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章 双头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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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职员表

* * *

主演

卢瑟福·B.汉纳姆少校——“非凡的汉纳姆综合马戏团”的老板 宝琳·汉纳姆——老板之女,走钢丝演员和高空支撑演员 乔伊·帕蒂森——老板的外甥女,走钢丝演员和高空杂技演员 J.马克阿莉斯特·韦利——法律事务调解人

基斯·阿特伯里——报界联络员

伊尔玛·肯——大象管理员和女骑手

特克斯·梅奥——过气的电影演员,印第安人和牛仔节目中的演员 马特·加内——扮演流浪汉的小丑

“断项女郎”——余兴节目之一

约翰·维尔克斯·布斯——一具干尸

城里人

伟大的马里尼——职业魔术师和业余侦探

布特·福克斯——马里尼的助手和跟班

罗斯·哈特——自由撰稿人,叙述者

斯图尔特·汤恩——推理小说作家

列奥尼达·特里普医生、艾沙姆·伯德医生——外科医生 配角

瑞典人·约翰——吞剑节目表演者

格斯·米勒伯维、斯特拉·米勒伯维——算命师

法摩尔·杰克——飞牌高手

埃弗雷特·洛夫乔伊——前门主管,其名字的谐音是“灾难”

深海·艾迪——动物主管

史蒂夫·库兹米克——杂技演员

胡毒毒——猎头的野蛮人,原名亚伯拉罕·林肯·琼斯,来自纽约市的布朗克斯区 警察

霍默·加维甘——纽约市警察局凶杀组的探长

雷纳德·谢弗上尉——纽约州警察

萨姆·胡伯——纽约州诺沃克市的地方警长

韦瑟比——纽约州瓦特布罗市的地方警长

莱斯特·伯恩斯——地方警察

帕默、史蒂文斯——纽约州警察

罗宾斯、克罗森、布莱迪——纽约市警员

龙套

贝芙丽·凯利、贾斯特斯·爱德华兹——打前站的报界联络员 李·丹尼尔斯——余兴节目主管

莉拉·德弗霍——驯鸟人

瓦尔特·洁妮——马术指导

埃塞尔·阿特伯里、路易丝·阿特伯里——高空杂技演员 鲍勃·奥哈拉——预订座位的主管

欧文·戴斯福——摄影师

埃尔希、仑布和默多克——大象

“女士们,先生们——精彩的演出门票将在六十分钟后开始发售,就在演出场地对面的红色售票车里。在正式售票之前,马戏团的管理者将向您呈现富有寓意的、神秘的、趣味横生的……”

夜幕降临之后,曼哈顿岛就像一艘松开了缆绳的船,以惊人的速度向南漂移,最终停泊在了非洲赤道附近的海岸线上。从热气腾腾的海洋缓缓飘移过来的湿润的空气,将庞大的都市控制了整整一天,至今仍是不肯退去,把纽约弄得如同失落的亚特兰蒂斯【注:众说纷纭的神秘大陆,亦称“大西洲”。古希腊的贤哲梭伦游历埃及时,从当地人那里听到了相关的故事,其后柏拉图将之整理成篇。某些史学家怀疑亚特兰蒂斯是大西洋上的一个岛国,具备先进的科学技术,因一场突如其来的地壳运动而沉没海底。】。火辣的阳光带来了令人窒息的热气;在滚滚的、湿热的空气当中,那些高大的、坚固的建筑似乎也失去了活力,它们的轮廓像果冻一样不断地摇摆着。车流所发出的令人焦躁的、兴奋的轰鸣声逐渐放缓了,变成了一种不规则的低声抗议。指挥交通的警员嘟嘟囔囔,卡车司机们无精打采地咒骂着,行人用手帕抹着发烫的面颊。纽约迎来了夏天的第一轮热浪。

在精疲力竭之前,我推开了魔术用品商店的门。那位伟大的马里尼就在这家诡异的商店里,进行一些令人不安的神秘交易——向顾客兜售奇迹。

“如果你真的是一位魔术师,你最好想办法治一治天气。”我大声说道,“你可以使出法术,或者念动咒语——”

我停了下来。商店里空无一人,我唯一的听众就是商店的吉祥物和活生生的招牌——一只懒洋洋地趴在柜台上的白兔子。那只兔子的圆圆的、粉色的眼睛里面是极度无聊的眼神;就连它的耳朵也忧伤地垂着,而且它完全无视我的抱怨。

在收款机上方的墙壁上有一行整齐的字迹,那是马里尼的广告语:“一切皆有可能。”这个口号当中有一种令人不快的狂妄,总是令我心生怀疑。现在我决定正式做一次试验。我闭上眼睛,大声地念诵:

“霍克-迫刻。阿巴卡达布让。非-佛-符-分。我想要一大杯冰镇饮料,洗一个凉水澡,一个电风扇,有空调的环境,一个——”

我猛地睁开了眼睛。

真是立竿见影!我匆忙地四下张望,耳边仍然能够听到冰块在玻璃杯里碰撞所发出的声音,以及苏打水经过吸管所发出的声音。但是我搞错了,并没有什么冰镇饮料,这是我的脑子里产生的一种空洞的幻觉——正如马里尼所惯用的迷幻手法产生的效果。看来是我的主观意愿和过高的体温导致了幻听,而且这种想象出来的声音让我更加口渴难当。

然后我听到了马里尼的声音。在商店的后面有一个门洞,通向后面的工作间和办公室。

“进来拿吧!”

我立刻快步走了进去(这是我今天第一次稍稍表现出匆忙)。看来真的有圣诞老人,巫术的时代还没有完全结束。在里面的房间里,我见到了布特·福克斯——马里尼的商店助手和跟班。他正平躺在一个长长的、低矮的,看起来像是棺材的大盒子上。在他旁边的地板上有一个来自街角药店的、装着冰块的容器,一瓶苏打水,以及一瓶半满的苏格兰威士忌酒。布特的一只手上拿着他自己的只剩一半的酒杯;他的另一只手懒洋洋地伸向我,捧着一杯刚弄好的冰镇饮料。他的语调如此平淡、毫无生气,我甚至会认为他得了严重的全身僵硬的病症,并且在恍惚痴语。

平时,马里尼总爱引用吉尔伯特和沙利文【注:Gilbert and Sullivan,维多利亚时代幽默剧作家威廉·S.吉尔伯特(William S.Gilbert)和英国作曲家亚瑟·沙利文(Arthur Sullivan)。自1871年至1896年间,他们共同创作了十四部喜剧。】的喜剧台词,然而这次却被布特给替了下来。只听布特懒洋洋地唱道:

啊,是谁正在走近,

来打扰我们的欢愉?

难道是一些淘气鬼,

听到我们正在酒桶上钻洞?

然后他又补充道:“罗斯,快点。杯子要掉了。”

我赶紧跑过去,从他的无力的、摇摇晃晃的手上接过了酒杯。我一转身,看到长长的工作台上躺着另外两具躯体。马里尼的身材消瘦,半躺半卧,不成样子地靠在墙上。他的姿态和布特类似,显然决心整个夏天都这么躺着。他穿着衬衫,没有系领带,领口敞开着。他的脸上常见的那种敏锐、有力的线条现在完全松弛了;他的黑眼珠平日总是射出的锋利的眼光,充满了好奇心,但是现在也被眼皮遮挡住了。他几乎完全失去了往日充沛的活力——不过请清楚只是几乎。他所使用的声音还表现出了生机。不过那并不是他的声音;实际上,我听到的是一个年轻的女低音,就像一个轻率无礼的、好动的孩子的声音;而且说话的并不是马里尼,而是一个红头发的、满面笑容的、用于表演口技的玩偶。那个玩偶就躺在马里尼的旁边,徒劳地试图模仿主人所表现出来的超凡的静逸姿态。

玩偶那可活动的下巴缓缓移动。“魔法就是如此简单,”他说道,“说出你的愿望,立刻就能实现。我们这里提供的都是最高等的魔法,每一样都包管你满意——如果不满意就退款。”

在旁边的一个高台上有一把宽大的、像宝座一样的椅子。从柔曲的线条、明亮的镀金装饰和吓人的龙形装饰来看,这是一把古老的、来自东方的椅子。我小心地检查一下座椅,确信没有暗门之后才敢落座。

我专心喝了几口酒,然后又问道:“我刚才所要求的淋浴、风扇和空调呢?”

“别这么挑剔,有饮料就知足吧。”玩偶懒洋洋地回嘴说,“万能的神灵忙了一整天。我们让他休息一下,他已经回家了。”

“这倒是一个崭新的托词。”我说道,“是什么事让神灵如此忙碌?你的老板和布特为何都像是被打翻的拳击手,而且裁判数过了十?我以为伟大的魔术师们只需挥挥手臂,神灵就会完成所有工作。那些高大强壮的神灵根本不需要帮助,不是吗?”

“看看那边的箱子和纸盒子。”玩偶的脑袋稍稍一歪,指向了墙边的一大堆盒子,“为了整理好那些箱子,我被迫用尽了魔法能力。”

我看了一眼,发现那些箱子当中有一两个手提箱,遂警惕地坐直了身子。我没有理会玩偶,而是直接向马里尼发问:“你今天又要出城?”

马里尼稍稍歪了一下酒杯,咕嘟咕嘟地喝了一大口;但是这个动作并没有妨碍玩偶做出回答:“告诉我,有什么理由让我留在一个气候如此可怕的地方,一个理由就行!”

我“砰”的一下把酒杯放到了椅子扶手上:“我正有此意!你打算去哪里?”

“纽约州的首府奥尔巴尼,美国魔术师协会有个集会。我们今晚会开车穿越清凉的乡间公路。你一起来吗?”

我就知道,我一来催他就会有这种事情。“马里尼,”我激动地说,“别再摆弄那个玩偶,正经一点。”我举起了带来的一大卷校样稿,“这是你写的‘脚印’案件【注:见《天花板上的足迹》。】的第二稿校样。当第一稿校样出来之后,你忙着设计一个新的空中飘浮节目,根本顾不上看稿子。你跑到了芝加哥去参加一个女巫、魔术师、女鬼还有其他类似的人物搞的全国性集会。现在,如果你想要——”

这一次马里尼用他自己的身份说话了:“罗斯,这一次是正经事情。我设计了一种最新的魔术方法,保证能够让他们赞叹不已——”

“那么你认为这是什么?”我颓然地挥舞着手上的纸张,“你签了一份合同。我们的出版商——客气地说——开始焦躁不安了。他们很快也会施展魔术——不过不是从半空中变出东西。”

“我以为他们是出版书籍,不是每周必须面市的杂志。再说这么热的天气,没有人会有心思读书。实在是太热了——”

“他们早就料到了你的借口。”我答道,“他们说我们大概犯了一个严重的错误,以为他们每两百年才出版一次。我知道他们为何如此咄咄逼人。他们很想要追讨已经付给我们的版税预付款,但我们早就花光了。你想过这问题吗?”

外面的蜂鸣器响了,证明有个顾客刚刚走进来。

那玩偶道:“布特,你去接待,好吗?我们正在讨论严肃的问题。”

布特喝掉了他的杯子里面的酒,摇晃着站了起来,慢慢腾腾地走了出去——速度比一只犹豫不决、昏昏欲睡的蜗牛还要慢一倍。

“还有,”我心烦意乱地继续说,“当我告诉他们你有多忙的时候,他们总是用这样的话堵住我的嘴:‘嘿,他是一个魔术师,对吗?让他挥舞一下魔杖,或者其他什么东西。’这种俏皮话让我腻歪,让我恶心。而且我不知道该怎么反驳。你为何不做一点现实的、科学性的魔术?如果有人教授现实的魔法,我肯定会去报名学习,然后我就高喊一声‘说变就变’,然后变出一些实实在在的、有用的东西。你那一套,从帽子里拉出兔子,把女士切成两半,让鸭子消失不见,见鬼!谁会喜欢这种东西?呸!”

“别这么激动,”马里尼反驳道,“你得到了冰镇饮料,不是吗?再喝一杯。然后吃点药片。我现在不跟你开玩笑,我们可以折中一下。你今晚跟我开车去奥尔巴尼。布特必须留在这里看着店铺,而我希望有人陪同。集会结束后,我们可以去阿第伦达克山脉【注:Adirondack Mountains,美国纽约州东北部的一处山脉。】,找个山脚下的溪流,与世隔绝一两天——我很熟悉那里。我们可以忘掉烦心事,我会处理好这些稿子。我不骗你,我发誓。”

“好吧,”我说,“我自己也想去大自然里放松一下,换一换心情。不过别搞得太艰苦,明白吗?如果你敢骗我——”

布特从前面的店铺回来了,行进的速度快了一点点。我们当时还不知道,但是布特的步伐的细微的变化实际上就是灯光转暗,大幕升起,第一幕即将开场的那一刻。

“外面有一位客人,”布特宣布说,“想要看一个断项女郎。似乎有希望成交。我想你最好去接待她。”

“断项女郎?”我怀疑这是一个笑话,“什么意思?难道商店增加了一个肢解躯体的部门?”

“是的。”马里尼说,“我们已经把名字改成了‘盗尸公司’。布特,是什么样的客人?”

布特摇了摇头:“不认识。一个非常顽固的女孩。而且心急火燎。”

他说得一点儿也不错。通向外面商店的门被猛地推开了,那位顾客迈着优雅但是坚定的步伐朝我们走了过来。在那样的天气,只有最鲁莽的人才会表现出那样的冲劲。她肯定是走进这家商店的最急切(我们很快就会发现这一点)也最有趣的年轻女士。她大概二十五六岁,身材高挑,一头黑发,相貌绝对出众,却像猫一样神经质。她外表镇定、自信,衣着光鲜,但显然有些心惊肉跳。她的皮肤被晒成了深棕色,但面容显示出一种坚毅、严峻的个性。其浑厚、男性化的声音亦证明了这一点。

她匆匆瞥了我一眼,甚至有点无礼。我肯定不是她要找的人,所以她转向了马里尼。那位绅士总算开始行动了,摇晃着从工作台上跳了下来。

“马里尼先生?”她的态度彬彬有礼,但完全是公事公办的架势。

“对。”他点了点头,打量着面前的客人。

“我需要一个断项女郎。”她说,“现在就要。这位先生说——”

“我知道,他说立刻就要不太可能。”马里尼说道,“那东西非常畅销,甚至比裹着二十美元钞票、两个才卖两毛五的肥皂还抢手。这是热门商品。每个人都想要一个断项女郎。”

“除了我。”我平静但坚决地纠正道。

那女孩继续说道:“他说你这里就有一个。一个样品。”

马里尼点了点头:“是的。不过现在无法拿出来给你展示。马里尼的断项女郎是经过改良的最新型号,能够让观众看到血液流动,并且用灯光显示呼吸的原理;这种型号经久耐用,可以很容易地在短时间内拆开,装进两个手提箱里面。就在那里。”他指了指墙角的一堆箱子当中的两个方方正正的箱子,“但是我今天晚上要把它带去奥尔巴尼参加魔术师集会。”

“我不需要你给我演示。”那女孩说,“我见过那种东西。价格是三百美元,对吗?”

“对。如果用现金付款,还有百分之二的折扣。”

“我可以不要折扣。”她打开钱包,拿出一大捆钞票,抽出三张递给布特。那是三张一百美元。布特不假思索地行动了,只见他拿起一个收据本,速度直逼马里尼凭空变出一枚硬币的手法。

“名字?”他的笔尖落到了收据本上。

她瞪了布特一眼:“有这个必要吗?”

布特点了点头:“有。”

她瞪着布特,沉吟有顷,突然说道:“克莉丝汀——米尔德里德·克莉丝汀。”

“地址?”

“等一下,”她说,“你没明白。我要亲自把它带走。”

布特看了一眼他的老板。马里尼随手从工作台上拿起了一张纸牌,神奇地竖直立在了手背上。“我很抱歉,”他明显顿了一顿,“克莉丝汀小姐。我不能让你拿走这个。工厂的生产进度比预计晚了一周。要交货最早也是——嗯,我可以要求他们赶工,星期一做好一个。今天是星期四,你觉得——”

“不行。”克莉丝汀小姐相当坚决,“我今晚就要离开纽约。我必须立刻拿走它。”

“我很抱歉。”马里尼同样不肯退让,“也许我可以向你提供一个空中消失【注:魔术师让助手躺在一个桌子或长沙发上,将其身体完全盖住,挪走桌子成长沙发,使助手悬空飘浮。此时观众依旧能看到布单下面助手的外形。而后,助手缓缓飘落。但魔术师掀开布单时,助手却不见了。】的戏法,一个‘活烧女人’,或者一个又快又妙的箱中逃脱术的道具——而且只要半价。”

那个女孩儿朝着马里尼走了一两步,显得焦躁不安。“听着,”她说,“如果价格合适,你也愿意卖掉样品,对吗?”

马里尼皱眉思索着,黑眼睛死死盯着她的眼睛。“我没准会同意的,”他说道,“但价格当然会很高。”他慢吞吞地说话,似乎正冥思苦想着某些事情。

“我知道。”她说道。

马里尼犹豫着,眉头皱得更紧了。最后,他爽快地说道:“那你再添三百美元吧。”

布特大吃一惊,几乎跳了起来。但米尔德里德小姐眼睛都没眨,嘴角甚至微微向上一弯。她立刻又翻开钱包,瞬间变出了三张一百美元,递给布特。

“我的车子在街道的另一头。”她说道,“我半小时后回来。请你们帮我把箱子运到楼下,行吗?”她扭身走向房门。

“稍等,”马里尼匆忙说道,“这未免太过分了吧。”

她停在了门口:“什么意思?”她的眼神犀利,“你开了一个价,我同意了,付了钱。你不能——”

“我懂。”马里尼从口袋里掏出一支香烟,仔细地四处搜寻火柴,“我只是想要知道你的急切程度。说实话,你的态度让我大吃一惊。但我并不是见钱眼开的艺术家。我可以按照正常价格卖给你——只有一个条件。”

“条件?”她怒道。

马里尼点燃了他的香烟,背靠着工作台,语调镇定:“我相信你如此急切要得到断项女郎,绝非工作之故。你的钱夹子里有很多面额一百的钞票。若你正策划或准备着一个戏法,早四天或晚四天都不会有太大区别——反正都不可能赚回那三百美元;但你宁愿多付三百美元,哪怕你四天后就能按正常价格得到断项女郎。我很想知道你如此匆忙的原因,还有你的钱夹子上的字母缩写为何是H而不是C。如果你愿意解释的话,你就可以拿走它了。”

马里尼平日的工作就是故弄玄虚,并且让其他人觉得不可思议,但他绝对无法容忍别人对他有所隐瞒——就算是最不起眼的隐秘都不行。而这位米尔德里德小姐所做的每件事情、所说的每句话,都像刺猬一样,让马里尼觉得不爽,而且这只刺猬满身都是巨大的、卷曲的问号。马里尼迷惑不解,而且很讨厌这种处境。显然,三百美元是无法阻止他去搞个水落石出的。

米尔德里德自然也不会欣喜若狂。“你当真的?”她皱眉问道。

马里尼点了点头。

她又打开了钱包:“我愿意加价到七百美元。”

马里尼断然摇头:“不行。”

那个女孩儿看了一眼布特:“他总是这样吗?”

布特看了一眼她手上的钞票:“小姐,他什么都干得出来。他同样很固执。”

“我也一样。”她拿回了钞票,“假如我过一会儿改变主意……你们会在这里停留多久?”

马里尼看了看他的手表:“不会太久。但八点前,你可以在我的家里找到我。”

“谢谢。”她把钞票放回了钱包里,转过身,大步走向了前面的商店。我们听到她的足音穿过了大厅,听到外面的大门被拉开所引发的蜂鸣器的声音,然后又听到大门被轻轻关上的声音。她又折回来了。马里尼微微一笑——但他的笑容很快就消失了。

克莉丝汀小姐激动地问:“这里有没有后门?我不想——”

她看到了开着的窗户和外面的消防楼梯。她往前走了五六步,一只手放在窗台上,敏捷地跳了出去;她的动作一气呵成,像是杂技演员的表演。在我们反应过来开口之前,她已经消失了。这倒像是马里尼的大变活人的戏法。

马里尼惊诧地看了我一眼,然后迅速地挪到了角落里的书桌前面。他从文件架上拿起了一个信封,封好了口,递给布特:“把这个拿出去,扔进寄信用的滑道。提高警惕。回来的时候向我报告我们的走廊里潜伏着什么样的威胁。”

布特问道:“为什么派我去?”但是他照办了。

在桌子旁边的档案柜里面堆着高高的一摞过期的《告示牌》【注:Billboard Magazine,美国的周刊,早期主要是马戏、狂欢、游乐园、博览会之类信息。】杂志——马戏团业内人士的《圣经》。马里尼搬开了最上面的五六本,拿起一本急速翻着,好像要找什么东西。

我走到窗前,探出身子,朝下面看了看。米尔德里德·克莉丝汀已经到了四层楼下,正钻进另一扇窗户。

“我不能做点什么吗?”我问道,“也许我可以去跟踪那个女孩?”

马里尼心不在焉:“你说什么?”

我将那问题重复了一遍。

他盯着手上的杂志凝神看了一会儿,说道:“不用。没这必要。”他撕下那张让他感兴趣的纸,仔细折好,放进钱包,“我想我知道——嗯,布特?”

“走廊一片宁静、空无一人。”他的助手报告道,“除了一个藏在走廊尽头的卫生间里的家伙——我刚一出去,他就钻进了男卫生间。门并没有关严,所以我猜测我遭到了监视。我走进了卫生间,刚一进去,他就藏了起来。所以我没有看到那个家伙的相貌特征——除了他的脚。他大概穿九号鞋子。我猜这信息的用处不大?”

“这只是刚开始。”马里尼说,“我们要继续采取行动,给他找点儿事情干。我们马上打烊——正好快到打烊的时间了。布特先走,在楼下的大厅里等着,埋伏好。我和罗斯几分钟之后下去,我们会锁好门窗跟着出去。这样的话,那位朋友就会面临一个消失的女郎的难题。布特将会关注他的反应。等他下楼的时候,布特都会跟梢。”

布特系好了领带,走出商店。几分钟后,我和马里尼锁好门窗,也走了出去。我边走边用眼角的余光扫视着走廊。卫生间的门可疑地开了一条小缝,马里尼似乎并未注意,但他朝我眨了一下眼睛,跟我说话——显然是说给看不见的听众:“我们需要仔细检查一下那个大变活人的柜子。现在的状态可不行。我们让一个女孩子进去,她消失了,但是变不回来了。这可不行。我们不能每次都聘用新的女孩子。我必须要保证来去自如……”

他不停地嘟囔着,直到电梯的门关闭为止。

我们叫了一辆出租车,先去了东四十一街我的公寓,我收拾一下行装——其实就是一把牙刷,然后出租车又把我们送到华盛顿广场北街一三一号乙——马里尼的公寓。我们的计划是每人先洗个冷水澡,换好衣服,喝杯鸡尾酒,再去吃晚餐。

电话铃声响起的时候,马里尼还在洗着澡,而我则准备着鸡尾酒,便去接了电话。

电话听筒里传出了声音:“我是布特。问问我的老板现在我该干什么。我现在在第八街和第五大道的拐角处的药店里,离你们不远。那个目标刚才跟着你们,我也跟着他。三辆出租车堂皇地顺着第五大道行驶,我们就差一个游行的许可证、五彩的纸屑、一个乐队和格罗佛·瓦伦【注:Grover Aloysius Whalen (1886-1962),著名的美国政治家、商人、公众关系专家。小说创作时,他颇受纽约市人民的欢迎,而且是当时纸屑游行活动的主持者。】。他就在你们对面的公园里。”

“谁,格罗佛?”

“不对,这个笨蛋。我是说那个神秘的男人。”

“别挂电话。”我把电话听筒放到一边,走到了窗户的旁边,但是并没有靠窗户太近。我偷偷地透过窗帘的缝隙观察对面的公园。洗澡水溅落的声音停止了,马里尼问道:“怎么了,罗斯?”

在街对面的公园的长凳上坐着一个男人。他的位置并不是正对着我们的窗户,而是稍稍靠左。他举着一张报纸,遮挡住了上半身,只有一顶深色的软呢帽出现在报纸的边缘上方。我猜测他的眼睛并没有盯着报纸上的字迹,而是在看着我的方向;他的眼光透过报纸的上边缘和帽子的下沿之间的窄窄的缝隙,正在监视着这栋房子。

我向马里尼报告了布特的情况和我观察的结果。

“也许他认为我们把那个女孩儿切成碎块,然后带到了这里——”马里尼说道。

我打断了他的话,冲向电话机:“他正准备离开,让布特跟着吗?”

马里尼忙从浴室里走了出来,用毛巾擦着身上的水,给地毯留下了一条湿漉漉的痕迹。他朝窗外看了一眼。“对。”他说道,“让布特跟着他。”

“布特,跟上去。他正朝你的方向走过去。”

“是,遵命,长官。”布特说。然后就是电话被挂断的咔嗒声。

半小时后,我们正准备出门去找家餐厅,那位特工又打来电话。“这里是Q-X9号情报员,”他说,“目标去了西三十一街十九号。一幢不大的办公楼。大厅里的公司名单如下:精灵内衣公司;杰拉尔德·L.考夫曼,建筑师;A.夏皮罗,裁缝;顶点侦探事务所,马丁·奥哈洛朗。告诉马里尼,我早就猜到了。”

我转达了这条情报,然后补充说:“布特认为我们的目标是一个兜售内衣的商人。现在怎么办?”

“让他去吃晚饭,然后在商店里等我们。我们也去吃饭,然后准备好车子,装好行李,前往奥尔巴尼。”

这计划完全出乎我的意料。马里尼显然看穿了我的心思,说道:“别犹豫,告诉他。”

我照办了。

布特显然也是一头雾水。“我怎么觉得不对头,”他说,“马里尼是不是病了?”

“他好得很。他又在一手策划,装得比我们聪明,准备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他想让我们相信他解开了‘消失的女郎和失望的盯梢者’这一千古奇案。但千万别听信什么谣言。稍后见。”

马里尼笑道:“你的态度可不太好,但我可以告诉你一件事。我可以告诉你米莉·克莉丝汀的底细,然后你就可以去猜测H小姐的真实身份。实际上,我猜到了。”

“哦?”我一时惑然。据以往的经验,这种情况下,马里尼主动给出的一般都是很难猜的线索。

“真正的米莉·克莉丝汀是个非常适合表演断项女郎的人。”他说道,“她是国家博物馆【注:American Museum,纽约市的美国国家博物馆,1941年被著名马戏团团长P.T.巴诺姆(Phineas Taylor Barnum)接管,前后展出了各种各样的奇怪东西,最著名的是美人鱼。】里面的一个畸形人,具有不错的音乐才华,而且有两个脑袋——实际上,那是一对连体的双胞胎黑人女孩,但巴诺姆团长总爱把她们描述成一个双头女孩。好了,我们走吧,我都快饿死了。”

吃过晚饭之后,我们开着马里尼的车子进城的时候,我才得以和他谈起了正题。

“你为何不派布特去魔术师集会,让他带上你那一大堆戏法?”我说,“我们可以留在这里,留心事情的进展。”

“我还以为你想要让我处理文稿?”

“让那些稿子见鬼去吧,”我说,“我想知道——”

“我也想知道,”他咧嘴一笑,“先去魔术师集会。星期一的时候审查校样稿。星期二我们再展开行动。去纽约州的瓦特布罗。

“纽约州的瓦特布罗,哦,我明白了。”

马里尼又是微微一笑,故意反驳道:“你不明白。”

我们停好了车子,回到了马里尼的商店;不过,我们没有预料到当天晚上还有意外等着我们。我们进门的时候,布特向我们宣布了最新进展。

“我们这里有点小麻烦。”他说,“哪怕我们睡觉的时候,麻烦都不会放过我们——就像一台上好发条的机器。”

“这是什么意思?”马里尼问。

布特把我们引到了商店内部的房间,用一根手指指向了通向防火楼梯的窗户。我记得离开前,马里尼曾关上那扇窗户,并且锁好了。但现在,窗户开着,而且窗钩上方的玻璃上有个锯齿形破洞。

马里尼迅速扫了一眼房间。“克莉丝汀小姐,”他说道,“绝对是我遇到的最固执的年轻女士。”

在桌子上,镇纸下面压着三张一百的钞票。

装着断项女郎的箱子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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