,派特·匹克曼已经抵押了房子来帮助他支付医疗所需的费用,并且联系了当地的一家报纸专门为他的捐赠配型开通了一个热线,以此来期待一个奇迹的出现,但是奇迹却一直都没出现。派特为了救儿子想尽了一切办法,为此她愿意尝试任何的可能性。又或许,一张邮票就可以解决这些问题呢?所以她剪下报纸上的文章,放进信封里寄到了萨默赛特监狱,然后等待着奇迹的出现。关于奇迹这件事,你不能预料它会带来什么,或者你要承受什么。可能是任何人,甚至是一个搞大了她女儿肚子的连环杀手。

  库伦在监狱里请求成为一名器官捐赠者这件事还是引起了轰动,尤其是一些受害者家属。一个杀害了众多患者的护士现在想要救死扶伤了?无论如何这都是很讽刺的。他是否有什么企图?理论上,查尔斯·库伦在坐牢期间是处于中立状态的,但是突然间,他不再是中立状态,而是开始登上报纸头条,操纵着法庭的审理,在另一个人的生命中扮演着上帝的角色,用自己的器官作他最后的筹码。他是不是想趁机用同情和病躯有所企图?又或者是不是为了他的孩子,或者上帝,甚至他自己赎罪?不过现在都不得而知了,答案只有查尔斯·库伦自己清楚,但是他又不肯说。

  “当人们看到查尔斯所做的一切时,他们看到了一头野兽。”凯特琳·罗尼解释道,“查尔斯性格中的另一面在萨默赛特监狱里展现出来。你会比之前更能理解他为什么杀人,而这对于受害者的家庭是很重要的,但是他仅仅是个杀人野兽,而不是什么‘死亡天使’,他远比这个称谓复杂得多。”

  查尔斯·库伦坐在牢房的床上,反复读着派特的字条“你能帮帮我吗”,但是他不确定。库伦知道厄尼的病意味着什么,他可能很快就会死,而活体捐赠的肾脏可能会比死者捐赠的肾脏延长6年的寿命。他是“死亡天使”,虽然他不这么认为,但这就是这个社会对他的认识,媒体也是这么说的。他知道,只要他捐出一颗肾,就可以带来一些新闻报道,他也就摆脱了一部分“死亡天使”的恶名,同时媒体也会带来各种正面报道,这对他或是他的家庭来说都是一种弥补。在监狱时,库伦因为发生在他家人身上的恐吓而感到懊恼,那些跟踪他前女友的记者威胁她,让她爆料库伦的事情,否则就把她的地址公之于众,还有人在马路上威胁他11岁的女儿。

  在我们的一次会面中,库伦告诉我:“我知道,我会害怕我死之后会发生的事儿,但我更害怕目睹那一切,看着我的孩子因为我的原因而苦苦挣扎。”库伦不希望他的孩子背负着“连环杀人狂的孩子”的恶名长大,他也不希望厄尼的孩子因为厄尼接受了他的肾而承受那些压力,所以他开始犹豫他是不是真的能帮忙。

  查尔斯总是乐意帮助别人,特别是医疗上的帮助。他一直是个热心肠的捐赠者,比如常常献12加仑的血,注册成为骨髓捐助者,倒不是说他知道有人需要他的骨髓,而仅仅是觉得万一有人需要呢。库伦年轻力壮,至少在生理上捐出一个肾是没有问题的,但是陌生人之间的移植风险还是很大的,最好的结果是6项抗原指标全部匹配,这基本上就算是奇迹了。而且他告诉我,既然有人向他要求了他能给的东西,那就值得一试。

  在萨默赛特那段时间,他每周都去天主教执事那里义务劳动,而且无意间问过他一个问题,纯粹是出于好奇才问的—他有没有可能给别人捐肾。汤姆·斯科拉执事想坐下来想想这件事,因为他从没在教义里教导过他类似的事情。在关押探望后,他回到他的办公室,锁上门,拨通了监督员凯特琳牧师的电话。

  凯特琳·罗尼手上戴着精选的生日石戒指,牧师袍领子上别着凯尔特护身符,说话时眼珠儿就像玻璃球一样熠熠发光。当年的手术和病魔让她消瘦了200磅,但现在毕竟年老发福,看起来还是很胖,她牛角号般的声音和雷厉风行的做派让她一来到萨默赛特监狱就得了个“霸气教士”的名号。我和罗尼是在杂志架后面的一个小木桌子上碰面的,杂志架上面放着布里奇沃特、新泽西、伯纳斯和诺贝尔等地的杂志。罗尼是共济会会员、爱尔兰精神领袖、德鲁伊神秘主义者。而查尔斯则喜欢间谍小说和侦探小说,但是不包括谋杀。她说:“你知道要找到一部没有谋杀情节的悬疑小说是多难的一件事吗?”

  凯特琳从2003年查尔斯来到萨默赛特监狱开始就一直做他的牧师,而且最近又开始教他“沙漠之父”圣安东尼的冥想理论,她觉得禁欲主义对于一个后半生都要在监狱里度过的人来说早晚都会派上用场的。将近3年的课程结束后,罗尼开始慢慢了解查尔斯,但是也并不意味着她真的理解他。事实上她并不理解他,比如查尔斯为什么杀了那么多人,她也不明白为什么恰恰是现在,他又想捐肾脏。“所以那天夜里我去了监狱盘问他,我需要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做,以确保我没有被利用。”

  “我问他:‘是不是有人会给你钱?还是你为了名誉想这么做?你有没有想过这是在和上帝讨价还价?你救了这个人,就能弥补你杀掉那些人犯下的罪过吗?’”

  这个问题似乎伤害了他的感情,“但是那没关系。”她对我说,“如果我卷入到这件事中来,那我就需要知道他是怎么想的。”所以罗尼还问了他另外一个问题:这是不是他在尝试被动自杀,他有没有想过他可能会死在手术台上。

  他告诉她,他没这么想过。

  所以她第三次问他:“查尔斯,为什么这么做?为什么是现在?10年前你会这么做吗?17年前呢?在一切杀戮开始前你会这么做吗?”

  “是的。”他说,“至于为什么,因为我能给,有些人需要的东西我可以给他。至于为什么是现在,因为现在那个人需要,而我觉得这是件好事儿。”

  “我相信他说的。”罗尼说,她把大杯的冰茶推到一边,然后用涂着指甲油的手指抓住我的手说,“查尔斯有着很悲惨的童年,有着各种各样的问题,但是他从没责怪过任何人,也没为他所做的一切找任何理由,这个杀人狂就是可以做出这个救人决定的人,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

  医疗箱里装了一大堆贴有五颜六色标签的抽血管,用来给库伦抽血化验。之后斯通尼·布鲁克医院会检测他的血液抗原和厄尼的匹配程度,最基本的标准就是看库伦的肾脏适不适合移植给厄尼。“我就是这么变成采血狂人的。”罗尼笑道。

  罗尼回想起得知查尔斯的抗原与厄尼身体里6个抗原全部匹配的时候,她哭了,哭到睫毛膏都洇开了,这就像是赢了赛马比赛大奖一样激动。她用一张星巴克餐巾纸擦掉眼泪:“说实话,我们都觉得这是一个奇迹,这是上帝的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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