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章 中央表演场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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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空支撑节目的最高成就,最精彩、最惊人的表演。动人的宝琳·汉纳姆小姐就在中央表演场地上,在长达三十英尺的竿子的顶端,表演极度危险的、令人头晕目眩的旋转……”

即使是雨果和马里奥·扎其尼【注:Hugo Zacchini(1898-1975),美国马戏团演员,史上首名人体大炮演员,其父发明了用压缩空气弹射人体的表演。】从炮膛中飞出的速度也比不上我们离开少校的拖车奔向大“盖子”的速度。马里尼低下了头,用闪电般的速度冲出了车门。我跟在他的后面,从门槛直接跳到了地面上,然后开始飞奔。我听到基斯·阿特伯里跟在我们的后面。

马里尼的身影掠过地面,我也不甘示弱紧跟在后面,现在完全顾不上理会脚下的绳索、木桩以及运送动物的大卡车在松款的草地上所留下的深深的车痕。

我们顺着动物园“盖子”的外围跑到了后院,然后跑向大“盖子”——在那一刻,大“盖子”似乎神秘地完全消失了。我再凝神观看,才看到星光背景中的大“盖子”的漆黑的轮廓。原本应该灯光明亮的帆布顶棚和围墙现在是一片黑暗——在黑暗中还有一种低沉的、观众所发出的不安和恐慌的声音。乐队正在狂躁地演奏音乐,试图缓和恐慌的气氛。

我猛地改变了方向,在毫发间避免了灾难。

在我的左侧就是成排的拖车,有几个窗户亮着灯光;我勉强分辨出面前的笨重的、迟缓的大象的影子——如果再晚一秒钟我就会撞上去。

在黑暗中,一个女性的声音在严厉地斥责它们。“埃尔希!后退,见鬼,后退!默多克,别乱动!仑布,别乱动!女孩子们,别紧张!”

在我的眼前就是演职人员的出入口,几道手电筒的光芒在急速而混乱地闪动,各种焦急的声音相互重叠。一个浑厚的声音压住了其他人,表现出了意志力和威信:“那些汽车!把车的大灯都打开,快!”

有人已经想到了这个办法,并且正在采取行动。在那一排拖车和车辆的远端传来了发动机轰鸣的声音,然后两道明亮的车灯扫过了黑暗,朝我们冲了过来。车灯照见了正在散开的人群,还有一匹正在惊恐地后退的马。一个小丑的模糊的身影跳了出来;他白色的面孔上神经紧张,他扑了上去,抓住了缰绳,奋力地拉住了已经抬起了前踢的受惊的动物。车子转了一个弯,将车灯指向了入口处。另外一个穿着宽松的裤子、顶着一个红色大鼻子的小丑正站在那里,向车子里的驾驶员挥着手。

“把车子开进去!”小丑说完就冲进了帐篷,另外三个穿着白色服装、脸上画着古怪的彩妆的人跟着跑了进去,他们的笨拙的大号鞋子“噼啪”作响;但是这一次,他们的目标明确,脚步匆忙。

车子开进了大“盖子”,我也跟了进去。车灯的长长的光柱扫过了表演场地,场地中央的大柱子投出了长长的影子,各种复杂的演出器具的影子也投射在了成排的观众苍白的面孔上。

几个小丑翻进了中央场地。一根白色的长竿倒在地上,竿子的一头伸出了场地的边缘。几个工作人员跑了过去,把竿子挪到了一边。在两旁的场地里面是一些被碰翻的演出器材;在中间的场地上,两个男人跪在地上,正在查看什么东西。其中一个人是穿着蓝色紧身衣的强健的支撑演员,另一个是身材消瘦的、没有戴帽子的特克斯·梅奥。车灯照到他们的时候,特克斯·梅奥迅速地抬起了什么东西,站直了身子。

他急速地转身,朝着车灯的方向小跑,怀里抱着宝琳毫无生机的躯体。她的头向后仰着,大张着嘴,从脸颊上涌出来的血迹流向了脑门,在苍白的面孔上形成了一条条鲜红的污迹。观众的惊恐低语突然停顿了,就好像有人扳动了某个开关。然后特克斯·梅奥冲过了车灯,陷入了黑暗,喧嚣声再次响起——一片激动而急促的声音。

在场地上,小丑们迅速地开始表演相互打闹的常规节目,试图吸引观众的注意力。在低平的车灯照耀下,他们不断翻腾的影子投射在了帆布大帐篷上,显得格外离奇而可怖。

一个人影从我身边跑过,冲到了乐队的位置,抢过了麦克风。乐队的指挥看到了他的动作,于是猛地高举双臂,音乐声戛然而止。大喇叭里面传来了基斯那尖锐的、毫无生气的声音,在整个帐篷里回响。

“请所有的人留在座位上!灯光马上就会恢复。如果观众当中有医生,请到这边来。”然后音乐又响了起来。

我转过身,跟着牛仔跑了出去。在后院里,另一辆车子也打开了大灯,用光柱划破了黑暗。几个人影迅速地聚拢到了特克斯·梅奥的身边,想要帮忙,但是都被他推开了。他的声音沙哑刺耳,几乎是一种咆哮。

“把拖车的门打开!”

支撑演员冲到了他的前面。转瞬间,一辆拖车的侧面出现了一个方形的黄色光影。特克斯·梅奥在光芒中停顿了一秒钟,小心地把他怀里的宝琳送进了车门。

这时候,大“盖子”里的灯光开始闪烁,然后又变成了一片光明。观众们原本压抑着的喧嚣立刻爆发了,刚才在黑暗中所积聚的紧张气氛被打破了,慢慢消散了。

帐篷里面的车子开始后退,马克·韦利和另外一个人跳上了车子侧面的踏板。

“掉一个头,”马克命令说,“留在车子里,不要熄火。我们也许需要把她送到城里。”

他的同伴是一个身材结实面色红润的男人。那个人补充说:“我的车子就在前门外面。我有警笛,可以给你开路。”

马克点了点头,跳了下去,让车子驶出了帐篷。“上帝保佑,希望能有个医生——”他停了下来,因为基斯从帐篷里跑了出来,身后还跟着一个戴着金边眼镜、留着富有特色的山羊胡子的小老头。

基斯问道:“他们去了哪里?”

“在拖车里。”我用手一指,“那一辆。”

他们跑向拖车,钻了进去。马克、地方警长和我都走了过去,这时那名负责支撑的演员走出了拖车,迎了上来。

马克问他:“史蒂夫,严重吗?”

那个男人用胳膊抹了一下前额:“恐怕是的。她摔在了海豹表演的道具上面,那张桌子、金属的台阶,还有用来绷紧缆绳的锚……我感觉到竿子朝那个方向倒去,想要改变方向,但来不及了。当灯光熄灭的时候,她已经处于倒立的姿势。我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以前从未发生过呀!”

“我不知道。”马克怒道,“但肯定有人会因此倒霉。”我们最初在前门遇到的笑容可掬、待人热诚的马克不见了,现在他完全变了样。他的声音里有一种暴躁、焦虑的情绪;他的眼光正好落在了我的身上,他脸上的阴云更加可怕了。他匆忙地说:“跟我来,警长。”

我看着他们走向拖车,暗中猜测马克还没有向警长转达宝琳的口信,也在奇怪马里尼去了哪里。我最后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正在演出场地里面,盯着特克斯搬动宝琳的身体。我有心想要去找马里尼,但是又改变了主意——因为我现在最想知道的是医生检查的结果。宝琳是否还有机会像她所承诺的那样解释清楚她的神秘的声明?我点燃了一支香烟,焦躁地吸了几口,然后走向了拖车。在拖车的门口聚集着几个人,他们正在激动地低声交谈着。我看到法摩尔·杰克、一名曾经出现在余兴节目当中的“胡奇库奇”舞蹈演员和斯图尔特·汤恩都跑了过来,加入了那一圈人,满脑子的问题。

“嗨,你!”有人在喊。我一扭头,看到一个工人正在指向我,“小心,老兄。动物出来了!”

我急忙一扭身子,向后退了一步。一堵笨重的、缓缓移动的灰墙扫过了我刚才站的地方。其他大象排成了一队,用鼻子卷着前面大象的尾巴,缓缓地走过。动物管理员是一个矮胖的男人,穿着一件并不合体的制服,用一根钩棒拉着第一头大象的耳朵;在那个庞然大物的脑袋上骑坐着一个女人,身子随着大象的脚步摇摆着。她身材匀称,看起来很年轻。她的身上裹着一件猩红色和金色相间的紧身军装,上面配有耀眼的黄铜纽扣和金色的饰带。她的手上也有一根钩棒。尽管她涂抹了浓重的油彩,仍然无法掩盖那张棱角分明的面孔上的严峻表情。那个队伍在帐篷的门口稍稍停顿了一下;帐篷里面传来了一声尖厉的哨声,音乐的调子一变,小丑们从出口跑了出来,然后几头大象迅速地走了进去。

然后一个穿着红色外套的人冒了出来,他的脖子上挂着一个哨子,脸色疲惫。他急速地和史蒂夫说了几句。史蒂夫转过身,匆忙地从我身边跑过,钻过人群,敲了敲拖车的车门。

“特克斯·梅奥,”车门打开的时候,他说,“你现在能离开吗?瓦尔特准备宣布你的节目了。”

特克斯走了出来,神色严峻;他和史蒂夫走向了入口,他的矮种马就拴在旁边。基斯·阿特伯里也跟着走了出来,四下巡视着,然后快步走到我的面前。

我问:“医生怎么说?”

“不太好。脑震荡。因为失血而身体虚弱。现在仍然没有知觉,你见到乔伊了吗?”

“没有。”我答道,“你认为——”

他没有回答,而是顺着一排拖车跑向了另一头的一辆拖车。

我走进了大“盖子”,几头大象正在中央表演场地做倒立。我隐隐地觉得马里尼应该出现在宝琳刚才坠落的地方,应该趴在地上寻找线索;但是他并不在那里,根据我的观察也不在这个帐篷里——除非他混在了观众当中。

我看着几头大象最后向观众鞠躬,然后笨拙地离开了场地。讲解员开始介绍牛仔和印第安人的余兴节目,这时几名牛仔骑着马冲了进来,在场地里面乱跑了一阵,最后在面对着预留座位的地方排成一排。“现在,”讲解员说,“非凡的汉纳姆综合马戏团很荣幸地向您介绍享誉全球的西部电影明星——特克斯·梅奥,这就是他本人,还有他的了不起的坐骑——火焰!”

号角声响起,特克斯冲了进来,两脚踩在马镫上,挺直了身子。他绕着外围的跑道转了一圈,然后回到了中央表演场地。

“特克斯·梅奥,”讲解员大声地说,“和他的牛仔们将会进行‘非凡的汉纳姆狂野西部骑术表演’——在主要节目结束之后,就在这个表演场地!现在将会有售票员到你们当中售票,让您观赏到激动人心的、耀眼的、凶蛮的驯马师,世界著名的骑术冠军,绳圈高手,射击高手,以及让人眼花缭乱的战斗场景——保证让您心惊肉跳;西部拓荒时代的快马、快枪表演!只要十五美分就能看到全部表演!”

我没有注意听后面的介绍,因为我看到两个演员走了进来,经过我的身边走向了右侧的场地——史蒂夫和乔伊·帕蒂森。此刻乔伊已经换上了蓝色的紧身衣,和史蒂夫的打扮一样。他们把沾着泥土的鞋子放在了场地的边缘,走到了场地的中央。狂野西部表演的人马轰隆隆地跑了出去,史蒂夫和乔伊两手交替地爬上了一根绳子,到了高空秋千的位置。在另一侧的场地,另一组演员也做好了准备。在下面场地上的一名助手拉动了绳子,秋千开始摇摆;基斯·阿特伯里匆匆从我身边跑过,想要去右侧的场地。但是他停下了脚步,脸色苍白地观看着表演。

我问:“怎么了?”

“我到处找乔伊,想要让她放弃这个节目。我到处都找不到她。她从哪里冒出来的?你看到了吗?”

“没有。他们刚才一起进来的。可是——”

“那个可怕的空中飞翔动作。考虑到已经发生的事情,我认为史蒂夫和乔伊都不适合——”他说不下去了,只能焦虑地死死盯着场地中的表演。

史蒂夫用腿钩住了秋千,用手抓着乔伊的脚踝。秋千在大幅度地前后摇摆。乐队里的低音鼓隆隆作响;然后在一次向前的摆动过程中,乔伊飞了起来——飞过了二十英尺的距离!她的身后飞过了一个套索,扣住了她的脚踝,硬生生地拉住了她。她开始大弧度地向后摆动,头几乎擦到地面。

基斯松了口气,我则吓了一跳。我的身后突然传来了马里尼的声音。“凶手正在疯狂地出击。”他说,“这种事情每天会发生两次。罗斯,这让我不寒而栗。我现在才意识到,在马戏团里进行谋杀是如此轻而易举,而且几乎无法证实是谋杀。只要在演出器具上做小小的手脚,把绳子磨细,或者突然切断光源——”

我问道:“你跑到哪儿去了?”

“哦,我就在附近搜寻线索。到外面去,我有话要说。这里的音乐太吵了。”

我跟着他走到了外面,一边走一边侧身给一群进场的小丑让路。我有满脑子的问题,准备开火,但是马里尼抢先发炮了。而且他的问题正中要害。

“快告诉我!”他说,“在发生事故之后,乔伊·帕蒂森什么时候露面的?”

我避开了这个问题。“你怎么知道,”我问道,“这是大家都急迫地想搞清楚的问题?”

“回答我!”他急躁地命令我,“她马上就会出来。”

“她一直没有露面,直到该她表演了。然后基斯冒了出来,激动地四处寻找乔伊;按照他自己的说法,他想要劝说乔伊放弃这个表演。他认为乔伊是凶手的下一个目标,不过我看他猜错了。他预言说宝琳会设法除掉乔伊,可是实际上——”

我停了下来。基斯·阿特伯里和乔伊·帕蒂森正从帐篷里走出来,马里尼在向他们招手。

“帕蒂森小姐,”他开门见山地说,“我正在进行小小的私人调查。你能否告诉我,在灯光熄灭的时候,你在哪里?”

乔伊正拉着基斯的手;听到这个问题之后,她吓了一跳。基斯显然感觉到了,他急忙转头看着她,面露震惊的神色。

“你是一个魔术师,不是吗?”乔伊努力想稳定住情绪,“你为何要这么问?”

马里尼朝她皱着眉头:“从现在开始,我会向很多人提出问题。我并不指望在短时间内得到结果。”

乔伊犹豫了一下。“我最好还是坦白。”她说,“我想我又进入了一辆拖车——我不该去的地方。宝琳的拖车。”

“哦,见鬼!”基斯说,“你又去找那份遗嘱了!”

“是的,我去了。而且我认为遗嘱在那里。”

“但是你仍然没有找到遗嘱?”马里尼问道。

她摇了摇头:“我没有足够的时间。离开你们之后,我回到自己的拖车里面换了衣服。然后我看到宝琳准备去表演高空支撑节目——嗯,我认为如果能够找到那份遗嘱,就有足够的筹码能够让她和马克焦头烂额。我知道我能够有七八分钟的时间,但是……我肯定是一个倒霉的窃贼,我猜是这样。我再次被人堵在了里面。我听到外面有人大喊大叫,然后有人拉开了车门。我刚刚钻进衣橱,特克斯就抱着宝琳进来了。然后来了很多人,基斯带来了一位医生,马克也进来了,我只好躲在那里,等他们都离去。我把衣橱门开了一个小缝,观察外面的情况。终于,马克离开之后,我被迫冒一次险。很快就到我的节目了,如果再不出去——于是我走了出去。”

“医生看到你了?”基斯恼怒地问。

“是的,但是我想我骗过了他。他正在床边诊治宝琳。我的一只手放在了车门的把手上,同时关好了衣橱的门。这时他转过身,我说:‘哦,对不起。’然后我开始往后退,就好像自己走错了拖车。”

基斯痛苦地呻吟着。“这下子完蛋了。”他说,“当那个医生——”

“别担心,基斯。”马里尼说,“这并不是可怕的灾难。如果医生没有上当,乔伊就有了一个不在场证明。”马里尼又转向乔伊,“还有一件事情我要问你。当你离开少校的拖车之后,在宝琳离开之前,她说了一些古怪的话。比如说,宝琳要告诉警长一些事情,而且她要说的内容和她父亲的死亡有关,但是不会导致警方的进一步调查,并且会让警长的名字出现在本地所有的报纸上。你能告诉我这是什么意思吗,特别是最后一句话?”

乔伊沉思着,摇了摇头:“我不知道。这听来好像是她准备控告某人。但你为何说如果医生知道我在衣橱里,我就有不在场证明?为何要有不在场证明——难道你想说,宝琳摔下来并非事故,灯光……”

“马里尼,”基斯打断了她的话,“灯光有问题吗?我想你知道的。

“我确实知道。”马里尼答道,“而且我在搜集大家的不在场证明。麻烦的是,我手上有太多的不在场证明。”

我轻轻地捅了一下马里尼。“小心强行登船的强盗。”我低声地说,“马克过来了。我希望你的关于灯光的故事足够出色。”

J.麦克阿莉斯特·韦利朝我们走了过来,目光异常坚定。

“我看出来了,这里正在举行军事参谋委员会的会议。”他怒气冲冲地说,“帕蒂森小姐,一分钟之后就是空中飞人节目。”

乔伊点了点头:“好的,马克。”她勉强朝基斯笑了一下,然后离开了我们。

“还有你,基斯。”马克说,“这里离下一站诺沃克有八十英里的距离。如果你打算今天晚上赶过去,你不应该立刻动身吗?”

“我没有这种打算。”基斯冷冰冰地回答,“你忘了吗?我已经不在这里工作了。”

“胡说。”马克圆滑地答道,“宝琳脾气很大,你很清楚。现在她成了马戏团的老板,我相信她会定期解雇每个人——可是如果你把她的话当真,她又会发疯。另外,你的合同要求你提前一个星期给出辞职信。干你自己的工作,别自找麻烦。”

从基斯的表情来判断,他很想要让马克滚开;但是他看到马里尼警告性地点了一下头,于是改口说:“好的。我会再干一个星期,同时考虑这个问题。”他转过身,跟着乔伊走向了表演场地。

马克立刻问道:“现在听我说,马里尼。宝琳——”

“马克,”马里尼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警长在哪里?”

“我不知道。我想他离开了。真见鬼,难道你想——”

“这么说你并没有向他转达宝琳的口信?”

“没有。幸好我没有这么做。我刚刚找到他的时候,宝琳就掉了下来。现在她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先等着。你也只能原地踏步。韦瑟比警长是一个死脑筋的、爱管闲事的老家伙:尽管你所谓的证据千疮百孔,但是我知道你能够说得有板有眼,很可能会让他兴奋过度。然后马戏团就会被警察淹没,直到宝琳能够开口说话为止。”

“你听到宝琳的话了,她同意她的父亲死于谋杀,对吗?”

“是的。她同样说过,等她说出她所掌握的情况,就不会需要做任何调查。所以现在我们只能等着,等着她开口说话。就这样,没什么可商量的!”

“这么说,她还有机会开口说话?”

“是的。但是不会是今晚。如果你惹麻烦,让马戏团遭受没有必要的调查——只要我能够证实这一点,我就会起诉你,让你赔偿马戏团因此所遭受的每一分每一毫的损失。”

“别紧张,马克。”马里尼说,“再说,我已经和韦瑟比警长谈过了。”

“你干什么了?”马克像是在即席表演气球升空——尽管他的头上没有气球。

“我和他谈了谈。”马里尼又重复一遍,“但是我并没有提到谋杀——现在还没有。我陪着他走了出来,他告诉了我宝琳坠落的情况。他说灯光熄灭的时候,你正俯身要跟他说话。我说得对吗?”

“是的。”马克气恼地瞪着眼睛,“可是——可是为何——为何——”他停了下来,浓密的眉毛扬了起来。“可恶!难道你现在想要告诉我宝琳的事故……”

马里尼点了点头:“我确实在往这个方向考虑。难道你不觉得宝琳的‘事故’来得太巧了吗?汉纳姆小姐刚刚说她将要指出一个凶手——然后,转眼间——她就掉了下来。而且我有必要提醒你,不是普通的事故,而是因为灯光造成的事故——”

“哦,别胡说!”马克气急败坏地说,“别又说成谋杀!我亲自检查过那些灯光。发电机在另一侧,在动物园和大‘盖子’之间。一根主电缆通向大‘盖子’围墙外面的接线盒,然后从那里分出几根支线。肯定是有哪个笨蛋绊在了电缆上,把插头搞松了。也许是后院的客人。今天晚上有很多人在那里闲逛。

马里尼摇着头:“我知道,马克。我也去看过,而且是在你之前。但是那些插头很牢固,必须要用力才可能拔开;并不像接在墙上的落地灯的插头那样容易松脱。那些电缆确实有可能绊倒路过的人,但是插头不会松开。”

“我明白了。”马克说,“原来如此。你是不是要告诉我你在那里发现了脚印?那里的草坪有六英寸厚。”

“不是的。”马里尼说,“并不是你想象的那样。没有香烟头,没有衬衫的扣子,也没有裤子上的扣子。我倒真希望能够找到一些。即使是一个小孩子也能够轻松地导致宝琳摔下来,而且不会留下任何痕迹。这太容易了。一根高高的竿子放在一名杂技演员的头顶上,然后受害者在竿子的顶端做倒立。如果他们看不清楚彼此的情况,他们就无法保持平衡。只要轻松地拔掉电缆,然后让重力来完成谋杀。在黑暗当中,凶手可以迅速地离开作案现场。我告诉你,马克,这个马戏团里有一个凶手,而且是个令人心惊胆战的凶手。他经验丰富,他的手法简单、直截了当,不犯任何错误。”

“马里尼,你总是振振有词,但我依然不信。如果你如此自信,你为何不直接告诉警长?你倒是说呀?”

马里尼凝神看了他一会儿:“马克,我这是有原因的。目前只有两个人知道原因——我和凶手。如果你不知道,我也不打算告诉你。他可能忘了一个细节,这样更好。”说着,他看了看我。

马克盯着马里尼:“你刚才说‘如果我知道’。你是否暗示我是谋杀犯?”

“这可不容易,对吗?在两起事故当中,你都有闪闪发光的不在场证明。少校出事的时候,你和‘大难临头’在一起;灯光熄灭的时候,你正在和韦瑟比警长说话。”

“我真是松了口气。”马克的语调中有种挖苦意味,脸上毫无笑容,“这个我不知道的神秘原因何时失效——你打算何时去向警察诉苦呢?”

“也许那个原因根本不管用。”马里尼说,“但我愿意和你做个交易。在通知你之前,我不会去找警察,条件是你派人在宝琳的拖车外面站岗——直到我同意降低保护程度。”

“什么意思?”

“这很明显,不是吗?如果你愿意相信——哪怕是一小会儿——我不是在胡言乱语,那么就真的有人试图干掉宝琳。他已经迫使宝琳闭上了嘴巴——至少她现在无法开口说话。但是这不是长久之计。如果医生说她能够恢复——凶手很可能会再次作案。现在宝琳没有能力保护自己。”

“医生希望明天早晨把她送到医院去。”马克仍然将信将疑。

“这样很好。”马里尼说,“不过建议在她还没有醒过来之前,现在就把她送过去。如果她和她父亲一样固执,她会反对这样的安排——除非她的脖子彻底断了。”

“我知道。糟糕,我担心的也是这一点。”马克皱着眉头,“好吧。我同意你的条件。你什么都不说,我派人站岗。‘大难临头’说在马戏团里事故总是接二连三。你认为你能够阻止下一次谋杀吗?算了吧!晚安!”

马克反感地转过身,走开了。因为他气呼呼地踱着步子,他跛足的毛病更加明显了。

“马里尼,”我说,“你不觉得这个人的抵触情绪过分了吗?”

马里尼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包香烟,递给我一支,自己也拿了一支。他轻轻地用香烟敲着手背。“罗斯,”他沉思着说,“当我们听到音乐发生变化,冲出少校的拖车的时候,我跑在最前面。第二个出去的人是谁?是你还是基斯?”

“是我。”

“他紧跟在你后面?”

“是的。我这么认为。怎么了?”

马里尼不满地皱着眉:“这么说,你无法肯定他紧跟在后面?”

“好吧,我不敢打包票。不过他离我们不远。他到达后院的时间只比我晚几秒钟。”

“几秒钟的时间太长了。”马里尼闷闷不乐地说,“这让事情更加复杂化。过来,我要跟医生谈一谈。”

我抓住他的胳膊,发出了最后通牒。“先别急,”我凶狠地说,“我想要知道。就现在!真见鬼,为何不去通知警察?这其中有什么把戏?我可没有向马克保证不去找警长唠叨,如果你不肯说,我只好——”

“你不会这么做,”马里尼说,“你做不到。马克说得对。我们手上的证据分文不值。”

我几乎要室息了,感觉一头成年大象踩在了我的身上。“可是帽子,”我无力地辩解道,“照片、眼镜的碎片、窗户上的指纹和大象钩棒——”

“钩棒并不算证据。”马里尼说,“没有证据表明那是一样谋杀凶器。其他的那些东西——呃——有点儿问题;看到宝琳摔下来之后,我立刻去检查电缆插头,大慨在那里停留了五分钟;然后我突然想到我们离开少校的拖车的时候没有锁门,于是我回到了少校的拖车里。帽子、玻璃碎片、指纹和照片——”

马里尼熟练地一挥手,他手上点燃的香烟不见了。

“都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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