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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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妻子的尖叫声把他吵醒了。他说,自己 匆匆跑进客厅时,正好看见唐姿穿着睡衣 从他身边跑过。他送给马克的那瓶玫瑰被 一个笨手笨脚的警察打碎了。他承认他想 借这瓶花表示欢迎,结识一下这个人。他 想让马克来出演正在筹划的那部惊悚片。 毫无疑问,因为兰德里的死,贝斯蒂吉对 打碎花瓶的事有点反应过度。最初他相信 妻子说的:她听见楼上有争吵声。随后他 也不情不愿地接受了警察的看法:唐姿的 话是吸食可卡因的结果。她的吸毒史让他 们的婚姻变得很紧张,而且他也向警方承 认,尽管不清楚那天晚上妻子有没有嗑药, 但他的确知道她会定期使用兴奋剂。

  贝斯蒂吉接着说,他和兰德里从未进 过彼此的公寓。而且,他们在迪基·卡伯 里饭店(这是警方后来才知道的,因为弗 雷迪又接受了一次盘问)的那次会面也没 怎么增进彼此的交情。「她基本上是和一 些年轻客人在一起,而我则整个晚上都跟 迪基在一起,他才是我的同龄人。」贝斯 蒂吉这话毫无破绽。

  读完警方对贝斯蒂吉公寓的记录后, 斯特莱克在笔记里写了几句自己的看法。 他对浴缸边上的那半行可卡因很感兴趣, 对唐姿看见卢拉·兰德里从自己窗前坠落 之后的那几秒钟更感兴趣。当然,贝斯蒂 吉家的布局很重要(文件夹里没有地图, 也没有任何图表),但斯特莱克一直都对 唐姿狡诈的说辞心存疑虑:兰德里坠楼前 后,她坚称自己的丈夫自始至终都在床上 熟睡。他记得她脸上防备的神色,以及自 己对这一点穷追不舍时,她作势往后捋头 发的样子。总而言之,尽管警方已有定论, 但斯特莱克还是认为:卢拉·兰德里从自 家阳台上摔下去的那一刻,贝斯蒂吉夫妇 到底身在何处还很值得探究。

  他继续有条不紊地研读文件。埃文·达 菲尔德的说辞与沃德尔的这些二手资料最 吻合。达菲尔德承认:为了阻止女朋友离 开乌齐酒吧,他拽住她的上臂。她挣脱之 后还是走了,他跟在后面追了一小段路。 文件上有句话提到了那个狼头面具。警察 冷冷地盘问他时,他说:「我习惯戴个狼 头面具,躲避记者的关注。」达菲尔德称 他后来去了趟「肯蒂格恩花园」,但没待 多久就离开了。把达菲尔德从乌齐酒吧送 到那里的司机证明,他的确紧接着就去了 阿布利大街。而且,司机也是在那里放下 他才离开的。不过,司机在警察的事实陈 述上簽名时,倒没有将沃德尔所说的他对 达菲尔德的厌恶表现出来。

  其他一些证词印证了达菲尔德的证 言:一个女人称看见他上楼去找卖毒品的。

  而毒品贩子威克利夫本人也证实了这点。 斯特莱克想起沃德尔说,他认为威克利夫 可能会为达菲尔德做伪证。另外,随便给 点钱就足以收买楼下那个女人。而在伦敦 街头看见达菲尔德的那些人,也只能说他 们看见了一个戴着狼头面具的男人。

  斯特莱克点燃一根烟,又把达菲尔德 的笔录读了一遍。他是个脾气暴躁的男 人,他自己也承认,他曾试图把卢拉强行 留在酒吧里。毫无疑问,死者上臂的瘀伤 就是他的杰作了。不过,如果他真的从威 克利夫那儿买海洛因呢?斯特莱克知道正 常情况下,达菲尔德潜入「肯蒂格恩花园」 十八号,并在暴怒中杀人的可能性极小。

  但斯特莱克很清楚海洛因成瘾者的行为是 什么样的。在他母亲最后一处非法居所里, 那样的情形他曾见过很多次。不论是大吼 大叫的人、暴力的酒鬼、还是浑身抽搐妄 想的吸毒者,毒品都能让他们臣服於己, 异常乖顺。斯特莱克在军营中和生活中, 见过各种滥用药物的人。媒体对达菲尔德 这种行为的赞美让他觉得恶心。一个瘾君 子能有什么魅力!斯特莱克的母亲死在墙 角一张脏兮兮的床垫上,六个小时后才有 人发现她已经死了。

  他起身走过房间,推开那扇雨迹斑斑 的黑窗。於是,十二号咖啡酒吧低音提琴 的声音更响了。他抽着烟,望向查令十字 街,那里车水马龙,车灯映照着地上的水 坑,闪闪发光。周五狂欢的人们摇晃著雨 伞,踉踉跄跄、一步三摇地跨过丹麦街。 他们响亮的笑声盖过往来的车流声。斯特 莱克想,他还会跟朋友们在周五晚上出去 喝上一品脱吗?那仿佛已经是上辈子的事 了,那种日子再也不会有了。现在的他就 是个被遗忘的边缘人。唯一接触的活人只 有罗宾。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但他还是没 有做好準备,重新过上正常生活。他失去 军队、夏洛特和一条腿。他觉得他得先彻 底适应自己现在这个样子,才能暴露在众 人面前,承受他们的惊讶和怜悯。明亮的 橘色烟蒂飞向昏暗的大街,湮灭在水沟里。

  斯特莱克拉下窗子,回到桌前,再次坚定 地看起文件来。

  德里克·威尔逊的笔录没有什么新信 息。文件里没有提到基兰·科洛瓦斯·琼斯, 也没有提到他说的那张神秘的蓝色纸张。 斯特莱克翻到下一页,饶有兴趣地看起两 个女人的笔录。卢拉生前的最后一个下午, 就是跟这两个女人共度的:西娅拉·波特 和布莱妮·雷德福。

  化妆师雷福德记得迪比·马克即将到 来的消息让卢拉既高兴、又激动。然而, 波特却说兰德里「有点儿反常」,看起来 「紧张而情绪低落」,还不愿意说到底是 什么事让她不开心。波特的话为整件事增 加了一个耐人寻味的细节,这些话还没人 告诉过斯特莱克。西娅拉称,那天下午, 兰德里特別提到想把「所有的东西」都留 给她兄弟。没说是什么东西,但这句话可 以清楚地表明:这位姑娘有些病态心理。

  斯特莱克纳闷,雇主为何没有提到他 妹妹曾有意把所有的东西都留给他。当然, 布里斯托已经有信讬基金了。再获得另外 一大笔钱对他的吸引力,也许远没有对斯 特莱克这种从未继承过半毛钱的人强烈。

  斯特莱克打了个哈欠,又点一根烟醒 脑,然后开始读卢拉母亲的笔录。根据伊 薇特·布里斯托夫人的笔录,手术之后的 她很嗜睡,状态一直不好。但她坚持说,

  女儿那天早上来看望她时「非常开心」。 卢拉表达了对母亲的关心,期待她早日康 复,并没有什么异常之处。这份笔录文笔 混乱,不够仔细,这也许是记录官的错, 但斯特莱克还是从布里斯托夫人的回忆中 读出了坚决的否定之意。只有她坚持认为 卢拉的死是场事故。也许,卢拉是不慎踩 滑,才失足掉下阳台的。用布里斯托夫人 的话来说,那个晚上结冰了。

  斯特莱克大致浏览了一下布里斯托的 笔录,那些话布里斯托早就亲自告诉过他 了。然后,斯特莱克又看约翰和卢拉的舅 舅——托尼·兰德里的笔录。卢拉去世前 一天,舅舅也在同一时间去看望了伊薇 特·布里斯托夫人。他说,自己的外甥女 看起来「很正常」。后来,兰德里便开车 去牛津,参加那里举行的一场家庭法国际 发展会议,并在康乃馨酒店住了一晚。对 他下落的描述,笔录中警方对电话号码的 那些笔记很是令人费解。斯特莱克觉得, 得好好研究研究这些加了笔记的电话号 码。

  卢拉死前一周都没怎么用过座机,去 世当天更是一个固定电话也没打过。然而 死的那天,她的手机却打出去不下六十六 个电话。早上九点十五分,第一个电话打 给埃文·达菲尔德。九点三十五分,第二 个电话打给西娅拉·波特。中间有几个小 时,她没给任何人打电话。然后,一点 二十一分,她开始疯狂地拨打两个号码, 几乎是交替著不停地拨。一个是达菲尔德 的号,根据号码旁边潦草的笔记,第二个 是托尼·兰德里的号。她一次又一次地反 复拨打这两个男人的号码。但也有大约 二十分钟的空当,她没打电话。斯特莱克 推测这一疯狂打电话的行为,应该发生在 她告別西娅拉·波特和布莱妮·雷德福, 回到自己公寓之后。因为在那两个女人的 笔录中,都没有提到她反复打电话的事。

  斯特莱克又读了一遍托尼·兰德里的 笔录。他的外甥女没理由这么火急火燎地 找他啊。他说他在开会期间把手机调成静 音,所以过了很久才发现外甥女在那天下 午给自己打过很多电话。他不知道她这么 做是为什么,但也没有回电话。因为他觉 得她虽然试图找他,但又没再继续打来。 而且,他猜(事实证明他猜对了)那时她 应该已经在某个夜总会里了。

  此时,斯特莱克几乎每分钟都在打哈 欠。他想泡杯咖啡,但又懒得动。他想去 睡觉,但又抗拒不了要完成工作的习惯。 於是,他看起卢拉·兰德里死的那天,「肯 蒂格恩花园」十八号安保日志里的访客进 出记录。从那些簽名和首字母缩写来看, 威尔逊远没有像雇主们希望的那样一丝不 苟地做好记录。正如威尔逊已经告诉过斯 特莱克的那样,大楼住户进出并不需要登 记。因此,没有看到兰德里和贝斯蒂吉的 记录。威尔逊记录下来的第一位访客是九 点十分到来的邮差。第二位访客是花店店 员,於九点二十二分为二楼住户送花。最 后一位访客,是九点五十分到来的「安倍」 安保公司警报器维修员——但他是什么时 候离开的,却没有任何记录。

  正如威尔逊所说,那天很平静。十二 点五十分,西娅拉·波特到访。一点二十 分,布莱妮·雷德福到访。布莱妮下午四 点四十分离开时是自己簽的名。七点,威 尔逊写上贝斯蒂吉一家有客人。七点十五 分,西娅拉和卢拉一起离开。贝斯蒂吉家 的那些客人於九点十五分离开。 让斯特莱克倍感挫败的是,警察只复 印了卢拉去世前一天的记录。他本来还指 望,那个难以捉摸的「罗谢尔」会出现在 进出记录里。 斯特莱克开始看警方对兰德里笔记本 电脑的报告时,时间已近午夜。警方似乎 主要在寻找能表明自杀情绪或类似倾向的 邮件,但却徒劳无功。斯特莱克把兰德里 生前两周的往来邮件都浏览了一遍。

  很奇怪,那些数不清的照片让斯特莱 克很难相信,美得如此惊人的兰德里真的 曾经活生生地存在过。她的脸本身异常美 丽,但电脑里无处不在的照片却使她的形 象变得抽象、大众了。 然而,此刻在昏暗的办公室里,死去 女孩的鬼魂从纸上那些干巴巴的黑色标记 里,从那些四处都是内部笑话和绰号、写 得乱写八糟的笔记里钻了出来,出现在他 面前。她的邮件让他看到了众多照片无法 揭示的东西:一种更像堵在心头、而非存 在于脑中的领悟。一个活泼真实、爱哭爱 笑的人,就在那个雪夜,摔死在了伦敦街 头。翻看这些文件时,他很想找出凶手, 哪怕是抓住一点儿蛛丝马迹也好。结果, 出现的却是卢拉自己。她凝望着他,就像 暴力犯罪的每个受害者一样,从戛然而止 的生命中抬起头,深深地凝望着他。

  这下,他明白了为什么约翰·布里斯 托会坚持认为,他妹妹绝对不会有轻生的 念头。敲下这些文字的姑娘,一定是个热 心的朋友。她好交际、任性、忙碌,并乐 在其中。她热爱自己的工作。正如布里斯 托所说,摩洛哥之行让她兴奋不已。

  大部分邮件都是发给服装设计师居 伊·索梅的。字里行间唯一让人感兴趣的, 就是一种欢快的信任感。此外,邮件还提 到了她那段非常不和谐的友情:

  盖盖,替我为罗谢尔买份生日礼 物吧,求你了,求你了!我会给你钱 的。找点儿好东西(別太过火)。二月 二十一号怎么样?拜托啦,拜托啦。爱 你的。布谷。

  斯特莱克想起「卢拉永远是我的偶像」 网站给出的结论,说卢拉只把居伊·索梅 当作「哥哥」来爱。他在警方的笔录是最 短的。他去日本待了一周,卢拉去世的那 天晚上才回到家。斯特莱克知道,从索梅 的住处步行至「肯蒂格恩花园」是很容易 的。但警察似乎对他声称自己一到家便上 床睡觉的说辞并无怀疑。斯特莱克注意到, 任何人都可以走过查尔斯街,然后从与奥 尔德布鲁克路上监控相反的方向走向「肯 蒂格恩花园」。

  斯特莱克终于合上文件。他费劲地穿 过办公室,脱掉衣服,展开行军床,取下 义肢。除了疲惫,他什么也感觉不到。在 嗡嗡的车流声、噼啪的雨点声和城市不灭 的呼吸声中,他很快便睡着了。

  二

  露西住在布罗姆利。她家的前花园里 有一棵很大的木兰花树。晚春时节,树会 像一张被弄皱的纸巾一样笼罩住前面整片 草坪。这会儿已经是四月,开满白花的树 宛如飘起了朵朵白云,花瓣就像榨完汁的 椰肉一样光滑。斯特莱克只来过这里几次,

  因为他更喜欢在別的地方跟露西碰面。待 在家里,露西总是一副备受折磨的样子。 而且,斯特莱克也不想跟妹夫打交道。对 於妹夫,他向来都不太热心。

  绑在大门上的氢气球在风中轻摇。斯 特莱克夹着罗宾为他包好的礼物,顺着屋 前的斜坡,朝下方的大门走去。他告诉自 己:这事很快就会结束。

  「夏洛特呢?」露西刚一开门就开口 问道。她个子不高,一头金发,脸圆圆的。

  她身后的客厅里挂着更多的金色气 球。不过,这回是数字气球,一屋子满满 的「七」。屋里不知何处传来阵阵或许是 兴奋、或许是痛苦的尖叫,打破了整片社 区的宁静。 「她得回艾尔过周末。」斯特莱克撒

  谎道。 「为什么?」露西边问边将他让进屋

  里。

  「她妹妹又出事了。杰克在哪儿?」 「他们都在这里。感谢上帝,雨停了,

  不然他们就都得待在屋里了。」露西把他 领进了后花园。

  他们看见了他那三个外甥。宽阔的后 院草坪上,三个人正跟其他二十个身穿派 对装的男孩女孩到处乱窜。他们边跑边叫, 玩的游戏好像是要跑向贴着水果图片的板 球桩。家长们喝着塑料杯里的红酒,站在 温和的阳光下。而露西的丈夫格雷格则在 一张台架桌后,操作著底座上的 iPod。露 西递给斯特莱克一杯拉格啤酒,接着就立 刻冲出去,去扶自己的小儿子。那孩子重 重地跌到地上,正号啕大哭。

  斯特莱克从来都不想要小孩。他和夏 洛特早就在这点上达成了共识。这也是多 年来他的其他恋情失败的原因之一。露西 对他的这种态度以及他给出的理由深表遗 憾。只要他说出的人生目标跟她的相悖, 露西就会很不高兴,仿佛他攻击了她的决 定和选择。

  「嘿,科莫,你来啦!」格雷格说道, 把播放歌曲的事交给另一个爸爸。斯特莱 克的妹夫是个壮硕的检查员。他跟斯特莱 克的交流好像从来都没找对调子,总是又 啰嗦又带刺儿,让斯特莱克十分讨厌。「你 那个迷人的夏洛特呢?不再闹分手啦?哈 哈哈,我可跟不上进度。」

  一个女孩被推了一把:格雷格赶紧冲 过去,帮助一个妈妈应付那没完没了的眼 泪和草渍。游戏已经变成一片混战。终于, 冠军诞生。从绣毬花丛边的黑色垃圾袋里 得了个安慰奖的亚军,也哭了起来。之后, 同样的游戏再次宣布开始。

  「嗨,你好啊!」一个中年主妇慢慢 朝斯特莱克走来,「你一定是露西的哥哥 了!」

  「嗯。」他说。

  「你的腿的事,我们都听说了。真遗 憾。」她说道,朝他的鞋子看去,「露西 告诉我们了。天啊,你一定感觉就像腿没 事一样,对吧?看你走过来时一点儿都不 跛啊!瞧瞧现在的技术,真神奇,是吧? 我想,要不了多久,你说不定就能跑得比 以前还快了!」

  她也许觉得他就像残奥会运动员一 样,裤子下面装的是碳纤维义肢吧。斯特 莱克啜了口拉格啤酒,强迫自己干笑一声。

  「是真的吗?」她朝斯特莱克拋了个 媚眼,突然一脸好奇地问道,「你真的是 乔尼·罗克比的儿子?」

  斯特莱克的耐心终于被磨光了,他就 像一根达到了拉力临界点的绳子,一下子 断了。

  「去他妈的,我不知道!」他说,「你 干吗不去问他?」

  她一下子呆住,愣了好几秒,才默默 地走开。斯特莱克看见她和另一个女人说 话,后者立马瞥了他一眼。又有一个小孩 摔倒,一头撞在装饰著一颗大草莓的板球 桩上,发出一阵震耳欲聋的尖叫。所有人 的注意力都被这件刚发生的意外吸引过去 时,斯特莱克溜回房间。

  客厅安静舒适,里面摆著一套米黄色 的三件式家具。壁炉台上挂着一幅印象派 印刷画。架子上摆著的相框里,是三个侄 儿穿着深绿色校服拍的照片。斯特莱克小 心翼翼地关上门,把花园里的嘈杂声挡在 屋外。然后,他从口袋里掏出沃德尔给他 的那张 DVD,塞进播放机,打开电视。

  电视机上有张照片,是露西三十岁生 日派对那天拍的。照片里,露西的父亲里 克和他的第二任妻子在一起,斯特莱克站 在后排。从五岁起,每次拍合照他都站在 那个位置。那时候,他还有两条腿。同为 特別调查局警官的特蕾西——也是露西希 望哥哥能娶回家的女孩——站在他身边。 特蕾西后来嫁给他们一个共同的朋友,最 近刚生了个女儿。斯特莱克很想送花给他 们,却一直没抽出时间来做这件事。 他将目光转向屏幕,按下「播放」键。 一个有些模糊不清的黑白镜头立刻出 现在了屏幕上。那是一条白茫茫的街,镜 头中厚厚的雪花纷纷扬扬地飘落下来。一 个一百八十度的全景视角显示:这里是贝 拉米路和奥尔德布鲁克路的十字路口。

  一个男人从屏幕的右边走入镜头。他 很高,手深深地插在兜里。他戴着兜帽, 全身上下裹得很严实。黑白镜头中,他的 脸看起来很奇怪,颇具迷惑性。斯特莱克 以为他看到的是深色眼罩和露在外面的下 半张白脸,结果却发现其实是上半张深色 的脸,鼻子下面的嘴和下巴都被一条白围 巾包住了。他的外套上好像有个标记,或 许是个被弄脏的商标。除此之外,他的衣 服便无从辨认了。

  朝镜头走来时,他低著头,好像在看 从兜里掏出来的什么东西。片刻之后,他 转向贝拉米路,消失在镜头外。屏幕右下 方的机器钟显示,此刻是凌晨一点三十九 分。

  画面跳了一下。接着,出现在模糊镜 头里的还是同一个十字路口,一个显然空 无一人的路口。又厚又重的雪花仍旧让监 控的视野模糊不清,不过,此刻右下角时 钟的读数是:凌晨两点十二分。

  两个奔跑的人闯入镜头。看得出来,

  跑在前面的是刚才围着白围巾、很快跑出 镜头的那个男人。他腿很长,显得很有力。 他摆动着胳膊,径直跑向奥尔德布鲁克路。 第二个男人要矮一些、瘦一些,戴着兜帽。 斯特莱克注意到矮瘦男人在紧追第一个人 的过程中,那双黝黑的拳头一直都攥得紧 紧的。但他还是一路都落在后面。一盏街 灯下,他运动衫后背上的图案一闪而过。 他沿着奥尔德布鲁克路跑了一段后,突然 转向,拐进旁边的小道。

  斯特莱克将这几秒钟的镜头重放了一 遍。接着又放了第三遍。他发现那两个人 之间没有任何交谈。他们没有呼唤彼此, 甚至看都没看对方一眼,就跑出镜头。看 来他们似乎都只顾自己。 他第四次播放这个片段,并在那个比 较慢的男人跑过街灯、运动衫后背上的图 案闪过的那一刻暂停。他试了好几次,斜 睨著屏幕,缓缓地扫过那个模糊的画面。 盯了整整一分钟,他终于差不多可以确定, 第一个单词的最后两个字母是「CK」, 但第二个词却怎么也看不清楚,他只是觉 得第一个字母应该是「J」。

  他按下「播放」键继续播放,努力辨 认第二个男人转向了哪条街。斯特莱克三 次看着他离开同伴,但还是无法辨认出屏 幕上的那个街名。他知道,按沃德尔的说 法,那肯定是哈利韦尔街。

  警察认为,第一个男人到镜头外接朋 友,这一事实表明他是凶手的可能性很小。 这一说法假定了那两人是朋友。斯特莱克 也承认,在那样的天气、那样的时间,以 几乎相同的方式同时被镜头捕捉到的两个 人,是共犯的可能性很小。

  他让录影带继续往下播放,镜头再次 跳转,画面突然切到一辆公车内部,几乎 让人吓了一跳。镜头从司机的角度拍到一 个上车的姑娘。她的脸被拍短了,并且有 严重的阴影。但她那条金色马尾辫倒是 十分清楚。跟在她后面上车的那个男人, 从能辨认出来的情况来看,极像后来顺着 贝拉米路走向「肯蒂格恩花园」的那个 人。他很高,戴着兜帽,围了条白围巾, 上半张脸隐在阴影里。他全身上下,能看 清楚的只有胸前的那个商标:一个花体的 「GS」。

  片子再次猛地一转,画面上出现了西 奥博尔德斯路。街上那个走得急匆匆的人, 应该就是公车上的那个人。他虽然拿掉了 白围巾,但身量和走路的方式都跟之前那 个人十分相像。这一次,斯特莱克觉得这 个人在有意埋低脑袋。

  片子在一片空白画面中结束了。斯特 莱克坐在那儿,盯着屏幕,陷入沈思。当 他再次转向四周时,各种彩色的物什和灿 烂的阳光让他略微一惊。

  他从兜里掏出手机,给约翰·布里斯 托打电话,却被转到语音信箱。他给布里 斯托留了个言,说自己看了监控录像,读 了警方的案宗,想要再问他一些问题。最 后,他提议下周什么时候跟布里斯托见上 一面。

  接着他给德里克·威尔逊打电话,同 样被转到语音信箱。他在留言中反复重申, 他想去「肯蒂格恩花园」十八号里面看一 看。

  斯特莱克刚掛掉电话,客厅的门就被 推开了。他的第二个外甥——杰克侧身挤 进来。他满脸红光,显得十分激动。

  「我听见你说话了。」杰克说道,像

  舅舅一样小心翼翼地关上门。 「你不是应该待在花园里吗,杰克?」 「我进来尿尿,」外甥说,「科莫兰 舅舅,你给我带礼物了吗?」 斯特莱克从来到这里就一直拿着那个 包装好的礼物。他把它递过去,看着罗宾 精致的包装被那双兴奋的小手撕碎。

  「真酷!」杰克高兴地说,「是个大 兵!」

  「没错。」斯特莱克说。 「他还有枪,他什么都有!」 「嗯,没错,他什么都有。」 「你当兵的时候有枪吗?」杰克边问 边把盒子翻过来,看空降兵玩偶的图片。

  「我有两把枪。」斯特莱克说。 「你现在还有吗?」 「没有,我把它们还回去了。」 「真遗憾。」杰克煞有介事地说。 「你难道不想现在就玩一玩吗?」花 园里突然爆发出新一轮尖叫时,斯特莱克 问道。

  「我还不想玩。」杰克说,「我能把 它拿出去吗?」

  「哦,当然。」斯特莱克说。

  杰克兴奋地撕扯著盒子时,斯特莱克 把沃德尔的 DVD 从播放机里拿出来,装 回口袋。然后,他帮杰克把卡在硬纸板里 的塑料空降兵拔出来,并帮他弄好空降兵 手里的枪。 十分钟后,露西发现坐在那儿的两个

  人。杰克让空降兵在沙发后面开枪,斯特 莱克则假装腹部中弹。

  「看在上帝的份上,科莫,这是他 的生日派对。他应该跟別的孩子一起玩! 杰克,我告诉过你现在不准拆礼物的!把 它捡起来——哦,不,它现在只能放在那 儿——噢,杰克,你可以待会儿再玩—— 听着,快到茶点时间了…」

  激动暴躁的露西将不情不愿的儿子赶 出房间,又生气地扭头看着哥哥。露西噘 嘴的时候很像他们的琼舅妈。尽管琼舅妈 其实跟他俩都没有血缘关系。

  这转瞬即逝的相似,让斯特莱克产生 了一种顺从心理。他照露西的话做了。整 场派对中,他不遗余力地解决兴奋过头的 孩子们之间层出不穷的矛盾,要不就躲在 装果冻和冰激凌的搁板桌后面,将那些八 卦妈妈们恼人的好奇心挡在外面。

  三

  周日清晨,斯特莱克很早就被手机铃 声吵醒了。头天晚上,他把手机放在行军 床旁边充电。是布里斯托打来的。他的声 音听着很紧张。

  「昨天我收到你的短信了,但我母亲

  情况不太好,今天一下午都没护士。艾莉 森待会儿要过来陪我。我们可以明天见面, 就明天午餐时间吧,有空吗?对了,调查 有进展了么?」最后,他满怀希望地加了 一句。

  「一点点吧。」斯特莱克谨慎地说, 「听着,你妹妹的笔记本电脑在哪儿?」

  「在我母亲的公寓里。怎么了?」 「我能看看吗?」 「没问题。」布里斯托说,「我明天 给你带来,行吗?」 斯特莱克说那太好了。接着,布里斯 托把位于自己办公室附近、他最喜欢的那 家餐馆的名字和地址告诉了斯特莱克,然 后便掛上电话。斯特莱克伸手拿过香烟, 躺下来抽了会儿。阳光透过百叶窗洒在天 花板上。他盯着那点点光斑出了神,尽情 享受著此刻的静默与孤寂。没有了小孩的 尖叫,没有露西在最小的孩子的嚷嚷声中 对他提出质问。他几乎要对自己安静的办 公室产生一种温情了。接着,他掐灭烟头, 站起身,準备像往常一样去伦敦大学联合 会洗澡。

  他又试了几次,终于在周日晚上打通 了德里克·威尔逊的电话。

  「这周你不能来。」威尔逊说,「贝 斯蒂吉先生最近一直都在。我得考虑饭碗 的问题啊,你明白吧?时间合适了我再给 你打电话,行吗?」 斯特莱克听到一阵蜂鸣声,不过感觉 离得有些远。 「你现在在工作吗?」斯特莱克赶在 威尔逊掛电话之前问道。 他听见一个保安在那边电话旁说: (嘿,伙计,赶紧簽了吧!)「什么?」

  威尔逊冲斯特莱克大叫一声。 「如果你现在在工作的话,能帮我在 保安日志上查个名字吗?一个偶尔会去看 望卢拉的朋友。」

  「什么朋友?」威尔逊问。(嗯,回 见!)

  「基兰说起过的那个女孩。康复中心

  的那个朋友——罗谢尔。我想知道她姓什 么。」

  「噢,她呀,嗯。」威尔逊说,「嗯, 我会帮你看看的,但我现在正忙着——」

  「现在帮我看看行吗,扫一眼就行。」 他听见威尔逊叹了口气。 「好吧,好吧。等一下。」 一阵手忙脚乱、乒乒乓乓之后,传来 翻页的声音。斯特莱克等着,琢磨著电脑 显示器上居伊·索梅设计的那些服装。

  「嗯,找到了。」威尔逊的声音传了 过来,「她叫罗谢尔…怎么读来着… 看起来有点像奥涅弗德。」

  「能拼一下吗?」

  威尔逊照做了,斯特莱克赶紧写下来。

  「德里克,她最后一次去那里是什么 时候?」

  「十一月初。」德里克说,(嗯,晚 上好。)「嘿,我得走啦。」

  在斯特莱克的感谢声中,德里克掛断 电话。斯特莱克看着居伊·索梅那些设计, 又拿了一罐坦南特啤酒,继续研究现代服 装,尤其是左上角那件有个金色花体 GS 商标的连帽拉鍊夹克。这位设计师网站里 的所有男款成衣上都可以清楚地看见这个 金色商标。斯特莱克不是很清楚「成衣」 到底是什么意思。但不管这个词有什么別 的含义,显然它至少意味着「便宜」。那 个网站的第二个分区就叫「居伊·索梅」, 卖的衣服基本都是几千英镑一件。尽管罗 宾已经拿出最好的态度,但设计出这些栗 色西装、窄针织领带、带亮片的超短连衣 裙、皮革浅顶软呢帽的设计师,仍旧不理 会他们的见面请求——即使这次见面是为 了谈谈他最爱的模特。

  四

  你以为我他妈不敢动你吗!你错 了!我敢!我马上就来!我他妈那么相 信你,你居然这样对我。我要把你那该 死的老二揪下来,塞到你喉咙里去。老 子噎死你,噎得你妈妈都不认识你!我 他妈要杀了你,斯特莱克你这个混蛋!

  「今天天气不错。」 「你要看看这个吗?看看吧!」 此刻是周一早晨,斯特莱克刚刚从阳 光明媚的大街上抽了烟回来,也刚刚跟街 对面唱片行的那位姑娘聊了会儿天。罗宾 的头发又放下来了,显然,她今天不会再 有面试了。这个推论加上雨后明媚的阳光, 让斯特莱克振奋起来。不过,罗宾看起来 却有些紧张。她站在自己办公桌后面,拿 著那张仍旧印著猫咪的粉红色信纸。

  「他还没气馁,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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