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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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令人难过了,唉,太令人难过了。」 迪比一只手摸着剃得光光的脑袋,回答道。

  他的声音温柔、深沈而又沙哑,微微有点 咬舌。「他们为了赚钱,不择手段。对你 穷追不舍,非得把人逼疯不可。他们这是 嫉妒。该死的狗仔队逼得她跳下阳台。让 她安息吧,我说。现在,她终于可以安宁 了。」

  「一来伦敦就遇到这事,您肯定大受 惊吓吧?」采访者问,「我是说,呃,她 经过你的窗户,掉了下去。」

  迪比没有立即回答,而是一动不动, 透过墨镜死死地盯着采访者。接着,他说:

  「我当时不在那里。有人告诉你,我 在那里?」

  采访者无言以对,发出一阵紧张的干

  笑声。 「啊,不,根本没有人告诉我——

  没…」 迪比转过头,朝站在镜头之外的某个 人说了几句话。 「看来,我应该带律师过来,对吧?」 采访者谄媚地大笑起来。迪比转回来,

  再次看向采访者,脸上仍没有丝毫笑意。 「迪比·马克,」采访者上气不接下 气地说,「非常感谢您抽出时间,接受采 访。」 接着,一只白人的手伸到屏幕中间。

  迪比举起一只拳头。那只白人的手握成拳 头,跟迪比的拳头碰了一下。镜头之外,

  有人发出含有嘲讽意味的笑声。视频结束。 「‘该死的狗仔队逼得她跳下阳台。’」

  斯特莱克重复一遍迪比的话,并把椅子向 后挪回原来的位置「,这话说得很有意思。」

  就在这时,斯特莱克感觉到裤兜里的 手机震动了几下,他掏出手机,发现有条 新短信。看到提示信息里显示夏洛特的名 字,他不由浑身一颤,仿佛刚刚看到一头 就要扑起的猛兽。短信的内容如下:

  星期五上午九点至十二点,我要出 门。你想来收拾东西的话,就那个时间 来。

  「你说什么?」斯特莱克觉得,好像

  听到罗宾刚说了句什么话。 「我说,网上有篇关于她亲生母亲的 文章,内容非常令人震惊。」 「哦,读来听听。」 斯特莱克把手机装回裤兜,然后低下 比常人略大的头,再次开始整理关于胡克 太太的文件夹。他的脑袋嗡嗡作响,好像 有面锣在他头颅里敲了一下,余音不绝。

  夏洛特装出成年人的理智和平静,肯 定怀有不可告人的邪恶目的。她把两人之 间花样百出、没完没了的争斗,推向前所 未有的新境界:「让我们像成年人那样, 做一次彻底了断吧。」也许,迈进夏洛特 的公寓时,一把刀子会突然从背后刺入他 的两块肩胛骨中间。也许,走进夏洛特的 臥室后,会发现她在壁炉前割腕自杀了, 躺在一片仍未完全凝固的血泊中。

  罗宾的声音好像真空吸尘器的嗡嗡 声。斯特莱克好不容易才重新集中注意力。

  「‘…把她跟一个黑人青年的风流 韵事卖给各家小报的记者,只要对方愿意 给钱。不过,根据许多老邻居的回忆,马 琳·希格森的人生中并没有什么浪漫情事。

  「‘当时,她在卖淫。’维维安·克 兰菲尔德说。希格森怀着兰德里时,维维 安·克兰菲尔德就住在她楼上。‘无论白 天还是晚上,每个小时都有男人进出她 的家门。她根本不知道那孩子的父亲是 谁——谁都有可能。她根本不想要那个孩 子。我仍然记得那孩子一个人在走廊上大 哭,而她妈妈则在屋里忙着接客。当时, 那孩子还很小,裹著尿布,连路都不会 走…肯定是有人给社会服务部门打了电 话——早就该打了。被人收养是那女孩一 生中最幸运的事。

  「‘兰德里经常对媒体说起跟失去联 系多年的生母重逢的事。毫无疑问,如果 知道事情的真相,兰德里肯定会感到非常 震惊。’这篇文章写于兰德里死前。」罗 宾解释道。

  「哦。」说着,斯特莱克突然合上了 文件夹,「你想出去走走吗?」

  二

  杆顶的那两个监控器好像两只邪恶的 鞋盒,各有一只黑乎乎的大眼睛。那两个 监控器朝向相反,监控整条奥尔德布鲁克 路。这条路上行人熙熙攘攘,车辆络绎不 绝,非常喧闹。两边的人行道上开满商店、 酒吧和咖啡馆。公交车道上,双层公交车 来来往往,发出阵阵轰鸣声。

  「布里斯托说的神秘人就是在这里被 拍到的。」说着,斯特莱克转个身,背对 奥尔德布鲁克路,望向安静得多的贝拉 米路。贝拉米路通往梅菲尔住宅区的中 心,两边分布著一栋栋富丽堂皇的豪宅。 「兰德里坠楼十二分钟后,那人从这里经 过…这可能是逃离‘肯蒂格恩花园’最 快的路线。有夜班公交车经过,也最容易 打到出租车。不过,这并非聪明的选择, 假如你刚杀了一个女人的话。」

  斯特莱克再次低头去看破旧不堪的伦 敦地图。他似乎并不担心被人当成游客。 确实,罗宾心想,考虑到他的个子,就算 被人当成游客也没什么关系。

  罗宾在短暂的临时工职业生涯中,曾 被要求做一些不属于合同范围内的事情, 所以听到斯特莱克的提议,罗宾感到有点 紧张。不过,她高兴地发现,斯特莱克并 没有任何不良企图。他们走了很长的路, 最后来到这里。一路上两人几乎没说一句 话。看得出来,斯特莱克一直在思考问题, 偶尔看一下手上的地图。

  不过,走到奥尔德布鲁克路时,斯特 莱克说了句话:

  「要是发现什么我没发现的,或想到 什么我没想到的,请告诉我,好吗?」

  斯特莱克的话令罗宾非常激动。要知 道,她一直为自己的观察力感到自豪—— 童年时,她曾有个不为人知的梦想,即成 为身边的大个子这样的私家侦探,原因之 一就是她观察力出众。罗宾把整条路上上 下下、仔仔细细观察了一番,并想象著零 下几度的大雪天,凌晨两点,某人来到这 条路上后可能会做什么。

  「这边。」没等罗宾得出什么结论, 斯特莱克便招呼道。於是,两人顺着贝拉 米路,肩并肩地朝里走。贝拉米路向左微 微拐弯后,前面还有大约六十栋房子。这 些房子几乎全都一模一样:乌黑发亮的大 门、洁净的白色台阶及其两边的短护栏和 精心修剪的盆栽。大理石狮子上的铜牌显 示著房主的姓名和职业,楼上的窗户里亮 著漂亮的枝形吊灯。有栋房子的大门开着, 从外面能望见室内呈方格图案的地面、用 镀金边框装裱的油画,和乔治王朝风格的 楼梯。

  斯特莱克一边走,一边思考罗宾在网 上蒐集的信息。布里斯托曾说,警方没有 追查神秘人及其同伙。斯特莱克怀疑他没 说实话。现在看来,果不其然。网上,各 种冗长和极端的新闻铺天盖地。偶尔能看 见劝说神秘人及其同伙自首的文章,但看 起来,这些劝说根本没用。

  与布里斯托不同,斯特莱克并不认为 警方无能,会放任一名貌似杀了人的嫌犯 逍遥法外。那两人逃跑时,汽车警报声突 然大作。这为他们不愿现身提供了合理解 释。而且,斯特莱克不知道布里斯托是否 瞭解监控画面的质量有好有坏,他见过的 黑白监控画面很多都模糊不清,根本分辨 不出人物的真正模样。 斯特莱克还注意到,对于从他妹妹公 寓收集的 DNA 证据,布里斯托只字未提。 根据警方没有追查神秘人及其同伙一事, 斯特莱克强烈怀疑兰德里的公寓里并未发 现陌生人的 DNA。不过他也知道,逃避 真相的人很容易认为 DNA 证据无足轻重, 理由是现场可能遭到污染,或有人故意设 下圈套。他们只看得到想看的东西,对跟 自己的想法相悖的、不容置疑的真相视而 不见。

  不过,根据从谷歌查到的信息,布里 斯托之所以认定凶手是那个神秘人,可能 跟他妹妹的身世有关。他妹妹生前一直在 四处打探自己的身世,最后找到了生母。 媒体向来喜欢夸大其词,但就算把媒体的 话打个折扣,他妹妹的生母仍是个不三不 四的女人,令人厌恶。被揭露出来的不 容置疑的真相——例如罗宾在网上找到的 那些,不仅令兰德里自己感到难堪,也使 收养她的整个家庭蒙羞。布里斯托情绪非 常不稳定(对此斯特莱克无法视而不见) 的原因之一,难道是他认为某些方面称得 上幸运儿的兰德里,在拿自己的人生开玩 笑?认为她打探身世是无事生非?认为她 惊动了恶魔,招致杀身之祸?对于兰德里 住所附近出现一个黑人的事,他感到极度 不安,原因就是上述这些?

  斯特莱克和罗宾不断走向富人区的深 处,最后来到「肯蒂格恩花园」的拐角。 与贝拉米路一样,这里也是豪宅连排,富 丽堂皇。这些维多利亚风格的四层楼房高 大宏伟,红砖砌墙,琢石饰面,窗户镶有 厚重的三角楣饰,上面三层带有独立石雕 小阳台。大门看着更加乌黑发亮,门前都 有白色大理石带柱门廊,门廊下三级台阶 通往路边人行道。一切都完好无损,整洁 干净。路上停的车子寥寥无几,一块小告 示牌写著「非请勿入」四个字。

  没有了隔离警戒带和大批记者,十八 号楼再次跟周围的楼房融为一体。

  「她是从顶楼的阳台掉下来的。」斯

  特莱克说,「高度大约有四十英尺。」 斯特莱克盯着漂亮的楼房。罗宾看到 那些阳台很窄,外侧栏杆和内侧玻璃门之 间勉强够站人。 「问题是,」斯特莱克眯著眼,望着 顶楼那个高高的阳台,对罗宾说,「这个 高度并不一定会把人摔死。」

  「哦——您确定?」罗宾质疑道,并 想象从顶楼阳台掉到坚硬的马路路面的惨 状。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曾在医院躺 了一个月,旁边病床上躺的是一个威尔士 人。那家伙从跟这差不多高的楼上被大风 刮了下来,双腿和盆骨全都摔得粉碎,而 且内脏大量出血,但并没有死。」 罗宾瞥了斯特莱克一眼,暗忖他为什 么在医院躺了一个月。斯特莱克正在打量 楼房的大门,并未察觉罗宾在看他。 斯特莱克看到门上嵌著个金属小键 盘。「门上有个输入密码的小键盘,」他 嘀咕道,「门顶有个监控器。布里斯托没 跟我说这里有监控器。可能是刚装上没多 久。」 斯特莱克在原地站了几分钟,对着这

  些气派的城堡式豪宅陷入了沈思。当初, 卢拉·兰德里为何选择住在这里呢?「肯 蒂格恩花园」静谧、传统、沈闷,显然属 於另一类富人的聚居区,例如俄罗斯和阿 拉伯政治寡头,拥有乡下庄园的公司大佬, 在艺术品收藏中孤独终老的单身富婆。很 奇怪,兰德里竟然会选择住在这里。根据 罗宾早上读的每一篇文章,这个二十三岁 的女孩结交的都是新潮而富于创造力的时 装界名人。这些人对时尚的理解主要来自 街头,而非沙龙。

  「这栋楼房看上去保养得挺好,对 吧?」罗宾问。

  「嗯,是的,而且没有成群的狗仔队。」

  斯特莱克背靠二十三号楼的黑色栏 杆,打量十八号楼。兰德里生前所住的房 子,窗户比下面几层的高。阳台与其他两 层不同,没摆盆栽。斯特莱克从衣服口袋 掏出香烟,抽出一支递给罗宾。罗宾摇头 谢绝,并感到十分惊讶,因为她没见过斯 特莱克在办公室抽烟。斯特莱克点上烟, 深吸一口,然后盯着十八号楼的大门说:

  「布里斯托认为那天夜里有人进入 十八号楼,过了一会儿又出来了。那人进 去和出来时都没被发现。」

  根据之前的观察,罗宾相信没人能神 不知鬼不觉地进入那栋楼。她觉得接下来 斯特莱克肯定会对布里斯托的说法大加讽 刺。但结果证明她错了。

  「如果真的有人进了那栋楼,」斯特 莱克仍盯着十八号楼的大门说,「那么凶 手肯定是有预谋的,而且做过非常周密的 计划。没人能只凭运气,躲过那么多记者 的摄像头,进入设有密码锁的大门,然后 避开保安,进入锁住的内门,最后再出来。 问题是,」他挠著下巴,继续说,「如果 凶手真做过那么周密的计划,就不会采用 如此草率的方式来谋杀兰德里。」

  罗宾觉得「草率」一词听着非常冷酷。

  「把人推下阳台,是一时冲动才会做 出的事。」斯特莱克似乎看出罗宾心里在 想什么,解释道,「只有头脑发昏才能做 出来。」

  斯特莱克发现跟罗宾在一起非常惬 意。这不仅是因为罗宾把他奉若神明,认 真倾听他说的每句话,也从不打断他思考。

  更是因为罗宾无名指上那枚小小的蓝宝石 戒指好像一个句号,意为:到此为止,別 再深入。正是因为这枚戒指,斯特莱克感 到自己可以毫无顾忌,稍稍卖弄一番。他 只剩下为数不多的几个乐趣了,这是其中 之一。

  「可是,如果凶手一开始就在楼里 呢?」

  「这种情况更说得通。」斯特莱克回 答。罗宾听到这话,觉得非常高兴。「如 果凶手一开始就在楼里,那下面这些人都 有嫌疑:保安、贝斯蒂吉夫妇、某个偷偷 躲在楼里的神秘人。如果凶手是贝斯蒂吉 夫妇或保安威尔逊,那就不存在进出大门 的问题。他们只需要事后回到该出现的地 方。虽然兰德里也有可能没摔死,只是受 伤,从而说出真相,但如果凶手真是他们 三人中的某个人,我刚才说的情况更说得 通——他们跟兰德里发生争吵,然后一时 冲动把兰德里推下了阳台。」

  斯特莱克抽着烟,继续仔细打量对面 的楼房,尤其是二楼窗户和四楼窗户之间 的间隔部分。同时,他脑子里主要想着制 片人弗雷迪·贝斯蒂吉。根据罗宾在网上 找到的信息,卢拉·兰德里坠楼时,住在 二楼的贝斯蒂吉正在睡觉。贝斯蒂吉的妻 子最先发现兰德里坠楼,并坚称案发后凶 手仍在楼上,而她丈夫一直站在她身边。

  言下之意,至少她不认为丈夫是凶手。但 兰德里死时,弗雷迪·贝斯蒂吉是距离她 最近的男人。根据斯特莱克的经验,外行 总是执著於寻找作案动机,而对专业人士 来说,作案机会才是首要的。

  罗宾接下来的话,无意中证实了她并 非专业人士。她说:

  「可是为什么有人要在深更半夜跟她 吵架呢?从来没听说过她跟邻居关系不好 的传闻,是吧?唐姿·贝斯蒂吉显然不是 凶手,对吧?不然她怎么会跑下楼,告诉 保安呢?」

  斯特莱克正在沈思,过了一会儿才回 答:

  「布里斯托一再强调,在他妹妹进楼、 记者离去后的十五分钟里,保安因为肚子 不舒服离开了前台。这意味着在那十五分 钟里,大厅是无人把守的。但楼外的人怎 么会知道保安威尔逊不在前台呢?大门又 不是玻璃做的。」

  「再说,」罗宾自作聪明地插嘴道, 「得知道密码才能打开大门。」

  「人总是习惯於疏忽大意。除非保安 经常更换密码,否则许多坏人可能早就摸 清楚了。我们去那边看一下吧。」

  他们默不作声地走着,一直走到「肯 蒂格恩花园」尽头,发现兰德里所住小区 背后有条微微弯曲的小巷,名叫「农奴胡 同」。看到这个名字,斯特莱克感到非常 好笑。整条小巷由鹅卵石铺成,两边是光 滑的高墙。路面很宽,可容一辆小车经过。 路边分布著许多路灯,没有任何可容藏身 的角落。走着,走着,他们来到两扇巨大 的电动门前面。旁边的墙壁上有块牌匾, 写著「私人车库」四个大字。这里是「肯 蒂格恩花园」的地下车库入口处。

  继续往前走一会儿后,斯特莱克估计 他们差不多到了十八号楼的背面,於是奋 力一跳,抓住路边高墙的墙头,做了个「引 体向上」,望向高墙里面。高墙那边是一 长排受到精心照料的小花园。每栋房子和 房子所属的每块修剪整齐的草坪之间,都 有一个黑乎乎的楼梯口通往地下室。在斯 特莱克看来,任何人要想翻越高墙,必须 借助梯子,或找个帮手,用结实的绳子把 他吊下去。

  斯特莱克顺着墙壁滑落到地上。装了 义肢的那条腿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他强 忍著,没让自己喊出来,但还是不由发出 轻声的呻吟。

  罗宾看到斯特莱克有点瘸腿,怀疑他 扭伤了脚踝,便急切地问候一声。「没事。」 斯特莱克回答。

  他在鹅卵石路面上深一脚、浅一脚地 走着,右腿和义肢连接处一阵阵钻心的 疼。拖著僵硬的义肢,在凹凸不平的鹅卵 石路面行走颇为不易。斯特莱克懊悔地问 自己,真的有必要上墙吗?罗宾也许算得 上漂亮,但完全比不上他刚刚离开的那个 女人。

  三

  「你确定他是侦探?谁都能做那些 事。谁都会用谷歌查找信息。」

  马修累了一天,又受了一个客户的气, 还被新上司数落一顿,所以很没好气。他 无法理解自己的未婚妻为何这么幼稚而盲 目地崇拜另一个男人。

  「用谷歌查找信息的不是他,」罗宾

  反驳,「是我。他在忙另外一个案子。」 「我不想你被骗。他住在办公室里,

  罗宾。难道你不觉得有点可疑吗?」 「我告诉过你了,我觉得他只是刚跟 女朋友分手。」 「是啊,我敢打赌这是真的。」马修 说。 罗宾把马修的盘子叠到自己的盘子

  上,然后端起来气冲冲地走进厨房,她很 生马修的气,也有点生斯特莱克的气。她 兴致勃勃地上了一天的网,查找卢拉·兰 德里认识的人的信息,但透过马修的眼神, 她回头想想,突然觉得斯特莱克交给她的 似乎只是一份毫无意义、纯粹打发时间的 工作。 「听着,我没別的意思。」马修站在

  厨房门口说,「就是觉得他有点怪。还有, 你下午跟他出去溜达了一会儿,是怎么回 事?」

  「不是溜达,马修。我们是去查看现 场——去看看客户认为发生了某件事的地 方。」

  「罗宾,没必要装得这么神秘兮兮 的。」马修笑道。

  「我簽了保密协议。」罗宾回过头, 厉声道,「我不能告诉你有关案子的事。」

  「案子——」 马修又嘲讽地冷笑了几声。

  罗宾在狭小的厨房里气呼呼地走来走 去,把各种烹饪原料放进橱柜,并把橱柜 的门摔得砰砰响。马修看了一会儿,觉得 自己可能过分了,於是在罗宾把食物残渣 刮进垃圾筒时,走到她身后抱住她,把脸 埋进她脖子和肩膀的交接处,并握住她留 下淤青的那侧乳房,轻轻抚摸——斯特莱 克无意间抓伤了罗宾的乳房,这令马修对 那个男人心怀成见。马修对着罗宾金黄色 的头发柔声抚慰,但罗宾挣脱他的怀抱, 把盘子放进洗碗池里。

  罗宾感觉自己的价值遭到了怀疑。白 天,斯特莱克似乎对她在网上所找的信息 很感兴趣,还对她表示感谢,夸她非常干 练、工作主动。 「你下周有几个正儿八经的面试?」

  马修问。这时,罗宾打开冷水龙头。 「三个!」她气鼓鼓地刷洗最上面的 盘子,叫声盖过水流冲刷盘子的声音。 一直等到马修去了客厅,罗宾才关掉 水龙头。她发现订婚戒指上卡了一块冰冻 豌豆的碎渣。

  四

  周五上午九点半,斯特莱克来到夏洛 特的公寓。他觉得自己晚了半个小时,夏 洛特怎么样都应该离开了——假如她真的 打算离开,而不是躺在什么地方等他。宽 阔的街道,街道旁一栋栋富丽堂皇的白色 楼房,一棵棵悬铃木,一家估计是二十世 纪五十年代开的肉店,一家家挤满中上阶 层人士的咖啡馆,一家家豪华餐厅——在 斯特莱克眼中,这一切总是显得有点不真 实、不自然。也许在心底,斯特莱克一直 都知道他不会一直待在这里,他不属于这 里。

  直到用钥匙打开大门,斯特莱克仍以 为夏洛特会在里面等他。但一迈进门槛, 他就知道里面空无一人。房子里寂静无声、 冷冷清清,好像久已无人居住。斯特莱克 通过门厅往里走,脚步声显得异常响亮。

  客厅中间放着四个纸箱,箱盖开着, 让他可以检查。斯特莱克那些便宜但用得 著的个人物品胡乱堆在箱子里,看着好像 是要拿去义卖的捐赠品。他拿起上面的几 样东西,以便查看底下的情况。但粗粗一 看,似乎所有的东西都完好无损,没被摔 烂、撕碎或涂上油漆。同龄人早已拥有房 子、车子、各种家具、电视、洗衣机、山 地自行车、花园和割草机,而他只有四箱 破烂和一段「无与伦比」的回忆。

  斯特莱克所站的房间布置得很有品 位:古色古香的小地毯、浅粉红色的墙壁、 雅致的深色木制家具、再也放不下书的书 柜。他发现和周日晚上相比,唯一的变化 在沙发旁的玻璃茶几上。周日晚上,玻璃 茶几上摆的是他和夏洛特的合影——两人 在圣莫斯 [1] 的沙滩上欢笑。现在,那张合 影不见了,原来的银制相框里变成夏洛特 亡父的黑白遗像,冲著他慈祥地微笑。

  壁炉台上方挂着一幅夏洛特十八岁时 的肖像油画。画中的她有一张像佛罗伦萨 天使那样的脸,留着一头乌黑的长发。夏 洛特家非常富有,请得起画家为子女作画, 让子女青春永驻。对斯特莱克来说,那种 家庭完全是陌生的,而且像是危险的异域。 他不知道夏洛特家到底多么有钱,但通过 夏洛特,他明白钱多到那种程度也会招致 [1] 英国西部港口。

  不幸和痛苦。夏洛特的家人虽然优雅、谦 和、时尚、博学,只是偶然炫一下富,却 比他的家人更加疯狂、怪异。他和夏洛特 最初走到一起,就是因为家庭的影响使两 人产生了强烈共鸣。

  斯特莱克抬头望着夏洛特的画像,脑 中不由闪过一个奇怪的念头:当初画这幅 画的目的,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让那双绿褐 色的大眼睛看着他离开。夏洛特知道被 十八时岁的她盯着,在空无一人的房子里 走来走去是什么感觉吗?她知道这幅画比 她人在这里还管用吗?

  斯特莱克转过身,大步走去查看另外 几个房间,但并未发现任何属于他的东西。

  夏洛特把他的一切,小到牙线,大到军用 皮靴,全都扔进那四个纸箱。斯特莱克特 別仔细地打量一下臥室:深色的地板、白 色的窗帘、精致的梳妆台,一切都显得平 静而从容。和那幅肖像画一样,床好像也 是活的,仿佛在说:记住这里发生的一切, 那些事再也不会发生了。

  斯特莱克把四个纸箱一个接一个搬到 门阶上。搬出最后一个纸箱时,他遇到了 住在隔壁的邻居:穿着竪起领子的橄榄球 衫,正在锁自家大门。每次夏洛特说句什 么俏皮话,哪怕一点也不好笑,都会惹得 那人笑得喘不过气来,而且笑声像驴叫。

  「被扫地出门了?」那人假笑着问。

  斯特莱克当著那人的面,重重地关上 夏洛特住所的门。

  接着,他站在门厅的穿衣镜前,拿出 自己的钥匙扣,取下属于夏洛特住所的那 几把门钥匙,轻轻地放到半月形桌子上那 碗百花香旁边。镜子里,他的脸布满皱纹, 而且看着脏兮兮的。右眼仍然肿著,黄一 块紫一块。寂静无声的房子里,响起十七 年前的一个声音:「斯特莱克,你也不撒 泡尿照照自己的样子,像你这样的‘阴毛 头’大老粗,他妈的怎么配得上那样的女 人啊?」但令人不可思议的是,他竟然能 站在夏洛特的家里。不过,这是他最后一 次站在这里了。

  那个瞬间,斯特莱克心底升起一股冲 动(如同五天前促使他去追夏洛特的冲动 一样),真想最后再疯狂一次:在这里等 她回来,然后双手捧住她那漂亮的脸蛋, 对她说:「我们再试一次吧。」

  但他们早已试过无数次了,一而再, 再而三。两人想在一起的渴望,每次刚开 始时都像汹湧澎湃的潮水,但总是随着时 间的推移而逐渐消退。结果,过去留下的 丑陋残骸就会再次显现,把他们试图重建 的一切全都笼罩在重重阴影之中。

  斯特莱克最后一次关上夏洛特住所的 大门。那个笑起来像驴叫的邻居已经不见 了。斯特莱克把四个纸箱搬下台阶,搬到 路边人行道上,等待出租车。

  五

  斯特莱克告诉罗宾,她上班最后一天 的上午,自己可能要迟点才能到办公室。 他把备用钥匙给了罗宾,让罗宾自己开门 进办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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