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死亡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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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肉模糊的喉咙和黑洞洞的嘴巴清晰地呈现在眼前,她的心跳得越来越快了。她的视线向上游走,一双灰白的眼珠子乍入眼帘,她吓得赶紧闭紧了眼,接着又疑惑地睁开了,压抑着内心的恐惧,仔细打量那张已经被冻僵的脸。

1 “尸”踪现场

大雪过后,人们纷纷涌进各个公园赏玩雪景。笔架山公园的腊梅花适时地盛开了,千朵万朵露出了娇艳的脸,在枝头白雪的映衬下,越发生机盎然。腊梅树下,处处都是拍照的人们,一个顽童摇晃着树干,枝头上的雪纷纷扬扬地洒落,钻进了一个女孩的衣领里,带来一阵冷丝丝的寒意。女孩一声尖叫,赶紧拍打身上的雪。等她要寻找调皮的顽童时,那顽童早已笑呵呵地跑开了。

给她拍照的小伙子说道:“没事没事,继续继续,来,看镜头……笑一笑……再笑一笑……还要笑一笑……把牙露出来……”

“哎呀,讨厌,快点拍嘛!”

“好了!”小伙子咔嚓一声按动了快门。

女孩跺着脚说道:“人家还在说话呢!”

“这叫抓拍,抓拍才自然。”

女孩不再说什么,挽起了小伙子的胳膊,禁不住赞叹一声:“这里好美啊!”

“因为有了你,这里更美。”

“我们去堆个雪人吧!”

雪地上零零散散、东倒西歪地已经堆了好几个雪人,由于来的人多,到处露出了黄色的草皮。小伙子说道:“这里不好玩,我们到树林里走走。”

“雪好深啊!”

“没事,美景总在人迹罕至的地方。”

两人手挽着手,走到腊梅树林的深处。这里的积雪几乎没到了膝盖,两人时不时滑跌一跤,然后便哈哈大笑,笑得腊梅枝头的积雪不断地往下落。腊梅林里,有一片小小的雪地,女孩刚走进雪地,便欢呼起来:“呀,好大一个雪人!”

在一棵腊梅树下,挨着树干挺立着一个大雪人,几乎跟小伙子一样高。雪人应该已经堆了很久了,因为雪人表面的雪是自然飘落上去的,而不是人拍打上去的。女孩蹦蹦跳跳地跑到雪人跟前,摆起了Pose,叫道:“给我拍个照!”拍完照后,女孩子又说道:“我们也在这里堆一个大雪人,跟它做个伴,好不好?”

小伙子一听马上来了兴致,把背包、相机全部放在雪地上。两人捧起一把把积雪,在大雪人旁边忙活起来。半个小时后,两人累得满头大汗,雪人的雏形总算堆出来了。女孩摩挲着雪人的头部,把没用的积雪全部清除掉。小伙子看着女孩子忙活着,拿着相机,时不时地捕捉着精彩的瞬间。堆好之后,女孩子又捡了一根树枝,插在雪人脸上当成是鼻子,说道:“如果有胡萝卜就完美了!”

小伙子看着傻傻的雪人,叹口气说道:“说句心里话,真难看。”

“才不是呢,”女孩子不服输,指着原先的雪人说道,“那个才难看呢!连鼻子都没有。”

“那你给他加一个。”

女孩子便又捡了一个树枝,瞅准位置,往雪人鼻子的位置上插,树枝扑一下就插了进去,“鼻子”周围的雪扑扑簌簌地掉落下来,露出了一个小小的黑洞。女孩也没在意,后退几步,仔细比较两个雪人,不得不说道:“还是人家的好看一些,我再给它加两个眼睛!”说罢,便低头到处找石子,终于找到两个圆圆的石头,走到雪人跟前,拿着一个小石头往眼睛的位置上按去,可这次却没那么容易,女孩子一松手,雪人的“眼睛”便跟着掉了下来。她捡起小石子,用力地按下去,“眼睛”周围的雪哗哗地往下落,露出了一个玻璃珠一样的东西。女孩子特别疑惑,用手轻轻地拨弄着,更多的积雪落到了地上。

突然,她的瞳孔迅速变大,她想闭上眼睛,却怎么也闭不上。她想转身跑开,可是双脚似乎冻僵了,她只能一动不动地看着前方,看着大雪人。

小伙子走上前,拍拍她的肩膀,问道:“怎么了?”

女孩这才缓过神来,憋在喉咙里的惊恐仿佛突然挣脱了牢笼,她歇斯底里地狂叫起来:“啊——”赶紧转身,扑到了小伙子的怀里。

“怎么了?”小伙子看着怀里的女孩子问道。

“有……有鬼!”女孩指指雪人,又马上把手缩了回来,仿佛那只恶鬼随时会张开血盆大口咬断她的手指头。

然后,小伙子也惊呆了,一阵寒意从脚底猛地窜到脑门,窜到心里面。他浑身打了个哆嗦,冷汗瞬间湿透了内衣。面前那个漂亮的大雪人,正睁着两个大大的、灰白色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

那一刻,时间仿佛被冻结了。

2 岁月秘事

苏镜站在一片茫茫的草原上举目四望,芳草茵茵鸟语花香,地平线的尽头隐隐约约有几座大山,山上云雾缭绕,也许就是传说中的蓬莱仙境。近处牛羊成群,有的安静地低着头咀嚼着青青的绿草,有的抬着头欣赏着周围的美景。苏镜低下头,看到了一片美丽的花,其中一朵无名的小花尤其惹人怜爱,花瓣是火红的,花蕊是雪白的。

天空中传来一阵轻柔的呼唤:“现在,时光开始倒流,你正在回到过去……”

苏镜知道那是天使的声音,他的身体越来越轻,渐渐地飘浮起来,美丽的小红花淡出了视线,远处的牛羊慢慢变成了一个个小白点小黄点,整个草原仿佛一张绿色的地毯铺陈在面前。白色的云朵在他面前飘过,他伸出手抓住了一片云彩,感受到一阵清凉,然后又轻轻地松开手,让云彩从指缝间溜走。

天使的声音在继续呼唤:“你记得昨天中午吃了什么吗?”

苏镜低声地回答:“不记得了。”

天使的声音在云层中飘荡:“你做得很好,我们配合得很默契。现在我来数数字,从十数到一,当我数到一的时候,你就会回到最后一次见你老婆的那天。”

“好!”苏镜的声音像是从梦中传来。

“10,9,8,7,6……”

苏镜继续在云层中穿梭,云彩快速地在身边游走,他仿佛坠进了一个时间的黑洞,太阳从西方升起,又从东方落下,星辰不断变换着方位。他惊喜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心中充满了愉悦。

“5,4,3,……”

苏镜的身体渐渐下沉,他来到了一座城市,一座熟悉而又陌生的城市。城市里春意盎然,到处都是鲜花和绿树。

苏镜知道这是他生活的城市,这里是顺宁。

他继续向城市缓缓飘落。

看到了!

老婆朱玉正站在马路上,笑吟吟地看着他。

天使继续数着数字:“2,1。”

罗子涵静静地观察着苏镜,躺椅上的这个大男人表情安详得像个刚出生的婴儿,她轻声问道:“你现在已经回到了过去,能告诉我你看到什么了吗?”

苏镜突然呼吸急促起来,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罗子涵知道,这是一种阻抗,苏镜的心里正有两股力量在进行殊死搏斗。可是为什么?为什么马上要见到他思念的老婆了,却出现这种情况?她继续说道:“不要紧张,我就在你身边,我会一直保护着你。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

苏镜开始挣扎,他扭动着身子大声叫道:“我不想看,我头疼!救救我,救救我!”

“不要紧张,你看到的都是过去的事情,这件事情再也不会伤害你了。你要冷静下来,仔细看看,你到底看到了什么?”

“不,不,”苏镜疯狂地扭动着身子,躺椅也跟着左右摇晃起来,“救救我,救救我!”

苏镜开始流鼻血了,罗子涵当机立断,必须终止催眠。

这个时候,绝对不能武断地把病人叫醒,否则会带来一系列的心理后遗症。她沉着冷静地说道:“好的,我现在带你离开那里。但是,你要先放松,闭上眼睛听我的话。你现在身子感觉越来越轻,渐渐的,你飘浮在空气中了。我开始数数字,从十数到一,等我数到一的时候,你便回到了现在,而且马上醒过来。醒来之后,你会觉得精力充沛,浑身上下都觉得非常舒服。”

苏镜渐渐安静下来。

“10,9,8,7,6,5,4,3,2,1!好了,你已经醒了,睁开眼睛吧!”

苏镜猛地睁开眼睛,站起身来问道:“催眠完了吗?”

“是啊。”罗子涵微笑着说道。

“我感觉没睡着啊。”苏镜茫然问道。

“催眠跟睡眠本来就是两回事。”

“罗医生,我好像没见到我老婆啊!”

“是你没见到,还是你不愿意见到?”

“什么意思?”

罗子涵递来一张纸巾:“先把鼻血擦擦。”

苏镜疑惑地接过纸巾:“我流鼻血了吗?”擦完之后,看看纸巾上的血迹,他更加疑惑了:“我流鼻血了?”

罗子涵说道:“你肯定遇到过一次重大挫折,这次挫折超出了你的承受能力,甚至在深度催眠中,你的超我还在清醒地控制着你的本我,让你的本我不敢呈现出真实的一幕。”

苏镜听得如坠云里雾中:“什么这个我那个我的?我就是我!你能不能说得直白一点?”

罗子涵凝神思索,说道:“能把你老婆的电话给我吗?我想跟她联系一下。”

“干嘛跟我老婆联系?”

“因为那件事情你忘记了,只有向你老婆求证了。”

“罗医生,你一直说那件事那件事,我都不知道你到底在说哪件事,我都快被你搞糊涂了,”苏镜笑道,“你还是放过我老婆吧,我怕你把她也搞糊涂了!”

“我发现凡是涉及到你老婆的事情,你多多少少都在回避。”

“扯淡!”苏镜骂了一句之后自觉失言,马上说道,“对不起罗医生,我没回避什么,我只是不想让她操心。”

“你老婆不知道你生病了?”

“不知道。”

“你为什么不告诉她?”

“我不是说了吗?怕她担心。”

“你上次说你老婆回娘家了。”

“是啊!”

“那你不告诉你老婆这件事,到底是因为她回娘家了,还是怕她担心?”

“这不一样吗?”

“不一样!”罗子涵冷静地盯着苏镜的眼睛。

苏镜的眼神躲躲闪闪,他觉得自己心中没有鬼,但是他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敢正视罗子涵咄咄逼人的眼神。好在一阵手机铃声救了他,让他得以名正言顺地避开罗子涵那审讯一样的眼光。

一接电话,苏镜便粗鲁地问道:“什么事?”

手机里传来何旋小心翼翼的声音:“怎么?心情不好吗?”

苏镜意识到失态了,连忙说道:“没什么,没什么。”

罗子涵静静地看着苏镜,她知道接完电话,苏镜又会风风火火地离开。

苏镜对着话筒追问道:“真的?……好,我马上去找你!”放下电话,苏镜说道:“谢谢罗医生,我走啦。下次再好好聊聊。”

“好的,”罗子涵站起来,笑呵呵地说道,“知道你忙。不过,我要提醒你,我是你的心理医生,所以心情不好的话,就到我这里来发泄,不要对着朋友或者同事吼啊!”

苏镜怔了一下,脸微微地红了一阵,讪讪地说道:“知道了。”

3 首席之争

在顺宁电视台附近的一个茶馆里,何旋正坐在小方桌前,一杯绿茶袅袅地冒着热气。她神色憔悴,见苏镜走进来,马上漾起笑容,招呼他坐下。

“忙什么呢?”

“不好意思,刚才态度不好,”苏镜说道,“在看心理医生呢。”

“不会说你变态吧?”

“在心理医生眼里,每个人都是变态。”

两人笑了笑,苏镜问道:“你电话里说的那个丁川林是什么人?”

“年轻有为,有上进心,很得领导赏识,跟大勇算是一类人,也喜欢做一些批评报道。”

“他怎么跟大勇结怨的?”

“丁川林这人有一点不好,名利心太重。有的人做新闻,是希望能做出一些漂亮叫好的片子,或者能帮老百姓解决一些实际的问题。还有一些人同样在努力地把新闻做好,但这只是手段而不是目的。他们的目的、他们最关心的是升迁,是职位。我觉得丁川林就是这种人。”

“难道还有人不追求升迁和职位?”

“是,这种不食人间烟火的圣人怪人几乎没有,但是程度不同,有的人随遇而安,有的人疯狂追求。大勇是前者,丁川林是后者。”

“他俩之间有什么矛盾?”

“你知道大勇前不久刚刚被评为首席记者吗?”

“他跟我讲过。”

“首席记者跟我们可不一样,工资要多出三千多块钱,更重要的是,首席记者的名号说出去多响亮、多有面子啊!正因为有这么多好处,所以标准也就特别高,名额只有一个,符合条件的却有两个记者。”

“大勇和丁川林?”

“对。”

“大勇是怎么把丁川林比下去的?”

“条件都差不多,就只能看领导的印象了。不是说什么法都没有领导的看法大吗?大勇虽然经常跟领导吵架,但是吵过之后就像没事人一样,而且朱制片这人还是挺宽宏大量的,从来不把大勇的顶撞当回事。但是丁川林就不同了,他一挨批评就马上唯唯诺诺,一心一意要给领导留下好印象。谁知道朱制片反而不吃这一套,所以这个指标最后给了大勇。”

“那殷千习呢?他为什么不符合条件?”

“因为朱制片不喜欢他,觉得他经不起摔打。”

“你怎么知道的?”

“殷千习以前也经常做批评报道,可是后来由于做批评报道被批评,他便再也不越雷池半步,老老实实地做着歌功颂德的新闻。你说这种人经得起摔打吗?”何旋继续说道,“评审结果出来后,丁川林十分不高兴,到处说领导搞暗箱操作,甚至还有一次跑到大勇跟前骂他,后来两个人就打了起来……”

“大勇还打架啊?他倒没跟我说过。”

“哎哟,老实人发起火来简直比谁都疯狂。那次大勇被逼急了,像头狮子一样,两只眼睛都冒出火来了,竟然把丁川林打得满脸是血。他比丁川林矮一个头,竟然把丁川林打败了。后来一帮同事把他们拉开了,丁川林便跑到朱制片那里告状,说咱们的首席记者把我打了,领导看着怎么处理吧!朱制片还不知道这些事?便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再后来,丁川林便休假了。”

朱建文这几天焦头烂额,顺宁电视台笼罩着恐怖的气氛,李大勇的惨状在每个人心头时不时地浮现。一走进电视台大楼,他便马上被这种氛围包围起来,每个人见面都笑着点点头,但那种笑极其不自然,笑容的背后隐藏着恐惧。记者们的积极性也大受影响,不少记者吵嚷着再也不做批评报道了。如果真这样的话,收视率肯定会直线下降,他这个制片人就别想干了。他打开新闻报片系统,无所事事地检索着记者们报上来的题目,这时候办公室的门被轻轻地敲了敲,何旋和苏镜走了进来。

苏镜说道:“朱制片这几天也不轻松啊!”

“被杀的是我的人,我能轻松起来吗?”朱建文叹口气问道,“案子查得怎么样,有进展吗?”

“一无所获。”苏镜说道,“我今天想来了解一下丁川林的情况。听说他跟李大勇有点矛盾。”

“矛盾大着呢,都大打出手了!你不是怀疑丁川林吧?”

“怀疑谁现在还说不上,我现在也是一只没头苍蝇,逮住一条线索就要查到底。”

“丁川林这人其实也不坏,就是名利心重了点儿。他不知道欲速则不达的道理,急吼吼地就是想升迁,想当官。”

“他有没有流露出要报复大勇的想法?”

“倒是有过。那次两人打起来后,他跑到我办公室要求我处理李大勇,说如果我不秉公处理,他就跟大勇没完……”

苏镜和何旋相互看了看。

朱建文继续说道:“我当时就批评了他。我说这是非常幼稚的想法,这种言论也是极其不负责任的,我让他好好冷静冷静,不要遇事这么冲动。”

苏镜问道:“听说他休假了,什么时候上班啊?”

“快了吧,他还有一个礼拜的假。”朱建文说着又向何旋点点头,问苏镜,“我们这位记者没给你添乱吧?”

“没有没有,”苏镜笑道,“朱制片手下的兵拉出去也可以当警察了,她帮了我不少忙。”

“哈哈哈,”朱建文朗声大笑起来,“警察和记者,都是要抽丝剥茧,才能发现问题的真相,”然后又对何旋说道,“小何,记住,跟苏警官采访,只许帮忙不能添乱。记者毕竟不是警察。”

“知道,朱制片请放心。”何旋应道。

从朱建文办公室出来,苏镜跟何旋要了丁川林的电话,拨打过去却是关机,刚放下电话,又一个电话打了进来。

侯局长告诉他,笔架山公园发现了一具男尸。

4 死亡报道

笔架山公园的腊梅树林被封锁了,封锁线外围满了好奇的人群。树林深处的雪地被那对情侣践踏得不成样子,侯国安带领一班人马搜索了很久,除了那具令人恐惧的尸体外毫无所获。看到尸体时,侯国安马上拨通了苏镜的电话,因为这个人跟李大勇肯定是被同一个人杀死的。

舌头被拔掉了,嘴巴大张着,像是一个黑洞。喉咙被割断了,气管不见了。眼睛睁得大大的,露出灰白的挂着霜的眼珠子。

邱兴华说道:“钱包还在口袋里,里面有三千多块钱,应该跟李大勇的案件一样,凶手不是冲钱来的。”

“死者的身份能确定吗?”

“钱包里有身份证,叫冯敬。”

侯国安皱了皱眉头,这个名字有点耳熟,一时之间又记不起来。

苏镜带着何旋匆匆走进了腊梅树林,来到侯国安旁边问道:“侯局,怎么回事?”

“你去看看吧。”

看见尸体的惨状,苏镜不禁惊呆了,又是拔舌割喉!

杨湃正在做检查,苏镜走过去问道:“死亡时间能确定吗?”

“大约有两三天了。”

“也就是说,冯敬是死于李大勇之前的。”

“是。”

何旋远远看着尸体,内心充满恐惧,但是好奇心驱使着她慢慢靠近了尸体,她的心怦怦直跳。血肉模糊的喉咙和黑洞洞的嘴巴清晰地呈现在眼前,她的心跳得越来越快了。她的视线向上游走,一双灰白的眼珠子乍入眼帘,她吓得赶紧闭紧了眼,接着又疑惑地睁开了,压抑着内心的恐惧,仔细打量那张已经被冻僵的脸。

杨湃说道:“死者还睁着眼睛,应该是在忍受酷刑的时候,流血过多疼痛难忍致死。”

“也是生前被拔舌割喉的?”

“应该是,还需要回去解剖尸体。”

何旋突然发出一声尖叫,苏镜赶紧跑过去,问道:“怎么了?”

何旋浑身发抖,指着冻僵的尸体,手臂不断颤抖,结结巴巴地说道:“冯……冯……冯敬。”

“你认识他?”

“嗯,”何旋拼命地点头说道,“他是我同事。”说罢,情不自禁地钻到苏镜的怀里号啕大哭。

苏镜一时之间手足无措,僵僵地站在原地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当警车闪着警灯鸣着警笛呼啸着来到笔架山公园并把腊梅树林封锁起来时,玩雪的市民便向市内各媒体报料,记者们迅速行动,赶到了笔架山公园。一道封锁线把他们拦在外面,他们手持肩扛“长枪短炮”在警戒线外等候,只要走出一个人来,便快速按动快门,同时询问案发现场的情况。每个警察都行色匆匆,来不及回答任何问题,也不敢回答任何问题。

殷千习扛着摄像机,对着那片腊梅树林胡乱拍摄,他是被朱建文派来采访的,他本来不想来的,因为凶杀案会影响顺宁市的形象,况且只要公安局给宣传部打个招呼,这新闻就得枪毙。但是朱建文却说:“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你先把素材拍回来,能不能发再说。”于是殷千习一百个不情愿地扛着摄像机来了,他心里堵得要命,不知道像朱建文这种政治素质如此低的人怎么能混居制片人一职?正这么想着,透过摄像机的寻像器,他看到何旋跟着苏镜一起走了出来。他对何旋的做法是不敢苟同的,一个记者,天天跟警察混在一起算什么?他觉得何旋是仗着自己漂亮,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何旋是哭着出来的,殷千习问道:“何旋,里面什么情况?你怎么了?”

何旋呜咽着摇摇头。

殷千习又问苏镜:“苏警官,可以介绍一下里面的情况吗?什么人被杀了?”

苏镜抿抿嘴唇,说道:“是你同事,叫冯敬。”

“什么?冯——敬?”殷千习张大嘴巴惊问道。短短几天时间里,两个同事相继被杀,不论是谁都会心生恐惧。

5 引火烧身

公安局的小会议室里,大屏幕上一幅幅血腥的幻灯片不断地闪现着。放完之后,侯国安问道:“对冯敬的死,大家怎么看?”

王天琦说道:“会不会是做批评报道得罪什么人了?”

邱兴华反唇相讥:“别把记者看得都那么崇高,他们能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新闻来,值得人去大开杀戒?”

“如果不是这样,为什么死的都是记者?”

“也许只是巧合。”

张跃说道:“我看还是查一下这个记者做过什么批评报道,得罪过什么人。”

苏镜沉吟道:“我觉得这是条死胡同。这几天,我一直在调查李大勇的案子,把两个月来他批评过的人都调查过了,但是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地方。”

王天琦说道:“苏队,我觉得这是两回事,你不能据此就认为冯敬的死与他批评过的人没有关系。”

苏镜说道:“我刚才问过顺宁电视台的记者何旋,她是冯敬的同事。冯敬最近的确得罪过人,但是得罪的人就是我们!”

众警察唧唧喳喳地说道:“得罪我们?”

“什么时候得罪我们了?”

苏镜不急不慢地说道:“前段时间,我们局向社会承诺五分钟出警的事,大家还记得吧?”

提起五分钟出警,众人都沉默了。这是一件糗事,为这事,他们不止一次在背后叽叽咕咕地骂着局领导。现在侯国安在场,他们不敢放肆。

这几年,顺宁市经济腾飞,GDP连年翻番,各种社会治安问题也层出不穷。小偷满大街都是,抓不胜抓;光天化日之下抢包的,司空见惯;更有入室抢劫,经常见诸报端。说起来都不是什么大事,但是这些小事多了,市民就没安全感了。于是牢骚满天飞,风凉话到处都是。甚至还有好事之徒编出了一个顺口溜来嘲笑警察队伍,说什么一级警察交警队,站在路边乱收费;二级警察治安队,接到报案还在睡;三级警察刑侦队,案子未破人先醉;四级警察巡逻队,吃喝嫖赌样样会;五级警察城管队,看不顺眼全砸碎,六级警察扫黄队,天天抱着小姐睡。这顺口溜完全是无中生有造谣中伤,但是治安案件不断,也难怪群众有不满情绪。为此,顺宁市公安局召开了多次会议进行协调,决定向全社会承诺五分钟出警。

几个月前,侯国安代表顺宁市公安局召开新闻发布会,面向全市的媒体记者郑重承诺,一旦发生罪案,顺宁市公安局将五分钟出警,保证第一时间到达现场。为了能够兑现这一承诺,市公安局一次性投入了三十六辆巡逻警车,并在车上配备了网枪、防弹衣等装备,形成了一个三级巡逻防控网络。侯国安面向镜头侃侃而谈:“我们一共投入了四百多人在全市构成了一个以主干道为主线,以次干道为辅线的网格化巡逻体系,保证五分钟之内到达现场。”

这本是一件好事,可偏偏电视台一个记者揪着“五分钟”不放,在新闻发布会召开半个月后,他在闹市区怂恿一个刚刚被偷了手机的人打电话报警。报警之后就开始等待,过了四十多分钟,警察还没赶到。那个市民又拨打了两次110,得到的回答都是:“我们已经在路上了。”

记者的新闻最后是这样写的:“市民张先生等了一个小时,警察还是没有赶到,他灰心了,只好放弃等待。不知道半个月前五分钟出警的承诺,是不是在掷地有声的侃侃而谈之后已经烟消云散了。”

写这篇报道的记者就是冯敬。

新闻播出后,顺宁市公安局的领导们非常头疼,最后还是由侯国安找来冯敬,对着镜头向全市人民解释,那次没有及时出警,是因为路上塞车。

冯敬追问:“那以后你们怎样保证五分钟出警?五分钟出警,还能做到吗?”

侯国安说道:“能,我们会坚持到底,只要能守护全市人民的平安,我们将不遗余力。”

本来话说得很圆满,完全可以把这事平息下去的,可冯敬又采访了一位警察,画面打上了马赛克,声音也做了处理,侯国安到现在都不知道那个警察是谁。那个“叛徒”说:“我们接110,听电话都要一分钟,再记再写什么的去了三四分钟,那五分钟绝对不现实。规定是规定,但完全没有非要你五分钟赶到。像偷个手机这样的案子,一天几十单,我们哪有工夫天天围着这种案子转啊!”

这事之后,顺宁市公安局的领导们都明白了,一定得放下架子跟媒体处好关系,尤其是跟媒体的领导处好关系,能跟媒体的上司处好关系,那就更好了。

苏镜提到这事,众人便不言语了。

侯国安倒是呵呵笑了起来:“好了,我一下子成犯罪嫌疑人了。”

苏镜说道:“侯局,还真有点像呢。当时,我市正在创建全国文明城市,冯敬的连续报道使我们的评比险象环生。”

“别提了,钱市长打电话把我骂得狗血喷头。”

众人笑了起来。

侯国安继续说道:“难怪我一听到冯敬这个名字,就觉得耳熟,现在总算想起来了。”

邱兴华一拍桌子,说道:“我也想起来了,去年追着采访我们苏队的,不就是他吗?”

苏镜一个愣怔问道:“什么?采访我?”

“你忘记了?”

“什么事啊?”

侯国安连忙摆手说道:“算了,过去的事情就过去了,别提了。”

苏镜偏要追根问底:“到底什么事啊?”

众人的表情一时之间十分诡异。

“冯敬要采访我什么啊?”苏镜继续问道。

侯国安说道:“我哪儿知道啊?”

苏镜不再说话,他突然想起罗子涵,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时候会想起她。

“苏镜,你有没有问那个何记者,冯敬还有没有做过其他批评报道?”侯国安问道。

“没有,”苏镜摇摇头,“之前李大勇的案子,我就觉得这个方向好像有问题,冯敬被杀更坚定了我的怀疑,如果纠缠于批评报道,我们可能会一直在死胡同里打转。”

“那你准备从哪儿下手?”

“李大勇生前跟一个叫丁川林的同事有过过节,我准备去调查丁川林;至于冯敬,我想还是查一下他有没有什么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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